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次大扫除，张佩母女也看出曹传香应该是真的只想找个糊口养家的工作。在打扫卫生这件事上，以往张佩都是按日期分配到不同的员工负责，就像学校的值日生，每个员工一个月总要轮到三到四次，像这种全体大扫除还是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次。
男员工们尤其是工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偷懒，他们骨子里认为打扫卫生是女人的事儿，之前值日制，要算进自己的绩效里，看在工资的份儿上，他们不得不做，这次人这么多，可以浑水摸鱼，反正老板也看不出来。只要刘嫚和张佩走过来，他们就做出一副认真扫地、拖地的样子，人一走，他们就在旁边歇着。
但他们忘了，自己头顶上还有一种叫“监控”的东西。
对大家的表现，刘嫚和张佩在屏幕上看的一清二楚，她们在本子上记下来每一个耍小聪明的员工，也记录了认真做事的员工。
其中就有毛雨辰和曹传香。
一整天的时间，她们俩真的是一刻都没有闲过，别人都站在边上聊天，她们埋头做事，别人装模作样扫地，她们依然埋头做事。边边角角不好打扫，曹传香打来一盆水，蹲在墙角，用抹布一点点的擦。
其他员工都对曹传香的做法白眼直翻的，他们觉得她是新来的，想在老板面前图表现。曹传香的职位是仓库理货员，毛雨辰是她的直属上级。
张佩让毛雨辰帮她盯着曹传香，套话，毛雨辰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毛雨辰有意接近曹传香与她聊天、套近乎，曹传香很内向，话非常少，毛雨辰说十句，她才答一句。十多天来，毛雨辰暂时没有发现曹传香有什么问题，她还告诉张佩，曹传香工作挺认真的。
张佩觉得，她和刘嫚或许可以信任曹传香。
……
早晨抵达首都的国际航班不少，一群又一群的人出来，刘嫚他们从7点半等到8点半，终于等到了Peter。即使走在一群轮廓明显、发色各异外国人中间，Peter还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喻湛指着最高的那个男人对刘嫚说，他就是Peter，刘嫚觉得Peter可能有190以上，他身材非常好，穿着一身灰色大衣，不看脸，就看他的步伐、身姿、气场，不同常人，非常有范儿，他手里拖着一个灰色的拉杆箱，另一手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不等刘嫚迎上去，Peter先看了他们，嘴角出现一抹笑纹，他朝他们大步走来。他的视线最先落在张佩身上，张佩先前的头发长了不少，可以扎一个小辫，张佩已经适应短发，完全不喜欢长发了，因此她年后刚做了一个新发型——更短的平头，她耳两侧的头发几乎都剃光了，只留下头顶的一簇，竖着向上，潮到爆，再搭配一对银色的大圈耳环，特别打眼。
巧的是，张佩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灰色套装，手里同样拎着黑色名牌皮包，职业装加上职业妆，让她的平头看起来不突兀不非主流，带着一种中性的锐利和洒脱。
他们一行人在机场，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张佩，一路走来，无人不对张佩行注目礼。
她的形象也让Peter非常喜欢，Peter唇边的笑纹更深，目光却是看向张佩身旁的年轻女孩，此时刘嫚已经摘下了口罩，一脸尊敬，并主动朝他伸出手，对他说，“阿特金森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刘嫚。”
阿特金森是Peter的姓，刘嫚的发音准确无误，看似落落大方，紧绷的脖颈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她必须得独自面对这位外国总裁，她不能再依靠喻湛帮她翻译了，即使喻湛就在她身边，人要学会独立，面对外国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有接待马丁先生的经验，只不过她与马丁先生交流的不多。
Peter看出她的紧张，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的手，“你好，终于见到你了，刘嫚。”
刘嫚仰头，看着面前这双灰蓝色的眼睛，用自己苦练了许久的英语说，“我们非常欢迎您的到来，您舟车劳顿，辛苦了！我们已经为您定好酒店房间，我们先送您去酒店休息吧。”
说完，刘嫚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她觉得自己发挥的太好了，竟然没有结巴，没有忘词。上次她和沈墨臻一起与马丁先生见面时，她全程跟哑巴一样，基本上都是沈墨臻在说话，马丁先生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全靠沈墨臻翻译。直到最后离开，她才说了一句拜拜。
喻湛说得不错，语言这门学问全靠逼出来的。敢说出第一句话后，后面的更多的话也没有那么刘嫚以为的那么难了。
Peter听出刘嫚口语的生疏，她把每个单词每个音都念的很重，一听就是初学者，他也感觉到刘嫚的紧张，不愧是亲母女，上次张佩见他时也是这么紧张的样子。
这次张佩明显放开了许多，主动与Peter问好，Peter也与她握手，并微笑赞美，“你的耳环很好看。”
张佩笑着说：“谢谢。”
第七百二十二章 老破小
刘嫚学英语，张佩也在学，而且早就开始学了，去年与Peter见面后，她就决心把自己扔掉的外语捡回来。既然将来她们是国外公司的代理商，也就相当于半个外企，英语是沟通的主要语言，除了言语沟通，总部的文件资料肯定是英文版的吧，如果连这些都看不懂，还怎么经营公司？张佩的学习速度比刘嫚快，领悟能力比刘嫚强，她当年能考上大专，英语成绩也是过得去的。曾经熟悉的知识，再过几遍，总能回忆起来。
单单从语言这一点，Peter就能感受道刘嫚母女的诚意。
他又分别与喻湛和黄士霆握手，几个男人的交流就自然流利许多了，谈话的同时，黄士霆熟稔的帮Peter拿过行李箱。
喻湛和张佩分别开了自己的车过来，张佩的SUV空间比较大，方便放Peter的大箱子，黄士霆把Peter的行李箱放进去后，原本是想请Peter坐喻湛的车，没想到Peter径自拉开SUV的车门，还坐在了副驾驶。
副驾驶本来是刘嫚的位置，刘嫚愣了愣，看向喻湛，疑惑的眼神仿佛在问他，歪果仁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喻湛也感到奇怪，国外和中国一样，接待的时候，车内座位有讲究，boss不能做副驾驶，标准的位置应该是驾驶座的正后座。Peter身为总裁，在新西兰肯定有专职司机，有保镖，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他怎么会主动副驾驶呢？
喻湛再看向黄士霆，黄士霆悄悄摊手，“我也母鸡吖，或许他是想看看大陆的风景吧，坐在前面视野开阔一些。”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道理，能解释的通。
如此一来，刘嫚只能和黄士霆一起上喻湛的车，Peter坐副驾驶，谁有胆子敢做他身后？
张佩就这么和Peter独处一车了，她根本没有多想，用英文请Peter系好安全带，启动了汽车。张佩的车在前，喻湛的车在后，驶离机场停车场。
张佩新车提了这么久，车技进步巨大，比不上老司机，至少开车很平稳，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驾驶和前后方车辆上，她现在的身份相当于司机，保证老板的安全是第一要务。
Peter也没说话，车内有些静谧，只能听到暖气吹出来的嗡嗡声，暖气席卷着Peter身上的淡香水味，吹到张佩鼻间。
“我第一次来中国大陆。”
Peter忽然开口，张佩一下子没有反过来，他又说了一遍，“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大陆。”
张佩立刻回道，“你感觉大陆怎么样？”
“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难怪我的朋友们都说中国现在发展的很好，”Peter望着窗外的建筑，停顿了一下，“跟你们首都比，整个新西兰像一个大农场。”
张佩笑起来，想不到Peter外表看起来严肃，也会开玩笑，而且照顾到她的英语水平，Peter特意放慢了语速。“虽然我没有去过新西兰，但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们国家的纪录片，每个地方都很美，风景像明信片一样。”张佩尽可能的组织语言，赞美Peter的祖国，拍Peter的马屁。
果然，Peter脸上的笑意更甚，“有机会我请你去新西兰做客，我家在奥克兰。”
“那真是太谢谢了，”张佩以为Peter是客套，她也适当的表示出高兴的样子。
Peter又主动问起沿路见到的一些景色和建筑物，如果是地标性质的，张佩就给他做简单的介绍。
……
两人一路上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很融洽，张佩与Peter的交流也越来越流畅。他们很快达到了酒店，酒店是刘嫚订的，她在市中心的豪华酒店与离她们公司近的普通酒店之间纠结了很久。最后在喻湛的建议下，选择前者，订了全景酒店的单人间，她们提前在房间里摆放了一捧典雅的鲜花迎宾花束。
到了酒店，她们以为Peter会选择先休息，倒时差。没想到他放好行李，说要去她们公司里看看。刘嫚和张佩不敢怠慢，张佩打电话给毛雨辰，让她赶紧准备会议室。
这样看来，Peter似乎是个工作狂，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从市中心的酒店赶到郊外的公司，仿佛从繁华都市一下子到偏僻的乡下。
Peter看着面前不起眼的公司招牌——略显寒酸的公司大门，以及周围糟糕的工地环境，微微挑起眉头，转头问黄士霆，“这里一年卖出了50万袋猫粮？”
他的语气不无质疑。
“您不了解中国的网络销售规模有多大，中国人现在都不在实体店买东西了，”黄士霆说。
事实上，前几天黄士霆刚来这里时，反应和Peter一样。
他的西士兰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至少有本钱，在香港最贵的商业写字楼里租了整两层，办公地点舒适高级，职员都是小美女或者小帅哥，打扮优雅小资，他出门谈生意，各个带得出手。而不是像刘嫚的公司这样，一个旧厂房改建的仓库，连办公室也设在里面，门口随便挂了一个公司牌匾，路过的人如果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家小公司，公司的员工就更没有看相了，一个个不修边幅的，跟在工地搬砖的农民工蜀黍没有区别。
黄士霆当时就发出过这番感慨，刘嫚笑道，“大家不就是在搬砖吗？猫粮一袋挺沉的，比砖还重！”
此刻，黄士霆为刘嫚，对Peter解释道，
“刘嫚的公司不需要浮夸铺张的排场，她的名字就是排场。那些从她手里买猫粮的顾客根本不关心她的公司在哪里，外表是什么样的，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他们坐在家里就能收到自己选中的猫粮。所以刘嫚把公司选在这地方是合理的，在中国大城市，尤其是首都这样的一线城市，房租占据商业成本支出中最大的一部分。”黄士霆为Peter解释道。
黄士霆语速非常快，刘嫚只能听个半懂，她没有麻烦喻湛为自己翻译，继续凝神听Peter和黄士霆的对话。
“看来你已经完全站在她们那边了，”Peter对黄士霆说。
第七百二十三章 广告费
“我仅仅是表述客观事实，况且她们去年为我赚到了不少钱，说实话，我不介意继续与刘嫚签订合作协议，”黄士霆的玩笑半真半假，“可惜又可喜的是，她们完成了您定下的签约条件，一天1000袋，她们真的完成了，而且早就提前完成了，所以您和我都在这里。我没可能再与她们续签合同了，”黄士霆遗憾的摊手。
Peter笑起来，“你还不承认你没有支持她们。”
黄士霆耸肩，“或许吧。”
刘嫚很感谢黄士霆帮她们说话，不过她觉得她们和黄士霆的关系还不到“肝胆相照”的地步，她想不通黄士霆为什么在Peter面前对她们极尽赞美。
Peter忽然转过头，对刘嫚说，“我们公司在亚马逊上有直营网店，买的也不错。”
刘嫚心里诧异，Peter怎么突然抛出“直营”这个词，难道他想绕过她们公司，直接在中国开网店吗？她还在想如何接这句话的时候。
张佩用她略带口音的英语说，“我之前看过你们亚马逊的网店月销量，跟我们店基本持平，但亚马逊是面向全世界消费者的，而我们只对中国大陆，中国人口和世界人口，销售比例、销售量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们的顾客流量都是我女儿带起来的，没有她，Cats’Garden在国内的知名度一定没有现在这么高，过去Cats’Garden在国内的定位就是高端猫粮，普通人望而却步，现在我女儿让高端猫粮走入千家万户，价格却并没有降低。您与我们签代理，这笔广告费都免了。”
刘嫚顿时对她妈妈刮目相看，她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国外电商平台，她妈妈却提前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更重要的是，她还被她妈妈的英语惊艳到了，张佩的口语虽然比不上喻湛和黄士霆流利地道，却能把自己的观点都表达出来，刘嫚竟然不知道她妈妈在什么时候把英语学到这个地步。
Peter反问张佩，“广告费？”
张佩自豪的说，“是的，我女儿是中国最有名的网红，有上千万粉丝，无数企业想请她代言，请她代卖他们的产品，并且如果我们代理他们的产品，不仅不用支付代理费，他们还要支付给我们不菲的广告，我们却选择与你们继续合作。”
“你的意思，你对与我们合作，抱着可有可无的想法？”
“当然不是，我们非常希望与您合作，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想说，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是双向选择的，
如果您硬要嫌弃我们的地方老破小，我们也没有办法。”
她们好端端的带贵客来参观，刘嫚怎么感觉谈着谈着，合作都要黄了？喻湛和黄士霆却十分赞赏张佩的态度。刘嫚还是语言水平不够，没有马上进入状态。
实际上，当他们从机场接到Peter这一刻，商业谈判就已经开始了，无论Peter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他都是商人，是她们的甲方，是她们需要讨价还价的人。
Peter提公司环境不好这一点，就是在挑刺，黄士霆看在喻湛和宋君哲的面子上，帮她们俩争回一分筹码。Peter又故意提直营，试探她们的态度，张佩大概是领会过来Peter的意思，有点生气了，就跟他谈广告费。
张佩说的没错，他们双方是平等的，是在谈生意，没有谁比谁地位低，她们不必对Peter低三下四，更不能摆出一副跪求他的姿态，而应该像张佩这样有底气、有骨气，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的意见，这才是真正的诚意，也会让对方更重视她们。
Peter没有说话，他定定的看着张佩，就在刘嫚以为他会反驳她妈妈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眼角淡淡的纹路更添他成熟男人的魅力，他说，“请你们现在就带我参观一下这个‘老破小’吧。”
听到他的指代，张佩也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