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后悔了,她想,如何有来生,她不要遇见萧梵屹,万一遇见了,不要再这样欺骗自己。
可是,她心里清楚,今生依然不易,若重来一回,她不见得能做的更好
阿柔自嘲地一笑,随即,渐渐闭上了眼睛。
而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突然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是密室的石门被打开了。
是临死前的幻觉?
阿柔勉强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一团白影,朝自己飞奔了过来。
萧梵屹?阿柔合上双眼,死前还能见他一面,真好啊。
看来,自己真的很喜欢他呢,不然,怎么到死都放不下他呢?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萧、萧梵屹。”阿柔嘴唇小幅度地张合几下,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萧……”
抱着她离开密室的萧梵屹只听到了几个字,就已经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在。”萧梵屹嘴唇不受控制地颤动,手都在抖,“我来了,我别说话,留着以后跟我说。”
可阿柔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听到。
萧梵屹抱着阿柔来到外间开阔的地方,平稳地将她放在窗边的榻上。
顾不上吩咐别人,他自己忙不迭将门窗都打开,做好这些,才回到阿柔身边,惊惶的握着阿柔瘦弱的肩,背对着众人,隐在昏暗之中。
没有人敢看他,也就没有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只是依稀听见他失序的喘息声,以及他轻到不能再轻的呼唤。
“阿柔,”他用力搂着阿柔,像是担心吓着她一样,“你、你好好休息,睡醒了我们就成亲,这一次,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他的声音还和平时一样,冷静,平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若不仔细看,完全不会发现,他的眼睛,早已红得像染了油彩,红得,隐隐出妖冶的凶煞之气。
“哈哈,”萧如茵仰头大笑,“看到你这样,我真的特别开心。”
“爱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不好受罢?”萧如茵冷笑道,“我就是要你痛苦,萧梵屹,你记着,她是为你死的!”
萧梵屹温柔地抚着阿柔的额头。
“她没死。”萧梵屹说着,在阿柔额上印下一吻。虔诚的态度,透露着几分疯魔。
萧如茵冷笑:“没有人能逃过红瘸子的毒,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萧梵屹用力咬了咬牙,两颊因此鼓动着,配合他猩红的双眸,丝毫不见往日的温良恭俭。
——这一刻,戴了多年的面具,生平第一次出现了皲裂。
他想杀人。
“没人逃得过?”萧梵屹目光盯住萧如茵,像是锁定了猎物,左脸上闪着寒光的浮雕面具精美而冷硬,与他好看的右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是温文尔雅的长相,却因为这块面具而变得令人生畏。
他一点点逼近萧如茵,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眼神却吓得萧如茵不停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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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城和蜚蜚正在查看二哥的情况,蜚蜚被吓到了,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知道二哥已经没了呼吸。
但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
就在她绞尽脑汁,感到脊背发凉的时候,她听到了萧如茵的尖叫声。
只有短促的一声,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蜚蜚猛地回身去看,果然见到萧梵屹单手掐着萧如茵的脖子,萧如茵则梗着脖子,震惊地望着他。
在这之前,萧如茵一直认定萧梵屹不可能杀她,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了。
——前太子因他而死,已惹得父皇不快!若自己这个长公主也被杀掉的话,父皇一定会起疑,觉得他是在报复当年的事情。
而当年把他们母子赶去太常寺,最终害得萧梵屹毁容的罪魁祸首,不正是父皇吗?
把他们兄妹俩都解决,下一个,是不是轮到他们亲爱的父皇了?
萧如茵愈发笃定,眼神由震惊转变成了玩味,甚至还笑得出来:“为、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你要、要断送自己的、前程……”
萧梵屹手上愈发用力,萧如茵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涨红的脸上被恐惧占据。
“她没有死。”萧梵屹说道,“别把你想的那么重要,事到如今,你的死活,早已没人关心了。”
“你说,没有人能逃过红瘸子的毒,我不信。”萧梵屹松开她的脖颈。
萧如茵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正以为自己赢了,要笑话萧梵屹不敢杀她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就一掌打在她的肩头,巨大的冲力直接将她推进了密室之中!
后背撞在墙上,萧如茵肩膀脱臼,但她根本顾不上理会,连滚带爬地要往密室外冲。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梵屹残忍地落下了密室的开关。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沉重的石门缓缓落下,萧如茵睁大了眼睛,目眦欲裂,惊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石门关闭。
“不要!”凄惨的声音从石门后面响起。
萧如茵发了疯一般狂奔,眼看着石门还剩下一掌的宽度就要关闭,她绝望地嘶喊出声,拍打着沉重的石门,被满室的毒烟呛得涕泗横流。
密室角落里还有三具尸体,她想要按照原来的方法,将石门打开。
可踉踉跄跄地走到开关旁边才发现,开关已经被人砸坏了,想要出去,只能从外面开门……
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萧如茵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目光落在角落的匕-首上,萧如茵眼中闪过狠戾,用力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她蹒跚着走过去,执起匕-首,盯着利刃上面的血迹看了许久。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模糊。
冷笑一声,萧如茵双手抓住刀柄,对着自己的腹部,用力刺了下去!
毒烟起到了一定的麻痹作用,是以,她并没有感觉到多疼,只觉得凉。
软软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萧如茵大笑出声,可她每笑一下,就喷出一口血来,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出来,但她并不觉得悲伤。
至少,她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这个让人烦躁的世间,是她自己不想过了,主动离开的,而不是活不下去了,被别人逼死。
她是长公主,到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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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蜚蜚在厨房熬汤,不醉要帮忙,她还不许,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汤锅,不顾脸上被蹭了好几道灰尘。
“闻到香味了,这次一定能成功。”蜚蜚自信满满地说。
不醉将手里的扇子放下,边给她擦脸,边问道:“二公子还没醒,您为什么不等他醒了再煮嘛。”
蜚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二哥那么虚弱,怎么能喝我煮的汤呢?我可不想害他。”
“原来您还知道自己下厨的真实水平?”不醉抓抓后脑,弱弱地说。
蜚蜚炖了好几回,每回都让她尝,可把她给祸害死了,但她知道姑娘心里着急,便乖乖陪在她身边。
“有那么差?”蜚蜚苦恼了,“本来想给宁大夫的,要是他喝了不舒服怎么办?”
不醉不敢说话了,挑了挑眉,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蜚蜚想了想,还是叫来了擅长做饭的丫鬟姐姐,让她帮忙把鸡汤做完,自己在旁边多学习会儿。
最后,在丫鬟姐姐力挽狂澜之下,鸡汤顺利出锅。
不醉找来一个托盘,端着香喷喷的鸡汤,去二哥院子里找宁大夫。
为了方便治疗,宁大夫没有去顾瑾城家里住,而是歇在二哥院子里的偏房,白天就到后院侍弄侍弄花草,累了就在二哥院子里的凉亭和外公下棋。
二哥昏迷着几日,外公也常来他院子里,见他还不醒,心里难受得很,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不光是他老人家,江家所有人都担心得要命。
三天前,阿林在蜚蜚面前停止了呼吸,医术高超的姐姐又在昏迷,就算临时去叫大夫,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蜚蜚濒临绝望的时候,家里的护卫赶到,宁大夫竟然也在其中!
这无疑给蜚蜚吃了一剂定心丸,若不是二哥真的得救,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还好,宁大夫是真的来了京都,并且将二哥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也是在那之后,蜚蜚才知道,原来爹娘刚到京都的时候就写信想要宁大夫过来,一开始他根本不想来,后来听闻顾瑾城和蜚蜚定了亲,这才收拾好了东西,动身前来。
他年纪大了,一路走走停停,许久才到京都,又找了好一会儿,才到江家。
而他刚到,就见江家兵荒马乱的。
于是,在太傅派出更多护卫的时候,他坚持要跟过来,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真的来对了——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施针护住了阿林的心肺,恐怕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而当他发现阿柔也身中剧毒时,重逢的喜悦瞬间就被愤怒给取代了,老人家抓起拐杖,就狠狠打了萧梵屹一顿!
“殿下身份尊贵,我们阿柔高攀不起。”宁大夫两手杵着拐杖,冷漠地瞥着他,“今后,还请殿下放过阿柔,莫要与她纠缠。”
萧梵屹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宁大夫见他竟然不肯表态,拎着拐杖指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蜚蜚和顾瑾城想要劝,就听见萧梵屹说道:“的确,如果不是我,阿柔也不会受伤,是我对不起阿柔,我用一辈子来还。”
“谁要你一辈子?”宁大夫一脸嫌弃地看着萧梵屹脸上的面具,故意说,“你连以真面目示人都不敢,还想要拴着我徒弟一辈子?你想的美!”
说着,气呼呼地要走。
顾瑾城识相地背起阿柔,冲萧梵屹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萧梵屹抿紧嘴巴,没有阻止他们。
转眼就过了三日,阿柔虽然醒了过来,但精神还不是很好,很多东西都不能吃,每天还要喝很多的水,实在撑不上好过。
蜚蜚疼在心里,却什么都做不了,便想要讨好宁大夫,起码让他心情好些,不要在姐姐面前说九皇子的坏话,让姐姐难受了。
姐姐醒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萧梵屹,蜚蜚也根本不敢问她。甚至连她为什么会被抓都不敢提。
担心姐姐想到了不高兴的事情,会难受。
而萧如茵身死的消息,这两日也在京中传遍了。
不少人说是九皇子为了斩草除根所为,可她却是自杀的,这一点,无论萧忠熠相不相信,都没有办法指责萧梵屹什么。
但朝中不少大臣对此举颇有微词,萧忠熠只好找个借口,让萧梵屹在家里闭门思过。
再见他时,离七夕已过去了半月有余。
那日,大哥到驿馆向黎云郡主下聘,举城欢庆,姐姐已经完全康复,二哥也好得差不多了,兄妹几个便与大哥一同前往。
两国和亲乃是大事,东胡使臣十分看重,为避免东胡说他们怠慢,今上特意让萧梵屹过去主持。
阿柔和妹妹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与他远远见了一面,发现他似乎瘦了些,华贵的礼服罩在他身上,略有些宽大。
最瞩目的还是他左脸的面具,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闪着冷色的寒光。
对视片刻,阿柔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放下了车帘,若无其事地和妹妹说话。
蜚蜚正在摆弄等会儿要送给大嫂的礼物,没有发现姐姐的异样,阿柔也就没说什么,等着流程走完,仆从牵着马车从侧门进内院。
两国和亲乃是大事,庆云国许多大臣都在场,自然也包括之前在张阁老宴会上的那些。
他们先前得了江家兄弟的搭救,都记在心里,又得知二哥受了伤,嘘寒问暖自是必不可少,可苦了二哥,刚清静几天,又被团团围住。
所幸阿柔和蜚蜚是女眷,不用待在前厅,而是要去内院见未来嫂子。
蜚蜚起先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姐姐和曦月郡主都是胆子大的,她只管跟在两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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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深知自己与江锋的婚姻只是做戏,甚至是江锋为了阻挠自己,故意设下的,因此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加上一大早就被人拎起来梳妆,更是心情烦闷,正在房中扔飞镖玩儿。
随嫁的丫鬟莹露看得胆战心惊,一直在劝她:“郡主,这、这随时都有人来,不然,咱们等会儿再玩儿?”
“来人又怎么样?”陆离边扔飞镖,边百无聊赖道,“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德行?”
莹露无话可说,陆离瞄准飞镖盘,精准地丢出去一只,击中后,冷哼一声,继续说:“我就是头猪,恐怕他们也会乐呵呵地娶回去。”
这自嘲显得有些怨气,叫莹露哭笑不得:“您可是我们东胡第一美人,您若是猪,我们成什么了?”
陆离将最后一只飞镖扔出去,坐回桌子前喝茶。
她本就是英气明艳的长相,这样金刀大马的往那儿一坐,比男子还要帅气几分。
莹露想劝她文雅些,但瞧了自家郡主一眼,又不太好意思,默默闭上嘴巴,站在陆离身后给她捏肩,一副小媳妇儿的表情。
江家姐妹俩和曦月郡主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嬷嬷在外面通报,莹露手忙脚乱地将飞镖盘收起来,换成堆在地上的字画挂上。
字画上沾了点儿保养刀具用的油渍,莹露急得想去擦,但几人已经要进来了,不禁面如菜色,急得不行。
陆离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赶紧到一边儿去。
“江家姐妹和曦月郡主驾临,郡主,老奴推门进来了?”嬷嬷说了声。
接着,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陆离衣着华贵,娴静淑雅的坐在桌边,她的丫鬟莹露也端端正正的站在她身后,面带微笑,望着嬷嬷。
“请进。”陆离挤出一丝笑容来。
蜚蜚跟在姐姐的身后,就听见一把温柔细腻的嗓音,隐约带些克制和紧张。
原来黎云郡主也不比自己好哪里去呀?蜚蜚心想,也是,她一个人到庆云国来,人生地不熟的,谁都不认识,还要嫁给一个没见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