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谨记。”
听昭仁皇帝那么说,一众官员顿时也就懂了。
这话哪里是说给胡太尉一个人听的?
这不过就是杀鸡儆猴,让大家都明白,不要对“大都督”阳奉阴违,不要因为瞧着那两人身有残疾就可以肆无忌惮。
昭仁皇帝是在给众人敲警钟呢。
要不然,落枫谷谷主要你死,你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事启奏。”昭仁皇帝等不了太监开口,自己就先说了。
这才有人捧着象牙白的笏站出列,嘴都还没张开,昭仁皇帝便先开口了。
“既然诸位爱卿无事启奏,那朕到有件事,要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一众大臣一愣。
平日里这昭仁皇帝通常都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接着必定回去补一个回笼觉,然后就是逗鸟、遛狗,要不宠幸男男女女的后宫佳丽。
这这这……
“朕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思。”
可能是走神了,一众官员回过神就发现,只听见昭仁皇帝的结束语……
见一众官员还垂着头,昭仁皇帝顿时眯起了眼。
此时,“大都督”自行推动轮椅,车轱辘声让一众官员顿时抬起头。
“臣认为,陛下深谋远虑,清湛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乃皇室血脉,如今回归定当为我大辕国效力。”
“你也觉得朕封璟瑄为国师甚好对吧!”昭仁皇帝一拍手,笑容满面走向贺清之,“璟瑄,朕有此心愿良久了,你不会拒绝吧。”
到这个时候,龚丞相为首的一众官员似乎才回过神来。
昭仁皇帝竟然要让一个不良于行,离不开轮椅之人成为国师大人!
这这这……这比大都督一统兵马大权还不可思议。
第44章 044
贺清之今日选在这个时候觐见昭仁皇帝便是这个目的, 而那李德公公, 更是落枫谷的一员。
至于, 他是如何进的皇宫内院,甚至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那也是曾经的大国师为贺清之步下的援手。
说起李德, 连名字都是大国师起的。
十数年前, 李德虽然瘦弱, 却还是个完整的少年, 是因为家里已然穷得揭不开锅了, 狠心的父母便把年岁最大的李德阉了,试图卖进皇宫给其他的儿子换点米粮。
可没想到,宫中的太监岂是如此好当, 李德已过十五岁, 又是私自阉割,自然没能进得了宫。
之后,李德因熬不过阉割之术差一点就死在盛京城的小巷内。恰逢大国师经过, 出手相救。
彼时,贺清之尚年幼,还在封地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落枫谷也尚未完全成型。
李德是跟着大国师学习过了几年之后,贺清之才入宫,也就在贺清之出事被救出后,李德才有幸入宫。
贺清之没有看李德,只是看着上方龙椅上的昭仁皇帝, 露出虔诚又恭敬的笑容抱拳道:“臣愿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好了!”昭仁皇帝双掌一拍。
身旁的小德子也立刻面露喜色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可就在这时,胡太尉又出声了:“陛下,臣反对。”
一有人带头,反对声也就此起彼伏了。
贺清之微微一笑,看向了龚丞相的方位,只见老丞相双手拢着白玉笏板,神色凛然却没有出口阻止。
显然是一副不想为胡太尉做嫁衣的模样。
“陛下,臣听闻,当年瑄公子入宫,因险些伤了陛下龙体,而被陛下派人看管,之后鸟无音讯,如今陛下既往不咎已是大度,我等皆为陛下的宽宏大量而欣慰。”
昭仁皇帝摇头晃脑,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俨然一副高兴的模样。
只不过,说话之人显然还有下文。
“可,这国师一职非同一般,瑄公子何德何能,一入朝便能占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这话一说,贺清之立刻就看到龚丞相的胡子被他自己吹了起来,他心中虽然觉得好笑,却依旧不做声。
贺清之深知,龚丞相这些日子忙于应对那贩卖人口留下的烂摊子,早已自顾不暇,而胡太尉向来都是与他不对盘,此刻他就算对自己有气,却也不能发出。
何况,龚丞相最会察言观色,自然不会拂了皇帝的意思。
再说了,当年替皇帝掩盖丑事的,也是龚丞相这个三超老臣。
至于胡太尉一听有人帮腔,站在自己这一方,当然是忍不住插一嘴道:“陛下赦免了赵璟瑄,已是通情达理,何况赵璟瑄他不良于行,我朝从未有过此先例,身残之人如何堪当重任?”
胡太尉那么一说,朝堂之上不少人便纷纷点头,一个连行动都受到阻碍之人,如何为国分忧?
何况,这清湛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而且传闻他活不了多久了。
只不过,“大都督”听了这话,自然冷哼了一声。
朝堂之上,立刻就有武将不满,站了出来:“胡太尉此言差矣,大都督带伤对敌,岂是尔等文人可以说三道四的。”
“可不是,陛下,我等认为瑄公子身残与否无关紧要,但国师一职非同一般,当以能者居之。”
“没错,大都督虽然不良于行,但即便如此仍能带兵御敌,更有力拔千钧之能,是当之无愧的万军之首。”
昭仁皇帝看着议论纷纷的朝臣,顿时也犯难了,他忍不住又看向了小德子。
只见李德凑了过去,在昭仁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昭仁皇帝立刻眼眸一亮道:“朕到认为,凡事都有第一次,既然朕已册封了大都督为兵马统帅,那便没有道理反口。所以身残并不能阻碍有志之士为国效力。”
“陛下,此先例不可开。”胡太尉忍不住下跪叩首。
“听胡太尉的意思,是要贺某退位让贤了?”
开口的是“大都督”,而贺清之只是垂眉,手中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
“陛下,臣并非这个意思。”
“大都督”冷笑,自行推动轮椅来到胡太尉跟前道:“那,不知太尉大人是何意思?”
“大都督有功于社稷,为国浴血,这才残了身躯,赵璟瑄无德无能,又身有残疾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贺某明白了,太尉大人的意思是,同样身有残疾,贺某可以为官,而瑄公子却不能。”
“那是自然。”胡太尉仰起下巴,说起来他对“大都督”亦是不满,只不过今日要对付的是赵璟瑄而已。
“那,太尉大人是将圣上置于何地?”“大都督”笑道。
昭仁皇帝早已横眉怒目了,此刻才怒道:“大胆胡赞,你这是要陷朕于不义!”
“陛下,老臣不敢。”胡太尉立刻跪地叩首,“可如果要让赵璟瑄成为国师,陛下如何和万千子民交代!”
胡太尉下跪了,立刻便有人跟着下跪道:“陛下,我朝历来都不曾有过身残之人入朝为官的先例。”
站在胡太尉一方的官员,一口咬住身残之人无能为官这一点,俨然是一副逼迫昭仁皇帝的架势。
“大都督”将轮椅调整了方位,对着昭仁皇帝道:“陛下,既然臣可以以此残身为国效力,那便不该厚此薄彼。”
见“大都督”那么说,朝堂之上一众武将皆是下跪赞同,他们见过“大都督”浴血奋战,这个人即便无法站立,也叫人胆寒不已。
他能带伤斩杀敌首,由此能为,如何叫人不服?
贺清之听了许久,此刻又看向了龚丞相。
他眼眸含笑,叫那龚丞相看着心里顿时发颤。
不大一会,龚丞相便踏出一步,先给昭仁皇帝行了大礼,后才道:“老臣认为,大都督所言甚是,先河已开就不该将有能之士拒之门外。”
一看丞相附议,朝堂之上尚未表态的大臣立刻做出了决定。
“臣附议。”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大都督功在社稷,陛下为大都督已开先河,当一视同仁!”
“臣等认为,当一视同仁。”
顿时,朝堂之上,乌压压地跪了一片,就连原本跪在胡太尉一边的官员,都有人忍不住跪着挪动了一下位置。
见大局将定,贺清之才拱手行礼道:“臣虽身有残疾,但绝非无能之辈。”
贺清之转过头,朱桦立刻将他的轮椅调整方向对着胡赞:“胡太尉此举不过是忧心社稷,实乃忠臣,不如就由胡大人提问,清湛若是无能应答,自当离去。”
“此法甚好。”昭仁皇帝点头称号,指着胡太尉道,“胡赞。”
事态到这个地步,太尉胡赞也没有反对的立场了,他正了正衣冠站了起来,随后才道:“我朝国师历来都是宗教之中德才兼备之士方可胜任,就不知清湛公子有何能为,又师承何门何派。”
贺清之一听,便知胡赞是再替茗翎公主兄妹先行试探自己。
倘若此刻,他不说出与骁月族的关系,那便是瞒而不报。
而且若是毫无表示,那首先就过不了眼下这关。
昨夜他与平凉王商讨之际,便已知昭仁皇帝该是猜测到了自己与国师之间的关系。
故此,贺清之真假参半道:“陛下,臣师承已故大国师苏勒大人,得其倾囊相授,故此才有自信,堪当大任。”
贺清之那么一说,朝堂之上又是一阵议论之声。
胡太尉皱着眉,没想到清湛公子竟然如此坦白,他真的是苏勒的徒弟。据闻苏勒乃是骁月族后裔,就不知骁月族的秘宝是不是在清湛公子的身上了。
“口说无凭,清湛公子有何凭证。”胡太尉依旧没有称呼贺清之为国师。
贺清之唇角含笑,缓缓打开手中的折扇,而后才道:“不知诸位大人可知,先师最擅长的是什么?”
不等有人回答,胡太尉便开口道:“先国师允文允武,协助先皇□□定国,更辅佐陛下稳固江山,为天下子民带来福祉,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贺清之抬眼看了看胡赞并不答话。
昭仁皇帝想了想才道:“苏勒国师能知过去未来,擅观星占卜,朕说的对吗?”
贺清之抱拳道:“陛下圣明。”
见清湛公子的模样,昭仁皇帝顿时就乐了,当初他想拉拢清湛公子,就是为了他这份能为,好帮自己趋吉避祸,甚至能寻得长生之法。
“听国师之言,可是有什么金玉良言,要对陛下说的?”龚丞相说着,看了看胡太尉,此人向来与他作对,如今他帮了清湛公子,所谓礼尚往来,至少他们暂时不至于交恶。
贺清之对龚丞相微微颔首,而后才道:“昨夜,臣夜观星象,测得一骇人听闻的真相,臣心中惶恐,故此一早便急急入宫。”
“骇人听闻?”昭仁皇帝沉思了片刻,昨夜平凉王的人回宫禀报,并未提及什么异常的事情,莫非是什么皇家秘闻?
“赵璟瑄,朝堂之上,你这般妖言惑众,是何居心!”胡太尉立刻就忍不住,厉声呵斥。
“胡大人,清湛官拜国师之位,除了陛下,何人敢对清湛如此不敬!”贺清之话语刚落,眼神顿时就变了,浑身散发出凛冽之意。
胡赞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浑身一颤,从脚趾一直麻到胸口,就连喉头都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此刻,他身边有一红色朝服的大人试图拽一拽他的袖子,却没想到,胡赞的身体顿时就瘫软了下来。
“胡赞,你成何体统!”昭仁皇帝顿时大怒。
刚出手的朝臣立刻跪了下来:“陛下,与臣无关啊,臣不曾碰到太尉大人!”
“来人,把胡赞拉下去。”
胡太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走,而那清湛公子的脸上却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仿若春日的梨花一般,清雅高洁。
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这个魔鬼!
胡赞心中骇然,所谓做贼心虚就是这个道理。
作为茗翎公主一方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有什么大计,可如今却让清湛公子先发制人,那他们就处于被动挨打的局势。
看来,茗翎公主兄妹至今未曾入京,便是清湛公子暗中阻扰了。
赵璟瑄会说什么?
会说茗翎公主意图造反吗?
昭仁皇帝会知道,淮王有夺位之意吗?
胡赞心中忐忑不已。
可此刻的朝堂之上,贺清之却并没有那么说。
龚丞相走了几步,站在贺清之的身侧,而后才道:“国师大人,不知是何骇人听闻的真相?”
贺清之此刻,神色逐渐沉了下来,似乎有着难掩的悲伤。
昭仁皇帝一看,顿时有些不解了。
小德子则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璟瑄,有话直说。”
贺清之闭了闭眼,接着才道:“陛下不如随臣去御花园一趟。”
昭仁皇帝不解,小德子又点了点头。
于是,一众二品以上的大员便跟随皇帝浩浩荡荡去往御花园。
此刻,顾九见贺清之完好无损的出来,心中大石才落地。
可一看贺清之面色苍白,额间莹莹地汗水,顾九便知,他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仅顾九担忧,就算是“大都督”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
他的手握紧了轮椅把手,却什么都不能说。
下了台阶,贺清之便有些撑不住,他猛然间咳了数声,却依旧不让朱桦接近,只是自行按住了胸口。
“公子……”朱桦心急,眼中含泪。
贺清之摇了摇头道:“无妨,不用担心。”
昭仁皇帝看了看,身边的小德子又悄悄说了几句,之后昭仁皇帝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