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看出了她心有顾虑, 沈佑眸子里的冷漠散了些，重新聚起些许温度, 似有似无的蛊惑, “倪棠，你也要相信我。”
倪棠浅浅吐出一口气, 咬了下唇瓣说：“……好吧，我告诉你。”
“其实，”倪棠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掌中的杯身，冰水沁出的水汽将她的指腹打湿, “我刚刚和你说的‘身不由己’并不是什么隐喻，就真的只是字面上的‘身不由己’而已。”
沈佑蹙了眉，“抱歉，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就是说，”倪棠决定再说明白一点，“有些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些违背我本身意志的事情。”
“很奇怪对不对？”看着他面上难以掩饰的茫然，倪棠一声苦笑，“也是，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啊。”
沈佑半敛着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轻声问：“你是说，你对顾凛的态度，并不是出自你的本心？”
倪棠点了下头，接着他的话说，“你一定有在学校里听说过我是如何的喜欢顾凛，以及，另外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对不对？”
沈佑抬眸，目光隐隐约约地落在她的面上，“所以我一直有些奇怪，因为我认识的你好像与他们所说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倪棠欣然地笑了下，向他伸出手去，“沈佑，很开心我是用现在这副面貌认识的你。”
掌心停在半空，她没能得到沈佑的半分回应。
倪棠讪讪地收回手，摸了下鼻尖，继续解释下去，“那些传闻其实大多数都是真的。”
沈佑的脸肉眼可及的黑了些，“所以你是真的喜欢顾凛？”
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倪棠忙不迭摆摆手，“不是，我不是都说了我是身不由己吗？”
沈佑脸色缓下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棠瞄了他一眼，边说边组织着语言，“沈佑，你有没有感受过那种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
“就好像，明明你不喜欢一个人，但你却莫名其妙的就对他做出了一些以示爱意的事情，明明你不讨厌一个人，但你却不受控制的对她百般刁难，就好像你只是一只木偶，你的一言一行都被无形的丝线掌控在某只手里，不能自主，也没有自由。”
听着她的话，沈佑的表情渐渐凝重，“你……”
倪棠浅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胡编乱造，或者根本就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可这都是真的，沈佑，这是我亲身经历到的事情。”
看着沈佑隐隐闪烁的瞳眸，倪棠有些无奈，“所以你还是不信对不对？”
沈佑垂眸沉思了会儿，随后身子靠向了椅背，目光遥遥地投向她，“这的确有些超出了我的认知。”
倪棠轻点下头，抿唇，“我理解。”
“不过，”沈佑继续道，一声轻笑，“我怎么会一点都不怀疑你说的话。”
倪棠倏地抬眼，眼里乍现喜悦的光，“所以你相信我？”
沈佑抚额，垂眸笑着，笑里难掩的纵容，“真是疯了。”
倪棠脸上的笑僵住，“什么意思啊，你刚刚就是逗我玩儿？”
沈佑抬眸，目光撞上倪棠。
于此刻他身上的冷凝与肃然全然消释，变回了之前那个温和乖巧的少年，他说：“倪棠，你知不知道你短短几句话就轻而易举的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知道他这是真的相信自己的意思，喜悦渐渐复苏，倪棠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抿唇抑住唇角的笑，偏过头轻“哼”了声。
“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倾诉者，要是你也不信我，我得多难受。”倪棠瘪了下唇，腔调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
“所以这件事你只告诉了我？”沈佑轻声问她。
“你说呢？”倪棠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沈佑弯了眸，“我的荣幸。”
倪棠抿着的唇角勾着笑意，她没想到沈佑真的会相信她，毕竟这种事情不管怎样想都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还好，还好沈佑真的愿意相信她，这让她有了种终于不是在孤军奋战的欣慰感。
一路上倪棠想了许久，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将这件事情更加合理的说出来，但不管怎么想，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存在。
她不能说出自己穿书的事情，毕竟生活这么久，连她都几近肯定，这里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要怎样让一个这里的原住民相信，你所生存的地方其实只是一本书而已？
所以她决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只说她被人设牵制的事情。
“这种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思绪间又听见沈佑问了句。
倪棠回过神，眨了下眼似在回忆，“大概是两年前？”她说了记忆里‘倪棠’开始喜欢顾凛的时间。
沈佑敛眸沉思，“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就我看来，你好像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那样？”
倪棠没想到他一下子反应出了那么多东西，点点头说，“是的，我只会在遇到顾凛和林佳喜的时候会突然失控，只要一遇到他们，我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接着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
“林佳喜？”
“哦，对，”倪棠差点儿忘记沈佑根本都还不认识林佳喜，“她妈妈在我家工作，所以她也住在我家。”
“那你不是会经常遇上她？”沈佑问。
倪棠无奈笑了下，“所以我得时刻注意着躲开她，因为一遇到她我就会变得无比的尖酸刻薄，还好你没见到过我那个样子。”
沈佑想到了平日里倪棠的伶牙俐齿，摇头轻笑了下，他是真的想象不到如果倪棠尖酸刻薄起来会是何等的杀伤力。
“喂，你笑什么笑啊。”倪棠对他那隐带兴味的笑颇为不满。
沈佑反应极快的敛了笑容，摇摇头，“我没有。”
倪棠翻翻白眼，“哼。”
“你说你一遇到他们就会不受控制的做出一些违背意志的事情来，没有例外吗？”沈佑突然又问了句。
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他神色认真了些，“我记得，有好几次，你在面对顾凛时，好像并没有发生你所说的事情。”
倪棠掌心轻握了下，她知道这个话题避免不了的，但是如果将真话说出来，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她的主动靠近都是意有所图。
“怎么了？”倪棠的沉默让沈佑疑惑。
倪棠抿抿唇，吐息了下，缓缓开口，“那是因为……有你啊，沈佑。”
沈佑怔住，“什么？”
倪棠静静看着他，“你没有发现吗？刚刚在台球室，自从你来了过后，我就表现得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还有你所说的之前那几次，那也是因为，当时你正好在我身边啊。”
“……我？”沈佑瞳眸有些震动，他的震惊之情并不比方才听到倪棠说起她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也很奇怪，”倪棠喃喃开口，“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只有你，能让我从那种失控的状态解脱出来。”
沈佑一时间有些失语，于是倪棠继续说了下去，“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赌一把，可谁知道呢，在和你接触过后，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好像真的不会再受到那股牵制力的束缚。”
直到方才在台球室，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沈佑的出现，将她从那种窒息般的失控里解脱了出来。
所以现在的她无比确信，一定是他，一定是沈佑，问题的关键点一定是在沈佑身上。
就连沈佑解控效果的延长，倪棠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在于她和沈佑的关系渐渐亲近所导致。
沈佑眸色平静了下来，他好像已经已经消化了这个不可思议的话题，垂眸思考着什么。
再开口时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因为这个？”
倪棠指尖颤了下，不管怎么说，她一开始接触沈佑的目的的确有些不单纯，她理亏。
“抱歉啊沈佑，但是我并不想直到现在都还瞒着你，”倪棠轻声说：“我一开始的确是抱着试探的想法靠近你的。”
沈佑半垂着眸，以致倪棠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倪棠渐渐倾过身去，声线压软了些，“沈佑，你生气了吗？”
沈佑还是没说话，于是倪棠继续软声说了下去，“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不要生气了。虽然一开始是有些不太单纯，但是后来我都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可能不知道，一开始我会疑惑为什么会是你有这样让我不受控制的能力，但是后来我越来越庆幸，还好是你，沈佑，还好是你能够将我从那种状态里拉出来。”
沈佑纤长的睫毛轻扇了下，他总算抬眼，那双浅色的眸里见不到分毫的怒意，倒是莫名的有了几分委屈。
他低声开口，“倪棠，真的很不公平啊，你靠近我是别有目的，但我却对你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佑我的崽，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冲啊啊啊啊！
第28章
他嗓音低缓, 分明并没有多高的分贝，但却震耳欲聋般响彻在耳际。
仿佛一记惊雷直直砸在了头顶，倪棠有些懵。
他说了什么？
她没听错吧？
“所以, 你要怎么补偿我？”
沈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 是真的近在咫尺。
倪棠发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入眼可及便是他优越的五官。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朝着倪棠凑拢了些, 两人的脸颊不过两掌的距离。
倪棠一惊, 倏地往后退了些。
她眨眨眼，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尴尬地轻咳了声。
沈佑轻扬了下眉，“怎么了？刚刚不是很会说话的吗？”
“那个……”倪棠视线左顾右晃，但就是不敢与他的对上。
天呐，倪棠内心咆哮，她就是想要好好的将事情同沈佑解释清楚,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跳到了告白的话题了？？？
虽然她对沈佑或许喜欢她这件事有些大概的猜测，但是, 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直接的吗？！
看着她那躲躲闪闪的目光, 沈佑眸子暗了暗，他轻轻扬起唇角, “倪棠，我还在生气啊，对于你接触我居然是为了利用我这件事。”
他这话显然就是想要激起倪棠的愧疚，但, 明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意思，倪棠还是该死的上钩了。
谁让她理亏呢！
算了，倪棠深呼吸一口气后平静了下来，目光不再躲闪的直直对上他，“说吧，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
沈佑无语地看她一眼，意有所指，“这种事情不该你自己想吗？”
被步步紧逼的倪棠差点儿乱了阵脚，她眯起眼，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男生。
一直以来都将他当成了单纯乖巧的傻白甜，如今看来，真是越来越有白切黑的架势了。
倪棠想了会儿，决定走迂回战术，她装作没听到他方才那顺势而为的告白，唇角牵起笑，“那请你吃饭你好不好？”
沈佑脸上的笑意垮了些，“就这？”
“等等，”他眯起眼，“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一次你请我吃饭，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什么所谓的感谢我吧？”
“呃……”倪棠没想到他突然会提起这茬，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记着呢！
“其实也有想着谢谢你的意思啦，哈哈。”倪棠干笑了下。
沈佑眼神变得幽怨，“你那时候要去一个晚宴，让我猜猜，你是知道在那里会遇到顾凛，所以才会想着先和我接触一下的？”
倪棠抚额偏过头，一脸郁卒，这是她第一次为沈佑的聪明而感到心累。
聪明的人的不可怕，但聪明还记仇的人真的太难对付了！
“怎么了，被我猜中了，所以不好意思了吗？”沈佑目光黏在她面上，追问。
“哪有！”倪棠被逼到跳脚，“你想多了，我是真的只是想着谢谢你才请吃饭的啊。”
沈佑缓缓眯了下眼，轻声说：“倪棠，你直到现在都还骗我。”
他低缓的嗓音里七分委屈，三分威胁，倪棠是真的受不了，挥挥手，“好了好了，我道歉，那一次也是我的不对好了吧！”
“那你要怎么办？”
兜兜转转他又扯回了这个话题。
倪棠无语地盯了他一阵子，“那这样吧，除了请你吃一顿饭以外，我还格外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礼物？什么？”沈佑好像有些兴趣。
倪棠浅笑了下，“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看着她面上那略带得意的神采，沈佑眼里掠过点点笑意。
算了，别逼得太紧，这只小刺猬，一有风吹草动便竖起了周身的尖刺。
不过没关系，她早晚会掉进他这张笼子里。
*
站在路口，倪棠背着手问沈佑，“现在你决定吧，我们是先去吃饭还是还是先去给你买礼物。”
沈佑看了下时间，问她：“你呢，饿了吗？”
倪棠摸了下肚子，想起方才喝进去的一大杯饮料，“好像……挺饱的。”
沈佑弯了弯眸，“正好，我也挺好奇你要送我什么。”
倪棠抬了抬下巴，又对他勾勾手，“跟我来。”
沈佑听话的跟在她身后，两人去了几百米外的一栋商业楼，乘电梯直上。
到了四楼，沈佑跟在倪棠身后踏出电梯，看了眼入目可及的一排排书架，疑惑，“到这里来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