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戈喉咙干涩,嗓子都快冒烟了,伤口逐渐发炎,如钱多多所料,他发烧了,呼吸滚烫,全身却如浸入冰般冰凉。他需要被子取暖,他小心翼翼地躺下来,萧潇这才回神:“我帮你。”然后她下意识地扶住骆戈的后背,疼得骆戈倒吸一口凉气,萧潇“啊”了一声,连忙放开手:“对不起。”手放的太快,骆戈后背没有了依托,差点摔到床板上。
骆戈简直就像刚从刑场里出来,冷汗涔涔,如果在这里的是钱多多,他一定能得到体贴的照料。
他艰难地举起手去够着床头的水,萧潇见状,帮他把水捧到他面前:“骆哥哥,喝水,我喂你。”然后就把碍事的勺子拿开,把水杯递到骆戈唇边。
这是滚水啊大小姐。骆戈被贴到唇边的热水烫得都快失去意识了,钱多多特意放了一个勺子,不正是为了让她舀水喂自己喝么。
骆戈已经没有神气跟萧潇解释了,就着快捅到自己唇边的热水,骆戈只能摇了摇头:“放着吧,还不渴。”
“不行,你嗓子都干成这样了,多多刚才还交代……”萧潇一噎,想到自己需要钱多多交代才知道怎么照顾人,更难过了,“我是不是很差劲,小娇生惯养什么都不知道,跟多多真是完全没有优势。”
这种时候其实骆戈根本没有心思去安慰她,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去解决她的情感问题。但萧潇从小没吃过苦,也不懂照顾人的情绪,那里会懂这些事情。
骆戈粗着嗓子说:“你有你的特点和长处,不需要什么都跟多多比。”
他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就算是没有钱多多那么细心的容诉,在这时候也该知道喂他喝水了,可萧潇无动于衷,背对着他,坐在床头揪着小裙子闹别扭:“我知道我从小娇生惯养,很多东西都不会,跟她没法比,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很多年就积累下来的。骆哥哥,告诉我,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骆戈实话实说:“没有。但是,”不给萧潇重燃希望的机会,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喜欢她,这辈子只想跟她在一起。至于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只知道她是我想追求的人,对于你的感情我很抱歉,也希望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真心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
萧潇整个人都懵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可以改啊,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看到她哭,骆戈更头疼了。纸巾放在床头,要是平时他很轻易就能拿到,然而问题是,他现在等于是个废人,动一动,牵扯到背部的肌肉他都会很痛。在纠结到底要忍痛拿纸巾还是不管她的时候,容诉推门进来了,面色紧张地说:“少爷,陆铮他爸来了,多多刚赶过去,你看你……”
“去!”骆戈满血复活,哪管什么病痛,只要跟钱多多有关的事情,他都关心。
陆铮他爸的观念跟钱多多不合,两人势必会吵起来,他就算只是在旁边看着也好,他要去支持钱多多。
容诉马上推来轮椅,扶骆戈坐上轮椅,萧潇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容诉给骆戈披上外套,盖上毛毯,用勺子给骆戈喂水后,带上冰块和毛巾后,才回过神来。
听到钱多多的消息,他就走了,根本没有管她,她在他心里,果真一点地位也没有啊。
回到陆铮这边,钱多多刚赶到,就见到一位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猛敲陆铮的病房门:“开门,陆铮,我叫你开门听见没有!”
病房里没有任何回应。男人气得抓住路过的护士,大声咆哮:“你们有钥匙对不对?快给我开门!”
护士不悦地甩开他:“这位先生,这里是病房,请您小声一点,如果您在这么大吵大闹,我们会找保安把您请出去。”
“我来看望我的儿子,他现在闭门不见,不管怎么样,你们给我想办法把门打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小兔崽子!”
他的咆哮声跟外面的电闪雷鸣有得一拼,整条过道都回荡着他的骂声,刺耳难听。
陆铮的房门还是没有开,男人愤怒地提脚踹门,把木梓欣吓了一跳,躲在钱多多身后:“舅舅他脾气暴躁,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他以后就电话让陆铮锁紧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多多,你等他气消了再过去吧。”
“没事。”钱多多安抚她,“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钱多多走过去,笑脸迎人:“那位先生,您在这里大吵大闹,会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
“关你什么事?我是来教训我儿子的。”男人就是陆铮父亲,他鼻孔里都快喷出烟来了,冲着钱多多大发雷霆。
“您的儿子是我的朋友。您打扰到他休息,我当然要来阻止你。”钱多多态度温和,恭敬谦卑。
男人气焰反而越来越嚣张:“你是他朋友最好,让他给我滚出来,我要收拾他!”
“在他滚出来之前,我想请你先滚出医院。您扰乱医院的秩序,打扰了其他患者,保安来了,”钱多多指正赶过来的保安,“如果你不想被请出去,连儿子的面都没见着。我劝你最好息怒,并且诚恳地向被您吵醒的患者道歉。”
见到保安,男人大概也是考虑到自己的颜面,整了整衣衫,指着紧闭的门大喊:“好,陆铮你有种就在里面别出来,否则你一出来,我打死你。”
“这就是你对你儿子的态度?难怪他被你逼到自杀。”钱多多终于忍不住怒意,声音拔高。
“我养他这么年,他说死就死,愧对我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这些年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我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你还说是我逼他自杀?年纪轻轻就这么受不了打击,以后出社会还怎么活?”陆父睁圆了眼跟钱多多对峙。
“你一直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为什么不开门见你?因为你伤透了他的心,你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毁掉了他的作品,扼杀他的梦想,而你还没有觉得你错,你以你的意志操纵着他的人生,你并没有把他当成你的儿子,一直是把它当成你的傀儡,一个必须继承你家业才有价值的工具人。”钱多多生气之下,连敬语也省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批评我?”陆父不想跟钱多多废话,继续拍门,“陆铮,你给老子滚出来,别使唤你的丫鬟来跟我说话。”
“舅舅,请你嘴下留德!”居然把钱多多称为丫鬟,木梓欣生气了。
钱多多冷笑:“你真可怜,连你儿子都有丫鬟使唤,你却没有,身为老子连你儿子都不如,难怪陆铮对你闭门不见,而你只能像什么一样,在门外乱喊乱叫。”
“你在骂谁!”陆父怒不可遏。
“我说的是他老子,是你吗?”钱多多哂笑,“不对,我印象中的父亲应该是位慈祥的人,他会倾听儿女的心声,对儿女嘘寒问暖,支持儿女做的决定。”
陆父额头青筋突起:“他是我儿子,他就应该继承我的家业,他偏偏去画什么画,一点前途也没有。”
“有没有前途?不是你说了算,是他个人价值说了算。他是我名下品牌服装的设计师,我每个月给他的薪酬都不少,怎么会没有前途?您只凭主观观念,否定他的个人价值,未免太过偏颇。”
“滚开。”陆父没有心思再跟钱多多争辩,“我的儿子,我爱怎么管怎么教都不关你事。”
“我朋友,我爱怎么帮也不关你的事。你作为一位父亲,在你的儿子离家出走,自杀未遂之后你想到的不是去关心他的身心健康,反而是要把他抓回家去教训一顿,你作为一位父亲不合格。我跟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作为朋友,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成为你控制欲的牺牲品。”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父已经没有耐心了。
“我们来心平气和的谈一下,你认为他做服装设计没有前途的依据是什么?”
“一件服装才卖多少钱,能有什么前途?一个月就几千来块收入。”
“服装卖不出去,赚不到钱,是销售手段的问题,跟设计师没有关系。你敢说国际奢侈品牌,利润不丰厚,设计师薪资不高?”钱多多笑了,“你要他继承的家业,就是你的建筑安装公司吧,最近房地产生意不好做,你的公司生意做不下来吧,而且你也知道这个行业的风险有多大,一旦资金链断裂,后果有多严重。每个人的潜力,不是只靠他个人就能够发挥出来,也需要外因,就好比你的公司如果没有房地产项目的外因推动,公司也做不下去。”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陆父胸口剧烈起伏几下。
“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手让他去当服装设计师?”
“我死都不会同意,别想。”
“所以,他才会用自杀的方式,想要改变你的想法。你不肯松口,那你失去的不仅是儿子,更是能够继承你家业的傀儡。你有什么好处?公司可以交给别人,你儿子可以靠别的方式赚钱赡养你,这不是很好的解决方式?你为什么一定要用极端的方式去解决,导致谁都讨不到好处。”
“这是我们家事,你管太多了!”
钱多多像一面墙一样堵在他的面前,嘴角微扬:“你想用压力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那我就用极端的方式回应你,这个门你别想进去,你要是在门外守着,我就想办法让陆铮爬窗出来,替他找房租,然后他不会再踏入家里一步,彻底跟你决裂,每个月固定给你汇入赡养费用,从此你们就是陌生人。如果你想找他,我会马上给他换别的房子租,不会让你找到他。”
“你凭什么决定我儿子的未来!”
“就凭我是了解他的人,而你不是。”
陆父气得浑身发抖:“行,算你厉害,你们有种!”
“其实你如果愿意退一步,接受他的追求,支持他的梦想,他在设计之余,接手公司也未尝不可,你能保证他继承家业之后,你的公司就能够达到你的期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可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我就让他什么时候见你。没关系,我年轻人体力好,熬个夜不是问题,就是你年纪大了,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陆父气得七窍生烟,硬闯又不是,走又觉得丢脸,真要他耗上几天几夜不可能,他背负着双手在走廊走来走去,终于下定决心:“让我支持他,可以,只让他设计的服装,一天之内在没有任何友情购买的前提下卖出十万件,我就同意。”
木梓欣倒吸一口凉气,十万件是什么概念啊,当是菜市场卖菜,人人都需要,说卖就能卖出去的吗?就算是奢侈品牌在全球的官方品牌店,同一天内未必能卖出10万件,遍布全球的奢侈品牌店尚且如此,特何况钱多多那个刚换牌的普通品牌。
陆父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达成的目标,所以才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他就不信陆铮设计的服装真能好看到一天之间能卖到那么多件,他就是要了钱多多打退堂鼓,表明自己绝对不会妥协的决心。
谁知道钱多多嘴角一扬:“可以,我接受你的条件。相对的,我要替陆铮提出要求,如果一天之内,达成目标的话,以后他做什么你都不能插手,不能强求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尊重他的每个决定,也不准再骂他是废物之类的话,有什么事情跟他好好沟通,沟通不来就放他离开。今天那么多人在场见证,如果你答应了我,我达成目标的话,希望你不要事后反悔。”
陆父轻蔑地哼了一声:“哼办得到再说。”
“没有什么办得到再说的说法,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你已经提出那么苛刻的要求,我尊重你,也尊重陆铮的梦想答应了你,我已经拿出我的诚意。你的诚意呢?”
陆父环顾四周,看到只是偶尔有人往他们这里看一眼, 很快就离开了, 没有人注视他们,他冷着脸说:“可以,我同意。”
“那就好。”钱多多摸出手机,献出上面的录音信息,“我已经录音录像,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回过头敲了敲门,“好了,你可以开门了。”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陆父面前的居然是于霜,而陆铮不在房间里。
陆父是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你们……”
“是我让陆铮离开的,他刚自杀未遂,心里受到极度的创伤和打击,你的出现和态度对他来说是伤上加伤,所以我让他离开,见不到你,伤害就不会造成,请别忘了你今晚作出的承诺,明天我会为他达成目标,你只要看着就好。”钱多多礼貌地说,“请吧。”
陆父气得摔门而去。
等他走了,木梓欣和于霜才松了口气,她们担惊受怕得要命,尤其是木梓欣,着急得很:“我都不知道陆铮不在这里,我还担心他看到舅舅以后,会想不开。”
“钱姐让我带陆铮爬窗走时我也吓了一跳,但现在看来,带走他果然是正确的。陆铮现在心理状态还没恢复过来,要再受到他爸这种态度刺激,肯定受不了。”于霜难受地说。
“像陆铮他爸这种情况,想要靠沟通的方式解决矛盾是不可能的,只能拉开两人的距离,让时间去让他爸发现他真正的价值,如果始终认识不到,但也没有关系,因为陆铮已经摆脱了他爸的控制,成为自由人了。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才能引来新生,如果永远都不踏出这一步,像个包子一样忍气吞声,受到家庭环境施加的压力,还念念不忘回报家长,不能说他的想法是错误的,毕竟他是想要尽孝,而是说他的想法是太过无私了,这样的人活着很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欲望,他只是一个无情的机器罢了。我不能否认这一类人,我只是怒其不争而已,人有的时候,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些,毕竟生活是自己的,不是父母的。”
钱多多说这些话后才发现骆戈和容诉就在不远处,她走过去,看到骆戈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她叹口气,从陆铮病房里拿出一件小毛毯,给骆戈披在肩上:“刚才我让于霜去买的,买多了一件,你现在应该发烧了吧,”她摸了摸洛哥的额头,果然很烫手,“出来干什么?快回去休息,明天的比赛全部弃权吧。”
骆戈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揪紧了身上的毛毯,深情地注视着钱多多:“我弃权的话,4×100米男女接力怎么办?上一次我弃权可是被你念叨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