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说到这,声音哑了一分:“之前爸爸不太会做爸爸, 但爸爸正在学怎么去做一个及格的爸爸。小佳, 爸爸有你这样的女儿,觉得很骄傲!”
那一瞬姚佳的眼眶立刻热了。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从小大到的委屈感全都得到了慰藉, 那一瞬她想自己哪怕再累一点也都值得。
她在打压式的教育里长到这么大,最希望听到父母说的一句话,不过就是她不比姐姐差,她也有她自己的优秀。
现在她听到了。
不只如此,她老父亲还为之前的教育方式向她道歉。
姚佳本来不想哭,但她实在忍不住。她向前大迈了两步,一把抱住姚秉坤。
她把脸藏在姚秉坤怀里,让眼泪悄悄落下。
姚秉坤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原来在小小的她受了委屈时,她的爸爸也是哄过她安抚过她的。就像现在这样,带着点僵硬地轻拍她的背,告诉她:别哭,女孩子也要坚强,不要随便哭。
她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长大后这么不爱哭,哪怕再难过她都使劲忍着。
因为小小的她记住了爸爸说的那句话:别哭,女孩子也要坚强,不要随便哭。
甘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父女俩在客厅里热泪相拥,气氛深沉,赶紧走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姚佳从父亲怀里撤出来,转身去拥抱甘羽。
甘羽一边“哎呦哎呦”地叹着,一边说:“都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才学会撒娇!”
姚秉坤简短地把白天在公司发生的事跟甘羽说了一遍。
甘羽听完用力抱了抱姚佳,语气难掩开心与骄傲:“我女儿真棒!这么大的事情都镇住了场面!”
姚佳开心地笑出了声。她眼角的泪都还没干呢。
甘羽拍着姚佳的背,借机展开自我检讨:“小佳啊,你爸我们俩最近私下沟通过,原来我们一直以来对你实行的教育方式,不太对。你姐姐小时候不用我们操心,导致我们其实也不太会做父母。到你这,我们的教育方式让你觉得受到了不少委屈,这是爸妈的错,我们跟你道歉!但你要相信爸妈是爱你的,和爱你姐姐一样多,你们都是爸妈的心头肉!”
姚佳抱着甘羽,带着鼻音嘟囔:“我也不对,我太叛逆、太爱顶着干了!我应该跟你们好好沟通的!你们也原谅我不太会做女儿吧!”
她抬头,看到甘羽眼中带泪地在笑。
她又扭头去看老父亲。
天,那还是她所认识的中老年硬汉姚秉坤吗?
她的老父亲平时刚硬的气场不见了,他现在正被包围在浓浓慈祥中。
姚佳眼睫毛上还带着泪,却笑出二十几年来最舒心的笑容。
她从小渴盼的亲情原来一直都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天、这一晚,达成了圆满。
******
姚秉坤和甘羽心疼姚佳累了一整天,要她第二天早上不要早起,多睡一会儿,晚一点到公司没关系。
姚佳领受了父母的关爱,但并没有真的睡懒觉。
她还是一早就到了公司。
昨天公司内部发生大震动,今天必然还有好多后续事宜需要处理。关键时刻她不能缺席。
上午她忙得连口水都没空喝。到了中午,她本来不想吃饭,打算让助理去帮忙买个三明治垫一垫就好。
但她接到了孟星哲的电话。
昨天她本来和孟星哲约好一起吃晚饭,但变故来得太快,她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不得不和孟星哲解除了晚饭约定。
一晚不见的孟星哲粘人得像胶水精,他软磨硬泡地在电话里威胁姚佳:“我可就在坤羽大厦外面,你要是不下来跟我一起吃午饭,我可就冲进去了!你也知道你们坤羽新招的保安拦起人来有多轴,我不管,我这回可不会给他面子,他不让我进去找你我就跟他死命掐架!”
“……”姚佳服他服得透透的。
这哪里是他不给保安面子?根本就是他自己不要面子不要face!
孟星哲硬的来完又来软的:“姚小佳你再忙还差一顿饭的功夫吗?你要不吃我就不吃,但你得明白,你要给我饿不帅了,这整个世界的颜值水平都要跟着下降一个档次,那你罪过可就太大了!”
“…………”姚佳真的服了。
好像她不答应他一起去吃这顿午饭,她简直要成为整个世界的罪人!
她只好暂停了手边的工作,乘电梯下了楼。
一路上很多员工跟她主动问好,叫她“小姚总”。
从前他们的问好声里,带着点疏离和淡淡的质疑——她能挂上小姚总的名目,不过是有个好爹而已。这是她运气好,生到了好人家。
但今天的问好声里,姚佳听到了很多诚意和肯定——他们是发自内心认同她是小姚总了,这无关她的身份家世,只因她昨天大刀阔斧地杀伐决断,让她的能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姚佳微笑着,向和自己问好的人一路点头示意。
她想真好啊。原来工作可以带给人这么大的肯定和满足感。
出了大厦,她一眼就看到孟星哲。
他正站在圈着古树的花坛旁,仰头向她望过来。他穿着薄毛呢外套,没有系扣子,微敞着怀,里面是浅色的高领毛衣。真是一副上好的衣架子,好像不管穿什么衣服他都能给衣服增色似的。哪怕披块窗帘布,他也能披出个倜傥风流来。
姚佳笑起来。
她想孟星哲其实有句话说得没错。想到自己能被这么个颜值界的扛把子喜欢,她是觉得挺神气的。
她快步下楼梯向孟星哲身边赶过去。
站定在他面前时,她笑着问他:“你想吃什么?”顿了顿,她又说,“你再猜猜我想吃什么!”
孟星哲看着她一眯眼:“我数一二三,我们俩一起说出来?”
姚佳说“好”。
孟星哲数“一二三”。
“三”刚落,两个人异口同声:“必胜客!”
整齐划一的声音落下去,低沉的和清脆的笑声同时响起来。
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向必胜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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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必胜客里,姚佳和孟星哲一边等餐,一边聊了起来。
他们还是坐在曾经和好的那个位置,靠角落也靠着窗边。孟星哲还是和姚佳坐在同一侧,任对面空着,好像等会儿还能再来其他人似的。
孟星哲看着姚佳的脸,虽然依旧瓷白美丽,依然透着年轻人的满满元气。可眉眼间却潜伏着一丝倦意。
孟星哲有些不忍,问了声:“昨天很惊心动魄吧?”
昨天他接到她电话,听她告诉自己,她要去和邱立实战斗了,晚饭不能一起吃。那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肃穆,连联通他们的电磁波都要被她渲染得紧张起来。
姚佳笑着对孟星哲点头:“昨天绝对可以在我一生的十大事件里先占上一笔!”
孟星哲赶紧问她:“快点跟我说说昨天的具体情况。我猜报警之后,邱立实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一点都不挣扎。”
“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我向他一摊牌,他先是打感情牌,发现不灵之后立刻开始狡辩;等发现他的狡辩正好被我堵得死死的,他就开始上威胁了!”姚佳唏嘘,“你不知道,人吃盐吃到他这个年纪,是真的狡猾又难缠!”
孟星哲立刻说:“他打感情牌,无外乎就是拿他救过你爸、他和你爸有结拜的交情说事。我猜,你爸既然放手让你去处理这件事,他当时一定特意避开了,但邱立实也一定是嚷嚷着要找你爸的。”
姚佳看着他:“我发现人吃盐吃到你这个程度,也很狡猾!”她告诉孟星哲,“你又都说中了,半点不差。”
孟星哲让姚佳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姚佳看了看四周,中午人多上餐慢,趁着食物还没好,她把当时剑拔弩张的情况学给孟星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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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报了警,同时她在公司内部发布公告,以渎职原因,宣布辞退一批人。这些人包括客服部经理李旺力、他的助理曹纯、人力部经理张希润、仓储部穆静静、售后部负责人……以及各部门里存在裙带关系的人员。
姚佳要借此机会,一举扫清公司里的蛀虫。
然后她带着保安部的人去了邱立实办公室。她得先控制住他。
他们进去时,邱立实正坐在沙发上和原人力部负责人张希润说话。看到他们进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不等姚佳开口,邱立实和颜悦色又镇定自若地对张希润说:“你先回你办公室,公告的事,我来处理。放心,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依然是人力部负责人。”他这话好像在说给姚佳听。
说到最后时,他似乎还对张希润使了个眼色。
然后他很有威严和派头地看向姚佳,皱眉笑问:“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过来?我这正忙着呢。”
姚佳差点在心里笑出来。难道抓人还得提前请问一声您有空吗。
张希润就势要撤出去,被姚佳拦住。
“邱总,如果你是想让张经理去给佟德兴报信,那应该来不及了。警方这会应该已经拘捕他了。当然,警方也马上就到我们这。哦,张经理,你就先在这屋里坐一会儿吧,正好等会儿也有点事需要你配合。”
提完佟德兴的名字那一瞬,姚佳看到邱立实脸色一沉。
邱立实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是真的处变不惊,还是已经软了腿。
“你这是在干什么?”
姚佳正了正神色,对邱立实说:“邱总,这次我要跟你摊开来谈几件事。首先是你和佟德兴制造翻新机然后借着坤羽的牌子进行贩卖的事。”
“你爸呢?有什么事,让你爸亲自来跟我谈!你带着一堆保安过来,这是要干什么?要威胁我的人身安全吗?”邱立实坐在沙发上,很有派头地笑了笑,对姚佳说着。那笑容是一副姚佳还不配和他谈事情的样子。
姚佳没想到邱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么端足架子。
她微扬下巴:“这些事现在由我全权负责,就得由我来跟你谈。”
邱立实几乎快要翻脸,姚佳能从他努力保持笑容的面具下,看到他其实在恼羞成怒。
但他开口时居然还是带着笑:“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知道我和你爸什么交情吗?我跟他是拜过把子的过命交情,我救过他!现在居然要你这个小孩子来对我发难,孩子啊,你说,有你们这么忘恩负义的吗?去吧,去把你爸叫来,让你爸来跟我谈。”他从容地吩咐着,一点不当自己是落难者,一点也不怵即将到来调查取证以及将要拘捕他的公安人员。
姚佳笑笑,没有被他这块道德大砖拍中。
“邱总,谢谢你当年救了我爸。但这么多年来,我爸帮你收了烂摊子公司帮你还了债、给你股份、让你做公司副总,任由你在公司里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份恩也算报过了,毕竟当年你自己的公司要是不被我爸收购,听说你也打算跳楼了。这么算起来,你们俩其实早就平账了。”
看看姚佳,看看那些虎背熊腰气势汹汹唯姚佳命是从的保安,邱立实脸色开始有了变化。
但他依然笑着。
明明一把年纪,但因为染了头发,就还是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
他用手机给姚秉坤打电话,可回给他的是机器女声在宣布对方已关机。
姚佳看到邱立实指尖微抖起来。
“你们可不能这么草率地给我扣帽子。姚佳,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制造贩卖翻新机?不,你没有证据。”邱立实维持着从容微笑,眼神却很冷地对姚佳说。
姚佳叹口气:“邱叔啊,您是不是觉得,自从公司发现了两起翻新机事件,你和佟德兴就此收手不干这趟买卖了,所以我们就查不到证据啊?可没有证据我怎么敢报警呢。”
她一字一句告诉邱立实:“从乡下到旅馆,从饭店到酒店,你和佟德兴你们到处都留下了制造贩卖翻新机的痕迹和证据!”
顿了顿,她声音扬了一度:“不只翻新机,还有隐形员工!”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希润的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惊人的响。
姚佳瞥他一眼,看到张希润慌得脸上没有了一点血色。她冷然地说:“这件事张经理应该最清楚,所以我说正好,你留一下,别急着走。”
她转头看回邱立实:“邱总你在公司里、在那些凡是由你亲信做领导的部门里,你都安插了很多隐形员工。这些人其实就是不上班白拿饷的幽灵。而这些人的工资卡,其实都在您邱副总这。你平白领了好多份工资啊!”
姚佳顿了顿,说:“邱叔啊,您这是通过内部造假,每个月都在侵吞公司资产,就凭这一点,等下公安人员把您带走调查,也是一点都不冤的!”
邱立实看着姚佳。从容在他脸上一点点龟裂着。
他忽然又笑了,对姚佳说:“我活了一把年纪,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但居然小看了你,我一直还当你是个孩子呢。”
他忽然换了一副语气,语重心长像个充满关爱的长辈似的,对姚佳谆谆地笑着说:“对了姚佳,我看到你在公司内部发了公告。你怎么会一下子要辞掉公司那么多人,而且各个都是有点分量的人。你辞退他们,同时又来折腾你邱叔我,姚佳啊,你这样是在祸害坤羽电器啊,你这样会导致公司职能瘫痪的!你说咱们爷俩有什么话,不能私下好好说,非要闹到可能会对公司舆论造成影响的程度呢?”
姚佳笑了。这是她理解贼喊捉贼这个成语最精准到位的一次。
真正祸害坤羽电器的人居然在说别人是祸害。
她转念想,邱立实这是在跟她怀柔了,企图让她看在公司运转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
邱立实是笑着问的,姚佳就也笑着答:“邱叔啊,那些人不得不辞,因为那些人,跟您的裙带关系,太严重了!”她说着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给邱立实看,“他们已经不是公司的职能人员,而是公司的蛀虫,必须得要肃清的。”
她看到邱立实脸色终于彻底变了。被强扯出来遮羞遮慌的笑容彻底不见。
他开始对姚佳进行威胁:“姚佳,你还小,经营公司这档子事,你才刚经手,你说你能懂什么呢?”他笑着问,然后又威胁又挑衅地说,“你现在一股脑地辞退这些人、再弄走我,你真的会后悔的,没有领导者的各个部门,一下子就会瘫痪,不说别的,疆逢电器准会逮着机会乘虚而入,到时候坤羽电器可就毁在你手里了!行了,你别胡闹了,让你爸来,我们哥俩有什么不能直接说,还得让你个小孩子在里面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