燕妙妙将脑袋向外抬了抬,同温敛对上一眼之后,又迅速避开,摇了摇头。
温敛轻笑一声,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嘴唇贴了贴她的脸颊。
“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跟我说。”
燕妙妙闻言,轻声嘟囔着:“昨晚上也跟你说了……”
“嗯?”温敛没听清,又朝她贴近了些,“你说什么?”
燕妙妙偷着瞪他一眼:“昨晚上也跟你说了,你也没……”声音到了后面,又越来越小,逐渐地咽进了喉咙里。
温敛唇角扬了扬。
分明这整座山上只有两人,却仍然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贴近了她的耳朵说话,清凌凌湿漉漉地将她耳畔的寒毛激了起来。
“可是你昨天晚上不是不舒服。”
燕妙妙:“…………”师兄你的人设是崩了吗?
她蜷在被子下,浑身从形状到颜色都像一只烧红的虾。
这时,她忽然皮肤一空,被子外的凉气侵入一瞬,又迅速盖上。
温敛钻了进来。
晨光透过被子照进来,昏暗得只能分辨出轮廓。
燕妙妙下意识要跑,可刚刚一动就被温敛捉了回去。两人肌肤相贴。
他熟练地轻啄她的肩,动作黏糊,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清晰。
“这次我听你的。”
“你说什么我都听。”
“不过……”他顺着脖颈往上,轻咬了咬她的下颌,如意料中听到一声嘤咛。
“……你先叫一声师兄听听。”
*
山中岚雾散尽,朝阳当空。
燕妙妙正在温敛怀里半梦半醒地睡着回笼觉,便觉得封山大阵上一阵轻响,有人入了孤鸿境。
温敛凝了凝神,寻到一股气息正熟门熟路地朝着练功房走去。
他动作极轻极缓地起身,却仍将本就未入眠的她惊动。
“你去哪?”燕妙妙半眯着眼,带着鼻音问道。
伸出来的手臂与皮肤泛着粉,鲜活莹润。
温敛将她正欲揉眼睛的手拉开,在她蝶翼般的眼睫上啄了啄。
“你休息便是,”他顿了顿,忽略掉那人的名姓,“有……同门过来了,我去瞧瞧。”
随手扯了袍子,“吱唷”一声,房门打开再关上。
温敛走到半道,袍子方才披上,便遇上了那人。
“哟,”来人戏谑一笑,“这辈子居然还能撞见温师兄未做早课睡过头的一日。”
便是沈翘。
他算着时间,此时早课还未过,温敛多半仍在练功房,便直接过去寻他,谁知却意外地扑了个空,竟然还在去他房间的半道上遇见了衣衫不整的他。
清冷端雅的模样倒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是阿弋有消息了?”他径直开口。
沈翘交友广泛,在人界从仙门的道修到山头泉溪的灵物,可说是友人遍及九州,托他寻找南葛弋,再合适不过。
沈翘也不藏着掖着:“东极瀛洲附近,昨日曾有人见过一股仙气坠入海中,瞧那模样很可能是南师弟。”
温敛点了点头:“我立刻动身。”
沈翘抬头看他——两人这刚说了一句话,他连这孤鸿境的地砖都还未踩热乎,听温敛的语气,怎么这就要赶人了?
“哎哎哎,你别急,”沈翘连忙又道,“还有别的事。”
沈翘顺脚朝着璇玑院的方向走。
温敛先一步挡在他身前阻了他的脚步:“我今日事忙,有什么事在这说就好。”
沈翘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越发觉得奇怪起来。
“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啊。”沈翘眼中透着玩味,凑近温敛。
——却不期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沈翘:好像有鬼。
“你想多了。”温敛淡淡道,“有什么消息快说。”
沈翘心中疑惑渐起——这是明显地在赶人。
但他毕竟惹不起温敛,便也只能老实开口:“你可知我还得了什么消息?”
“什么?”
沈翘正经起来:“继首阳山之后,昨日淮水一脉也失了灵气。”淮水是南方一处灵渠,滋养两岸千万生灵,灵气氲氤,亦是一处仙家福地。
温敛凝眉:“当真?”
沈翘点了点头:“不错,我也是今日早晨刚刚得的消息,”兹事体大,他亦沉声开口,“淮水附近的仙君们已经赶了过去,好在是那附近还有一处较小的灵山,淮水失了灵气后借了灵山的仙气,暂时还未干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敛神色凝重。
昨日仙魔大战正酣,席爻死后又没了魔尊指挥,此事不可能是魔族所为——据他所知,魔族亦没这个能耐。
可这天地之间,又有何人能轻而易举、接二连三地将人界灵脉毁坏殆尽?
有古怪。
“我先同你去一趟瀛洲寻南师弟,”沈翘道,“然后咱们再往淮水去查看吧。”
温敛缓缓点了点头:“……好。”
“我先回房一趟,你在此处等我。”他得同妙妙说一声。
可这一转身,正见到姑娘站在身后不远处。
她还未梳洗,长发披散及腰,中衣外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白色的外袍。她斜斜倚在柳树下,半靠着树干,不经意间露着闲适与风情。
沈翘眉心一动,眼神掠过姑娘挽了好几道仍遮着手腕的衣袖——这是温敛的袍子。
“你怎么出来了?”温敛声音一下子柔和下来。
“睡不着。”她眼波粼粼含着笑答话。
接着,又注意到沈翘的眼神。
“沈师兄好。”她颔首——这倒是她第一次重新以燕妙妙的身份同他招呼。
沈翘眼中含了几分深意:“燕师妹。”
“之前见到你,你还是昆仑山的虞妙,”他笑笑,眼神促狭地在两人身上扫过,“我居然没认出师妹来。”
见到两人说话,温敛有些不爽。
他没忘记数百年前沈翘是怎么当着自己的面在妙妙面前来来回回阴魂不散的。即便今时他与妙妙已互通心意,但是想到过往种种——他仍然不爽。
想把沈翘立即扔出孤鸿境去再不见面的那种不爽。
温敛没给燕妙妙接话的时间,便径直道:“你在家里等我,一会我将阿弋接回来。”
“我也去。”燕妙妙立刻跟上。
温敛刚想拒绝,却又听见姑娘来了一句:“我听见你们说在瀛洲了,你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
温敛半张着嘴,“不行”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他琢磨片刻,想着这趟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只得无奈笑笑:“你想去便去吧。”
“跟在我身后就行。”
沈翘自然而然成了被丢下的人。
他被温敛分配先去淮水查探情况,心中无奈叹了一声,正想转身离开孤鸿境时,又被温敛叫住。
“等会。”
“你先将影迹弦撤了。”
影迹弦是牵于识海的术法,之前燕妙妙识海缺失一块,故而这八十年来从未有过动静。而当她在魔界恢复记忆之后,识海终于完整,这才又重新催动了影迹弦。
沈翘走到燕妙妙面前,开始解咒。
沈翘:过河拆桥就是这样的了。
沈翘当年,的确是曾对燕妙妙生过好感、动过心思——却也仅止于此。这五百年过去,他便连她当年的容貌都记不大清了,更何谈什么感情。
也就是因为温敛痴情数百年,他才一直记着那位孤鸿境的仙门师妹。
如今瞧着温敛与燕妙妙两人的样子,更没了丝毫不合适的想法。
就是——
沈翘将影迹弦咒法一解,侧了侧头却不经意见到燕妙妙颈上一点红痕。
啧,温师兄得偿所愿。
他眼底生出几分戏谑,倾身在燕妙妙耳边低声开口:“恭喜师兄师妹成其好事,瞧师兄红光满面的模样,想必很是开心。”
燕妙妙瞥他一眼:“多谢沈师兄关心。”心中生出些被人堪破秘密的羞恼,她又添了一句:“看师兄同样面色红润、气息中正,想必这些年肾脏保养得很好,同以前是不一样了。”
沈翘语塞片刻后,想起当年的事情,不禁摇头失笑。
沈翘走了之后,温敛迅速忍不住开口:“他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燕妙妙抬眼看看他,抿着唇笑:“他嫉妒我们。”
温敛点了点头,赞同道:“是该嫉妒。”
然后又加一句。
“你以后别跟他说话。”
啊,我家师兄又吃醋了。
*
不多时,两人携手出了孤鸿境,径直到了瀛洲岛上。
这东极灵岛上灵气涌动、春意盎然,岛上草木葱郁,称得上一副繁花盛景。
两人无心欣赏美景。温敛手上捻了一个寻踪咒,循着那红线追了过去。
越朝着边缘走,景色越变得荒凉起来。
瀛洲岛边缘的一处落水深洞之中,荒山野岭处杳无人息。
此地魔气散尽、仙气亦没了踪影。
一个年轻男子屈身藏在洞里,衣衫下摆仍沾着不知名魔族乌黑的血液,双目无神,瞳仁通红,只瘫坐在其中失了神。
虚影之中,能见到他灵根处泛着黑,心魔还未消除。
不知在此处待了多久。
燕妙妙指尖燃了火,同温敛一道走进那深洞。
年轻男子听闻有人入内,身子一颤,不自觉便防备了起来。
火光熠熠之中,燕妙妙朝他伸出了手。
“阿弋啊,跟师姐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再开一趟假车。
第101章
南葛弋缓缓抬起头来, 失神的双眼渐渐重新聚焦。
眼中烛火的光线愈发亮了起来。
“师……姐?”他磕磕绊绊地吐出这两个字,脑袋歪着,似乎是在极力辨认燕妙妙的模样。
“嗯, 师姐,”燕妙妙点头, 缓缓蹲下去牵他,“师姐来了。”
南葛弋颤抖着伸出手来, 眼神与动作仍瑟缩。
他的手很脏, 指甲缝里塞着干涸的污血, 燕妙妙却并不在意。
她捉住他的手,恍然间回到了数百年前,再成了灾荒之中逃难的两个小童。
燕妙妙指尖摩挲着南葛弋掌心的厚茧,鼻腔激起一阵酸。
师姐不在的日子,一定很苦吧。
“回家啦。”她咧开嘴想笑,眼角却湿了,眼前一片模糊。
声音在洞中漾起回声。
“回家啦,崽崽。”
他突然扑进她怀里。
“师姐……”
*
将南葛弋从那落水深洞带出来之后, 两人又回到这瀛洲岛上。
南葛弋虽已认出燕妙妙,神智却还未完全清醒,只挽着她的胳膊死不放手。分明比燕妙妙高出了一头还有余,偏偏还要倚在她妙的肩膀上, 扭曲得像条泥鳅。
师姐很担心崽崽的腰椎间盘。
三人刚想直接回孤鸿境去时,海上却忽然出现一道巨震,晃得三人几乎要站不稳。
随之而来的, 是声震四野、响遏行云的轰鸣。
燕妙妙同温敛默契地同时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距离瀛洲岛数百里远的一处仙岛之上,浓郁的黑气冲天而起。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朝那岛屿赶去。
方丈岛。
东极三大仙岛之一,此时正失了灵气,逐渐朝着海中沉没。
崩散的山石混合着黑气逐渐进入海中,四周的海水粘稠发黑,死气融入水中,周围数里的海面上,不断有鱼类翻着白肚浮上海面。
伏尸数万、遍地残魂。
燕妙妙与温敛漂浮在原本方丈岛上方,眼见着黑雾蒸腾,却寻不到旁人的踪迹。
“昨日淮水方才出事,”温敛沉声道,“方丈仙岛竟也……”
几日之内,竟一连三处仙脉福地被收了灵气。
“师兄你看——”燕妙妙眯眼细看,忽然指向了那岛屿崩塌的中心。
隐隐能见到数条红色丝弦相牵,正是阵法之力还未完全消散的痕迹。
温敛一道灵力朝着那阵法中心打去,激起一阵微弱的红雾。
——不知怎的,有些熟悉。
她将南葛弋的手松开,推到温敛身侧去。
还没等温敛扶稳南葛弋,便见到燕妙妙一个鱼龙入水,纵身便朝着那黑气中心跃下。
粘稠的水面泛起一波缓慢的涟漪。
温敛一着急,立即将南葛弋扔下,当场便跟在燕妙妙的后面跃下了海中。
南葛弋:“???”人呢?
燕妙妙入水之后,那浓烈的死气便瞬间侵蚀而来。尽管自己在体外事先裹了一层阵法,估计也只能抵挡片刻。
在这死气之中,果然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尚未消散阵法之力。
她凝了凝神,皮肤散出丝丝细微的灵力,努力分辨这阵法。
忽地,水面上又是一阵响动。
燕妙妙的猛地腰身被人一托,浮上了水面。
温敛未作防备,入了水后全身便湿透了,束发亦有些散乱。
他将燕妙妙托出水面,眉宇之间含着愠色,竟是从未见过的严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