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声音凄厉无比,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怕警察发现,他们还把我的身体剁碎了,我的血肉被冲进肮脏的下水道,骨头被冷冻在冰箱里,你们知道那种绝望吗?!”
现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男人意识恢复,听到后半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所以我迟疑了,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女鬼质问道,她死前就一直想着,如果他当时停下来阻止他们,或者他声称报了警,暂时吓退他们,自己是否就不会惨死?
男人错愕地看着她:“你不是看到我被第三个人打晕了吗?”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巷子里只有一片狼藉,不见人影,地上还混着刺目的血迹,只一眼他便猜到了那名女子经历了什么。
自那天之后,他就一直被愧疚折磨着,每每闭上眼睛都会被她那张泪雨梨花的脸惊醒,眼前一片血色,久久不能入睡,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
他妈妈见他心神不宁,特意去寺庙里求了一张平安符,让他随身携带,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她找上了门。
大概自己是真的该死吧,只是苦了父母了,因为他一时的懦弱,要他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想到这,男人伤心地想要流泪,却发现鬼魂没有眼泪,顿时更难受了。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了你转身离开!”女鬼不相信,在她的记忆里,她看到的是他落荒而逃的身影。
唐风诧异地看向两人,不知道该相信谁。
“那是你幻想出来的,不是真实的记忆。”江一念看着她道,“你只是太希望当时有一个人能冲出来救你了,结果事与愿违,才会在化为厉鬼后混淆了记忆。”说到底还是执念作祟。
女鬼不愿相信自己杀错了人,可是脑海里渐渐浮现的记忆却证实了她的说法,原来他真的没有见死不救,是自己想岔了,身上的戾气一点点散去,捂着脸,颓然地坐在地上。
钟皓看着她,心里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想到被她残忍杀害的四个人,脸色又冷了下来:“你终究杀了无辜之人,不能再放任你在外了,先跟我回特异局再说吧。”
说着,将她装进了一个葫芦里,女鬼这次没有反抗。
“至于你——”钟皓看了一眼男鬼,叹了口气,“江大师,麻烦你送他去轮回吧。”
江一念抬眸看向他:“谁说他死了?”
“啊?我还活着吗?”男人不敢相信,看了一眼自己的肉身,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怀疑地看向江一念,“大师,我真的还能活过来吗?”
“不是吧?”钟皓打量着男人的魂魄,他身上死气和阴气都很重,看着不太像生魂。
江一念一巴掌把男人拍回了他的肉身里,模糊了他的这一段记忆,等他再次醒来,他就不会记得魂魄离体后发生的事了。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青年仿佛听见了救护车呼啸而至的声音,顿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胸腔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还真没死啊。”钟皓惊奇地看着这一幕,被江一念这一手给镇住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看在这人还活着的份上,考虑对她从轻发落吧。”江一念道。
女鬼前面杀的三个都是害死她的人,死不足惜,只有地上躺着的这个才是无辜的,好在最终没有造成最坏的结果,用不着真的让她魂飞魄散。
“江大师放心,我会把这事原原本本报告给老大,争取网开一面的。”钟皓郑重地说道。
实际上,让厉鬼魂飞魄散是会沾染因果的,他们也不敢轻易这样做,通常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唐风看着静悄悄的客厅,忍不住问道:“这是解决了吗?”
“嗯。”钟皓简单地回了一句,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把葫芦别在腰间,视线掠过裴恒修身上,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裴总什么时候也能修炼了?”
裴恒修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眼中没有露出半点情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看一样没有生命的物件:“身体好了之后。”
钟皓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呐呐地“哦”了一声,没敢再继续往下问,他也是听同事说起在火葬场时,裴恒修举着阴鬼幡大发神威,这才好奇问了问。
他们特异局和传统的玄学世家观念不一样,传统天师认为阴鬼幡是邪修的武器,用它的人都是邪修。
特异局则秉持着“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都是好猫”的观念,认为法器没有正邪之分。
——
受伤的青年很快就被救护车抬走,紧随而来的还有警察,钟皓取出自己的证件前去与之交涉。
从他口中获得消息的警察又匆匆忙忙地赶往另一个案发现场,从冰箱里找到的死者的骸骨。
事后,这起骇人听闻的碎尸案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热议,一时间,女性们人人自危,纷纷学起了武术以自保。
确定没她的事之后,江一念便离开了。
“江大师!”唐风叫住了她,抱着未婚妻跟了上来,焦急道,“小璇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一念看了一眼:“她的魂魄不在身体里。”
“那怎么办?”唐风着急地看着她,“您能救救她吗?”
“她这情况需要招魂,你先带她回医院,把她的直系亲属叫齐,我下午过去一趟。”
“好的,多谢江大师!”唐风抑制不住地激动了起来,抱着未婚妻离去。
等解决完这边的事,江一念才有空去想裴恒修的事,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车上。
江一念关上车窗,看着他,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不安:“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41章 二更
裴恒修不答, 执起她的一只手握在手中,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会觉得讨厌吗?”
江一念愣了一下, 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想了想如实回答:“讨厌那倒也没有,只是有些奇怪。”
裴恒修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开来:“哪里奇怪了?我们早就结婚了, 更亲密的事情都做的, 只是牵手而已,有何不可?”
“你——不会是又被什么脏东西影响了吧?”江一念更加觉得他奇怪了,正常状态下的裴恒修哪里会这样说话?
裴恒修深吸了一口气:“修真界来的黑魇兽都被我吞噬了, 还有什么东西能上我身?”
“那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江一念神情纠结地看着他, 迟疑道,“难道你不记得我们的婚姻是假的了吗?”
“不是假的!”裴恒修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 感受自己不平静的心跳,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眼里藏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我们的婚姻或许来源于一场交易,但从来都不是假的。”
江一念抽了抽手, 没抽回来, 沉默片刻:“你知道结婚前你妈来找过我吗?”
裴母当时来找她,是希望她嫁给裴恒修冲喜,并且给了她一个非常重要的承诺:一年后,无论冲喜能不能成功,裴家都绝不会为难她, 任她去留。但一年之内她不可以以任何理由离婚。
她当时会答应嫁过去,除了是受不了祝家夫妻俩的洗脑逼迫,更多的是被裴母的真情实感打动,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裴家厚道,不像祝家满是算计。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婚姻都无关风月。
“我知道。”他不但知道,还能猜出母亲说了什么,“念念,我们的相遇或许不美好,但不代表我们相处得不愉快。我想和你有以后,不想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这些话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说,他本想温水煮青蛙,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去适应、去习惯甚至是依赖他,直至再也离不开他。
可是这一切都被刚刚脑海中突如其来的残缺画面打断了。
他突然不想拖下去了,一刻都不想,他只想好好地拥抱她,不想将来再一次后悔。
想到这里,裴恒修怔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再一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一念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毛遮掩住眼里的情绪,心底乱成一片。
“‘我喜欢你’的意思。”裴恒修扳正她的身体,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让她有躲闪的机会,“念念,我喜欢你。”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但等他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他心上深深地扎了根,让他的梦里是她,梦醒后还是她,情绪被她牢牢牵绊着,乐她之乐,忧她之忧,也会因为她想到别的男人吃醋。
江一念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以往被她刻意忽视的情绪也齐齐涌上心头。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裴恒修两手抓着她的胳膊,想用力又不敢用力,她每一秒的沉默对他而言都是煎熬,但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他向来是运筹帷幄的,可唯独在感情这里露了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害怕。
江一念看着他,他的眼中此时满满的全是她的身影,那么得专注,那么得认真,眸眼深处还藏着不安与一丝焦躁,似乎很害怕她会拒绝。
她忽而笑了:“我或许没有那么喜欢你,但你在我心里,和其他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恒修呆愣片刻,一丝丝喜意溢在心间,唇角不自觉地往两边翘起,克制着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仿佛拥着一件易碎的珍品,“我就当你同意了。”
江一念不说话,双手缓缓地环住了他的腰身,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心意,她确实是喜欢他的,这一点她承认,不然之前也不至于失了态。
想到这,她不禁抬头问道:“你和莫小姐是怎么回事?”
裴恒修诧异地低下了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吃醋了吗?”
江一念不自在地撇开脸,“快说!”
裴恒修脸上的笑意更深,再次将她拥紧,“她是我妈朋友的女儿,除此之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从头到尾,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听到这,江一念弯了弯眉,一直郁结的气就这样散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一股脉脉情意流转其间,直到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
江一念坐正身子,催促道:“快接吧。”
“好。”裴恒修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是妈打来的。”
“恒修,一念和你在一起吗?”
裴恒修看了一眼身边人,满心欢喜道:“嗯,她在我旁边。”
电话那头的裴母似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话题一转:“你二表哥来家里了,他说有事想咨询一念,你们要是不忙的话就先回来一趟。”
江一念也听到了裴母的话,抽回自己的手:“开车吧,我们回家。”
裴恒修被“回家”二字愉悦到了,启动车子,很快就回到了裴家。
一进花园,两人就看到了桃花树下紧紧相拥的一对璧人,是阮桃和宋凯程。
宋凯程也看到他们了,拉着阮桃朝两人走来:“表弟,江大师,你们回来了。”
江一念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想通了?”
宋凯程和阮桃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对,我们都不想错过对方。”
他把自己锁在家里整整六天,这期间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可是有时候太过刻意地去做某件事往往适得其反,他不但没能放下她,反而对她愈发思念,终于忍不住来找她了。
他认真想过了,无论她是人还是妖,他都爱她。如果人和妖的身份注定他们不能相守到白头,那至少也要享受当下。
“恭喜。”裴恒修道,牵着江一念的手刻意往上抬了抬。
宋凯程笑着道谢,视线在两只同色度不同大小的手上停留片刻,“也恭喜你,守得云开见月明。”
裴恒修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心里乐开了花。
“你们怎么都站在花园?有什么事……”宋淑媛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儿子儿媳十指相扣的手,惊喜地“呀”了一声,扑闪着眼睛看着他们。
江一念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想抽回手,被裴恒修牢牢攥住。
“妈。”裴恒修叫她一声,暗示她收敛一点,“我们先进去吧。”
宋淑媛回过神来,笑容满面地道:“对对对,进里面坐下来聊,我让人给你们准备茶点。”
一行人随之进了客厅,宋淑媛的脸上笑意不减,“我去厨房看看,你们聊。”
一直黏在身上的视线离开,江一念这才恢复如常,问道:“你说有事问我,什么事?”
“是软软找你,不是我。”宋凯程碰了碰女友的胳膊,示意她说话。
“江大师,你之前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了,我们妖的寿命确实很长,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将来宝宝离开我一定会受不了的,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能把我的寿命平分给他?”
“你确定?”江一念放下杯子,意外地看着她,“我确实知道一种同生共死阵,但这阵法十分霸道,一旦结阵,你们两个的命就会连在一起,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来就算后悔了也不能分开,直到双方死亡为止。”
阮桃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定,我都一千岁的妖了,做这个决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绝不后悔!”
“那你呢?”江一念问宋凯程。
阮桃期待地看着他:“宝宝,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她是真的爱他,爱到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所以才萌生了这个念头。
宋凯程从想通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峰回路转,哪里还会不愿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说了一声“我愿意”。
江一念颔首,“你们决定了就行,先去准备好灵玉,有灵石的话就更好了,准备好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