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和李染见过面以来，无论是在大船上，还是在青叶岛，抑或是在应图这些日子，李染都鲜少以这样轻松的姿态对着她。
但是沈驰却对这样的李染非常熟悉。
当初幻境里，沈驰接收到的记忆中，后来两人交手过后休战的日子里，李染就最喜欢来招惹她。那时候的李染没有装出来的乖巧可爱，也没有当初屠城时候的冷漠无情，江禾迫于无奈才跟这人相处的日子里，他们俩之间偶尔也会这样像是普通朋友似的打趣两声。
只是到底立场阵营不同，终归是做不了朋友。
等到了春明楼，沈驰先一步下了马车，对着车上撩起帘子的人拱了拱手，“多谢殿下送了一程，在下就先告辞了。”
李染眨了下眼，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放下了帘子，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车上，李染捻了捻手指，脸上的表情都褪去了，眼神深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沈驰看着马车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沈驰转身，是顾若安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到了她的身边。
“没什么，你哥哥已经到了？”
顾若安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吧。”
春明楼分前院和后院两个部分，沈驰上次来的时候就是在前院的包间里，李染那会也是坐的前院的大堂，这些都是普通的酒楼日常经营的地方。
而穿过前院的大厅，顺着右手边的回廊走不远，能看见一座流觞曲水的小桥，踏过小桥再向前走，才能看见被屏风掩盖的金碧辉煌的大门，门口有两位护院正站在那里。
这就是从前院唯一能到达后院的路了。
后院的顾客和前院不同，多是一些身份贵重，身价显赫之人，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迹才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与客人会面。
而之所以门口看守的这么严，又这么隐蔽，是因为后院的正门本就与前院不在一侧。
沈驰要想从前院到后院，也是提前和老板打了招呼的。
“我就知道我一出宫就能碰见李染。”而李染必然会提议与她同行。
“毕竟大家都知道李景今日到达应图，他在这人身上吃了个亏，难免想要找回点面子，去看看李景落魄的样子大抵能更开心一点。”顾若安应道。
两人经过门口护卫的检查，拿出了能够证明两人身份的东西，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嬉皮笑脸的小二给引着进到后院中来。
后院并不比前院更加的富丽堂皇，但是处处能见细节用心之处。
架在小溪上错落有致的青石板，松石相应的景趣，园中大大小小的装饰器物，无不在诉说两个字——有钱。
当然，这里的消费也高的吓人。
“真是托了你哥哥的福，不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到这种地方看看。”沈驰感慨道。
虽然其实严格来说她也不算贫穷，但是想象自己可怜的村民们，她就十分心疼那些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钱。
好在现在有了进项，也不算是坐吃山空，好歹能让人放下点心来。
被引着来到一处门前，沈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窗边的公子一袭淡蓝衣裳，手中执着一盏茶，窗边微风抚过，如墨的发丝轻扬，听到门边响动，他转过身，姿容俊秀的貌美公子唇边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位……就是沈小姐？”
男人眼角略微上挑显出几分张扬，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驰，眼含笑意的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虽是疑问，但是说在这人口中倒像是打趣。
哎，顾家人基因真好。沈驰心中感慨，随即又挺了挺自己平板的胸膛。
她沈家基因也不差。
上前，一个学来的学子礼用到哪都不违和，“顾公子。”
“兄长，我们坐下说吧。”顾若安站到沈驰身边，面无表情，眼里却带上几分诚恳。
“沈小姐请坐。”
没有对自己弟弟的话有什么异议，顾松筠再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温和许多，甚至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相信顾松筠脾气好的人一定是个大傻子。
沈驰入座，对着顾松筠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心中却忍不住在吐槽。
且不说谢云归早就提点过她这是个一不高兴就要给人捅个对穿的人，单说这人干下的事，就没有一个是脾气好的人能做出来的。
不过据说这人风评好，崇拜者多。
由此可见，一个良好的对外形象是多么重要。
想到这，沈驰悄悄的瞟了一眼顾若安。
虽然她觉得顾若安的能力绝对不在顾松筠之下，但是单就形象和影响力这方面，那是肯定比不过顾松筠的。
几人刚刚坐定，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侍女们举着托盘进来，一道道菜被摆在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整张桌子。
个个造型精致，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不如先吃饭？听若安说沈小姐一大早就进宫里去了，想来这会应该饿了。”
顾松筠看向沈驰的视线里带着征询的意味。
听到这话，沈驰的笑容顿时真诚了几分。
上道啊，顾公子。
第45章
对于顾松筠的提议沈驰双手赞成, 房间内安静下来，几人专心吃饭一时没有想那么多,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 小二上来收拾了一番, 重新给几人端上来茶水和茶点的时候气氛就比沈驰刚过来的时候好上了很多。
“早就听闻过沈小姐的事,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是在这里与沈小姐见面的。”顾松筠态度温和，像是在和世交家的朋友聊天似的。
既然人家摆出了这样的态度, 沈驰自然也要回以相应的态度，于是也安静的笑了一下，“我也早早听说过顾公子的大名, ”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乐事似的, 嘴角上扬, “不过要说详细了解，还要多亏了若安。”
见人提起自己弟弟，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被勾起了回忆的顾松筠的笑意顿时真实了许多。
“若安就是这样的性子, 沈小姐一路上辛苦了。”
沈驰摆出认真脸，“哪里, 若安天资聪颖, 剑法也惊艳绝伦，这一路上还是他照顾我多写。”
“没有谁照顾谁这种说法，我们是一起相互扶持着过来的。”顾若安看着顾松筠的眼睛，然后转头又看了看身边的沈驰。
沈驰和顾若安对视了一眼,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眨了眨眼。
果然有顾若安在，她和顾松筠的气氛就比较容易缓和。
因为她之前的行动，目的性实在是太明显了。主要是她当初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虽然最后磕磕绊绊的还是到应图了，但这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那之前的安排，可能会给顾松筠留下一个非常不好的印象，从顾松筠的态度来看他可能也确实对沈驰印象不太好。
对于沈驰来说，如何逆转他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且不说江华谷不江华谷的事，单从好友的家人的角度上来说，沈驰就不希望顾松筠过于讨厌自己。
而且从生命安全的角度上看，也是为了避免顾松筠气不过一剑捅过来。
“沈小姐口中关于我的事情，可是谢云归告诉你的？”
沈驰讪讪的笑了一下。
瞧吧，果然要提起这件事。
“我提起这件事也没有别的意思，沈小姐不必紧张。”顾松筠突然沉静了下来，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指头看的出了神。
“谢云归那个人我了解，的确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是，谢云归选择了你吗……”顾松筠说出的话近乎于呢喃。
沈驰不知道顾松筠怎么了，让她松一口气的是，即使知道她和谢云归两个人曾有过设计利用顾若安的想法，他像是也没有真的动怒。
“我们江华谷可以选择你，沈小姐。”顾松筠脸上的笑意，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平静，和一时无法辨清的情绪。
“但是在此之前，我恐怕还有一件事要告给沈小姐。”
在顾松筠的视线之下，沈驰坐的像个被老师盯着的小学生一样，乖巧的不行。
“沈小姐应当听过严旌的名字？”
别说，要不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一两句，沈驰还真不知道这么个人。
要说起来，那这个大陆上她不知道的可就太多了。
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像是全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或者事物，沈驰一个都不知道。
不过她都已经习惯了，就当是隐藏彩蛋吧。
虽然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还是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沧桑感。
似乎是并不在意沈驰的回答，又或者是已经默认了沈驰给出的是个肯定的答案，顾松筠继续说了下去。
“北域扶疏馆严旌，当年名声更在我和谢云归之上，沈思明当年入学的时候，严旌正是风头鼎盛的时候，他那一套至今都带着严旌的作风。”
顾松筠的视线虚焦，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
“不如说当时的专长于兵械、战场的学子们不可避免的都带上了那个人的风格。”
因为所有人都狂热的崇拜着那个人。
沈驰从顾松筠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个性情冷淡、不苟言笑，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面不改色，几乎称得上算无遗策的强大的人，扶疏馆首席——严旌。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不只脑子好，而且武力值逆天。
在沈驰的概念里，这就是个全面发展的学神级的人物了。
当时的首席们，包括谢云归和顾松筠在内的除了严旌之外全部是出自大陆有名的世家，不管在学识还是功法都是有一顶一的传承的。
只有严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一个人就莽过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偏偏无论世家子弟们再怎么看不过他，都拿这个人没办法。
用策略吧人家云淡风轻的就给化解了，用武力吧又打不过，后来，所有当初敌对的人都变成了严旌的狂热粉。
沈驰心情复杂，她总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走错剧本了？
因为不管设定再怎么花里胡哨，这都是一本权谋文啊！突然冒出来个画风清奇走打脸爽文路线的人是怎么回事？
“在即将离开学馆的时候，我和谢云归还有严旌约在天极渊一战。”没有看到沈驰脸上表情的变化，顾松筠继续把自己要说的事情说完。
“在天极渊偏外围的地方，本来一切如常，严旌功法更胜我和谢云归一筹，我和谢云归决定先合力击败严旌，但是因为被他发现之后，谢云归被那人挑拨出了火气，所以我们的计策并没有实现。”
“严旌把你们两人都击败了？”沈驰好奇的问。
顾松筠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接着说道：“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我们打着打着，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打到了天极渊的深处，从深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出来的黑气覆盖了他的身影。”
“严旌，消失在那片黑雾里了。”
“在那之后，那东西很快的又退回了深渊，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驰身体一僵。
她想到了母亲给她看的那个幻境，是同样的东西。
“我知道那个。”沈驰沉声回答道。
顾松筠猛的抬起头。
“那是阴暗之物。”
尽管江九衡没有把事情都点出来，沈驰还是依靠着自己的经验得出了这样的答案。那黑气和堕神的斐殊身上的气息，和当初燃烧云城的火焰带给沈驰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
“那种东西，会遍布整片大陆。遇上的所有东西都会疯狂。”
“你知道？”对于顾松筠会知道这么多沈驰还有点惊讶。
顾松筠笑了一下，“不是只有容国江氏擅长卜算，谢云归出身苍流系世家，那也是个医卜大族。”
“严旌出事后，我和谢云归就回了谢家，求谢家长老卜算了一下。”
“得出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谢云归消沉了很久。”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驰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一句，“这不是你们的错。”
顾松筠莞尔一笑，“我们没有把这件事归到自己的头上，只是既然发生了问题就一定要解决。”
顾松筠说着，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远处。
“沈小姐，谢云归选择你，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解决这件事的可能，那么江华谷必然也会选择你。”他转过身，盯着沈驰的眼睛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我们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是否也会完成我们所想的事情呢？”
沈驰眨眨眼，做出一副犹豫的燕子，看着顾松筠在她沉默中垂下眼睫，然后沈驰突然笑出了声。
“顾松筠，我早就和那东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了。”
顾松筠抬眸专注的看着沈驰。
毫不躲闪的回视他，“你们所想要的，也是我心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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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顾若安偏头看着身边一脸忧愁的沈驰。
“遇上这种事，怎么都称不上开心吧。”
沈驰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来自江华谷的为难，来自顾松筠的质问，结果这些都没有，反而是从他那得了个更大消息。
“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想了想觉得顾若安说的有道理，踏踏实实做好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沈驰不再去思考顾松筠的话。
等两人即将到达住处的时候，透过车窗，沈驰远远的看见一位小厮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是李染的人。”沈驰悄声在顾若安耳边提醒着。
顾若安意会点点头，没有下车，看着沈驰一人离开车厢。
“谢公子！”
见是沈驰过来，小厮几步迎了上来，小声的汇报，“宫里边出事了。”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