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绮没把话说完,可她怀疑的眼神却是直白无比的。萧景廷深吸了一口,脸色冷沉,姿态仍旧是沉稳的,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先放着,朕有胃口了自是会用。”
萧景廷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阮清绮越发确定他是想要赖账了——等萧景廷“有胃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阮清绮难得占上风,生怕事情就这样被萧景廷糊弄过去了,颇有些迫不及待,不禁又加了一句:“陛下乃是天子,金口玉言,总不会赖账吧?”
萧景廷简直要被气笑了,背部抵在座椅椅背上,乌黑的眸子冷凝着身侧的阮清绮,又看了她捧在手中的苹果,慢条斯理的道:“朕是答应了你,答应过要吃苹果。但是,朕可没答应过要何时吃。”
闻言,阮清绮气得涨红了脸,眼眸圆睁的瞪着他。
看着她这样子,萧景廷反倒觉着好笑,一直紧抿着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状若揶揄:“更何况,这么大的苹果,宫里也是少见,皇后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阮清绮本还有些气,听他这般说又有些心虚,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没见过,那是因为以往摆到陛下跟前的苹果都是洗净切好的。”
说罢,阮清绮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主动道:“要不,我替陛下把这苹果给切了吧?也许,洗净切好后,陛下瞧着也能多些胃口?”
其实,萧景廷现下是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可阮清绮难得放低身段,这般的殷切主动,他倒不好一口拒绝。所以,他略一迟疑,最后还是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阮清绮悄悄的松了口气,再不多言,连忙起身去洗苹果,切苹果了。
苹果很快就洗完了,阮清绮本还想要亲自削皮切块,可她一向有些手残,也不习惯用刀,削了一会儿苹果皮,险些便要把苹果削去了小半。她瞪着手里那残了的苹果,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要多给萧景廷留些下来——于是,她把剩下的苹果交给膳房的人去处理了。
等到膳房切好苹果后,阮清绮仔细想了想,又吩咐道:“加点蜂蜜吧,这样甜一点。”说不定也这样更好入口,还能给萧景廷补充下糖分。
于是,等到苹果盛在水晶大碗里,便有宫人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的金黄蜂蜜,浇了上去。
看上去就是甜滋滋的。
阮清绮自觉满意,这才端着这一大碗的苹果回殿里去。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走,萧景廷会顺势起身离开,等回了内殿,见对方仍旧端坐在原本的座椅上,她不由也松了口气。
随即,她便笑盈盈的将那碗苹果搁在小几上,手指轻推了推,把水晶碗推到萧景廷面前。
萧景廷眼睫微扬,眼眸乌黑,只静静的看着她。
阮清绮笑着给他递银签,殷勤的道:“陛下,吃吧......”
萧景廷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拿起银签从碗里挑了一块较小的苹果,慢慢的吃了。
苹果上浇了蜂蜜,清甜的果汁从果肉里迸发出来,夹杂着蜂蜜特有的甜味,尝着是凉丝丝的甜,不知怎的竟是有点儿......难以下咽。
萧景廷勉强着吃完了这一小块,再看看面前那一大碗,终于还是没有再勉强自己,而是慢慢的将自己手中的银签放下了。
阮清绮只当他又要耍赖,忍不住又嘟起嘴,抬眼去瞪他。
然而,萧景廷摇了摇头,薄唇微抿,主动与她道:“你来吧。”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尾,阮清绮一时也没明白过来,怔了怔,只犹豫着去看萧景廷。
萧景廷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有些不耐的抬了抬眉梢,然后又垂下眼,用眼神示意阮清绮去看自己方才搁在一侧的银签。
阮清绮到底不傻,看他眉眼动作,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暗示。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试探着去拣那支银签,问道:“要不,我喂陛下?”
萧景廷紧绷着脸,并不应声,片刻后方才微微颔首。
虽然他仍旧冷着脸不肯说话,架子也是端得高高的,可阮清绮却总觉着萧景廷这模样竟有些可爱。
当然,这念头才生出来,阮清绮自己都有些好笑——萧景廷和可爱这两个字真沾边吗?
不过,阮清绮还是忍着笑用银签在水晶碗里挑了一块站着金黄蜂蜜的雪白果肉,小心的递到萧景廷嘴边。
萧景廷一直抿着唇,唇色微微有些白,启唇时还沾了些金黄粘稠的蜂蜜,但他还是直接将果肉咬入了嘴里。
阮清绮就坐在一侧,一手拿着银签,一手托腮,就这样看他吃苹果。等他喉结微动,咽下口里那块苹果,阮清绮方才开口询问道:“怎么样?”
萧景廷脸上仍旧是冷沉的,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嘴里也没好话,只批评般的道:“太甜,太腻。”
阮清绮没听到好话,也不理他,紧接着又给扎了一块果肉,递到他嘴边。
萧景廷闭了闭嘴,重又启唇将那块果肉咬了下来。
其实,他这一口一块的模样还挺乖的。
阮清绮见了,难得的生出些感慨:说不定萧景廷小时不挑食,也是这样的——乖乖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人家给喂什么,他就吃什么的样子了,吃得腮帮鼓鼓时的模样。
这样想想,萧景廷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一定更漂亮吧?撒娇的话肯定很乖、很可爱?
阮清绮在心下想象着萧景廷小时的可爱模样,有心想要问几句,只是再看看他现下这张冷脸,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说,只老老实实的给他喂苹果。
萧景廷自小生在冷宫里,日子估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而且,她也不知道萧景廷这厌食症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冒然询问他小时候的事情,胡乱开口肯定很容易激怒对方。
因着萧景廷胃口所限,哪怕阮清绮兢兢业业的给喂苹果,他最后也不过只吃了小半碗罢了。等吃得差不多了,萧景廷便也没有再勉强,只将头侧开,淡声道:“够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剩下的,迟些再用吧。”
不得不说,萧景廷竟还真有那么点守诺精神,至少剩下的要“迟些再用”。
阮清绮颇是为他这精神感动,心知他应该是再吃不下了,她也没有勉强对方,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银签子,只暗暗的在心里思忖着:萧景廷这胃口实在有些小,还是该再接再厉,找机会给人多喂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有点卡文,拖到现在还这么短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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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心如刀绞
若说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是在其乐融融吃着那碗苹果时, 阮家上下却为阮樱樱的事情闹得不行。
阮修竹赶到慈恩寺时,落水又被救上来的阮樱樱已经晕了过去, 是燕王守在边上看着。
因为顾着阮樱樱的闺誉,阮修竹虽心下气急却也没有发作的意思,反到是耐下性子与燕王略说了几句。然后,他便与燕王一同封锁了慈恩寺中的消息——哪怕这事已经闹大了, 似易尔蓉这样的知情人肯定瞒不住, 可他们也必须控制住消息源头,最大限度的保护好阮樱樱的名声。
这般忙了一遭,阮修竹也没了与燕王吵架的心情, 而燕王也没小人到在这事上为难阮家人, 于是便由着阮家一行人将晕了的阮樱樱带了回去。而燕王自己则是送了易尔蓉回去,特意叮咛她:姑娘家名节最重, 一定不要往外胡说。
易尔蓉恨不得立时便把阮樱樱那些不要脸的事情都说出去,可事涉燕王,若是事情传了出去,反叫阮樱樱赖上燕王就不好了。所以,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端着乖巧模样,细声应道:“表兄放心, 我知道的。”
顿了顿,她仰头去看燕王,补充道:“我与樱樱一见如故, 自是不会害她名声的。”
燕王这才放心了些,送了易尔蓉回去后也没再回慈恩寺,径自回了自己的燕王府。
而阮家一行人带着阮樱樱回了府后,徐氏见阮樱樱始终不醒,这便火急火燎的令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来给阮樱樱看诊,阮修竹一直冷着脸,等下人都退下了,方才拍案发作,责问徐氏:“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早便告诉你‘燕王归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让你看着樱樱,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你呢?”
“口上应得好,一转头就把我的话给丢到脑后。做母亲的不知道好好看顾女儿,就这样放了她出门去。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成什么样子!”
徐氏本就焦心阮樱樱的安危,又担心被阮修竹责怪,一路上便觉自己那颗心仿佛油煎一般的难熬,又忧又怕的。如今果然听到了阮修竹责难之语,她再忍不住,眼泪立时便掉了下来,只一面拭泪,一面哽咽着解释道:“也是樱樱这几日在家闷得厉害,我心疼她,被她一央便软了心,实是没想到......”
“‘没想到’?”阮修竹想到阮樱樱今日出的事情便觉气火难消,冷笑道,“幸亏今日樱樱没有性命之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怕不是也只有一句‘没想到’吧?”
想到若是燕王不出手,阮樱樱或许会有性命之忧,阮修竹也是难得的生了一场气,言语越发刻薄:“当初你嫁来阮家时,我便与你说过,旁的事都不要紧,只一样——要照顾好樱樱。你连这都做不到,还有什么用?”
阮修竹的言语就如同刀刃,几乎割破了徐氏本就写满了难堪的面皮,露出内里的惶恐与羞耻来。
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哭着道:“老爷您怎能这样说我?”
她这些年在阮家过得有多辛苦?她这一路走过来,一步步有多艰难?
可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地位,便有难处也从不与阮修竹提半句。所有的辛酸和委屈,她都只刚往自己的肚里咽,兢兢业业的替他打理好后院,照顾好儿女,令他没有后顾之忧,事事都看他眼色,听他吩咐,从不敢令他有半点不悦。
这些年下来,夫妻之间也算融洽和谐,她觉得自己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阮修竹想必也是看在眼里,心里知道的......
可,哪里知道,她所以为的一切,到了阮修竹口里竟只剩下一句——“你连这都做不到,还有什么用?”
这简直是最大的羞辱,徐氏几乎要晕过去,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低声道:“樱樱的事,我是真没想到。寺庙乃是佛家之地,再清净不过,又有易姑娘陪着,我是真没想到会出意外。我,我又怎知燕王就在慈恩寺中,又怎知樱樱与燕王有故......”
说到这里,徐氏隐约便又想起了阮修竹见到燕王时的态度——显然,他对燕王出现在慈恩寺以及燕王阮樱樱两人的相识之事并不惊讶。
他必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他哪怕拒绝了她带阮樱樱出门的提议,叮咛她这些时日不要出门,也不曾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半句。
多年夫妻,同床共枕,可他竟是连丁点儿的信任都不肯给她。
想到这里,徐氏几乎心灰到了极点。
她踉跄着朝阮修竹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腿软着跪倒在地,慢慢的仰起头,抬起哭肿了的一双眼睛去看阮修竹,含泪道:“这些事,老爷从不与我说,我又如何知道?老爷只一径儿的抱怨我,怪我没看好樱樱,怪我害了樱樱......岂不知害了樱樱的,正是老爷你自己......”
“啪。”
徐氏话声未落,阮修竹已经抬起手,打在了徐氏的脸上,声响清脆。
力道并不重,更多的是羞辱和压迫力。
徐氏僵立在原地,脸上青白交加,甚至都忘了擦泪,眼泪顺着眼睫掉落下来,滑过她红肿的颊边,从精致的下颔滑落,无声无息。
徐氏整个人僵住了——她从未想过阮修竹竟会对自己动手。
阮修竹这人生得面如冠玉,眉目清俊,当真是翩翩君子一般,哪怕他手握重权,平日里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从容不迫。他极少动怒,更是厌烦动手,几乎可以算是风度过人。当初,林氏害死了长姐,缠绵病榻时,他那样厌恶林氏,也不过是面上冷淡无视对方,从不曾动手。
可,他今日竟然对自己动手了。
想到这里,徐氏真真是心如刀绞,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间想明白了以往从不明白的事情,过往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哪怕阮修竹厌恶林氏,林氏也是阮修竹心里明媒正娶、心下承认了的原配正妻。正所谓夫妻一体,他自然尊重妻子,不会轻易诉诸暴力,哪怕厌恶到几点也只是克制的冷待,保持自己的风度。
然而,他从未真正的将徐氏视作妻子,不过是将她看作一个玩物——可以骂,可以打,毫无半点地位与尊严的玩物。
在明白了的那一刻,徐氏只呆呆的看着阮修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然后,她什么也没说,眼前一黑,竟就这样晕了过去。
眼见着徐氏晕了过去,阮修竹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但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扬声唤了候在门外的仆妇上来,吩咐道:“夫人伤心过度,竟是晕厥了过去,你们把她送回房里歇会儿吧。”
下人连忙将晕厥在地的徐氏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阮修竹这才沉了口气,起身去与长子说话——因着春闱将近,他并不欲让长子在此事上操心太多,才回府便把人赶去了书房。只是,他也知道,有些话还是要与长子说,否则对方便是进了书房也安不下心去读书。
待得到了书房,果然见着阮行止正手握书卷,坐在案前发怔。
“我是让你好生读书,你却在这里发呆,成什么样子?”阮修竹颇是不悦,拧着长眉,说他,“我说了几次,临大事有静气!你连这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你什么?”
阮行止颇是愧疚,连忙放下手中那一点也没看进去的书卷,起身与他告罪。
阮修竹这才安慰了一句道:“行了,你也不必担心,已派了人去请太医过来。樱樱她应是无恙。”
阮行止心头稍宽,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一句:“燕王那里......”
“放心。”阮修竹冷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还不至于畏惧燕王,卖女求荣。不过些许意外,燕王也不会希望把这些事情传出去的,这些日子便叫你妹妹在家养病,待得过些日子,这些事情便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