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过去,越来越亲近下,鹤婉恣更是于心不忍,软磨硬泡地央着父亲取下栓着小白的锁链。
这下可谓是形影不离,鹤婉恣跟着先生上课,它就乖乖趴伏在脚边睡觉。
鹤婉恣吃饭,它也陪在一边吃准备好的食物。
鹤婉恣睡觉,它也死活要钻进被子里。
“小白,我给你在塌边铺了毯子,你乖,不准上塌。”
乘黄静静趴在毯子上瞧她,待她呼吸变轻,睡熟,轻轻一跃便上了床榻,钻进她怀里。
几番下来,鹤婉恣便也依了它。
屋外蝉鸣响亮,屋里放了冰块,上面搁置有新鲜的瓜果。
鹤婉恣给它投喂葡萄,眼睛望向窗外炙热的阳光和没精打采的树木。
她很苦恼,越喜爱小白,便愈忍不住去想,它喜欢什么呢?
父亲说它是妖怪,她便查了许多文献资料,知晓妖怪都是自由于山野深处的,它们大多不喜欢人。
自由。
身在鹤府,这两个字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她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愿而活,深知束缚的滋味。
可小白何尝不是呢?按照她的意愿,陪在她身边。
伸手摸向小白脖颈上刻满符文的项圈,鹤婉恣迎向它漂亮的眸子,“就是这个压制着你是吗?”
小白动了动耳朵,瞳孔微微放大。
鹤婉恣深吸口气,压下不舍,俯身亲了亲它的额头:“小白,你一定很想回到外面广阔又自由的世界里去。”
咔哒轻响,鹤婉恣解下它脖子上的锁妖圈。
在解开那一刻,沉闷着一动不动的树木开始轻摇,起风了。
风掠起乘黄的毛发,流光轻耀,它深深看了鹤婉恣一眼,抬步凌空轻踏,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鹤婉恣心里空落落不舍,手里还握着那锁妖圈,当做是最后的念想。
同父亲说起,她小心翼翼撒了谎,说小白是自己跑掉的。
鹤之邱不甚在意,“安儿去了,它也没有用处,跑了便跑了吧。”
鹤婉恣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她很想辩解才不是没有用处,小白的用处可大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怀里再没有那团毛绒绒,她很难受。
如果自私一点,将小白一直圈养在身边……
念头刚冒出来,鹤婉恣就拍了拍脑袋将其掐断。
生活又回到一团死水,直到半月后,大伯领了个遗孤过来。
“前几日我从前线回,陆陆续续给死去的兄弟们挨家挨户发放抚恤,有一家只剩下这个孩子。老三,思来想去,你家最适合收养。”
鹤之邱朝大哥身后看去,是个六七岁的男孩,模样清俊,让他不由想到年纪相仿的鹤安,他点点头应了。
两人避开去一旁商量,让人叫来鹤婉恣。
初秋暑意未消,鹤婉恣来时鼻尖沁出密汗,春桃给她擦着。
她一偏头,便看到树后走出来一个男孩,树影斑驳,稀疏的光点印在脸上,眉眼清隽,睫毛很长,眼瞳是暗金琥珀色,见她望过来,唇角微扬,整个人透出阳光清逸的味道。
鹤婉恣一下就看呆了,好精致漂亮的一张脸。
他走过来,垂在肩上的头发轻轻跃动,看起来很松软,“我叫凌白。”
鹤婉恣还未作答,父亲和大伯过来了。
“婉恣,我同你大伯商量,决心先收养这孩子,你和他年纪相仿,前面一段日子你要多照顾他,就像待自己的弟弟一样。”
说到弟弟两字,鹤之邱眼神微暗,鹤安和凌白在他心里自是全然不同。
一个是亲骨肉,一个是大哥为了抚恤属下,稳固人心才收养的。鹤家不养闲人,凌白这孩子体质不行,不是练武的料,这才送来他府上看能不能往仕途发展,若表现不错,后面大可收为义子,运用得当能担大用。
凌白温顺恭敬地行礼致谢,鹤之邱微点头,这孩子看起来乖巧懂事,又嘱咐几句,两人离去。
父亲说要像待自己的弟弟一样,鹤婉恣想到那些受过的冤枉,再看凌白,蹙着眉并不愿搭理。
倒是凌白主动亲近,“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那声姐姐叫得软软的,鹤婉恣暗自腹诽,还带了礼物,看来果然和鹤安一样,都是小小年纪就心机很重。
见鹤婉恣抬步就走,凌白丝毫不恼,从袖里拿出一个竹蜻蜓,双手一搓,往前轻送,竹蜻蜓旋转升空,落在鹤婉恣跟前。
她下意识接住摇摇欲坠的竹蜻蜓,回过头来。
几番冷淡,凌白仍是笑着的,唇红齿白,“姐姐,这个送给你了,以后我能陪着你玩。”
鹤婉恣知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对凌白的话嗤之以鼻,“鹤府不养闲人,用不了两日父亲就会送你去学堂,府上还有两位先生,额外的学习你也跑不掉,玩就不要想了。”
“我偷偷带你玩。”凌白压低声音,陡然凑近。
鹤婉恣望着靠近的脸,呼吸一滞,他的皮肤细腻瓷白不说,在这热意里依旧清爽,没有一点汗珠,“你——,小心我去同父亲说。”
这个凌白在父亲面前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在她这里竟然撺掇着要带她玩,果然是没安好心。
“姐姐。”凌白仍软软叫着姐姐,甚至还带了点委屈,“你不是总想试试,别的小孩玩的那些吗?纸鸢、玩偶、蝴蝶、小鱼,我都可以送给你。”
鹤婉恣听得心动,也愈发心生防备,“我不要。”
下午学完书画,回屋便看到一个水桶,里面游着几条色彩斑斓的鱼,见着她,还吐了口水。
春桃笑盈盈的:“小姐,是凌白送来的,老爷也安排好他的住处了,就在隔壁。”
鹤婉恣看到小鱼的欣喜退去:“拿过去还给他,我不要。”
春桃还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鱼,本以为小姐会高兴,没想到看起来反而气鼓鼓的,一时奇道:“小姐不喜欢吗?”
鹤婉恣径直往隔壁走,春桃只好提着水桶跟上。
一进屋,凌白半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看起来是睡着了。
像个精致的瓷器娃娃。
鹤婉恣不由放轻脚步,朝身后的春桃压低声音:“就放在这里吧。”说完回身往外退。
“姐姐。”声音里带着股刚睡醒的慵懒。
鹤婉恣顿住,回头快步走到他跟前站定,声音也抬高了两分,“不要叫我姐姐,也不要假装亲近,说吧,你送我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不喜欢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哪怕知道问了并不会说,也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凌白目光清亮,定定瞧了片刻,低头握住她的手腕抬起,将额头靠过去,轻轻蹭了蹭,“目的是想让姐姐高兴,想陪你说话陪着你玩,想要给你回应。”
鹤婉恣蹙眉,那时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将会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完结啦,主母和姨娘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只对女主感兴趣的可以跳到第三个故事完结章开始看~
第27章 第二个情丝结
鹤婉恣慌张抽回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凌白嘴角微垂,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姐, 我们还没有熟悉了解, 为什么要这么排斥我?”
鹤婉恣很想说, 就是不熟悉, 他还殷勤接近才更叫人起疑,但看着那张干净脆弱的脸, 她说不出来。
凌白垂下眼,睫毛长而浓密,投下一片淡淡的暗影,“我没有亲人了,姐姐年纪相仿, 我自然觉得亲近。”
鹤婉恣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总有种想法被看穿的错觉, 匆忙着回到自己屋,被凌白蹭过的手心似乎还在隐隐发烫,他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坐下,凌白居然跟过来了, 提着那桶鱼放到她面前, “姐姐,投喂它们很有意思的。”
鹤婉恣没动,凌白坐到她身边,靠得很近:“姐姐想玩什么, 我都可以送给你。”
“什么都不要, 你出去。”他越是毫无脾气黏着,鹤婉恣越是觉得别扭, 有这么自来熟的吗?
凌白目光幽幽,“姐姐,我还会扎纸鸢,明日送你。”
不待鹤婉恣说话,他起身快步往回走。
春桃瞧着那小可怜样,于心不忍:“小姐,您一直没有玩伴,如今有了凌白,他还主动示好,不是挺好吗?”
“不要多嘴。”春桃帮忙说话,鹤婉恣更是笃定凌白和鹤安是一类人。
春桃垂下头:“那小姐,这鱼……奴婢再送过去?”
哗啦——
几条鱼儿猛地甩尾追逐,鹤婉恣耳边响起凌白那句,投喂它们很有意思的。
“给我拿点鱼食过来。”
“是,小姐。”春桃应完才反应过来,“啊?”
“翻腾得这么厉害,可能是饿了,你快去吧。”
春桃行礼退出去,忍不住笑。
鹤婉恣拿出怀里的竹蜻蜓,忍不住搓动双手,让它飞起来。
母亲在她不到两岁时就病逝了,父亲严厉,从不会送她这些小玩意,这还是第一次玩,一时爱不释手。
翌日早,鹤婉恣跟着先生背完书回来,凌白笑着拿出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
“姐姐,这是答应要送给你的。”
鹤婉恣昨日给几条鱼儿喂食,看它们你争我抢的确很有意思,她笑得格外开心。
至于凌白说要亲手扎纸鸢,她原本不以为然,却没想到做的这么好,她不得不佩服,t 他还挺厉害的。
冷着脸接过纸鸢,鹤婉恣错身继续往前走,“没用饭的话,一起吧。”
“姐姐,你真好。”凌白总能把姐姐两个字叫得清甜。
午后的院子有微风,‘大蝴蝶’在鹤婉恣的拉扯和奔跑下摇摇欲坠,凌白时不时帮忙控制线,不经意间会握住她的手。
鹤婉恣仰头看着不断升空的纸鸢,心里长久的压抑似乎也跟着在飞走,格外放松,笑得欢快。
偶尔覆着她的那只手很软,微凉,很舒服,鹤婉恣微微沁出汗。
纸鸢越飞越高,陡然大风突起,吹乱了她的头发,一连串轻呼下,线断了,鹤婉恣眼睁睁看着‘大蝴蝶’飞走,急得想哭。
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停了,她跟着纸鸢掉落的方向追过去。
凌白抬指轻弹,一抹微光飞出朝着纸鸢就去了,硬生生拖着它调转个方向,落在了鹤府最高的那棵大树上。
鹤婉恣一路追过去,站在树底下准备叫人,凌白抢先一步。
“姐姐,我帮你把它捡下来。”
鹤婉恣仰着头,这颗树很高,她的后脑勺都快要挂到背上去了才能看到落在树顶的纸鸢,“我去叫几个身手好的护卫过来,你去捡太危险了。”
“姐姐。”凌白已经轻巧攀上树干,回头笑,“我是真的想让你高兴,不是别有居心。”
鹤婉恣紧张得心直跳,急忙劝道:“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凌白还在往上爬,速度很快。
眼看着越爬越高,鹤婉恣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急出哭腔来,“我信你,凌白!”
“我拿到了。”树顶上是他欢喜的声音,唇角扬起,一手拿着纸鸢,另一手又快又狠地朝着双腿拍去,妖力震荡,骨头碎开。
鹤婉恣听他说拿到了,稍松口气,能爬那么高,应该是没问题,正想着,头顶传来树枝折断的唰唰声。
一道身影重重摔下,鹤婉恣吓得捂住嘴,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
凌白躺在地上,胸前抱着纸鸢,闭着眼,地上有血迹蜿蜒流出。
“凌……凌白!”鹤婉恣吓得大哭,不敢去碰,跑出院子呼喊叫人。
人很快被抬回榻上,府上的大夫背着药箱赶来,检查过后叹了口气,“命在,但是双腿废了。”
鹤之邱听到这话,眉心皱得很紧,“没有医治好腿的可能?”
大夫摇头,“骨头全碎了,腿没得治。”
鹤之邱脸色微沉,不再说话。
他原本看凌白是个比同龄人更懂事聪慧的孩子,想要好好培养,连学堂都安排好了,只等过两日就送过去,眼下这双腿废了,岂不是成了无用之人?
鹤婉恣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听到大夫的话,更是抽噎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凌白亲近示好,还送小玩具,她其实很高兴,但更多的是戒备猜疑,还将鹤安留给她的伤害转嫁到凌白身上,认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然而事实上,凌白并没有做伤害她的事,还在这几日带给她很多快乐。
鹤婉恣都快自责内疚死了,她决心一定要好好弥补凌白,他想要什么都满足。
当人都退出去,只有鹤婉恣坚持守在塌边时,凌白悠悠睁开眼睛,轻轻软软地唤着,“姐姐。”
鹤婉恣见人醒转,惊喜之余,刚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往外掉,“对不起。”
凌白抬起手,用指腹缓缓拭着,“我都没哭,姐姐怎么哭成这样。”眼泪越擦越多,他转而挑起鹤婉恣的下巴,“我不怪你,但是真的好疼啊,姐姐。”
鹤婉恣咬唇止住哭,她一点都没觉察出,为什么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孩子,摔断了腿能不哭不闹镇静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她只惊慌无措地问道:“那怎么办,我去把大夫叫来。”
“大夫没用,只有姐姐才能帮我。”凌白捉住鹤婉恣的手,放在额上轻轻摩挲。
鹤婉恣顺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轻抚,感受着指间松软的头发,细腻如玉石的肌肤,小心翼翼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不够。”凌白定定瞧着,嘴角翘了翘,“姐姐愿意帮我吗?”
鹤婉恣毫不迟疑地点头,“只要你能好受点,做什么我都愿意。”
“姐姐,你真好。”凌白伸出手臂,“那能抱抱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