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修竹其实也知道阮行止的话有些道理。
只是,道理归道理......他素来疼爱阮樱樱,这些年下来,许多事也就成了习惯,自是不以为意,现下忽的被儿子这般当面指出,脸上自然不大好看——他在朝是内阁首辅,在家是一家之主,久居高位,何时被人这般当面质疑过?!
就仿佛是被人剥下了一层面皮,心火不觉便又冒了出来。
阮修竹心下恼火,偏又一时发作不得,再看看还跪着的长子,终于还是压下了火,冷声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且轮不着你多嘴置喙......待得此回归京,我会让你母亲重新为你相看亲事,你只管顾好自己的那些事,其余的便也不必多管了。”
阮行止咬了咬牙,方才垂首应下:“是,儿子知道了。”
他自幼长在父亲膝下,被父亲一手带大,最是仰慕父亲,时时都要以父亲为目标......
而此时,这个目标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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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父子这一番的争执,旁的人自是不知道的。
便是阮清绮与萧景廷不知就里,也不过是略想了想这一家子究竟出了什么事,很快便又转开了念头。
等到晚间,两人沐浴过后,一齐躺在榻上,就更想不起阮家的事情了——他们两人白日里拥吻亲密,做了那些亲近之事,现下又同床共枕,鼻息间皆是对方的气息,难免便要心生绮念。
所以说: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就像是薄薄的窗户纸,在的时候还能糊弄下人。可这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彼此皆是心知肚明,便再不好装作没发生过。
阮清绮靠着软枕,侧头躺着,不知怎的总觉着夏日炎炎,心浮气躁,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所以,她只得这么煎油饼似的翻着。
萧景廷倒是一派沉静,也不似阮清绮这样的胡乱折腾。他就只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这般过了一会儿,阮清绮还是没忍住,想了想,还是抱着被子扭过头去看另一侧的萧景廷,探头问道:“......那个,你睡了吗?”
萧景廷闭着眼睛,薄唇微抿,并不应声,仿佛已经睡着了。
阮清绮才不信他真就睡了,索性从被里抽出手来,以手肘支起半边身子,然后直接伸手去戳对方。
然而,她的手指还未戳到人就被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事情比较多,没空码字,这么短小真的是很对不起大家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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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夜深私语
萧景廷闭着眼, 手上动作却极是精准,直接抓住了阮清绮朝他戳来的手指。
阮清绮也不生气, 反到是慢吞吞的曲起自己的手指,用修剪得宜的指甲尖在萧景廷的手心上挠了挠。
像是被她挠的有些痒了,萧景廷的手掌微微动了动,顺势将她整只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收拢握紧。与此同时, 他终于还是不再沉默,线条冷硬的薄唇轻轻的抿了起来,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竟有几分冷沉:“快睡。”
阮清绮并未理会他的催促, 仍旧是用手撑着身体, 半侧着身子去看萧景廷。
哪怕是这样的黑暗里,她一双眼睛也还是睁得大大的, 眼睫微扬,眸子扑闪闪的好似夜空里的星辰,实是令人无法忽略。
这般看着萧景廷,阮清绮理直气壮的反问了一句:“你不也没睡着吗?”
闻言,萧景廷也是难得语塞,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转目去看阮清绮。
两人目光相接, 萧景廷神色稍缓,还是温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见他不装睡了,阮清绮便也跟着躺了回去, 歪头看着他,小声道:“没什么,就是睡不着。”
说着,阮清绮又连忙赶在萧景廷再次开口前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也睡不着。要不然,我们还是一起说说话吧?”
虽说山中清幽凉爽,但如今正值炎夏,抱被躺在榻上时难免也会觉出几分热意与燥意。
这样的时候,偏还有个阮清绮这样自己不睡便要拉人共沉沦的,萧景廷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若是换做其他人,自是不必多想,他直接就能将之发落了,可偏偏是阮清绮......偏偏,他今日迟迟没能入眠的原因便是阮清绮。
萧景廷到底还是拿出了以往没有的耐心,开口问了一句:“说什么?”
阮清绮一顿,一时也想不出说辞,只得含糊道:“就,随便说点?”
萧景廷:“......”
见萧景廷不肯应声,过了一会儿,阮清绮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你和我说说你以前在冷宫的那些事吧?”
萧景廷仍旧是沉默着。
阮清绮的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一些,像是没什么底气一般:“你之前说过要和我说的。”
黑暗里,沉默如同不止的河流,缓缓徜过,呼吸声就像是河流上的细密芦苇,随着沉默的流经而发出细碎的声响。
过了片刻,阮清绮方才听到萧景廷的声音——
“我记事早,早在有记忆起便是与母妃一起待在冷宫里.......”
“我记得那时候,宫里很热闹,因为明德太子才出生不久.......帝后大喜,封赏后宫,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冷宫里的人也仿佛沾着了喜气一般。只有我母亲,她总是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时时的将我抱在怀里......”
对于那时候方才记事的萧景廷来说,生母的怀抱柔软温暖却又太紧了些,紧的令他无法伸展手脚,不免也觉难受。大约也是被生母的态度所感染,萧景廷自小便十分的沉默乖巧,几乎不似寻常男孩般的爱吵爱闹,因此也少了不少的麻烦。
只是,萧景廷日后再想起来却也能够明白生母当时的忧惧——原本,冷宫那些人愿意替她遮掩、背着人帮她养育皇子,便是看在帝后久久不能得子,想要趁机烧个冷灶,以谋日后罢了。可,既帝后已育嫡子,那么一个失宠宫人以及庶出的皇长子就显得有些可有可无了.......若是那些人里有人犯蠢,狠下心来出卖他们母子讨好陆太后,以当时的情况,他们母子落到陆太后手里是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直到如今,萧景廷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能够在冷宫活下来,几乎能够称得上是奇迹。
“本来,冷宫那些人只当帝后膝下无子,我这个皇子奇货可居,方才有意帮着遮掩一二。等到明德太子出生,那些人热腾腾的心也熄了一半。只是,明德太子毕竟年幼,虽说是早早封了太子,但宫里宫外也都是知道他身子不好的,都很是担心他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正因此,冷宫那些人虽灰了些心,到底不愿赔本,还是想要再赌一场。故而,他们倒也不曾真就出卖我与母亲,仍旧是瞒着消息,由着母亲在冷宫里养我长大。”
“只是,随着明德太子渐渐长大,这些人对我们母子的态度自然也就渐渐冷了下来,一开始只是态度略差些,不似以往殷勤,到了最后,竟是开始缺衣少食......”
说起这个,萧景廷的声音微微的低沉了下去。
阮清绮听得有些心酸,往他那便挪了挪,小声问道:“所以,你就是从那时候起,不喜欢用膳的?”
闻言,萧景廷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阮清绮有些讶异的蹙了蹙眉头,有些莫名。
萧景廷想了想,这才道:“其实,我幼时几乎不挑,有什么便吃什么.......”
阮清绮听着,忍不住又侧目看他,简直不敢置信:真是难以想象,厌食症这般严重的萧景廷也有不挑食的好时候——唉,恨不相逢不挑时啊!
萧景廷自是能够察觉到阮清绮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但他却并未多做理会,只闭了闭眼,轻声道:“宫里本就捧高踩低,冷宫这头的人便是她们最看不起的。故而,一年到头,冷宫这头能分到的那点儿东西也都会被人克扣不少。本来,忍一忍就能过了,偏冷宫里又多出个我来,小时还好,越长越大,吃穿用具都要,这就不够了......”
说着,萧景廷语声微顿,这才补充着加了一句:“所以,我小时候,偶尔也会挨饿。”
是的,萧景廷直到如今都还记得饥饿时胃里那火烧一般的疼痛,那种可怖的感觉是如此的鲜明。但是,这样的饥饿与疼痛几乎只存在于过去,现下的萧景廷哪怕一整日的未进水米,也不会觉得难受——他早便厌倦了饮食,习惯了饥饿,甚至不以为苦。
所以,哪怕萧景廷位登九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不必挨饿了,他也没了过去的好胃口,没了对于饥饿的恐惧,他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阮清绮听得难受——她早便猜着萧景廷幼时在冷宫里少不得要挨饿受冻,可猜着是一回事,知道又是另一回事,听入耳中更是另一种的煎熬。阮清绮本还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偏又拙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她也只好小声道:“要不,明天我给你熬米粥。熬得稠稠的,软软的,还是很好入口的。”
萧景廷闻言,语声一顿,终于还是没再往下说,只是沉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阮清绮其实是还想再听的——这都说了一半了,忽然停住不肯再说,岂不吊人胃口,这不是更睡不着了?!只是,阮清绮现下正为萧景廷难受,又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眼见着萧景廷开口自不会再多说,这便乖乖的拉起丝被,闭眼就寝。
过了一会儿,萧景廷忽的又咳嗽了一声。
此时的阮清绮还沉浸在萧景廷那悲惨童年之中,心绪未平,难得好心,翻了个身,主动关切问道:”要不,我叫人给你倒盏温水来润润喉。”
“这倒不必了。不过,”萧景廷语调一转,状若无事的提了一句,“你先时说明日要给我熬米粥,别忘了。”
阮清绮:“......”
不知道为什么,阮清绮总觉得自己之前的同情与心酸......终究是错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小天使,大家晚安安~
第98章 晨起熬粥
虽说阮清绮嘴里嚷着睡不着, 可是真等她乖乖闭上眼,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大概是两人私语至深夜的缘故, 阮清绮这一觉竟也是睡得极沉,最后还是被身侧的萧景廷给推醒的。
因着时候已是不早,外头天光正盛,照入帐中, 颇是刺眼。阮清绮才睁眼又闭上了, 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含含糊糊的问道:“......你推我做什么?”如今又不是在宫里,连萧景廷这天不亮就得起床上朝的都能赖床, 她怎么就不能多睡一会儿了?
然而, 萧景廷却全然没有一点同情心,反到是又推了阮清绮一把, 用冷冰冰的两个字提醒对方:“米粥。”
阮清绮一点也不想理他,自欺欺人的拉被子蒙住脸。
说真的,一提起昨晚上“欠下”的那碗米粥,阮清绮初醒时的困意也都烟消云散了。如果可以,她真想穿回昨晚上,使劲摇一摇自己脑子里进的水——真是脑子进水才会同情萧景廷这变态,居然还说要给人熬米粥.......
不过,到底是自己亲口欠下的账, 阮清绮心下虽是气恼,但也起了点儿的小脾气,眼下被人这么一催, 索性便掀了丝被,气鼓鼓的起了身,准备下榻去厨房把那欠下的债给还了。
因着萧景廷还躺在外间,阮清绮起身下榻时不免先抬脚跨过对方身子——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毕竟,萧景廷以往哪怕不上朝也比她起得早。大概也是因此,萧景廷竟也难得的有了些兴致,好整以暇的躺在榻上,看着阮清绮下榻洗漱更衣。
哪怕隔着一层帐子,被萧景廷这般看着,阮清绮多少也有些不自在,匆匆的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后,便直接往厨房去了。
这会儿厨下正急忙忙的准备着帝后的早膳,一伙儿的人忙上忙下,脚不沾地,这会儿见着阮清绮过来,自是又惊了一群的人,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阮清绮抬手免了人的礼,斟酌着开口道:“陛下昨夜里特意与我说起,近来天热,早膳便想要用些清淡的。我便想着过来给陛下熬碗米粥,略尽心意。”
御厨闻言不由有些为难,迟疑着道:“娘娘,若想将米粥熬得软糯入口,至少也得用上一个时辰。这......”这都什么时候了,若是再叫陛下等上一个时辰,岂不是要早膳午膳一起用?
阮清绮只是想要还债,对于萧景廷什么时候喝粥并不十分在意,闻言也只是道:“无事,你们这不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本宫这头先熬着。陛下到时若有胃口便用点,若无胃口便罢了。”
阮清绮说得轻松,做起来也十分的从容,不一时便唤人准备好了煮粥用的砂锅与米。
当然,既是要煮,阮清绮还是略费了点心的,她特意选用了江米。先是抓了两把白江米,再加一把黑江米,洗净了后加入砂锅里,往里倒水,然后再往里添红枣莲子薏米等,盖上砂锅盖子,用小火一锅熬着。
这粥大概要熬上一个时辰,阮清绮自不会就待在灶台边等着,略收拾了下便起身回殿了。
等到阮清绮从厨下回来时,萧景廷果是已经起来了。
他方才更衣,一头乌发还未束起,只松松的披撒在身后,映得侧脸雪白。而他线条秀美的侧脸正映着晨光,淡金色的光晕,雪玉般的肌理,但他抬眼朝人看来时,眉眼间竟还有些少年人的明亮意气。
便是阮清绮这早便看惯了萧景廷漂亮脸蛋的人,此时也不由被他这般的容色所摄。她稍稍失神,待得醒过味来,不由双颊晕红,连忙转开话题:“那米粥已是在熬了,不过还得再等大半个时辰。”
说着,阮清绮又看了眼萧景廷,琢磨了下萧景廷的态度,紧接着便道:“时候也不早了,反正膳房也都准备好了,我们也别等了,还是先用早膳吧?”
萧景廷虽是挺想喝米粥的,但他也知道再等大半时辰实是不成的,便也微微颔首,起身在桌边坐下。
阮清绮与他挨着坐,抬眼示意宫人端膳。
夏日炎炎,又有阮清绮先时在膳房说的话,这一顿早膳果是十分的清淡,另有几样山中特有的小菜,陪着粥米吃着,竟也觉得颇有滋味。
阮清绮常与萧景廷一起用膳,时时都要担心萧景廷这个厌食症患者自己把自己饿死......因此,她自己吃得好了,便也习惯性的关心起萧景廷,开口劝道:“陛下也多用些——这几样小菜便做得颇是不错,很是开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