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美人计里的美人儿——乐绍凌
时间:2020-05-30 09:08:20

  “好、好!”万卓气笑出声,他今日过来是算准了宿鸣此人敏感多思却又优柔寡断,大有可能让他掺一脚进来。插手容易,再让他退出可就难了。
  而那郭起,有勇无谋,也是不足为惧。
  却没想到凭空冒出来个女人,把事情直接推到了眼下这个境地。
  万卓深恨自己不能杀之而后快,但眼下也无可奈何。他勉力招架了两下攻击,对宿鸣二人道:“本想完完整整地献一座扈郡给长尧王的,你们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走着瞧吧。”
  说着,一个旋身拼力荡开一圈空隙,然后拔身而起,竟是直冲矛阵而去。
  兵士们见状,手中长矛齐举,齐齐向空中刺去。万卓身形不停,手中长刀一劈一压,几根长矛就被打偏了方向。
  他脚下在矛身一借力,整个人往上窜了窜,便到了长矛难以够到的地方。
  万卓敢一人入府,果然有些倚仗。
  眼看着就要越过兵士的包围圈,他嘴角刚带上一丝放松的笑意,就听今天已响起过数遍的女声又一次从角落里响起。
  “诸位——”
  这简直像恶魔的嗓音,才辨识出来,万卓心头就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与此同时,下半句已铿然喊出:
  “放箭!”
  时隔一日,郡守府内又一次箭如雨下。
  箭,还是从府里收集起来的箭。弓,也有大半是督查使手下人马为了轻装简从而抛下的弓。一日前逼迫自己的东西此刻被用在敌人身上,连微觉得,不枉自己拖着这个弱到像个二级残废的身体跑了这么远。
  万卓身在半空,箭到时虽然看得明明白白,却实在无从闪躲。他勉力转动长刀拍下几支箭,却还是被流矢射中了小腿,跌落在地。
  血在被来往兵士踩得脏污的雪地上缓缓洇开成一片暗色。万卓跪坐在地,心知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
  不带护卫本是为了彰显诚意和底气,外加仗着这几人会顾忌扈郡百姓。却没想到这些人今天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好的坏的已说尽了,该答应联手的,早就答应了,犯不着把他得罪成这样再放走。万卓知道自己今天十死无生,还是忍不住抬头,朝宿鸣讥诮道:
  “中郎将不是号称爱民如子吗?当年都能为此再□□让,今日却不怕我麾下哗变,戕害百姓了?”
  就是因为顾虑太多,一再退避,才让栾尉成占下了扈郡。宿鸣脸色一沉,不想说话。
  “没有了步军校尉,还有轻骑都尉,再或者各级副尉。”身处绝对安全的地方,连微不介意耍耍嘴炮,“各人想着各人的功名,你说若是提他们当校尉,他们答应不答应?”
  “那徐家呢!这样的大商户,也不怕他们做出点什么了?”万卓犹有不甘。
  “他们没兵。”郭起大大咧咧道。
  万卓还想说什么,郭起却不想同他多说了——他一贯信奉速战速决,直接一刀斩下。
  “长痛不如短痛,咱手快,送你一程。”
  伴随着头颅落地的闷声,鲜血喷涌而出,嘶嘶地融开冰雪,浸成一片。
  人杀得痛快,后续处理,却不是他们说得这么简单。宿鸣喊了人来清理血迹与尸体,而他和郭起,却是稍加收拾就出发了。
  万卓在南城兵中总是有几个真亲信的。若被他们煽动起乱子,对目前缺兵缺人缺粮什么都缺的扈郡而言,也是个半大不小的麻烦。
  “说起来,好端端杀了个人,这锅总得有个人背……”郭起喃喃道。他虽莽,却也知道无故斩杀己方一员将领这种名头不能随便认下。
  步军校尉还是挺值钱的,要是有人拿这事一通瞎吹,对他名声影响可大了。
  宿鸣在处理这些问题上向来思维敏捷:“连姑娘不是杜撰了个莫须有的刺客吗?就那个吧。”
  “可那刺客若要细究,很快就会出现破绽。”
  “随便有个由头就行,合不合理,没人在乎的。”宿鸣拨拨车厢中小几子上的炭炉,这上面敷衍地温着碗药,“会在乎的那些,我们不是正在去找吗?”
  “行吧……等等。”
  “找归找,老宿你能不能把这药扔了,或者把炉子熄了也成?”郭起忽地从车帘外探进头来,才片刻,被熏得脸色一变,飞快地又转了回去,抗议道,“实在太呛了!”
  没错,他们正乘着辆装饰精美的大马车。宿鸣乘车,郭起赶车,晃晃悠悠往南城兵营去。
  “不行。”宿鸣摇摇手,“做戏么,就要做全套。”
  .
  南城兵营这一日的早晨,不大寻常。
  先是一大早,主官万卓喊了蔡修去他的营帐,神神秘秘地嘱咐了些什么,然后蔡修出来,就一脸兴奋地整顿兵马,以及训话——虽然也没有训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之后万卓离开,蔡修十分焦灼地在营帐口翘首以盼。守营门的小兵敢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紧张又期待的蔡都尉。
  在兵营前的大路上驶来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时,他觉得蔡都尉的眼睛都亮了。
  在马车慢慢停稳在辕门,一位面容清朗温和的年轻将军率先从上下来时,蔡都尉简直忍不住要透过车帘看进车厢里了。
  宿鸣下了马车,看见雪天依然一片整肃的兵营和营门外列队齐整的卫兵,在心底感慨一声万卓治军倒是有一手,而后肃容道:
  “我与万校尉——哦不,如今应当称一声万副将了——决心在这多事之秋,共同坚守扈郡。”
  一旦打好了底,宿鸣也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一本正经:“然中途有了些小意外,请问万副将托付的……”
  “正是在下。”蔡修已激动地踏前一步,做出自己最好的姿态应道。
  万卓离开前对他说,若事情谈成,少说也能给他升一级。若谈不成,待他回营,二人领兵莽过去也是一样。就算他回不来了,自己也可去他帐中取了虎符调兵,为他报仇雪恨后即可自行打下扈郡。
  虽然不明白为何不直接莽过去,但既然校尉已经谈好回来了,那也……
  不对,“校、将军呢?!”
  宿鸣面露哀色:“万将军与我们才谈好事情,不料屋内有个侍卫,大约是栾贼的忠心手下,听不得我们这般将扈郡当做掌中物瓜分,竟是抽出刀,趁我等不备,直直砍来……”
  他摇头,似乎不忍继续往下说。沉默良久,才指着马车道:“而今他身受重伤,硬撑着有什么话要和心腹属下说,我们偏又听不清名字,只好将他带了来……”
  蔡修都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终于回过神,忙抢到近前:“心腹正是在下!”
  到了近处就感觉到车内传出的滚滚热意和浓重药味儿,当下更是信了宿鸣所言不虚,又紧张几分:“让我上去看看将军吧!”
  宿鸣却拦下他:“我要如何信你?万一你想着取而代之,上去一刀杀了万卓呢?那我岂不是有负万将军所托?”
  “周围兵士都可证明!或者你随我进去,看着我一举一动便是!”
  一旁小兵怔怔点头:“营中除蔡都尉,就只有一位徐都尉……”
  “不过是万卓借势上位的妻弟!”蔡修不屑道,“有何事,与我说便可,将军伤势若重,便莫耽搁了。”
  雪织成灰蒙蒙的天幕,蔡修看着那辆静静停驻的马车,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万丈的前途。
  ·
  同一片天空下,一道衣衫单薄的身影在雪中已经踽踽独行了一日一夜。
  方承觉得自己的肢体已经脱离了躯干。他摇摇晃晃,全凭意志力让自己往前走。
  没脸呆在将军身边,也没脸呆在扈郡了,可他也不知道离开将军,自己还能去哪里。
  或许这一场雪,就是让他好好赎罪的。
  雪铺满天空,整片天幕成了铁灰色。
  他又往前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扑倒在漫漫白雪中,成为一个不易察觉的小黑点。他费最后的力气抬起僵硬的脖颈,看见远处似乎有黑色的城垣。
  但是他走不动了。
  在意识即将被极寒带走时,他恍惚听见风雪中有人喊道:“喂!那边的!还活着吗?”
  …
  与此同时,一道高瘦清癯的身影骑着匹瘦马,与他身上长衫颇为不协调地背着只背篓,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蹄印,缓缓接近了扈郡南城门。
  这两天杨文医生的事太难受了……
  哎,
 
 
第38章 
  南城兵营这边,蔡修一番急切自白总算是让宿鸣将信将疑地点了头, 侧身让他上了马车。
  蔡修捧着不住跳动的一颗心有些惴惴地踏上脚踏, 揭开棉帘,先是被突然加重的药味狠狠呛了一下, 而后目光便全然集中在了车厢一头裹着厚被,只露出一点头发的人身上。
  虽然没闻到血腥味, 但药味如此浓重,一时盖过了也是正常。蔡修面上露出情真意切的悲伤, 靠过去轻声唤道:“将军——”
  那人没动。蔡修又凑近一点, 正要再唤, 身后不知何时跟进来的宿鸣忽然喝道:“你在做甚!”
  蔡修不明所以地回头,还没来得及问是发生了设么事, 就觉得脖子一紧。
  他嗬嗬两声,说不出话来, 只用眼角余光看见是身后原本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的人忽然暴起, 一条胳膊探出, 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宿鸣站的位置能把这一切都完整收入眼中, 他却没动。
  “你…我……”蔡修喉中咯咯作响,不可置信地看向宿鸣。宿鸣敛目, 口中继续道:“狼子野心……以为没了万卓,你们就能取而代之了吗!”
  难……难不成是万卓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所以联合宿将军做这一场戏?可、可自己还没动手啊……
  蔡修不甘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心口一凉。
  身后那人手中的尖刀,从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季沉略带嫌弃地把人推开, 宿鸣揪过,一把向马车外甩去。同时紧走几步,道:“万兄、万兄——”
  “你如何了?这……”
  季沉捂住口鼻试图屏蔽这令人窒息的药味,默默看他表演。
  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郭起的,但他嫌弃车厢里的味儿,愣是用什么体型不合的理由把季沉拽了过来,他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去赶车了。
  季沉盯着微晃的车帘,眼神颇有点怨念。
  那边,宿鸣的表演也差不多结束了。
  “万兄!你……唉!”宿鸣最后沉痛了一会儿,然后揭开帘子出去,站在营门处朝内叱道,“我没想到万将军麾下竟还有如此狼子野心之辈!枉费他对尔等悉心栽培!”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人去通知了另一位徐都尉,还有几名闲散军官也都集中在了此地。此时听闻这番叱骂,都是垂头耷脑,不敢作声。
  看着滚落在地,背上一刀穿心的蔡修尸首,心里想着这人平日虽好钻营,却没想到如此不择手段。眼下可不是一着不慎,连命都赔了进去?
  面上则愈发诚惶诚恐,就差没对天赌咒发誓:“蔡修此人原先便汲汲营营,我等只当他好用些小手段,不曾在意,也没料到竟会如此!请中郎将相信,我等并非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宿鸣原先地位就和万卓仿佛,现在听他口吻,万卓是凶多吉少了。只在万卓之下的蔡修又已死得明明白白,他们的前途身家,就都系在了眼前的宿鸣身上。
  宿鸣听着他们的表忠心,面色缓和了少许:“你们既如此说,我也可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我与万兄的盟约既然定下,便不会再轻易更改。但南城军无人领头,也不是事。我对你们的内情虽不熟悉,眼下却也只能勉强管管了。今日你们便先商讨一番,做个推举。”
  他叹了一声:“至于万兄,我……先带他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会再来亲自询问你们每个人的意见。若不曾统一,也只好由我越俎代庖,来定个人选了。”
  说着,他上了马车,留下一地人半跪在原地,面上谦恭平淡,心里却都盘算着接下来该操作些什么。
  ·
  连微这边,已经看了半上午的账册。
  万卓这事出来之前,她是按时间先后捋的账。这事一出,与他连襟的徐家就成了重中之重,先前的进度都要被推翻了。她花了半个上午分拣出来的账册在书案上堆着高高一堆,到现在也还没下去多少。
  毕竟不是专业的,要她来计算账中错漏,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伸了个懒腰,连微起身觅食。听军士回报,去南城兵营的两位将军还没回来,她也乐得给自己开小灶,自顾自钻进厨房捣鼓。
  今日厨房备的原材料不错,肉蛋蔬菜一应俱全,她打算做一道藕合。剁好肉馅,混好酱料,把藕切开塞进肉馅,在外头满满地裹上一层面糊,再扔进油锅炸得金黄酥脆。
  连微脑中都已经有了炸好以后的美味图景。眼看着锅已烧开,滚油发出滋滋的声响。她用长筷夹起一片裹得均匀的藕合,正要往里放,门外就有仆役唤道:
  “连姑娘,连姑娘,二位将军现在何处,您可知道?”
  “还在外未归呢。”连微收手,探头,“怎么?”
  “嗐…”那差使苦着脸,“前头来了个老头,说是什么徐家的大管家,代他们主人而来,想请宿将军过府一叙…”
  徐家?看了一上午,连微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见是该见的,然而那两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两位将军都不在,你问问他可着急?若不急就留下话来,待他们回来自有人转达。”
  仆役急匆匆离开,又更加火急火燎地回来,传话道:“他说若将军不在,还请找个能主事的与他说话。”
  连微刚下第一锅藕合,还没捞起,闻言奇道:“那便找去,你来寻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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