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远镖局?京城里有这么一个镖局吗?”招红袖问道。
“京城?你一定是病糊涂了,这里是保定府。”少年说道。
“保定府?谁把我送来的?”招红袖大吃一惊,她忍不住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她的身体没有力气,非但没有坐起来,反而让她的伤口更痛。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坐到她的身边,说道:“你别乱动,若是你死了,我们这一镖就要赔钱了,赔钱事小,坏了我们震远镖局的名声那可就大了。”
招红袖懒得听他啰嗦,问道:“是谁把我送来的?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这是镖局,那她就是他们要保的镖了。
少年道:“他说他姓董,说是要把你送到广东。”
“广东?这么远?”招红袖吃了一惊,原来送她来的是小董,是小董……
“我是京城红袖招的老板娘,我出双倍的价钱,你们把我送回京城。”招红袖沉声说道。
第393章 再也见不到的人
招红袖话音未落,少年就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她的嘴。
“姑奶奶,你快别说了,这是要掉脑袋的啊!”少年压低声音说道。
招红袖唔唔两声,少年用力太猛,她的伤口更疼了。
少年显然也意识到这个,连忙把手拿开,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又去查看了窗户和门,确认没有人会听到,这才低声说道:“京城出事了,红袖招被查封了,城门已经关了,别说是你,我们现在也进不了京城。”
“你说什么?红袖招……红袖招……”招红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骇得说不出话来,大口喘息着,脸色更加苍白。
少年从炕桌上的小瓶子里倒出一颗丹药,塞进招红袖口中。
招红袖依然在喘息,趁着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少年对她说道:“早知道你就是招红袖,出多少银子我们也不会押这趟镖。我告诉你吧,你现在是逃犯,保定府里贴着海捕告示,都在捉拿你呢。”
“……那我红袖招里的人呢?”过了好一会儿,招红袖终于恢复了平静。
少年道:“你们红袖招不是窑子吗?官府抓的是你,又不是你们那里的姑娘,再说,衙门里的大牢可没有养女伎的,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把她们放出去了吧。”
招红袖心中略松,少年说得没错,官府对于青楼,历来只是查抄,女伎们审过之后,要么让其他青楼领走,要么就放出去了。
“你知道官府为何要抓我吗?”招红袖又问。
少年道:“告示上没有说,只说要抓你,唉,那告示上的画像可不如你本人长得美,否则我们就认出你来了,肯定不收。”
“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被通辑的人吗?”招红袖问道。
“没有啊,只有你一个。”少年说道。
招红袖的心沉了下去,她是被红娘子陷害了!
明明掳走小皇帝的是红娘子的人,可是被通辑的人却是她。
想来是红娘子以为她死了,便把罪名推到她身上,也不知红娘子使的是什么法子,不过百花班素来与高门大户走得近,又有宫里的关系,红娘子想要找个替死鬼也不难。
只是不知道小董为何把她送到这里来?
想到小董,招红袖的心就像是被刀尖狠狠扎了一下。
受到梅家恩惠的不是小董,与她们歃血为盟的也不是小董,而是小董的母亲董婆婆。
董婆婆死后,小董便接替了董婆婆。
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
这些年来,小董一直都默默跟着她。小董没有什么本事,长得也平凡,平时就在街上卖冰糖葫芦。
招红袖早就知道小董喜欢她,她是风尘女子,即使跟了梅雅雍,也依然迎来送往。
可是小董什么也没有说过,他从未在红袖招过夜,他甚至连她的手也没有摸过。
但是招红袖一直都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小董都会追随她……直到那一夜,直到小董的剑刺进她的胸膛。
泪水在招红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悄悄滑落,她吸吸鼻子,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她没有看到,少年眼中那一闪即逝的痛楚。
“我们何时启程?”招红袖又问。
“明天。”少年说道。
“你也是镖师吗?”招红袖问他。
少年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这里打杂的,不是镖头师。”
“原来如此,真是遗憾啊,以后没有机会见到你了。”不知为何,招红袖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不舍,她也说不清是不舍眼前的少年,还是京城,还是曾经京城里的一切。
“是啊,再也见不到了。”少年幽幽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招红袖问道。
“我叫虾头。”少年的脸颊微微泛红,倒真的像一只煮熟的虾头。
……
京城的城门紧闭,飞鱼卫在城中各处搜查,百姓们心惊胆颤,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朝阳宫里,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毛贵妃,目光凛冽。
“你是贵妃,一宫之主,真要让哀家对你动刑吗?”
毛贵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她淡淡地说道:“无妨,若是此时此刻,我肚子里恰好怀了龙脉,动刑之后,倒也一了百了,就是要便宜了西安城里的那位三公子了,听说他十八岁,想来就要成亲了吧,若是太皇太后不着急,过个一年两年,就会有位小公子送进宫里了。”
西安城里的秦王三公子周铮,燕北的燕北郡王周钰,他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三,二人都和皇帝一样,是太祖的亲孙子。
真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小皇子可以继位,到那时,这皇位真的要便宜他们了,太皇太后和杨家再是强悍,也不能让那把椅子空着吧。
即使满朝文武皇室宗亲,能够同意不让这二人中的一个继位,但是他们的孩子呢?燕北郡王年幼,又刚刚丧妻,暂时不会另娶,可是周铮的年纪已经到了,随时都能娶妻,即使太皇太后想在宗室中抱个襁褓里的孩子继位,就如毛贵妃所说,这个孩子也轮不到别人,最终还是周铮的孩子。
“你的肚子有没有怀上还是未知,你就敢用这个来要挟哀家?”太皇太后冷冷地问道。
毛贵妃嘴角溢出一丝微笑:“若是万岁爷能找回来也就罢了,若是他不想回来了,那嫔妾的肚子就必须要怀上,您说是吧,皇祖母?”
太皇太后下意识地看一眼坐在下首的皇后,皇后一如往常低眉垂目,她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
一股怒气涌上来,太皇太后端起面前的茶盏,朝着皇后砸了过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她的位置越来越稳,没有人敢让她生气,她也无需生气。
可是此时,她怒不可遏!
因为不知所踪的皇帝,因为面前这个胆敢和她讨价还价的狐媚子!
可是她的怒火却撒在了皇后身上。
茶水滚烫,皇后却哼都没哼,热茶溅湿了她身上的衣裳,她站起身来,轻轻抖落沾在衣裳上的茶叶和水珠,声音依旧平和:“皇祖母,我们现在只能留下她,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
她腹中有孩子吗?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皇帝失踪前唯一临幸过的女子;重要的是十月怀胎,她必须要诞下皇子。
那个孩子是谁生的也不重要,是谁的种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生母一定会是出身高贵的毛贵妃,而他的父亲,当然就是皇帝了。
第394章 轮不到我
千里之外的燕北,大雪纷飞,连绵起伏的群峦银妆素裹,宛若银蛇。
风雪连天,阻住了两军交锋,燕北军和安鞑军已经休战半个月了。
可是皑皑白雪却没有阻住京城来的密信,现任安昌侯、飞鱼卫指挥使李冠英的密信已经悄悄送到了燕北。
燕北郡王合上书信,他抬起头来,看到老安昌侯李永基正目光炯炯看着他。
有些事情虽然隐密,可是却瞒不住飞鱼卫。
飞鱼卫是太皇太后的刀,更是太皇太后的眼。
信上说小皇帝下落不明,之后在一处宅子里发现了翰林院学士毛元枚的尸体,毛元枚是皇帝钦定的主考官,而且还曾因为给皇帝讲书而令太皇太后不喜,后又查出,京城有名的红袖招与此事有关,红袖招已查封,红袖招的老板娘招红袖被其手下所杀,尸体沉于枯井乱石之下,找到时她的脸已经被乱石砸得稀烂,经红袖招的女伎们辨认,正是招红袖无疑。
太皇太后命人将毛元枚的命根子斩下烤干磨成粉末,令其族人分食;剥下人皮,制成双面鼓,置于府衙门前,日日捶打;其尸身大卸八块,供野狗抢食。
燕北郡王眉头微蹙,问道:“这个招红袖是替罪羊吧,行事如此缜密,又怎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还有毛元枚,他和皇帝……”
嗯,小郡王虽然人小鬼大,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太明白。
老安昌侯干咳一声,毛元枚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是面对小郡王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觉得连意会也不必了。
“郡王爷只要知晓毛元枚做出了欺君罔上、祸乱宫闱之事使可。”
燕北郡王在心里默默决定,他要让人找几本书来看看,老安昌侯不肯说的事,书里一定有,这件事就交给可意儿去办吧,姐姐说可意儿能办其他人不能办的事。
“除此之外呢,郡王爷有何看法?”老安昌侯又问。
燕北郡王把信扔进火盆,信纸立刻被火舌吞噬。
“轮不到我。”燕北郡王淡淡说道。
……
西安城外层林尽染,漫山红叶浓墨重彩。
秦王策马缓步走在林中,紧随其后的是周铮和萧韧。
一名内侍催马上前,将一封带有特殊标记的密信呈给秦王。
周铮和萧韧全都认识这个标记,这个标记只在西秦军中使用,代表着密信的最高等级。
秦王的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容,看到这封信里他的眸光微敛,撕去信上火漆,展开信纸。
秦王很快把信看完,随手递给周铮,道:“你和小七也看看吧。”
虽然这二人之前已经听说过小皇帝与毛元枚之间那令人浮想连篇的关系,可是得知小皇帝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失踪了,两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这是女子做的,但肯定不会是那个招红袖,一个风尘女子,顶多是给人顶包的。”周铮说道。
秦王来了兴趣,问道:“为何你会认为这是女子的手笔?”
周铮道:“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忍受丈夫放着年轻貌美的妻妾不理,反而迷恋一个又老又猥琐的男人呢?”
真是的,那个毛元枚,单是想想就觉恶心了,他是怎么钓到小皇帝的?
秦王又看向萧韧:“小七,你有何看法?”
萧韧却看向周铮,眼中带着几丝淘气:“属下觉得……觉得三公子应该娶妻生子了。”
秦王的脸上重又现出笑意,小七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他问向周铮:“你认为呢?”
周铮摇头:“来不及了,我这边婚事还没有操办,那边的皇后嫔妃就会传出怀上龙种的喜讯,唉,好不容易有个父凭子贵的好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看着周铮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秦王哈哈大笑。
虽然看似都在说笑,可是秦王对于周铮和萧韧的回答是很满意的,这两个孩子头脑冷静清晰,较之以前,目光更加深远。
他的确觊觎那个位子,但是那个位子可不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生于皇室,他们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步步为营,就连皇帝的失踪,也绝非偶然,就连那个毛元枚之所以能走到皇帝面前,这当中也绝不简单。
……
京城,朝阳宫里。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老护国公杨锋、护国公杨敏,就连因为服食毛元枚命根子粉末而狂吐不止的毛元玖也在。
只是毛元玖的脸色很不好,眼窝深陷,目光焕散,已没有了往日的炯炯有神。
太皇太后瞟了他一眼,她恨不得把这对父女生食其肉。
到了此时此刻,太皇太后若是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就不配坐在这里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奸妃搞出来的,那个奸妃想当太后想疯了吧,哀家偏不让你如愿,太后是可以追封的。
太皇太后道:“此事已然如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让皇帝回宫。”
护国公杨敏微微一怔,回宫?若是能够找到皇帝,这件事早就平息了,现在连人影都不见,又何谈回宫一说?
老护国公杨锋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只有天子回宫了,接下来的事情才能按部就班走下去。”
杨敏心头一动,他看向父亲,问道:“父亲,莫不是要让人……”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这里毕竟是在宫里,尽管宫里位置最高的两个女人都是杨家的,可是杨敏依然不敢大意。
“嗯,就是如此。”杨锋说道。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来看,这事儿就让程儿去办吧,他和皇帝年纪相仿,又自幼一起长大,他最合适。”
没有人比杨锦程更可靠,所以这件事交给他,是万万不会出差错的。
毛元玖一直没有说话,他木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太皇太后却似早已原谅了他一样,和蔼地问道:“毛尚书,你说呢?”
毛元玖似是在梦中惊醒,他连连称是,道:“就按太皇太后的意思办吧。”
“唉,这宫里又要办丧事了,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送了一次又一次,哀家……”太皇太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