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外间传来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仿佛就在段玥离的耳边:
“跟我说说你小时候吧。我今日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南月国的百姓都说不知道你。”
段玥离冷哼:“你到市井去问本王的事, 还真是会挑地方。”
唐安芙:……
切,到市井问怎么了?
要知道当年齐辰魔杀星的名头在大齐可是街知巷闻的,随便问谁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家里要有个夜哭郎,娘亲说一句魔杀星来了, 夜哭郎立刻就不敢嚎了。
可唐安芙到南月国的都城问离王段玥离, 百姓们都说没听过什么有关他的事。
要么是他名声传播不够远, 没齐辰的名头厉害,要么就是在都城出现的时间太短了, 都城百姓还没来得及认识他。
“你说你是南月国土生土长的人,没出过南月境是真的吗?”唐安芙问。
段玥离耐着性子说:“自然是真。”
唐安芙从软榻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透过月光看向放着的床幔,心道齐辰从前不是很喜欢把床帐放下来睡觉,不过跟唐安芙成亲以后,唐安芙喜欢放床幔他才慢慢习惯适应了。
“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真的亲身经历?从小到大做过什么事你全记得吗?”唐安芙问。
段玥离知她还是把自己当成她要找的人,不死心问这些。
“我从小经历了什么,用得着别人告诉吗?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吃的什么,用的什么,做的什么,穿的什么,我都记得。”
唐安芙沉默了片刻后问:
“那你娘是谁?你小时候住哪里?”
“我娘不是先国主的妃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的确没有住在都城,我自小体弱,不适应住在南月国,我娘便带着我住在麝月国的一个小村庄里。”
段玥离觉得很诡异,他竟然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她聊往事。不,不对,自从见到她以后,凡事和她沾边的事情都很诡异。
“……小村庄……”黑暗中传来她疑惑的声音:“这些你全都经历过?”
“是。”段玥离无奈说。
唐安芙沉默片刻后,又说:“我虽然还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你身上有哪些伤口,我若说出来,你能信我吗?”
段玥离眸光一冷:“你且说说看。”
脑中想的却是:这女子是段灵瑞安排来的,段灵瑞定然与她说过自己的特征,若真说对了,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她是段灵瑞故意安排到他身边来的。
“你以前是个将军,左边的胳膊上有两处被箭戳的伤口,右边胳膊没事,左大腿有一处刀伤,前腹有一道横向剑伤,后背右肩是很严重的火伤,你自己用炭烫的,背脊处有鞭伤……”
唐安芙回忆着齐辰的伤口,如数家珍般说出,她仔细回想,只希望能凭这个让段玥离相信她。
“对了,你屁|股上好像还有一块浅浅的胎记,不大,你自己大约都不知道吧。”
段玥离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屁股上有没有胎记,但这女人先前说的那么多伤口,他居然……一处都没有。
这倒是能说明她还真是来找人的,不是联合段灵瑞骗他的,可惜也证明了,段玥离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唐安芙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催促问。
段玥离深叹口气,翻了个身后,回了一句:
“都不对。你别再问了,本王要睡了。”
唐安芙意外听到‘不对’两个字,愣了愣,不过转念就明白,段玥离这是不好意思了吧。身上的伤口被她指出,若是承认的话,那岂非就要承认他是唐安芙找的人了?
好吧。可以理解。
唐安芙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看着门外晃动的树影,对着黑暗轻柔说了句:
“晚安,齐辰。”
并没睡着的段玥离:……
**
段玥离没睡好,几乎一夜辗转反侧。
南月国主走进大殿的时候刚好看见段玥离哈欠打了一半。
没想到打哈欠的时候国主来了,段玥离赶忙将剩下的半个哈欠咽了下去,等南月国主坐好后拱手行礼,随南月国主进殿的还有年过半百的南月国师,也和南月国主同样看见了段玥离偷打哈欠。
“离王昨夜莫不是太操劳,没歇好?”南月国主难得有兴致打趣人。
段玥离刚要回话,就见国主身旁的国师也跟着笑了几声,他们神色暧昧,段玥离这才明白他们那句话的含义。
“听闻离王从灵月国带回一美貌舞姬,我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得不信了。”国师接着说。
段玥离想给自己解释两句,可发现这件事似乎解释不了,并且越解释可能会越乱,干脆闭口不言。
国主见他这般,也跟着笑出声,谁料没笑两声就开始咳嗽,苍白的脸上因咳嗽染了红,看起来反而更病态了些。
段玥离和国师见国主咳嗽了,都不禁要去为他顺气,国主摆摆手:“无妨。”说完从宫人手中接过药茶喝了两口,请离王和国师坐下说话。
“过几天就是雏凤元会,届时年满十五的段氏子弟皆要参加,我这身子见不得风,就有劳国师和离王坐镇了。”
两人起身行礼应承:“是。”
“灵月、炎月、麝月、幻月四国届时也会出席,你们看着招呼。”国主又说。
段玥离点了点头。
国师却问:“灵月前来便罢了,怎么今年另外三国也有兴致前来?”
国主幽幽一叹:“我段氏人才凋零,近年来除了在蛊境出了个离王,都城内外连个像样的太子都没选出来,三国只怕参与是假,打探是真。定要提早做好防范。”
国师了然。
南月国的太子并不是立嫡立长,而是立强。
雏凤元会也就是为了能让段氏子弟有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只要能成为最强者,不管是正脉还是旁支,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南月国继承者。
一般有能力的段氏子弟都会在雏凤元会上崭露头角,也有例外的,就好比眼前这位离王殿下,他就是从未参加过雏凤元会,独自一人在人人畏惧的蛊境中,淬炼出了段氏最强血脉,若是到国主驾崩前都选不出太子的话,那下一任南月国主就是离王了。
说完这些事,段玥离便要告退,被国主喊住:
“离王,雏凤元会时很是热闹,不如也将你带回来的那女子一同带去,若是你真喜欢她,那便好生留着,让她给你生几个孩儿,也算是壮大我段氏子孙藤了。”
段玥离欲言又止,最终妥协谢过:
“是。”
**
段玥离告退后,殿中剩下国主和国师两人,国主的咳嗽声不时传出。
“如今离王归来,陛下就别太操劳了。”国师担忧国主的身体,如是劝道。
国主叹了口气:
“唉,这南月国迟早都是他的。”
“说不得雏凤元会中会有人脱颖而出呢。”国师说。
国主却摇头:
“若是真能出人,这些年早出了。段氏血脉一代不如一代,但凡能出现一两个,我也不必费那心思去寻他了。”
国师:“既已寻到,便是天不绝我南月。只要有他在,南月国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国主也这么认为,离王的出现算是让他们在无望的前程中看见了曙光,尽管过程曲折,但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了,国师可知离王带回的女子是什么底细?若是背景干净,就劝着离王给个名分,让她死心塌地留下来给离王开枝散叶。若有人劝着,说不得离王和圣女的婚事也能成。”
“据说是个舞姬,见过的都说容貌生的很好。至于其他来历什么的,暂时还说不清楚,但人是从灵月世子府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国主听闻这些后,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坐了这么长时间,他有些累,便叫宫人扶着休息去了。
**
“什么元会?干什么的?”
唐安芙盘腿坐在软榻上看书,段玥离回来知道她整天都没出门,鬼使神差就跟她说了雏凤元会之事,不提别的,至少那时会很热闹,看她的性格,应该是喜欢热闹的。
“就是一个普通的盛会,你爱去不去。”
段玥离企图用不好的语气掩盖自己有些别扭的心情。
唐安芙倒是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兴趣,倒是看见段玥离倒了杯她亲自煎的竹茶在喝,竹茶入口苦涩,要好久才有回甘,若是没喝过的人第一次喝会被呛着,唐安芙第一次从齐辰杯子里喝的时候就呛着了,但是齐辰喜欢。
段玥离连喝两杯,还揭开茶壶盖子往里看了看,放下盖子时就听见身旁忽然响起一声:
“好喝吗?”
冷冷瞥了她一眼,段玥离用行动给自己倒了第三杯,正要喝时,手腕就被唐安芙举高,她从他手臂下穿过,转了个身就之家坐在他大腿上,双臂熟门熟路的搂住他的脖子。
“下去。”段玥离冷道。
唐安芙却抱得更紧了:“你每回都是这些词儿,能不能稍微坦诚一点,你分明就很喜欢我这般对你。”
段玥离:……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段玥离的沉默助长了唐安芙的得寸进尺, 她凑到段玥离的耳廓旁, 轻声问:
“我说的没错吧?”
段玥离双手微微握起,表面仍维持冷漠,闭上双眼,一身正气。
唐安芙见他这样, 不禁笑出了声:
“我俩这样像不像狐狸精勾引得道禁欲高僧?对哦, 我们之前还没玩儿过这身份呢。嘻嘻, 以后找机会玩儿一下好不好?”
段玥离本欲沉默到底,可她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实在没忍住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她笑靥如花看着自己,不禁怒道:
“不许笑!”
唐安芙才不怕他, 还趁他不注意伸手刮了一下他鼻子:“凭什么不许笑?我偏要笑!你奈我何?”
段玥离很想把她拧巴拧巴团成团丢出南月国,可手还没碰到她就感觉到一股热滚滚的酥麻,生怕自己的手碰到她就失去理智, 干脆不碰了。
“王爷,人家软榻睡得不舒服, 今晚能不能……睡你的卧榻?”唐安芙笑得果真像只偷了蜜吃的小狐狸。
段玥离斜斜看着她:“你要觉得不舒服, 就睡外面去。”
唐安芙暗骂了一句, 表面上依旧笑容满面,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了, 我不认床的,睡哪儿都一样。”
段玥离:……
**
南月国的雏凤元会是一年一度最大的盛典,除了为了选拔段氏子孙外, 南月国的百姓也会在这一日欢度,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仿佛过年一般,主会场外各中新奇叫卖夺人眼球。
唐安芙趴在马车车窗边不时发出惊呼,活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妞,段玥离已经开始后悔让她过来了。
离王府的马车直接驶入主会场。
这主会场看着就像一座小城池一样,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庞大,城墙顶上插着五国旗,南月国的旗帜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鸟,位于最高处,下面并排的四面旗帜各有不同。
灵月国是南月段氏的旁支,也是段氏,旗帜也是凤凰,只不过不是浴火重生的那种;麝月国则是一只蜘蛛;炎月国是一株药草;幻月国是一团烟雾。
五国联旗在风中飘扬,离王府的马车通过大门后的一条宽阔的石墙道路,进入会场。
马车停下后,段玥离首先下车,唐安芙亦步亦趋,抢先抓住他的衣摆,让他没法一个人走前面,必须要把她抱下车才行。
会场中有不少人已经到了,离王的马车进场,吸引了无数目光,于是在众人眼中,就看见他们素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离王殿下竟然体贴万分的将一美貌女子搂腰抱下,然后任由那美貌女子挽住他的胳膊并肩而行。
察觉到段玥离想抽走的手臂,唐安芙果断抱的更紧些:
“所有人都看见你抱我下车了,你这时候甩手,打脸的。”
段玥离:……
“那你别抱这么紧。”手臂上的触感简直要了他的命。
唐安芙却恍若未闻:“哎呀,你以前最喜欢我这样搂着你了,不挺舒服的吗?”
舒服……
“你还真是举止孟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段玥离咬着后槽牙说。
“哎呀,是不是的,我俩心知肚明。你我本就是夫妻,何谈孟浪,放开点。”唐安芙心情大好,笑靥如花。
段玥离简直要被她气死,可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又不好做太多动作,惹人非议。
已然到场的高台坐席上,看见远远走来的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昵,心情各自不同。
段灵瑞坐在白薇身旁,为她摇着纸扇,看见段玥离与那叫做阿芙的女子情浓意浓,很是满意,悄悄的往白薇看去好几眼,希望在白薇脸上看到一些愤怒,然而白薇毫无反应,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正往这边走来的两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苗麝锦则看的咬牙切齿,手上的马鞭捏的咯咯作响,把愤怒的她和平静的白薇放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段玥离的未婚妻是苗麝锦呢。
扭头想跟段灵香倾诉一番,可段灵香此时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身边坐的的一位俊秀少年郎,根本没空理会她。
白荀坐在白薇另一侧,正低头研究他手中匣子里的一位干枯草药,倒是没什么特别情绪。
四国国主、南月王后及后妃们的坐席都在第三层,大多已就位,而第二层则是各国世子、王女和王公子侄们,底层坐的则是南月官员、官员家眷以及四国随君而来的官员和家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