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称自己是山海图镇兽的时候,辞镜就出言讥讽,显然辞镜知晓建木不是镇兽。
建木内白骨累累,显然他绝非善类。
眼下建木眉心又有了跟辞镜一模一样的神印,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辞镜靠着神印之力,直接灭了一众神王。建木这神印之力,也就一开始厉害,后面就明显后劲不足,被辞镜一招放倒。
只能说……这神印之力也太弱了些。
但辞镜明显被容白古神仍存于世间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真要伸手去那那枚玉珏。
眼瞧着他的手要碰到那枚玉珏,梵音赶紧喝了一声:“别碰!”
辞镜那只手已经快要接触到玉珏,老者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叫他惨叫起来。
辞镜手中涌出了滔天业火,业火瞬间蔓延至老者全身,烧得他涌出的那些鲜血滋滋作响。
火势蔓延极快,几乎是一个火舌卷起,建木就全燃了起来。
先前被老者握在手中的玉珏也半悬在空中被业火灼烧,那玉珏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在业火里竟然也没被烧坏,只是有黑气从玉珏中冒了出来。
片刻之后,辞镜才摊开手,玉珏自动落到了他掌心。
他踩着老者周围树根燃烧后的灰烬,侧过头看向还在哀嚎的老者,脸上仿佛是凝结了一层寒霜:“区区魇术,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
建木发出瘆人的笑声:“吾几次三番提起汝半妖的身世,当年的各种耻辱都没能让汝动摇一分。容白古神的生死,汝也不在乎了么?”
梵音惊骇,难怪先前建木要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原来竟然是想乱辞镜的心神,好让他沉入幻境。
辞镜冷嘲一声:“本座师尊便是死了,本座也有法子叫他起死回生!”
建木神情突然惊惧起来:“你……你盗取山海图,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这是逆天而为!”
辞镜嗤笑:“天?天不顺我,我逆天而为,天又能奈我何?”
建木在业火中哀嚎,眼中满满的不甘:“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半妖,也能修为九尾天狐!凭什么你是山海镇兽,可以永生不灭!”
辞镜看了一眼几乎要烧到顶部的建木树身,眉眼间皆是冷峭:“建木顶部也空心了,便是你大限之时,你妄图求永生,吃了这么多神帝一脉的后人,靠着他们的神力苟活这千百年也该够了。”
他突然笑起来,“凭你自己,可杀不死这么多神帝后裔,你若告诉本座帮你杀掉这些神帝后裔的是谁,你的假神印和这枚玉珏又是从何而来,本座便分与你天地同寿的命数,如何?”
建木想求永生,他试图说出那个名字,然而根本张不开嘴。
辞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建木身上被下了禁制。
他喝道:“写出来!”
建木才刚抬起手就化作了碎木——不是被红莲业火烧死的,而是他触犯了那个禁制,代价是飞灰湮灭!
第13章
望着建木化成的碎木屑,辞镜面色森寒,他握着玉珏的那只手,因为太过大力而指节泛白。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知道真正的幕后人是谁!
他原先以为是幕后之人是君九幽,毕竟君九幽在容白古神死后,靠着容白古神留下的山海图登上了神界帝尊之位,凌驾于五帝之上。
可建木内的这么多五帝后裔的尸骨,让辞镜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神族衰弱于君九幽没有半点好处。
六界之中,想让容白古神死的还有谁?
他周身的红莲业火应着他的心境疯长,他这模样有几分癫狂,梵音没敢靠近他。
辞镜望着她笑,是那种乖戾又冰冷的笑:“他当年总跟我说,为神者,要心系六界,博爱苍生。呵,六界有什么好护的?苍生有什么可怜悯的?”
他不是就是为了苍生以神身献祭了那场天地浩劫么?可到头来,那场浩劫根本就是别人想除掉他的阴谋!
到后面,辞镜甚至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是在笑那人,还是在笑这天道。
梵音猜测辞镜口中说的那个“他”,应该就是容白古神。
辞镜眼中戾气横生,神情却是有些脆弱的,好像是一个被爹娘抛弃了的孩子。
梵音修为跨入元婴后,对血契的感应跟明显了些,比如这时候,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辞镜在难过。
梵音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样的他,因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只在莲竹楼那里见过容白古神的幻象,那是个极其温和的人,眼底永远带着几分对众生的悲悯。
或许辞镜是把他当做了父亲看待的,但是在古神眼中,哪怕他庇佑了辞镜千年、万年,辞镜约莫也只是他守护的这偌大天地间的万物之一。
想起他之前同建木的对话,梵音问:“你要复活古神?”
冲天的火光里,辞镜抬头望了望天:“他那样的神,不该死的。”
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属不易。
但梵音知道,神族的“死”,是神魂俱灭,魂魄的碎片都寻不到一片了,谈何复活?
她动了动唇:“古神,已故去万年了。”
辞镜道:“可本座只是睡一觉醒来,本座的师尊就没了。”
当年它想阻止古神献祭,古神将他封印万年,使他陷入沉睡。
醒来后,万年光阴逝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沧海桑田变换了了不知几遭,熟悉的山川湖海都移位了,曾经的宿敌死了,最亲近的人没了,那些他恨过、怨过的人,也早已作为一抔黄土。
提起当年种种,记得的人都没几个了。
有人放下仇恨,有人放下痴情,有人放下执念……在这万年的光阴去蹉跎,去让时间抚平伤口,让曾经的刻骨铭心被磨成心上的一道厚茧。
但辞镜只是带着满心的痛苦睡了一觉,那一切的生离死别对他而言,清晰如昨日。
这一刻,梵音终于懂了那日在莲湖畔,他望着天际的眼神为何悲伤。
辞镜突然看向梵音:“你在可怜本座?”
梵音摇头。
辞镜却笑起来:“你忘了,本座跟你结了血契,你在想什么,本座都知道。”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竟然可怜一个杀人如麻的妖?”
梵音:“……”
这只死狐狸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
梵音找到女魃的时候,她被一根树藤捆起来吊在了空中。红莲业火还没烧到这边来,因为女魃本身就只剩一具骨架,建木树藤们兴许以为这不是活物,树藤缠得并不密。
梵音把女魃救下来后,却发现女魃却一动也不动。
因为女魃只剩一具骨架,梵音无法从气色呼吸之类的判断她的伤势。
她吓得心里一个咯噔,忙问辞镜:“她怎么了?”
该不会是她们来晚了,女魃已经遭遇不测了?
辞镜瞥了一眼道:“陷入幻境中了。”
梵音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问“有叫醒她的法子吗?”
辞镜蹙眉:“忘了先前进建木时,我同你说过的,这里的幻境只能自己破解,外力起不来作用,除非是有人入境去把她带出来。”
他这么一说,梵音心口又有点重。
眼下自然不是想法把女魃从幻境中叫醒的时机——建木已经快被完全烧毁,他们不能在此地久留。
梵音便带着还在幻境中的女魃一同离去。
建木一共有九道枝桠,分别连同六界和三境。
上清古境在建木最顶层的那道枝桠,辞镜带着梵音飞上去的时候,发现最顶部的那道枝桠竟是一早就被人砍了。
他冷冷一笑:“这样便想难倒本座了?”
辞镜拿出刑天斧,对着前方封闭的空间一劈,建木和上清古境交接处的结界立马出现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辞镜一只手熟练揽过梵音的腰身,另一只手拎着女魃走进了刑天斧劈出的结界入口。
结界口闭合的时候,辞镜侧身把刑天斧准备放回梵音乾坤袋里,却猛然透过半闭合的结界口,看到那快燃尽的建木溢出丝丝缕缕黑紫色的烟雾。
“魔气?”
辞镜眸子森寒眯起。
呵,好得很!
对方倒是想得周到,建木若不完全燃尽,这一缕魔气还不会暴露。
梵音听到他说魔气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莫非建木是魔界的手笔?
神族后裔死去那么多,的确是对魔界有利的。
那么容白古神当年的死,看样子也跟魔界脱不了干系。
梵音越想越心惊。
接下来这一路辞镜都很沉默,梵音也没多话。
上清古境能被成为六界三大玄境之一,还是有许多独到之处的。梵音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草木都是半透明的,像是冰雕一般。就连天上飞的凤鸟都是一种剔透的白色,水不是往低处流,而是往高处倒流。
而且这里一切都是白的,一眼望去竟给人一种是在冰原上的错觉。
梵音本以为这样的地方,应该也是容白古神曾经的居住地。
当到了一处寒玉修建的宫殿,辞镜鬼鬼祟祟带着她翻墙从后院进去的时候,梵音表情就有点幻灭。
辞镜有些不自然道:“这是我师尊一位故友的居处,他性子比较古怪。你若是碰见他,不管他问什么,说什么,你只管点头便是了。”
梵音还是头一回见辞镜也有忌惮的时候,顿时谨慎了起来。
院中什么珍奇玩意梵音都不敢分心去看了,只跟紧了辞镜的步子。
然而走在前面的辞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噗叽一下,变成了只巴掌大小的奶狐狸。
梵音看得一愣一愣的。
前方的院子里传来一道含笑的清润嗓音:“我都感应到你气息了还躲什么?”
一名身着冰蓝色长袍的男子手中拎着一个漂亮的黄金鸟笼从玄关处缓步走来,鸟笼里关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
男子面容清雅,嘴角总是微翘着,十分亲和的模样。
待瞧见梵音和梵音脚边的小毛团时,男子脸上的清雅就险些没维持住,怔了半响,才道:“狐狸长本事了,崽子都跟人生出来了。”
第14章
梵音:“……”
她脚边的毛团翘起头顶的呆毛,那条火红蓬松的狐尾几乎和它身子一样大,它瞪圆暗红的狐眸叫了一声。
烛阴,你眼瞎到这程度了?
烛阴盯着火红的毛团看了几秒,突然噗嗤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你生了只狐狸崽替你还债来了,没想到是你自己。怎么,变成这副模样是打算卖身与我抵债了?”
梵音听得云里雾里的,想着莫不是辞镜欠了他很多钱?
“啧,你小时候的模样倒是挺讨喜的。”烛阴望着巴掌大的毛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他把黄金鸟笼挂到了一旁的琼枝上,伸手准备把狐狸抱起来。
狐狸冷萌冷萌甩了一下尾巴,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
在烛阴的手快触到狐狸时,狐狸身上突然燃起了红莲业火,烛阴急忙撤回手,狐狸身上的火又熄了。
烛阴望着自己险些被灼伤的手啧了一声:“容白那人也恁小气了些,不就是当年趁你喝醉,剃光了你的狐狸毛么?他竟然在你身上下了这么一个禁制,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抠抠搜搜的师徒。”
有这个禁制在,他无法靠近变回了狐狸形态的辞镜。
梵音听到这里惊愕瞪大了眼,狐狸还被人剃光过毛?
她望了望变回奶狐狸的辞镜,想象了一下它没毛的样子。
嗯……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被烛阴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狐狸浑身的狐狸毛都炸了起来,冲着他低吼。
烛阴,本座的刑天已多年未曾饮过龙血了!
烛阴是盘古开天地后,于一片混沌中口衔火精以照天门的那条龙,乃龙族之祖。后世称他为祖龙,或是烛龙。在上古时期,六界的日夜交替都取决于烛阴的睁眼闭目。
“啧,万年不见,你这狐狸戾气还是这般重,成天喊打喊杀作甚,也不知容白那样的性子,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徒弟的。”烛阴显然不知道“收敛”两字怎么写,笑得见牙不见眼:“再说,你这身狐狸毛,过了一千年不又重新长出来了么?”
他看着辞镜那一身柔软蓬松的狐毛,两只眼直放光,仿佛看到是什么稀世宝贝:“狐毛嘛,就要多剃剃,重新长出来的才能更漂亮。”
狐狸恶狠狠冲他龇了龇牙。
他乃九尾天狐,他的毛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制成法衣后不仅寒暑不侵,防御程度也是无法想象的高。
他那件外袍就是容白古神用他掉落的狐毛制成的,所以红莲业火才烧不坏。
辞镜自然不会让烛阴知道这个秘密。
当年是他年少无知,信了这神棍的鬼话,谁料在他清醒时跟他把酒言欢的家伙,会趁他醉酒显出原形剃光了他的狐狸毛。
因为这事,他足足闭关了一千年,等身上的狐毛都长好了,才敢出门。
要不是他如今重伤未愈,又有求于这神棍,他才不会这般憋屈的变回幼狐形态。
烛阴没再逗他,视线落到梵音身上,瞥见梵音眉心那道暗红的印记时,眼中突然绽放出八卦的光芒:“诶?你真是这狐狸的妖侣?”
梵音想着她们修仙之人可以结为道侣,妖界对夫妻关系的称呼应该就是妖侣了。
之前辞镜说不管烛阴问什么,只管点头,但这个问题,梵音还真没法点头。
狐狸显然也被烛阴这问题惊到了,他用爪子刨土暴躁嚎了声。
烛阴,她只是个凡修!你别太过分!
烛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扬,意味深长开口:“凡修啊……”
“你是狐狸的妖侣吗?”他接着问。
梵音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