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可能跟父亲服软。
俞倾想着父亲的态度,想着即将要搬家的繁琐,没注意到机动车道上,一辆黑色轿车的后车窗缓缓降下。
一道锐利,意味不明的眼神,正打量她。
刚才钱程只顾打电话,她好几次小跑追上去,紧跟钱程的步伐,都落在了那道目光里。
俞倾手机振动,是傅既沉来电。
接通后,那头只说了三个字:“往左看。”随即,通话结束。
俞倾倏地转头,对上那道冷幽幽的视线。
这个男人早上出门时,不是说今天中午就去上海吗?怎么还在北京?
傅既沉手臂搭在车窗上,看看俞倾的包,再看看那个男人的包,最后,视线落在她脸上。他似笑不笑,但眼底藏着秋后算账的警告。
俞倾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他晚上应该有应酬,黑色西装还穿着。
更难得的,他打了领带。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打领带,暗红色黑条纹领带,一分骚气,两分性感,剩下的七分偏偏能被他衬出成熟稳重。
从他刚才那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来看,他误以为她跟钱程关系匪浅。再加上她下午那条不回公寓住的短信,不误会都难呀。
大马路上,她也懒得解释。
迎着他审视的眸光,她嘴角勾了勾,不禁上翘。
这抹笑落在傅既沉眼里,就成了挑衅的坏笑。
还有更过分的。
俞倾下巴对着他轻扬,紧跟着,递了几串秋波一样的眼神给他。
傅既沉无语,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车窗关上。
钱程还在打电话,全然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阵大风猛灌过来,‘噼里啪啦’,树叶上落雨砸下来,淋了俞倾一身,她赶紧拿手擦擦头发跟额头。
又冷又狼狈。
乐极之后注定会生悲。
还不知道傅既沉那个男人怎么幸灾乐祸。
傅既沉盯着窗外望了数秒,给俞倾发消息:【过来。】
俞倾看着手机屏幕揣摩片刻,猜不透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打算过去。她想看看他车上有没有闲着不穿的衣服,她拿来挡挡寒。
傅既沉看着人行道,俞倾过来了。风冷,她不由瑟缩肩膀。
俞倾走到车前,还不等她说话,车窗降下。
傅既沉在一番静默之后,脱了西装,摸摸两边口袋,没东西,他把西装扔给她,落在她头顶,整个脸都被罩住。
等俞倾把西装从头上扯下来,车窗早已经关上。
第二章
钱程这通电话持续七八分钟,收线之后,他才想起俞倾。
转脸没看到人,他停下来四处望。
刚要给俞倾打语音。
“在这儿呢,不认识啦。”一道熟悉的声音插进来。
钱程抬头,眨了眨眼,盯着俞倾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了,“不是…你哪儿来的衣服呀?”
她纤细的身材裹那么大一件男士西装,他愣是没敢认。
俞倾这么解释:“刚碰到我表哥,非塞件衣服给我,我不要还不行。”
钱程对西装品牌没研究,没认出这件是纯手工定制。
他拍拍脑门,光顾着讲电话,竟然没注意到俞倾碰见熟人。
很快,他们走到转弯口。
钱程把手机揣兜里,“你慢慢走,我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你到那个广告牌边上等我就行。”
他连走带跑,风风火火。
俞倾有傅既沉这件西装挡风,一点都不冷。
她不紧不慢走着,从她旁边路过的行人不断,偶尔也有人回头,看看这个穿男人衣服的女人长什么样。
一看到她那张惊艳的脸,接下来便是一步三回头。
到了广告牌旁,钱程的车还没从停车场倒出来。
闲着无事,俞倾拿出手机登录期货账户。
看完账户余额,心里凉透。
今天又是亏,要补足保证金。
原本她有机会平仓,可那会儿她正在跟其他部门会签合同。
之前还信心满满,指望着期货能让她翻身,跟她爹一斗到底,而现在,被打入万丈深渊。
“俞倾姐!”
钱程开着车过来,慢慢靠边停。
俞倾把手机揣包里,走过去。
路上堵,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客户比他们到的还晚,也因为堵车。
钱老板和中介的工作人员早就在楼下候着,钱老板个头中等,脸上始终挂着笑,穿深色夹克衫,没有丁点老板的架子,为人低调。
见到俞倾,钱老板再三表示歉意。
看房的客户姓于,一个干练有气质的女人,着装讲究,妆容精致,四十岁左右。看上去高冷,不过待人谦和。
简单介绍过,几人上楼。
房子除了房龄老了点,其余挑不出毛病,交通便利,顶好的学区房。
于菲买这房子是给孩子上学,其实她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学区就特别好,主要是跟前夫离婚后,越想越不平衡,准备让前夫掏钱买房。
昨晚跟前夫沟通过,前夫答应了。
到了楼上,俞倾开门,请他们进屋。
北欧风,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的地方。
此刻,老钱很庆幸把房子租给俞倾,比起二十多年前的老装修,房子旧貌换新颜,谈价方面,就有了优势。
房间有点闷,俞倾去开客厅的窗户。
她快一个星期没过来,之前看预报这周有雨,上次离开时把所有窗户都关了。
于菲先去看厨房,等着俞倾把卧室收拾一下再过去,怕打扰对方私密空间。
厨房跟外面客厅一样整齐,锅具崭新,没丁点油烟。
于菲是律师,最注意细节。
灶台上从某个角度看去,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租客应该很久没进厨房,加之房子里闷闷的,大概有一段时间没人住。
从厨房出来,于菲看了眼俞倾,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俞倾身上这件西装价值不菲,市面上买不到,都是量身定制。
她前夫就有两件这个品牌的衣服,是那种最普通定制款,但也要二十几万,质地远远赶不上俞倾身上这件。
这西装的主人,非富即贵。
于菲收回注意力,征求俞倾:“我可以进几间卧室看看吗?”
“可以,随意。”
俞倾刚才并没收拾卧室,里面没乱放的私人物品。
自从跟傅既沉同住,她再也没在这里留宿过。每个周末,她会过来简单打扫卫生,顺带拿些用品。
紧凑三居,除了主卧,另两间卧室被临时改成‘储藏间’,里面有衣柜,鞋柜,包柜,还有首饰台。
钱程薅薅头发,不敢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舌头差点打结,“姐,你这些包…这些鞋子…得值多少钱呀。”
俞倾面不改色地笑笑,“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
“啊?”钱程摸摸脑袋,迟钝半秒,又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淘来的,要是真的,我卖了不就够买一套房子,哪还用租房?”俞倾解释:“偶尔做做直播,这都是道具。你懂的。”
不止是钱程和中介的工作人员,就连老钱一把年纪了也能理解。
几人中,就只有于菲没把俞倾的话当真。
她推断,俞倾整租一套房子,又不经常入住,应该是跟这件外套的主人同住,而这里就用来放些东西。
她及时打住职业病,租客的私生活,跟她无关。
于菲对房子满意,不过还要等父母过来看后再决定买不买。
虽说是买给儿子的学区房,不过她暂时用不上,打算给父母换个环境。
“明天我带我爸妈过来看看,你们方便吗?”
老钱连连道:“方便方便。”说着,他余光看看俞倾,特别难为情。
俞倾笑笑,给予理解:“几点?”
他们约好,明天还是老时间过来看房。
几人告别,俞倾把他们送到门口。
门合上,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俞倾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原本她也应该跟于菲那样,忙到不可开交,没有下班的准点,拿提成拿奖金拿到手软。
就因为她爹专横,把她职场的路给彻底断了,她现在只能暂时在傅氏集团的法务部谋生。
谁知傅氏法务部的水也深,又浑。
好在,她遗传了她爹的能屈能伸。
日子勉勉强强过得下去。
临走前,俞倾又去看看她那些限量版宝贝,想着期货账户的余额,真怕有天落魄到要在这里开直播卖这些限量包。
锁上门,俞倾去傅既沉住处。
外头,天色已黑,凉风嗖嗖,她把西装拢拢。
今天没什么要忙,俞倾在外面吃过饭,沿街随意逛逛,什么也没买。
没舍得打车,她坐了地铁回去。
破天荒,傅既沉主动给她报备:【十一点到家。】
合着他今天就没出差计划。
傅既沉原计划要去上海,不过临时有变。
今晚他约了银行的几个人,同去的还有傅氏集团财务的二把手,乔洋。
他看中两块地,在北京不同区。其中有块被称为地王,估摸着拿下来要五百亿。
饭局上,有人打趣:“我说老二呀,你这是打算跟秦墨岭刚到底?那块地王,我听说秦墨岭也看中了,跟你一样,决心要拿下。”
傅既沉,在傅家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
傅既沉掸掸烟灰,“他看中了也白搭。”
饭桌上有位长辈,跟傅既沉父亲私交不错。他说教起傅既沉从不避讳:“你看把你狂的,切忌轻看对手。”
乔洋慢悠悠喝着果汁,她没多嘴,安静听着。今天这个饭局更像朋友小聚,没人劝酒,说话也随意。
他们口中提起的秦墨岭,跟傅既沉差年纪相仿,秦氏集团的少东家。
他们还在聊秦墨岭,有人跟傅既沉半开玩笑道,“你处处找秦墨岭不痛快,是不是年轻那会儿,他抢了你女朋友?”
傅既沉笑,随意扯一句:“是我抢了他媳妇儿。”
几人边调侃,边喝酒。
乔洋最清楚,他们的恩怨不是因为女人,傅既沉没进傅氏集团前,自己创业,被秦墨岭坑得不轻。
不但公司破产,还背了一身债。
傅既沉这人,最记仇。
秦墨岭给他一次不痛快,他会十倍返还。当初傅既沉收购朵新饮品公司,也是跟秦氏集团控股的饮品公司竞争市场。
这恩怨断断续续快六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了结。
快十点半,饭局结束。
送走客人,傅既沉跟乔洋最后下楼。
傅既沉今晚喝了三杯红酒,有一点点上头,他松松领带,转头问乔洋,“让司机送你?”
乔洋拒绝了,“不用,我开车来的,没喝酒。”
走出酒店,傅既沉的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他叮嘱乔洋:“开车慢点。”
乔洋点头,挥挥手。
到了车上,傅既沉扯下领带,把衬衫纽扣解下两颗,终于喘过气来。
到家,楼下客厅没人,俞倾的包懒洋洋斜在沙发上。
他倒了杯水,上楼。
手机振动,是乔洋:【我到家了。】
这样的短信,傅既沉感觉没什么好回,直接退出对话框。
书房门半掩,灯亮着,在走廊上斜铺了一小片。
俞倾每晚都看书,金融类,会计类,法律类。
傅既沉用膝盖顶开门,他倚在门框,好整以暇望着埋头认真的女人。
俞倾早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她正好看到法律期刊上最新一个知识点,暂时没空搭理他。
傅既沉握着水杯,像品酒那样,一口一口轻抿。
别人找女人,是为了放松,舒心,他这是找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最新一期看完,俞倾合上期刊,单手托腮,冲他抛一个媚眼,“今天谢谢你的衣服。”
傅既沉起身,走过来,“你谢谢我衣服,对我衣服说去,你对着我说什么。”
俞倾瞅他,“你这是跟我兴师问罪呢?”随着他走近,周围弥漫了淡淡的红酒味。
傅既沉靠在桌沿,“我有这么闲?”
俞倾甩掉拖鞋,抬腿,两脚踩在他小腹上,往后一靠,慵懒躺在椅背里,“你就别嘴硬了,我今晚要真不回来,你不得抹眼泪呀。”
傅既沉轻笑,眼里尽是揶揄。
他捏着她下巴,两指轻轻挤开嘴唇,把水杯送到她嘴边,喂了她几口水,“是不是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俞倾正好口渴,捧着他杯子喝了大半杯。看在水的面上,她没再跟他闲扯一些有的没的,“他是房东儿子,有客户要看房。”
简单一句话,傅既沉明白了。
她的房东要卖房子。
至于她那些东西要不要搬他这,还是另租房,租哪里的房,他不关心,也不过问。
没那个习惯。
随便她。
他瞥到桌角那本法律期刊,硕与律所的专业期刊。
在律界,硕与律所是大咖,也是年轻律师最向往的律所之一。
“想去?”他搁下杯子,拿起期刊翻了两页。
俞倾反问:“你说呢?”
原本她从国外回来就是要供职硕与律所,双方连待遇都谈妥,结果还不等她入职,被她亲爹给搅黄。
她从傅既沉手里抽过期刊,丢一边,“睡觉去。”
傅既沉瞧出她眼底隐隐的失落,这是她很少有的情绪,“按理说你的教育背景,应聘硕与绰绰有余,怎么就到傅氏法务部了?还是个管理合同的岗位。”
其实她应聘的并不是现在这个岗位,她原来岗位被主管换了,换给下午在茶水间嘲讽她的那位同事。
就连小池都看出,主管做得过分,明明新同事自身硬件条件达不到那个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