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甲捧着陶碗往女荒跟前递了地,女荒想了想伸手把这碗糊糊接了过来,就有人递过来两根树枝,这就是筷子了,女荒接过来把这碗糊糊飞快地扒拉到嘴中。
其他人早就趁着热乎把东西吃了下去,女荒还看到有人对着木碗里面的一些残渣舔了几回。
吃完饭之后有人打水将青铜小鼎洗了洗,放在外边晾干,又弄了一些干柴过来放到火堆边上。接下来一半人睡觉,另外一半人守夜,到后半夜的时候这两边的人再重新轮换一下。
女荒自然不用轮换,可以在这山野小庙里面躺一晚上,纵然贵为君王还是要打地铺的,女荒和女甲睡在一起,女甲没过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因为太冷两个人靠在一起,女甲不自觉地挨近了女荒。女荒把她往旁边推了推却没有推动,心里面儿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翻来覆去总觉得怎么都睡不着。
想到了以前先祖们的奢侈,奢侈这回事不只是三哥,先祖们如果是真的奢侈起来,连三哥都比不上。
早些年的时候,大家都用筷子吃饭,用两根竹子削成条状就是最好的筷子。可是先祖以前用黄金做过刀和叉,上面镶嵌着珠宝,做得精美无比。
没过一会儿,思绪又转到了祭祀上面,每年的祭祀不计其处,每一次祭祀都要献上不少的食物,有荤有素,制作精美,放到台上之后供神灵享用。
在女荒看来,不管是制作刀叉还是供奉神灵,都是不必要的浪费。
想到这里烦躁的翻了一个身儿,今天的哀嚎之声还在她耳边萦绕不去。死的虽然是奴隶,到底还是殷商的子民。
女荒想到这里掀开身上盖着的披风坐了起来,等到女荒看了看大殿里面,突然发现刚才守夜的那些人全部歪坐在一起已经睡着了,居然没有一个醒着的。
这太不同寻常了。
女荒就觉得危机潜在四处,把盖在最上面的披风揭起来披在自己身上,手中握着兵器走到了庙宇门口,就见到漫天风雪里面有个人坐在雪中悠然自得的倒了一杯酒。
女荒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慢悠悠的走了过去,等她走到风雪当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通天教主仍然在那里喝酒,看到女荒走到自己跟前,伸手倒了一杯举起来递到了女荒跟前。
“我还在想,难不成今天一晚上女王都不来赴宴,没想到我刚来不久,女王都已经察觉到了。”
女荒伸出手去,冰凉的手从教主手中接过了酒杯后一口喝了下去,一种辛辣的感觉直冲头顶,女荒只觉得这酒太烈了。
随后一掀披风,整个人跪坐在了风雪当中。
通天教主斜着眼睛问:“漫天大雪,女王为什么不让人给你张伞铺席?”
“教主说笑了,谁说没有人给我张伞铺席,伞就是头上的这片青天,席就是脚下的这片大地。我富有四海,请问除了圣人谁有我的排场大,又有谁能比得上我出行时候的威仪?”
“女王一直牙尖嘴利。”通天教主说完,拿起瓷瓶要给女荒倒一杯酒,女荒伸出手去接着,一杯酒倒完之后把杯子收到了自己跟前。
“教主今日好兴致,我听说圣人出行都是浩浩荡荡,当年老子向西而行的时候,东边有紫气浩荡三千里,童子力士前呼后拥,无数生灵沿路跪拜。怎么每天见您的时候,您都是独身一人?”
教主微微一笑,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想回答,自己一个人在漫天风雪里面自斟自饮,看兴致颇为高昂。
而且风雪越来越大,从刚才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大雪落在通天教主附近自动分开,飘飘扬扬的飞到别处去了,但是落在女荒跟前丝毫没有改变轨迹,扑棱棱的掉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女荒浑身冰凉,身上落满了雪花。
她跪坐在地上的双腿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了,两只手的小手指这个时候连伸展都觉得困难。
通天教主又喝了几杯酒,看着将要变成雪人的女荒,“女王为何不饮酒,饮酒之后浑身火热,可抵御严寒。”
“教主此言差矣,有多少酒鬼已经证明喝酒并不能御寒。”
“既然喝酒不能御寒,你与我又无话可聊,女王为什么还要跪在这漫天风雪当中?若是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封神的消息,恕我无可奉告。”
女荒摇了摇头,“教主也太小气了,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会追着问。您这次来也只是冲着姜子牙来的,您好奇我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可您偏偏不问,您不问我也不说,咱们两个就当没有这回事。我之所以跪在这里,那是我应得的,我的子民在寒夜被冻死,我做女王的若是不感觉这一番彻骨之冷,怎么能感同身受呢。”
说到这里,女荒再也忍不住了,两滴眼泪从眼眶里面滚落在了地上。在雪地上砸出两个小坑。
通天教主捏着杯子转头看了女荒一眼,“女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人皇之姿。”
说到这里把酒杯放在雪地上,“你问我为什么每次来的时候轻车简从独自前来,那我也实话实说,若是一个普通君王还没办法让我与你平等相交,若是人间共主乃至于人皇,我倒还愿意跟你说几句话。”
女荒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想到您能对我高看这么多。”
“我一介圣人难道会骗你不成,你现如今真的有了人皇之姿,若是你晚年德行无亏,将来也是被人传颂的一位明君。”
女荒抬头看了看满天雪花,雪落了她满脸,头上累积的那层雪随着她的动作扑簌簌地掉了下去。
“您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得意,因为凡是有人皇出现的时候,都是有大灾难的时候。”
远的不说,黄帝轩辕为什么成为人皇,那是因为蚩尤作乱。
大禹王为什么被称为圣王?那是因为当时天下皆是洪水。
“不瞒教主说,我不想成为人皇,人皇两个字轻飘飘的,然而都是血泪堆成的。就好比今天,有子民死于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我知道每年冬天能冻死人,我知道每年冬天也能饿死人,然而我知道却不能救他们。”
甚至没脸见他们,女荒今天之所以掩面而走不敢面对,就是因为这样。
这个人皇谁想做谁去做,女荒觉得自己做不了。
第50章 九间殿殷郊询问
“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贪心不足了,女娲师妹造了你们人族至今也不过是几万年,早先你们和那些山间野兔有何区别?如今却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到了天道乃至大道另眼相看。
伏羲作八卦,神农分五谷,轩辕定社稷,他们功勋巨大。是你们人族自己说的,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怎么到你这里想要一步登天呢?三皇不也是对很多事无能为力吗?”
说完把杯中的酒一饮而下,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看着女荒:“我第一次见你之后,回去专门给你算了一卦,你的将来如何你想不想听听?”
女荒摇了摇头,“我早就对天不敬,对卜卦之事不相信,也就不想听将来的下场了。”
通天教主叹了一口气,“你这人做事也真够绝的,”说完之后盯着女荒看了一会儿,女荒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眼珠子转了一下,也盯着教主看了起来。
通天教主盯着女荒是想看看她真的对未来是不是不在乎。
女荒盯着通天教主也仅仅是盯着而已,并没有其他目的。
两个人对着盯了一会儿之后,通天教主败下阵来。
“你不是不想做人皇吗?我实话跟你说,我给你算了一卦,你虽然有人皇之姿,但是却无人皇之名。你想不想知道是为什么?我先跟你说,是史书委屈了你,将来男尊女卑,后来的那些人间共主觉得不能让一个女子骑在头上……”
女荒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伸手抖抖嗖嗖的从雪地上端起酒杯,酒杯上面已经盖了一层雪,女荒不管不顾一口喝了下去。
“教主,听了你这话我若是求名或许会暴跳如雷,或许对后面的那些不孝子孙骂的恶毒难听,但是我不求名不求利,只求问心无愧,后面如何记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荒承认刚才通天教主说的话都是对的,像是三皇五帝之所以出名,那是因为做了该做的事情。人族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积累,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人族就像是盖房子,不知道这房子什么时候才能盖到房顶那个地方,每一代砖头们都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到房顶了,可是在后来的那些后辈们看来,自己只能算作地基。
所有后来的君主都是踩在先前君王的肩膀上向上爬,直到有一天能够与天比肩。
女荒自己就是踩在三皇五帝的肩膀上,往后的某一天也有人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是可以接受的,这也是必然的。
就像是神农分五谷,人族终于不会因为吃错东西而把自己毒死。将来终有一天,人族能从五谷里面种出来那些能让人吃得饱的东西。
用一句玄而又玄的话来说,那是因为养活全部子民并非是自己的机缘,自己的机缘就是要确定这漫天神仙都是善神,都是保佑人族的神仙。
女荒想到这里终于想通了,今天遇到的那一幕对她的影响总算不那么深刻了,所以她伸出手去给倒了一杯酒,对着前方慢慢的倒了下去。
敬所有因饥饿而死的子民们,不管是过去现在或是将来。
女荒放下酒杯,拍了拍自己的斗篷,“多谢教主今日的款待,夜已深沉,还请教主早回去吧。”
说完之后扶着大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小腿儿拍拍打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点知觉。
通天教主看她想走,想了想自己陪着她说了半晚上的话,自己想得到的消息仍然没从这位女王嘴中得到,不仅有点生气。
“女王这个时候想通了,可我还没想通呢?姜子牙他是什么人?他是我二师兄手中的王牌,他是要将你们家江山断送的天命之人,你怎么还收留他了?”
“并非是我收留他,而是他合适做我的书诏官。许多人跟我说这样的人留不得,早点儿一刀了结他才算是干净。但是在他没有叛乱之前,仍然是我殷商的子民,既然是我殷商的子民,又没有叛乱的动作,我何必对他如此提防甚至肆意杀害。”
通天教主听了之后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跟女荒说:“等到他日姜子牙叛乱的时候,希望女王还如今天一样。”
女荒拢了一下披风,对着通天教主微微点了点头,向着小庙走了过去,等她走进小庙的时候,有些火堆已经熄灭了,幸好刚才捡的有木柴,女荒赶快弄一些木柴把还在燃烧的火堆烧得旺旺的,又把这些火苗分到其他火堆里面,就在她来回烧火的时候,早就惊动了刚才睡觉的那些人。
这些人看见女荒在烧火,瞬间全部醒了过来。
女甲掀开上面盖着的披风跑到了女荒身边,摸了摸女荒的手,发现入手冰凉,“您这是去哪儿了?”
女甲之所以这么问,是看到女荒的头发里面有不少小水滴,又赶快拿起一个披风盖在女荒头上,帮她擦头发。折腾了一会儿之后,女荒总算是有了一些睡意,重新倒了回去,在睡梦中慢慢的感觉到浑身暖和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这一群人骑着快马把能去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随后向着朝歌快马加鞭的赶路。
因为马上就要到年底了,要祭祀神灵,又要祭祀祖宗。不管是哪一种祭祀都是女荒必须出席的。
在祭祀之前针对于这一次的巡视路上遇见的问题,还要再跟大臣们讨论一下,女荒回去之后换了衣服,匆匆的吃了饭,又召见文武百官来到了九间殿,把自己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跟这一些人开始讨论,从中午一直讨论到了晚上,各处点上火把,半夜的时候外边又开始下起大雪。
最后还是有人说了,某些大臣年纪大了不耐久站,让他们早些回去吧。
女荒这个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挥了挥手让文武百官退下,临走的时候闻太师又说明日有事来禀告公主,随后老太师也走了,大殿上只剩下还在刻字的姜子牙。
女荒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大侄儿一同默默的跪坐在高台上,等着姜子牙把所有的竹简刻好了之后两个人才放开声音说话。
殷郊也只是在一边狂拍马屁,说姑妈这一路辛苦了,又说姑妈骑术好,短短的几天能走这么多地方。对于这些阿谀奉承之词,女荒微微一笑,因为是侄儿说的,心里面颇为受用。
姜子牙吹掉了竹简上那些刻字刻下来的竹丝,将这些竹简全部卷好,一卷一卷的送到了他们姑侄俩跟前。
“太子,公主,今天所有议事都记录在案,有些诏书已经刻好,请公主和太子过目之后如果不用修改就能发往四方。”
殷郊伸手拿过来一卷儿,抖开之后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辛苦你了。”
姜子牙微微一笑躬身下拜。
殷郊看着将子牙拜下去,笑嘻嘻地跟女荒说:“姑妈您不知道,过几天姜书诏就要成亲了呢。”
虽然在晚上,虽然四处点着火把,虽然也只有这个地方比较明亮,女荒诧异地看向姜子牙,能从姜子牙的脸上看到某种羞涩来。
姜子牙的年龄比他们姑侄两个加起来都大,这个时候赶快朝着他们摆了摆手,“见笑见笑,臣因为早些年在昆仑山上学艺,错过了婚姻大事,下山之后有了差事,我那兄弟就替臣张罗,这件事臣又推不掉,所以才让两位殿下笑话了。”
殷郊因为成过亲,所以说起这件事显得自然而然,“这有什么可笑话的,男婚女嫁本就是应该,在哪一日办?你只管提前说,那一日不必来上朝了。”
姜子牙立马躬身应是,看他们姑侄两个没有其他吩咐,就退下回家了。
女荒看着姜子牙的背影,想到他马上就要成亲,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毕竟下山之后受红尘牵绊,说不定姜子牙的命运轨迹就要改变。
这可能是往好事上转变,女荒的心情明媚了不少,也伸手抽了一卷竹简过来,看了一会儿之后连连点头,“姜子牙办事儿虽然有的时候颇为天真,但是看他刻的这些书简条理清晰,再磨练一些时日,就可以交给他一些大事去办。”
殷郊在一边点了点头。
看了看大殿上没有大臣了,也只有几个宫女或者披甲之士还站在周围护卫着他们两个的安全。殷郊对着这些人摆了摆手,这一些人都退了下去,女荒挑眉,想着侄儿有话跟自己说,就把竹简放了回去。
“你有话跟姑妈说吗?”
“侄儿确实有话跟您说,是因为看见姜子牙,这会儿才想了起来……您刚回来的就有人跟侄儿说担心您受风寒,所以要让祭祀和巫医给您熬一些补药,您的事儿侄儿非常上心,所以就免不了对他们多加盘问,才知道有一天晚上下着雪,您独自出了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