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君炎面露狂喜之色:“她是不是没事了?”
“还不行。”柳姝娘皱眉,“葡萄卡得太紧,刚才稍微拍打松了少许,换了口气,但还没脱离危险,必须将葡萄吸出来。”
“吸?”楼君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既然楼大人不会,只好由民妇亲自上阵了,都是女的,谁也不吃亏。”柳姝娘说着,便掏出手帕擦了擦陆燕尔的唇,掰开她的嘴巴,低头便要凑上去,见状,楼君炎黑沉着脸,一把抢过陆燕尔,“我来。”
俯身,触在她唇上,狠狠吸了起来。
“嘴对嘴吸出来,用力。”柳姝娘眯着眼具体解释了一句,并催促道,“生死时速,刚才只换了一口气,她支撑不了太久,麻烦楼大人一定要快!”
不知怎的,楼君炎越是着急越是吸不出来,他甚至伸进去勾那一颗葡萄,却始终不得其法。
柳姝娘默念着数字,从一数到十时,见陆燕尔依旧迷眼不睁,毫不客气地推开楼君炎,又掏出手帕狠狠擦了擦陆燕尔的嘴,深深吸了口气,略微犹豫,狠皱着眉头低了下去。
楼君炎俊脸黑沉得滴水,浑身暴虐,自己的妻子被个女人非礼,却是敢怒不能言。
等了一瞬间,柳姝娘倏然离开了陆燕尔,捧着胸口,扭头偏向别处,剧烈咳了几声,嘴里滑不溜秋的葡萄顺势咳了出来,刚才吸的太猛,差点都将自己呛了。
柳姝娘柳眉倒立:“总算将这害死人的东西弄出来了,等她稍微缓缓,应该就能醒过来。”
末了,又道:“欸,楼大人,你再帮她拍背,顺顺气儿。”
楼君炎将陆燕尔抱在怀里,伸手鼻间,微弱的呼吸表示她还活着,当即便顺着她的脊背,轻拍了起来。
气息顺畅,面色渐渐有了血色,嘴唇的颜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随之,陆燕尔缓缓睁眼,正对上楼君炎满目的担忧和焦灼,微微一愣,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思维还未重聚,便被楼君炎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紧的几乎勒断她的骨骼,而他却在战栗,那是害怕失去的战栗。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哆嗦着一字一顿地说:“燕尔,你没事,你真的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分明从她被卡住到醒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于他,却是等待由生到死的距离,长的宛若一生。
陆燕尔心神动漾,她能感受到他的深情,他的颤抖,以及他的惧怕。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继续说着:“燕尔,你真的吓死我了。”
啪。
清脆的把掌声瞬间响起。
所有人因陆燕尔醒来的喜悦之色,陡然僵住,齐齐看向陆燕尔。
她竟然打了楼君炎一巴掌。
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打人。
柳姝娘不解,微微挑眉:“楼小娘子,你打楼大人做甚,他为急的就差提刀杀人了。”
“我……”
陆燕尔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楼君炎脸上的巴掌印,哑然失语,小表情呐呐的,呆愣了片刻,才小声小气地说道:“夫君脸上有只蚊虫,我帮他拍一下。”
所有人惧是一愣。
柳姝娘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秋天了,哪儿有那么多蚊虫?”
她是害怕呀,真害怕,一颗葡萄,竟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死过一回的人,相当惧怕死亡。
可楼君炎却轻易让她陷入了死亡,谁叫他在自己吃葡萄时吻她?
顿了顿,陆燕尔嗡嗡的:“秋蚊虫可厉害了。”
柳姝娘:“……”
又不是乡野旮旯里,还秋蚊虫呢。
楼君炎却拥着陆燕尔,说:“拍的好。”
陷她如那般险境,自己的确该打,一巴掌都算轻了。
陆燕尔差点被噎死,楼君炎火急火燎地想要救她,结果陆燕尔醒来,就吃了一巴掌,还大叫拍的好。
这种骚操作,柳姝娘是看不明白了,拍拍手,扭身朝自己宅子走去:“看你还能拍蚊子,定然是没事了。”
楼君炎面色凝重,诚恳道:“柳娘子,多谢你救了拙荆的性命,我欠你一份恩情,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柳姝娘摆手道:“不必,举手之劳。何况,以我和楼小娘子的交情,哪儿需得报恩。”
陆燕尔却是相当惊诧,不可思议地看向柳姝娘:“竟是姐姐救了我,难道姐姐会医术?”
柳姝娘转身,一笑:“你可别抬举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会什么医术,而且,你可不是生病,是被食物噎住了,这可比生病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立即丧命。”
陆燕尔一阵后怕,呼吸被夺的瞬间,真怕自己就此一命呜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幸亏姐姐出手搭救。”
楼君炎拧眉,冷不丁地问道:“柳娘子,如何得知刚才的法子能救人?”
柳姝娘脸色陡变,前一刻笑意嫣然,此刻却是哀愁密布,眼眶隐忍着泪水:“因为,我有个弟弟便是死于此,他被枣核噎住了,我们并不懂这些法子,请大夫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大夫来了,就是按照刚才的步骤所做,只是错失了最佳救人良机,再也救不回来了,楼小娘子的情况与我弟弟几乎一模一样,我才会冒险一试。”
略微停顿,柳姝娘惨然一笑:“如果那时我知道这个法子,弟弟或许就不会死了。”
神情戚然,不愿多说,跨过门槛时,勾起内心最悲伤的往事,柳姝娘精神有些恍惚,身子一偏,差点被绊倒了。
看的陆燕尔一阵心酸,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楼君炎:”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了。不过,救命之恩大于天,她虽说不必言谢,可我们也不能就此受了,可得好好感谢姝娘姐姐一番。”
楼君炎抿起唇角,静默不语。
陆燕尔探了探首,也有些好奇道:“她刚才用的什么法子,将我喉咙里的葡萄取了出来?”
知道法子,以后再遇到此类问题,就好办了。
楼君炎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幽怨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架不住陆燕尔软磨硬套,楼君炎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陆燕尔眼眸微微眯起:“最后,是你帮我吸出来的?”
“嗯。”楼君炎若无其事地点头。
听得后面跟随的丫鬟,以后也不敢将此事宣诸于口。
却说柳姝娘回去后,暗自垂泪了一会儿,又去打了些水,漱了好几遍口才停歇,家里存粮将尽,本来准备出去买些吃食,不想遇到陆燕尔他们,耽搁了些时间,抬头见天色尚早,便又出门了。
刚走到街口,就见海云帆朝楼家的方向走去。
“楼家刚才出了点事,恐怕没空搭理你。”柳姝娘哼了哼,生死攸关,化险为夷,小两口不得互诉衷肠,消除方才受到的那一番惊吓。
海云帆愣了愣,似是认出就是楼家隔壁的人家,旋即拱手道:“嫂……”
快速改口:“姐姐,可否告知楼家出了何事?”
楼君炎每日朝务繁忙,他不便过多打扰,便寻了今日登门拜访,自己所在的谏议院遇到了些麻烦事,想请教他。
柳姝娘挑眉:“事儿不大,已经解决了。不过,你还是重新挑个时候。”
“哦,多谢姐姐提醒,我下次再来。”海云帆认真道了声谢,转身欲走,又回头看向柳姝娘,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你哭了,可是同我一样遇到了麻烦?”
柳姝娘眼眸沉了沉,斥道:“哭你大爷!”难不成让她自揭伤疤,两次?
随即,扭腰走远了。
海云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楼家的方向,打道回海家。
晚上,陆燕尔洗漱过后准备就寝,刚缩进被窝,却被楼君炎抱了起来,吩咐伺候的丫鬟端来热水,哄着陆燕尔说:
“再洗洗可好,我瞧着没洗干净。”
陆燕尔:“……”
可见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无懈可击的脸却印上了深浅不一的红痕,明日上朝可能便要顶着这样一张脸,接受同僚探究取笑的视线,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愧疚。
“那就再洗漱一遍。”
这才仔细将自己的脸,每一个微小地方都用清水净了一遍。
楼君炎指着她的唇:“还有,这里。”
陆燕尔又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唇,洗了一遍,哪知楼君炎又吩咐人拿来了漱洗盆,示意她漱口。
陆燕尔咬了一下唇,不明所以,却依言照做。
岂料,楼君炎还是不甚满意:“再漱一遍。”
陆燕尔无名火起,想要怒骂他,谁知楼君炎这个不要脸的,改变了策略,竟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燕尔,乖,再漱一遍。”
他何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心软的一塌糊涂,男子装起可怜来,真要命,尤其是这般俊逸的男子,更是让她的怒发不出来。
陆燕尔板着脸:“最后一次。”
楼君炎见示弱有奇效,便又哄着她洗了好几遍,晚晴和冬梅在旁边看的乍舌不已,明知是何缘故,却不能说,公子早就暗地里警告过她们。
她们也只能干看着少夫人被公子折腾。
最后,陆燕尔死活都不愿意再洗了,一双湿漉漉的清眸直勾勾地盯着楼君炎,微微伸长脖子,撅起娇艳莹润的樱唇,惹人采撷:
“夫君闻闻,真的很香了。”
第70章 香香哒
小陈氏惊愕。
旋即挥拳捶向陆阳明,恨声道:“如果她真是我们的女儿,怎能认他人为父母?”
“那抹三瓣桃花胎记,从孩子出生后,我一直记得孩子心口应该有的,可你却告诉我,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胎记,更不要说那么特殊的桃花胎记。”
小陈氏愣愣地看着陆阳明,说,“我信了你,后来我们离开了安和县陆家,随着霜儿日渐长大,困扰我的桃花胎记便被我慢慢忘记了。可是,如今却有个跟霜儿一般大的姑娘,心口处长了那抹同我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桃花胎记,而她恰巧又是陆秉坤的女儿,你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当时,无法赶回京城生产,不得已借住在陆县令家中,因着都姓陆,且两家女人同时临盆,他们相谈甚欢。
小陈氏与郑氏也是无话不说,以姐妹相称,同时临盆那天,她们一个在西厢房,一个在东厢房,相隔甚远,小陈氏并没亲眼见过陆秉坤之女,又怎会清晰地知道她身上有胎记?
这根本说不通。
陆阳明沉默了半晌,皱眉道:“因着你的疑惑,我当时特意询问过陆阳明,但他说的是,他女儿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但事实上,却有。
小陈氏追问:“可是你亲眼所见?”
陆阳明摇了摇头,因为他自己分明记得孩子出生时,身上干净没有胎记,陆秉坤如此说,加之陆秉坤在安和县百姓中的口碑和人品,他又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便自负地没有去验证。
“我以为是你亲眼所见,你如今却告诉我,只是仅凭了陆秉坤的一言之词。”
小陈氏恨不得多捶打陆阳明几拳,这个冤家怎得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很明显,是陆秉坤说谎了!”
陆阳明懊恼地点头。
单就陆秉坤说谎一事,本身就不正常,他无可辩驳。
而陈锦婉生产不过几日,他便得到朝廷的诏令,不得不将尚在月褥期的陈锦婉和襁褓婴儿带上,一同慢慢启程回京城。
这事,便彻底悬下了。
小陈氏披着外衣下床,在屋内焦躁地走来走去,回想着见到那姑娘的一幕,她并不知她是谁,却在看见桃花胎记的瞬间,便触发了记忆最深处的开关。
小陈氏何其聪慧,联想到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立即便觉察出了些许真相,赶紧询问她同陆秉坤的关系,本是试探之举,没想到竟探出她就是陆秉坤女儿的身份。
狸猫换太子这种戏码,竟可能会出现在国公府身上?
陆阳明懊悔了一会儿,便出声安慰小陈氏:“锦婉,你先别着急,免得急坏了身子。此事,尚且疑点重重,我先派人暗中去一趟安和县,当年参与接生的稳婆或许知道些内情。”
“好。”小陈氏道,“只是不知过了十六年,真能查出来吗?”
陆阳明伸手揽住小陈氏的肩膀:“放心,肯定会查出来。”
小陈氏偎依在陆阳明身上,愁眉不展:“阳明,若霜儿不是我们的孩子,那姑娘才是,我们该怎么办?”
一边是亲手养大的,一边却可能是自己亲生的,舍弃哪个都痛?
若是假千金在国公府享尽荣华富贵,被娇养长大,真千金却流落闭塞小县,想到这种人生际遇的落差,小陈氏心口炖疼。
陆阳明没回答,而是看着她说:“听你的描述,那姑娘应该过的还不错,嫁的就是当朝四品工部侍郎楼君炎,单就他能这么短的时间入了景昭帝的眼,就是个人物,那姑娘以后的诰命自是不会少。”
小陈氏瞬间有了安慰,心道那姑娘如今过的可不是一般好,与楼君炎同在京城,上不用侍奉公婆,中间又没有妯娌连襟生事,下暂时没有养育子女。
更重要的是,那姑娘应该是独掌家里中馈,肆意支取,随意挥霍。
背后没个无条件宠溺她的人,她能在后宅过得这般潇洒?
见小陈氏不语,陆阳明又道:“若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疼着便是;若霜儿不是,就以国公府的门第给她找个好婆家,毕竟是你我看着长大的。”
父辈的一些怨,不应该累及子女。
小陈氏赞同,但私心却存着一份希望,是她错了,是她的记忆出错了,陆霜飞就是她如假包换的女儿。
谁愿意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被调换?
下一刻,小陈氏却猛然抬头,咬牙切齿道:“如果安和县陆家真做了这种昧良心的事,定不能教陆秉坤夫妇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