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阮珂,见过太子妃娘娘。”那人弯腰拱手,施施然向褚雨问好,姿态平易近人,“娘娘若是有喜欢的,便自此处选一本书带走,权当是在下补上的贺礼。”
“阮先生。”褚雨微微屈膝回了一礼,阮珂她自然是认识的。
出身儒林世家阮家,是舅父口中的惊世之才,也是天下读书人几多推崇的饱学之士。
舅父有一学生,名唤阮世安,其小舅舅,便是这位阮珂阮先生。
“娘娘不必顾忌,在下既开口,便是舍得。”阮珂笑着接话,并无有些大家那副高高在上,藐视旁人的姿态。
“既如此,便多谢先生了。本宫方才瞧见,先生这儿,有霓裳羽衣舞曲的谱子,家姐恰好又是极为擅琴之人,若是先生可割爱,本宫自当感激不尽。”
褚雨看了男人身边站着的自家殿下一眼,便坦然开口。
虽然她并不知道,殿下何时与这位阮大家交好了,但是依着阮先生的地位身份,自然也不会出尔反尔。
“娘娘好眼光。”阮珂笑着赞了句,便抬步去亲自将那曲谱子取了过来,双手送递与她。
“久闻褚家姐妹各有所长,这谱子,还是要交到与其能相通之人手上,才算是有了意义。”
否则,若是落到不识货之人的手上,便是辱没了其价值。
“多谢先生。”
“娘娘不必客气。”
阮珂点过头,冲着太子殿下拱手,“在下送殿下一程。”
“有劳。”太子殿下并不拒绝,而是淡淡应了。
阮珂归来的消息还未散开来,这人,怕也是借了这个机会在书署里正式露个面。
虽说他未在朝中担任什么职位,但是踪迹之间,也是有不少人关心的。
“殿下请。”阮珂含笑直了身子,伸手示意。
阮珂是个儒林书生,却丝毫不迂腐,重那些劳什子的规矩。
虽说是要送几人离开,却依旧尽职尽责的带人在整个书署逛过一圈才作罢。
“殿下,阿生今日的课业应当结束了。”几人已经慢慢逛着到了书署的院门处,褚雨才低声提了句。
方才只注意了四周的景致和部署,她险些忘记了,幼弟今日只需在学中待半日,便可回府上休息。
“可需在下派人去接褚小公子过来?”阮珂迎上太子殿下看过来的视线,颇为无奈。
他怎么说也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先生,先是带着人逛书署,又替人接孩子,也是不容易。
“骁文,你去,将褚家那位小公子接过来。”
虽是心里有些微微的无奈,他的面上却无什么变化,那位褚家小少爷他也有些印象,是个聪明伶俐的好苗子。
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世家公子。
唤了侍从去接人,几人的步子便也停了下来。
“殿下,太子妃娘娘,那处刚好有树荫,可要移步过去?”
再怎么,也不能站着这门口处不是。
“嗯。”太子点头应了,率先往那处而去。而迟行早在几人停下说话的时候便率先离去,马车还在后门处,他得去带过来。
那侍从虽是脚下不慢,在带了褚生过来时,也还是比迟行迟了几分。
“褚生见过太子殿下,阮先生,六姐姐。”小少年身上是一身蓝色的袍子,姿态端正的朝着几人拱手施礼,小小年纪已显稳妥。
“褚小公子好。”阮珂笑着点头回礼,并未因为其年纪小而不将人看做平等相交。
规矩而不迂腐,骄傲而不自满,端庄而不拘束,虽还是个孩子,是要比他们家那个傻乎乎,直愣愣的独苗苗可爱些许。
“不必多礼。”太子殿下出声叫起,视线自自己背着书的小少爷身上滑过,分不出是何情绪。
“阿生,你的侍从呢?”褚雨四下看了看,而后招手将人唤了过来。
书署虽是少有带婢子的,所以穗禾是未跟着褚生的,但是褚生往日是带着侍从的啊。
因着当年大姐姐出过意外,所以褚生身边的那个侍从,她身边的青禾,都是会些功夫的。
“回六姐姐,父亲说今日六姐姐说好了要来接我,我便让西渚回去了。”
褚生乖顺的将脑袋伸到自家六姐姐手下给揉,丝毫不见反抗。
他已经习惯了,六姐姐就是分外喜欢这样待他,以表达喜爱。
在经历了兄长入仕,六姐姐出嫁之后,他已经是个经历过事情的男子汉了。
虽然说,大姐姐应当也快要出嫁了,那个沈家将军,几乎是日日上门来,又是送礼又是邀约的。
虽然被父亲和母亲拦了许多次,但是那人来的时候,大姐姐总会高兴些,母亲也是。
所以,大姐姐应当是欢喜那人的。按着说书人所说,那个沈将军如今在考察阶段。
褚生表示,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十分聪明。
“殿下,太子妃娘娘,褚小公子,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阮珂见了缓缓而来的马车,笑着拱手告辞。
那马车上有阮家族徽,应当是世安来接他了。他此番归来,未去先拜见家中长辈,是该回去请罪的。
“先生慢走。”褚雨点头回话,清风吹过的时候,用来遮面的帷帽被吹起一角,露出了半截精致的下颔线。
盈盈如玉,精致白皙,不知是让何人生出了自惭形秽的心思来。
程时景本是来书署寻人的,却恰好瞧见了这一幕,心绪起伏,却只能捏拳忍下。
美人窈窕,但是权势也宜人。
对方已经入了东宫,便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人了。
上次被略施警告,他便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是只领地意识极强的雄狮,他招惹不得。
“香酥鸡,宫保鸡丁,素炒青芹,藕荷粥,桂花翅子,精熘鱼片儿,糖醋里脊,蜜汁山药,好嘞,几位还需要点什么?”小二的嗓音喜庆敞亮,躬身站在桌旁,用脑子将菜单记了下来。
“先添壶茶。”褚生抬头看他,言行之间进退得度。
菜是褚雨姐弟二人和迟行一起点的,这儿是国都有名的酒楼,厨子技艺十分高超。
难得出来用膳,自然要过来试试。
不是没有人想让太子殿下选,但是他并无什么特殊喜好,只言让三人选喜好的。
“你们知道吗?三皇子府上那位有孕的,据说终日只待在自己院子里,并不怎么受夫君喜爱呢。”
隔了几桌有人在说话,桌上还摆着几个酒杯。
“三皇子不是这个月才娶了正妃,自然是要给李家面子的。那位也不至于触人家正妻的眉头啊。”与其同坐的人嗤了一声,不甚赞同同伴的话,“
虽说那位身份低了些,可是毕竟是贵妃娘娘亲自指给三皇子的,还是程家人,又怀了身孕,我看呐,未必。”
“嘿,你这人,若是受宠,能不略微抬抬身份?等八月那两个侧妃入了皇子府,可都在那位上面?”先开口那人摇着头,老神在在。
“谁说的清呢,这种事情,又不是你们两个说了算的。喝酒喝酒,别争了。”余下的人打着圆场,给二人都添了杯酒,几人的声音才小了下来。
“主子?”迟行脸色淡了几分,询问了一句。
“不必。”太子殿下并不应许,只是接了自己身边的人递过来的茶杯。
第26章 步行
“沈存这几日常去丞相府?”饭桌上再无人说话, 安静了许久,先开口的男人抬手夹了筷菜给身边的女子,神色并无多少温柔, 但是已然让在暗处瞧着的人震惊。
“你没瞧错?”书桌后那人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抓着书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他这个皇兄啊, 冷清了这么些年,现在居然有了带妻弟去用膳的好习惯。
他倒是悠闲自在, 却折了自己一臂。
扶云城的事情, 父皇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主子, 国都里,已经起了些许风声,是关于您的后院。”地上跪着那人犹豫再三,才开口回禀了上来。
若是他们置之不理,恐怕这事会越传越广。
那位程家表小姐也是,若不是她在主子面前不情不愿的样子,贵妃娘娘也不会这么快便给主子定了亲事,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虽只是些主子的后院之事, 但是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主子的形象也不利。
“去请皇子妃过来。”桌后的男人叩了叩桌子,神色逐渐和缓起来。
既然是流言蜚语,那掐了由头, 就没什么危害了。
“是。”那人低头应下,起身退了出去。
“殿下,是三皇子的人。”迟行在马车外低声禀告, 并未让不远处正在道别的姐弟二人听见。
他在殿下身边伺候多年,自然不会连被人盯梢都察觉不到,只是无伤大雅,便容了对方一次,以免打草惊蛇。
马车上的人并未出声,过了片刻,迟行又接了一句,“属下并不明白,那几人怎会对皇子府的事情如此一清二楚。”
他本是不怎么听得下去那二人随意议论皇子家事的,但是殿下不许他插手,他也只好按耐下那个心思。
倒不是维护二皇子,只是那程家小姐,也曾是国都甚有名气的才女,嫁了人身份低些也便罢了,还沦为了旁人口中的谈资,对一个女子而言,总是不太好的。
“李家。”马车上的人开口提醒了他一句,而后便彻底安静了下去。
若是程家许了李家什么好处,程家女肚子里的孩子李家自然不会计较,但是若是没有,那便不奇怪了。
“原是如此。”迟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也明白了过来。
只不过,不知道礼部尚书若是知道他的女儿用这样的手段,会不会着实头疼一番。
这招,可伤的不只是三皇子院子里那位。
二人说话间,褚雨已经缓步往马车而来,她并未入丞相府,而是将人送到便折了回来。
殿下道是有事需去处理,她自是不好在此处在耽搁时辰。
入了府门,便要在府上耗费许久的时间。
她只好将曲谱交给阿生,替她带给大姐姐。
马车稳稳当当的走在路上,往刑部而去。
“孤需得去刑部一趟,你先行回宫。”太子殿下伸手抚了下眼前人的发丝,将手上的书放到了一旁。
“是,臣妾知道了。”
褚雨眼巴巴的瞧着他,虽有些舍不得,却也明白,这人陪了自己大半日,自然还有公务要忙。
男人随手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才起身下了马车。
等马车再次行进起来,褚雨才将其拆开来,里面是几块桃花苏,看起来香甜细腻,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如何?”刑部大门处已经有人侯着了,在看见太子殿下时便迎了上来。
“回殿下,那位程,不是,犯人重伤,幸亏有殿下的人出手相助,使得暗箭偏离了几分,否则,那箭便射中了要害。”
那官员神色有些忧愁,脚下不停引了人往里头走。
“护送的人折了近半,对方是铁了心要灭口。那位应当是知道些东西。
还未动刑,手下人不知轻重,微臣怕不小心让人丢了命去,只划了件牢房出来将人单独收押。”
刑部审重案犯人的规矩都是,各种不伤人性命的刑法先上一遍,等犯人自己软了骨头,才好审问一点。
这是上一任刑部尚书留下来的规矩,生生把刑部大牢关出了前朝锦衣卫的架势来。
不过即使如此,那些犯了出不去的案子的犯人也不愿意落到太子殿下手上,而是宁愿受些皮肉之苦。
因为太子殿下攻的是心。
他们刑部虽隶属于太子治下,却也有自己的一套形式法则,但是这案子,背后牵扯了许多势力,他们自然不想出头担着。
不是不忠心,是怕担不住,反倒是坏了事。
大牢里光线有些昏暗,各件牢房里,关着形形色.色的犯人。
他们一直走到最里头一件,才堪堪停下。
那件牢房相邻和对面的牢房都未关人,与其余犯人远远的隔了开来。
“罪臣,参见太子殿下。”牢里那人在看见来人时,已然双股颤颤,冷汗自后背滑下,腿弯一软便跪了下去。
在抓捕的人上门的时候,他都还自信满满,他是程家人,旁人自然轻易动不得。
遇上刺杀,他也能勉强安慰自己,既然他没死,就必定会有人忌惮他可能会开口说的那些事情,从而把他捞出去。
可是在看见来人是,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怪不得,程家干脆利落的便放弃了他,甚至要杀他灭口。
落在太子的手中,他活不成。
完了,全都完了。
“程大人,你可想清楚了?”一路跟着太子殿下进来的那个官员上前了一步,脸色严肃了起来,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威胁,“
您如今的情况,可撑不起我刑部的刑具了。
谁不知道,进了刑部的大牢,有几个能安然出去的。更别说,抓您之前,可是已经证据确凿。”
那人颓然的跪在地上,双手止不住的颤栗。
“我说,我说。
还请殿下放过我的妻儿,是罪臣糊涂,他们并不知情啊殿下。”
“出去。”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站着的那官员便立刻退了出去。
虽然他并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要查些什么,但是也隐约猜得到,必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好奇的事情。
“殿下想知道什么,罪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序长拜了下去,脊柱再也直不起来。
那怕只是去拿他的人找出的那些金银,已经是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了,为今之计,也只能求殿下不要祸及家人了。
“当年那条船上的人,是你还是程家?”
“什么?”程序愣了愣,倒不是不清楚是哪条船,但是那船,原本就是为戴抚巡设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