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却说：“人往高处走，要选就选上面的。”
夏天晴便选了十七楼。
江堰淡淡笑道：“十七好，七上八下，做生意的是应该奔着七去。”
……
公司选址定了，接下来就是内部装修。
既然是做建筑事务所，内部装修也不能太一板一眼，中规中矩，就算是走简洁明朗风，也得让人过目不忘才行，突出创意。
夏天晴花了不少时间参考，还将江堰以前的一些后现代风建筑模型拍下来，一并发给乔芮，请她找适合的室内设计公司。
乔芮很快就介绍了一下，经过数日沟通，这家公司很快就跟上夏天晴的思路节奏，出了一套内部装修效果图。
很多内部办公电器都和时下最热门的人工智能挂钩。
夏天晴瞅着新奇有趣，满意之余，很快就敲定了方案。
接连半个月的沟通，公司这边已经开始搞内装，消息也传到了十六楼了的Live Life，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层楼板，隔音再好也会有动静。
很多结构和建筑都戴耳机上班，听着音乐隔绝噪音，有的直接把工作带回家，或者办公大楼内的咖啡馆。
幸好私企事务所对上下班打卡这事管得不严，也不会规定一定要上满多少小时的班。
工作上，两大部门该掐架继续掐架，上下游撕逼的事也屡见不鲜。
今天，建筑要帮甲方爸爸“偷面积”，挖在公摊、墙体厚度、阳台上做文章，因此挖空心思。
建筑修图，结构就要重新计算，结果被施工方抱怨拖延工期。
毕竟结构的出图速度，就决定了施工方的开工时间。
不日，施工方拿着出好的图和工程款，就开始琢磨怎么偷工减料赚差价。
遇到高难度的，费料的，赚头小的图，就要开骂，觉得是建筑和结构合起伙来一起整他们。
……
整个七月，事务所都被许多琐事缠绕着。
直到月底才渐渐明朗。
频频出差的尚欣，这阵子都是刚回来，办公室还没坐热，就又走了。
月底终于消停了。
只是脸色不佳，连个笑容都没有，整日低气压。
所有人都不敢往尚欣的办公室去，不想当炮灰。
事务所里也渐渐有人在传，说是尚欣出去找投资失败了，但具体如何，谁也说不清，谁也不敢问。
夏天晴对此也就是听一耳朵，并不多话。
私下里，李胜轩还跟她打听过，夏天晴确实一无所知。
自从尚欣开始频繁出差，夏天晴和尚欣的交流就越来越少，到了近日，几乎已经降为零。
也就是早上例会上，夏天晴简单汇报了一下陆明洋那个项目的完成度，已经到了尾声，大概这几天就会出图投入施工。
尚欣绷了一个早上的脸，这才笑了笑。
散会后，夏天晴本想拿着东西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不想尚欣却把她单独留下。
夏天晴便坐回在位子上，安静的等待，看尚欣有什么要吩咐。
尚欣只是一声不响的抽烟，等到熄了，才和她闲聊了几句。
“陆明洋那个项目，有你看着我很放心，我听甲方那边的其他人说进展不错，他们领导很看好。”
这话夏天晴倒是没听到，主要是也没渠道听到。
不过江堰的设计她是相信的。
夏天晴：“就设计本身来说的话，这在历城是出类拔萃的，等做出来，必然会走红。”
尚欣笑道：“你这次也很用心，很少见到你这么钻研一个结构。”
夏天晴：“我对每一个项目都会用心，或许是因为这个之前出过一次纰漏，我就更谨慎些。”
尚欣又是一笑。
她眼里有着深深的疲倦，那不仅是作息不定带来的，还有精神上的打击。
夏天晴看在眼里，忽然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也许尚欣的连日奔波已经是一场空，而陆明洋这个项目的促成，大概就是这一场空中唯一一点实际的安慰。
图纸是出自Live Life，这个印记一旦打上，将来出名了，事务所一定会跟着受瞩目，哪怕主要的建筑和结构离开，这份荣耀也会留在事务所。
隔了片刻，尚欣突然问：“生活上呢，一切还顺利么？”
夏天晴一时不知道尚欣的意思，只说：“还是老样子。”
尚欣点点头：“如果有困难，随时和我说。”
夏天晴笑了下：“我会的，尚总。”
片刻间，又陷入沉默。
直到尚欣合上面前的笔记本，说：“没别的事，你去忙吧。”
夏天晴：“好的，尚总。”
夏天晴离开会议室，临关门前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尚欣皱着眉头，又恢复到刚才开会时的表情。
可夏天晴总觉得，尚欣把她留下来是有别的意思，似乎要告诉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
再一转眼，陆明洋的项目出图了。
陆明洋来了一趟Live Life，他亲自来事务所送了份礼，还和尚欣寒暄了片刻。
临走之前，夏天晴和陆明洋照了次面。
乍一见，夏天晴心里一惊。
陆明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部轮廓越发的清晰立体，两颊向内凹了些，颧骨和颌骨的线条却比往日更显犀利、锐利。
他眼下有着疲色，和眼底的锋芒与神采，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意气风发，也不过如此。
见到夏天晴，陆明洋漾出笑容，一如既往的聊了几句，没有半点生疏。
许是因为这大半个月太累了，他不仅瘦了，精神上也蜕了一层皮，微笑时眼角更是浮现出淡淡的纹路，仿佛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钩子，倒是给这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平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夏天晴和以前一样，把他送到电梯间。
两人都走得不快，边走边聊。
陆明洋说：“我看你气色不错，看来我这个项目没有太折磨你。”
夏天晴应道：“我还好，累的是你和建筑。哦对了，我昨天听尚总说，这个项目你们领导很重视？”
说起项目，陆明洋唇角难掩笑意：“打了一个翻身仗，过程很艰难，但结果是好的。”
虽然只有一句简单的描述，可夏天晴却觉得，那过程绝不只是“艰难”而已，相比是你死我活吧？
夏天晴问：“之前偷图的那个项目呢，还在打对台？”
陆明洋按了下楼的按键，轻描淡写的说：“黄了。”
夏天晴心里一凌，眼睛一眨不眨：“你的手笔？”
陆明洋笑意敛了些：“以牙还牙而已。”
陆明洋没有多说的意思，这就和以前一样，他不会把甲方之间的厮杀告诉夏天晴。
夏天晴心里却一直都有数，也很少问，除了没兴趣知道，还因为她的确不了解。
可如今今非昔比，她总得为日后的独立铺垫。
夏天晴：“其实我明白，一个公司同期不可能确立两个重点项目，这是盖房子，动辄就是几十亿，不存在平分秋色，要么保一个，要么都完。”
电梯在这时到了。
陆明洋却没有进去，只是看着电梯门合上，随即看向夏天晴：“过程有些‘血腥’，我不想污染你的耳朵。”
夏天晴想了一下，问：“就像古代斗兽场一样？”
陆明洋笑了：“差不多。”
夏天晴深吸一口气，心里感觉有些复杂，隔了几秒才说：“我记得一开始，对方是先声夺人的，你们领导很看好，还说要立为重点。”
陆明洋应了一声：“的确。”
夏天晴跟着说：“这还不到一个月，你就扭转局面，我想象不到这里面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应该是惊心动魄吧。”
陆明洋品了品夏天晴的形容词，神情有着一瞬的恍惚。
半晌，他才说：“当时身在局中，只想着赢，不赢这场仗就会一败涂地，生存空间被压榨为零，除了累，其他感觉倒是都不强烈。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惊心动魄。”
话落，陆明洋又是一笑，那笑容比刚才更疏阔些。
夏天晴瞅着，这才觉得他精神上蜕的这层皮，仿佛露出了内在更深层的特质，也不知道这叫不叫脱胎换骨。
直到电梯门又一次开了。
陆明洋抬手挡住，临进去前，回头说了一句：“对方的项目虽然黄了，但漏图的事恐怕还有人想做文章，你自己小心。”
夏天晴一愣，随即点头：“好，谢谢。”
电梯门合上，陆明洋的笑容消失在门后。
夏天晴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所里。
比起前阵子的犹疑、不确定，眼下的她，心里反倒平静的多，如同宁静的湖面，暗涌只在深处浮动。
江堰提醒过她，尚欣也有过类似的行为暗示，如今又多了陆明洋的一句叮嘱。
夏天晴自然不会将这些都当耳旁风，早就打好了一封辞职信存在邮箱里，随时都可以发出去。
这事如果是一个月前，她会不安，会焦虑。
但现在，连她都诧异自己竟然如此淡定，好像还有点盼着它到来。
反正早晚都要捅破的窗户纸。
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把琐碎的事，相关的事和人交代一下，下章是感情对手戏，有大进展→_→
以及离职的事，安排上了，下下章就是。
不要急，冷静淡定从容~
红包继续么么哒！
……
另外，我有个中篇，大约也就十来万字，下午四点多准备开更，不日更，不v，一周三更，不影响这边，就是写着玩，因为预收开很久了，再不写真忘了。
特狗血，有玻璃渣。心脏不好的，怕虐的，有洁癖的就不用去翻了，怕你们追到后面打我。
就这样。
……
第49章 Chapter 49
Chapter 49
陆明洋的项目,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终于出了施工图。
这个楼盘前后改了三次名字，都是因为陆明洋的上头觉得还不够好, 找风水师父反复推敲, 最终定下“开阳”二字。
出图那天，事务所放了江堰和夏天晴一天的假, 两人手里没有其他的活, 不存在无缝对接，便通知二人在家休息一天，翌日再来。
话虽如此，夏天晴却收到了所里其它结构师的图纸, 她是专负, 要一张张看。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只要不是遇到特别粗心大意的图，看看图也不伤神。
早在齐健离职之前，Live Life还请走过一个结构, 叫陈祥。
这个陈祥离开后, 没少在外面吐槽编排夏天晴的小话。
他的专业是真的菜, 而且粗心大意，稀里马虎, 自己却还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 对外只说是被奸人陷害走的。
陈祥还在所里的时候，夏天晴最烦看他的图，给她做校对审核专负简直头秃, 比自己做设计还要累，恨不得上手给他改了。
别的不说，就说图纸上的协调性。
一个图面，标出来好几种字高，有的180，有的200，没有统一标准。
字高这东西在电脑上看不出大区别，等1:100的图打印出来，就会发现应该放大的地方没有放大，施工队恐怕要拿着放大镜才能看清。
这虽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但想也知道，连这种低级问题都不注意，更遑论其它。
偏偏陈祥对此还毫无自知之明，还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沾沾自喜。
直到有一天，他设计的图终于把甲方逼急了。
甲方直接跟尚欣告了状，说他有一套图沉降观测点很有问题。
尚欣起初懒得跟他计较，只交代夏天晴去告诉陈祥错在哪里，让他尽快改。
这里说的所谓“沉降”，指的就是建筑物荷载作用下，地基土受到压缩力引起的变形或者下沉现象。
所以在地基基础设计时，就需要对沉降进行计算，设立沉降观测点。
观测点的要求是放置在建筑柱底层的墙柱上，规范要求是间距10-20米放置一道。
结果，陈祥12米放一道，还在所有主次梁的交点处也设了观测点，一个两万平方米的地库竟然布了将近六十个沉降点。
外行人或许看不出来其中隐患，但这在行内看来，是十分低级，不可救药的错误。
夏天晴去和陈祥沟通，陈祥起初不服，给自己找各种借口，赶鸭子嘴硬说这样没错，最多也就是数量有问题。
后来夏天晴也烦了，直接找了本专业书，把上面的文字用彩色笔画下来，摊开在他面前，让他照着读。
陈祥见状，便又开始甩锅配合的另一个结构。
夏天晴没时间跟他掰扯是谁的锅，这个图要得急，她就快速做了个布局传给他，意思是让他照着改一遍。
陈祥大概是个纯傻逼，竟然不知道要把这套布局套用在自己的图上，就直接把夏天晴的布局发给了对方。
结果当然是甲方大发雷霆。
甲方爸爸一发怒，尚欣就不得不出手。
第二天上午，陈祥就被叫去跟尚欣单聊。
单聊的前半场，陈祥和夏天晴攀比，指责夏天晴给他穿小鞋，私下给他活少，挤兑他，还说自己是设计，凭什么比校对审核的夏天晴拿的钱少，这不应该。
尚欣直接反过来问他：“那是因为你水平不行，水平不行你还想拿大头？”
陈祥辩解，说夏天晴业务也不咋地，她那年考试一注，出题比较简单，所以就过了。
尚欣就笑着反问：“既然题简单，那你怎么没过？”
陈祥继续为自己辩解，说他的图拿出去报审，九栋楼加上一个地库，才错了四十五个地方，平均下来一个单体也就错五处。
陈祥对这个数字十分得意。
尚欣却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夏天晴做一年的项目，所有都加起来，意见都不超过三十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