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都察觉不到。
因为体内的金丹,在这一刻崩裂。
金丹先是裂开几条缝隙,紧接着,一道光芒大盛,更多的灵力爆开。
金丹崩裂,修为会一息之内全部都消失,而且崩裂后,身体筋脉会受到极大的损害,万余年来,金丹崩裂还能活下来的,几乎没有。
平鹤推开窗户,看夜色诡魅,轻道:“她开始了。”
他好似叹息,又好似轻笑,手上却结印,保护住青崖一带,以防被青崖外的大能看到异样。
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夜空中,齐齐坠下六颗白星,第七颗尚在,却也岌岌可危。
同片星夜下,虞棠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身上好似没有任何声息,在经历那么强大的灵力风暴后,饶是那些大能,也没有一个敢保证能活下来。
若不是她羽睫极细的颤抖,甚至会让人以为她就这么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珠子,是从没出现过的赤红。
更衬得她小脸苍白。
缓缓从地上坐起来,随着她的动作,一股魔气包围着她。
不破不立,金丹破裂后,疯狂的灵力刹那变成魔气,在她体内盘旋凝结,最后,一颗魔丹,替换了金丹的位置。
她能从魔丹里汲取自己金丹期的能耐。
缓了好一会儿,虞棠知道不能再拖时间,立即运转魔气,注入召唤阵。
这回不比刚才,刚才她还可以借用灵石的力量,现在,她只能靠自己的魔气,而且,浑身的疼痛折磨着她的意志,她没有心思考虑假若这股动静,被青崖外的大能发现该怎么办。
好在,没有出现别的意外。
她再一次在识海看到祭邪,这回祭邪与她共鸣更强,只需要一呼唤,它闻风而动,“咻”的一下在那处不见了,朝她而来。
虞棠头脑又疼又胀,只能咬破舌尖,血味弥漫开,让自己清醒点。
这要是还不能把祭邪这破玩意召唤回来,她把头拧下来好吧?
事实证明,flag不能随便立。
就在虞棠察觉祭邪即将归位时,忽的发觉,祭邪进不了觅云宗!
笼罩在宗外一千里的结界,最近再度加固过,邪气魔气越强的东西,越不能潜入,即使通过召唤阵、传送阵,也不行。
所以她现在和祭邪,就差这一点距离。
但她现在这模样,是不能出揽月居的。
虞棠内心已经成祖安籍贯,只有靠极致的嘴臭才能缓解自己疼痛。
擦擦脸上的汗,她手上的血沾在颊上,呛鼻的腥味让她冷静下来。
她咬咬牙,站起。
就像以前做数学一样,她需要逆向推理——祭邪这破剑为什么进不来?因为觅云宗结界,既然结界不可能随意关闭,她也不可能随意出宗,那,不计代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祭邪进来呢?
虞棠看着自己满身邪气。
一个疯狂的、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形成。
她啃些通用的草药,一次性吃了五颗高阶护心丹,就相当于打了五支肾上腺素,终于稳下心性打坐。
这回,影子“她”出现得更快。
“她”俯身,与她身影交叠,问:“道,还是魔?”
两次问法,把“道和魔”分别放在前后,也是一种暗示。
虞棠咬牙,说:“道。”
身体里才形成的魔丹,又立刻崩裂。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虞棠在魔修道修之间反复横跳,好不容易变回道修,能运行灵力,她稳住呼吸,还在无我的状态里,主动与影子“她”说:
“我要祭邪也变成至纯之剑。”
影子拒绝:“祭邪是至邪之剑,这不可能。”
“这是可能的。”虞棠咬牙,说。
影子说:“可以成功,但成功意味着什么,这个代价,你能接受吗?”
虞棠没精力讨论,只说:“我只知道老娘不能白白遭这罪。”
要是现在就放弃,她今晚的金丹不就白裂了?知道这么痛后,她不可能再实行一次,所以她要尝试不可能,把不可能化成可能。
就像推动一块巨大的滚石,光靠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推动,但如果使用蛮力不行,只要学过初中物理,就知道杠杆原理。
两种修炼身份互换后,她的身体还没充分适应,还能使用魔气,所以以那魔气为“皮”,裹着凝聚的巨大的灵力。
操纵这股魔气、灵力,靠近识海里出现的模糊的祭邪,祭邪开始吸收外层的魔气时,立刻的,倾注灵力。
终于,她以这股伪装的魔气“撬动”祭邪。
她自己都没留意自己聚集的灵力,远超她的能力。
祭邪身上的邪气,瞬间被扳过来,残余的邪气也慢慢变成纯正之气,直到最后,闻名九州大陆的第一邪剑,再没有任何邪气。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面前的召唤阵里,“刷”的一声出现一把长剑。
祭邪,成功变成灵力充足的至纯之剑,骗过觅云宗的阵法大关,来到她的召唤阵里。
剑身还是暗黑的,却散发极为纯正的剑气,剑柄上的纹路,倒逆转动,一派浩然正气。
用力过度,虞棠感觉胸闷,嚼了无数丹药后,才回点体力。
总算老天待她不薄,这波极限操作,居然真的成功了。
怎么样,也是能够写进七大奇迹的事件了吧,九州七大奇迹她占俩,岂不美滋滋。
虞棠一边调侃自己,一边朝祭邪走过去。
接着封印它,藏在储物袋深处,就可以了。
她抬手,握住祭邪。
同样是至纯的剑气,但那是与琉檀、小鱼扇不一样的,有一股隐隐约约的……
糟糕,虞棠连忙放开祭邪,可祭邪反噬更快,一下子推翻她施加的倒转,瞬间,至纯又变成至邪,剑气迎面扑来。
虞棠朱色的瞳孔震动。
她被祭邪,又一次带入魔修——唯一的好处,竟然是她身体里,金丹和魔丹可以相互转换,不需要再经历那般疼痛。
她连忙放开祭邪,尝试把自己推回道修。
没有用。
不管她怎么做,周围的灵力都在排斥她,只有魔气和她亲近。
这就是无我状态下,影子说的“代价”。
“不可能。”
虞棠喃喃,她把祭邪丢出去,脸色苍白地打坐。
可是,她方才已经消耗太多心力,且现在心性大动,不管如何逼自己,都进不去无我状态。
她深吸口气。
有什么比高考发现准考证没带更可怕吗?没有。
有什么比肚子非常痛还找不到厕所更可怕吗?没有。
有什么比陆枭入魔更可怕吗?没有。
好的,这么安慰自己后,她的心性开始定下来,终于,四周一片空寂,她再一次看到影子。
影子的声音有点模糊:“太过频繁使用这个能力,会导致能力不稳定,即使你用了,也会混乱,让两种情况相互交叠。”
“无妨,我要变回道修。”虞棠如是说。
影子好似叹息声:“如你所愿。”
紧接着,虞棠浑身魔气开始干涸,这些干涸的魔气卷土重来,却是裹挟灵力。
魔气和灵力,难得共生共和,在她体内流转。
可惜,因为能力使用过度,她现在处于混乱状态,不能完全转变成道修,便是眼珠子,也带着点浅红。
她拿出封印戒指,小心翼翼地握好祭邪。
那股邪气仍冲得她浑身不适。
左手是魔气,握着祭邪,右手是灵力,打开封印之戒,她才发觉,还好一开始就将自己转变成魔修,不然,她真没办法封印祭邪。
嗯,像极了左手一条龙右手画一道彩虹。
耗费大量精力,她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好在最后一切趋于平静,平鹤给的戒指果然非同一般,镇压住祭邪的邪气,这也让她识海里的剑形消失不见。
虞棠把祭邪藏起来。
今晚上,大功告成。
正抬头时,她看到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道场边缘。
虞棠呆住,实际上内心已经: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啊!陆枭为什么会出现!
他看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是皱着眉,那眼中有疑虑,也有点什么,虞棠不敢再看。
怎么解释自己魔气、灵力的转换?祭邪呢?她这么做简直就像魔修的奸细!
他迈步,朝她走过来。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铮”的一声,虞棠耳鸣,甚至都不会呼吸了,只盼这是场噩梦,她分明下那么多层的结界术法,为什么他醒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他来了?
她该怎么办?
一股油然而生的恐惧,支配着她的身体。
她第一反应是逃避,没错,只有逃避后,才有时间去思考对策,不然迎着他的目光,只会让自己彻底宕机。
当机立断,她转身就跑。
若是平日里,虞棠尚且能与陆枭比比速度,但她刚才经历绘制阵法、金丹破碎、金丹重生,再到封印祭邪,没有谁会在超负荷使用灵力后,还能安稳如山。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她,确实不是纯粹的道修,没有谁比她更异类。
她只希望陆枭别追上来。
归根结底,她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可她的希望破灭了。
因为下一刻,她立刻察觉陆枭的气息,他温热的手,猛地一下,箍住她的手腕。
那力气,十分重。
虞棠:“……”
啊啊啊偷/情妻子(bushi)到底该怎么面对丈夫,在线等,急!
☆、第六十五章
跑是跑不过, 虞棠只能甩开手,压低声音着急说:“你放开!”
陆枭又拉住她, 难得语气重了些:“你跑什么?”
被他拉住手,虞棠只能面朝着他,她低下头,垂着眼睛, 视线落在他腰上, 说:“你先放开我,我身上有魔气。”
虞棠身上魔气灵力混沌,不是说话的时候。
魔气这种东西, 道修修士避之惶恐不及, 要是心性大动,不小心沾染, 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魔气?
陆枭眼睑动了动,眼中有不可置信。
直到她自己承认, 他才恍然发现,方才所见,魔气灵力互换, 祭邪出现, 种种情况,都不是梦境。
趁他走神,虞棠伸手去掰他手指,得以一下脱离,她铆足劲朝道场外冲, 一头扎进旁边郁郁青青丛林中。
陆枭立刻跟其后。
虞棠身体里,魔气与灵力相互缠绕,丹田里的不知道是金丹还是魔丹。
她这个状态,太差劲了。
以至于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没人晓得她在哪,让她好好静静,说通俗点,她现在就想螺旋爆炸升天。
他那么讨厌魔修,结果她现在就是这个身份。
又尴尬,又无助。
这个时候,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陆枭,她甚至连借口要怎么编,都没有想好。
所以即使知道白跑,她还是想争取一下,然而,偏生陆枭追得紧,又一次从后面越过她。
他执起她的手,这回力气没有方才那么重,只是一拉,虞棠与他都摔倒,“刷拉刷拉”地朝斜坡滚下去,惊起灵鸟,林中小灵体们吓得四处躲避。
陆枭手用力按着虞棠,把她护在怀里。
虞棠转得七荤八素,等耳畔安静下来,两人摔在坡下,空气中有一股淡雅的青草香,和熟悉的冷香交互,沉寂中,却灼得她鼻腔一酸。
她就像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无所遁形,只能被太阳炙烤着,直到这样,一步步脱水、缺氧而死。
他怎么这么讨厌,难道就不知道给彼此点空间吗?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虞棠手脚并用,拍陆枭:“放开,你放开啊!这魔气还没消呢,你能放开再说么?”
他任由她出力踢打,却巍然不动,声音在夜里的寂林中,淙淙干净:“修士怕魔气,皆是因心性不稳。”
“只要你在,我心性就不会动,为何还会怕这魔气。”
虞棠呼吸一顿。
直到此刻,虞棠的大脑才开始从“必须离开”这个选项中挣扎出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去面对。
面对他的目光。
虞棠咬牙,说:“是啊,你看到了,我身上有魔气……”她顿了顿,声音里有她自己未曾察觉的委屈。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这样一天,需要把自己逼成魔。
这也罢了,还被陆枭撞了个正着。
还有什么比这糟糕么?
窝在他胸口,她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五指有在地上抓出来的伤口,除此之外,手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出来的伤口,七七八八。
都说十指连心,方才情况叫她冷静不下来,现在才发现,确实十分疼痛。
她轻轻“嘶”了声。
陆枭一手箍着她的腰,另一手轻轻放在她双手上。
他知道自己指尖有茧,怕碰到她的伤口,便小心谨慎避开掌心,只用指腹笼着她五指。
陆枭的手玉质般的漂亮,比她的大得多,能轻易裹住她的手。
但看他默念治愈诀,一道温柔的水灵力缠绕她的五指,慢慢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虞棠的目光,放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动作,浑身才渐渐放松。
与虞棠想象的不一样,他唯一问的是“跑什么”,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问。
他难道不好奇吗?
不好奇她为什么能在魔修道修之间转换,不好奇她到底是不是道修,不好奇她为什么要瞒着他……
但他确实没有问。
只是认真地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外在的伤口,如手指的还算小伤,重的是筋脉的损坏,虞棠每呼吸一下,胸口就发闷,灵力运转艰涩,到处碰壁,导致身体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