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六?辛组有辛六了?”其中一个疑惑的问道。
沈彤心中一动,道:“我和辛五一直都在西北,只回过营里一次,你们可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两个没经过大场面,屠头儿让我们换甲二和甲四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辛组的人早在十几年前那一役中死得差不多了,就再也没有招收新血呢?”其中一名死士说道。
沈彤知道这件事,只是她刚刚给忘了。辛组曾经受过重创,在她和辛五进入死士营之前,辛组只有四个人了。
沈彤说道:“你们甲组的甲拾很厉害,今晚我看到他出手了。”
既然这一世的辛组并没有辛五和辛六,那么也同样不会有辛拾,沈彤这样问,就是想问问这一世辛拾叫什么名字。
“甲拾?我们甲组的甲拾去年就死了,现在还没有补上,你说的是辛拾吧。”一名死士说道。
“辛拾?我们辛组有这么多人吗?刚刚听你说的,我还以为只有我和辛五两个呢。”沈彤好奇地说道。
这两名死士守着一个瞎子正是无趣,难得来了一个小姑娘,虽不漂亮,可也白净秀气,两人的话也多了起来:“在此之前,我们以为辛组除了辛老大之外,就只有辛拾一个人,现在才知道,还有你们两个。”
辛老大是辛组头领,是整个辛组的领导者,至于他属下唯一的死士,为何会叫辛拾,这两个死士就不知道了。
一名死士问道:“你是辛六,辛五在外面吗?她和你一样,也是小姑娘?”
他们和沈彤离得很近,能闻到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死士营里有女子,但是像这样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却是少之又少,至少他们甲组就没有小姑娘,仅有的三名女死士,都已经三十开外。
沈彤赦然一笑,她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笑容并不真切:“是啊,辛五和我同年,长得很漂亮。”
话音刚落,双臂挥出,手中各有一把短刀,分别向两名死士刺去。
她与他们之间仅有半臂之隔,她出手极快,两名死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名当场中刀,另一名急闪之间避开了短刀,嘶声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辛六。”
沈彤扬手,一团粉末扑面而来。死士吃了一惊,连忙闭上呼吸,粉尘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尽管他躲得够快,粉尘还是飞进了他的眼睛,也就是一刹之间,另一把短刀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人自幼长在死士营里,到死都不会想到,那团让他惊慌失措乃至露出破绽的粉末,只不过是女子用的香粉而已。
沈彤抽出短刀,又从死士腰下抽出一柄宝剑,快步向里面走去,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杨锦轩。
此时的杨锦轩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正在用手指抠着墙壁,像是试图抠出一个洞,好让他逃出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爹有钱,你要多少钱都给你,别杀我,别……”
“这一剑是替阿钰给你的。”
沈彤面若寒霜,挥剑朝杨锦轩砍了下去!
片刻之后,沈彤从暗道里走了出来,她拿起柜台上的油灯,撤去灯罩,用火苗点燃了门帘。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马蹄声,沈彤一手提着宝剑,另一只手提着杨锦轩的人头走了出去。
来的正是刚刚把瓜田炸成一片焦土的屠卫五人。
屠卫先是没有看到原本在门口,假装成当铺伙计的甲四,就已经有了警惕之心,此时看到一个小姑娘杀气腾腾从里面走出来,便知道被人趁虚而入了。
五个人,五把刀,他们在马上,沈彤地上,要杀沈彤易如反掌。
正在这时,几支飞镖从暗处疾射而来,却不是打向他们,而是他们的马。
这些马原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这是杨家侍卫的马。
这些马并非良驹,更非战马,它们只是寻常的马而已。它们与骑在身上的人并不熟悉,更无默契,它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此时都如惊弓之鸟,飞镖刚刚挨到马身,这些马就惊了。
五匹马上窜下跳,撒蹄狂奔,一名死士被从马上甩下来,其他人立刻弃马,从惊马上飞身跃下,和辛拾在一起的那个有些淘气的少年,甚至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耳边传来屠卫的怒吼:“人呢,刚才那个人呢?”
刚才的人,那个从当铺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当铺里面升起了火光。
走水了!
屠卫伸手拦住正要往里面冲的辛拾等人,就在刚刚,他看到那个女子提着一颗人头,虽然夜色之中,看不清人头的相貌,但是他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那是杨锦轩的人头。
第439章 咸菜
残月当空,两骑在原野上飞奔,一口气跑出去二十多里,这才放松了缰绳,让马儿缓步前行。
“多亏了你,否则我就要和屠卫对上了,他带的那几个人,我可能一个也打不过。”沈彤笑道。
江婆子道:“那个伙计一直都在外面,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正担心是调虎离山,我们又上当了,这时就看到姑娘你回来了,没等我过去,你就干掉了那个伙计,进了当铺,我索性就守在门口,对了,姑娘,这颗人头怎么处置?大热的天,明天就臭了。”
刚刚那几枚飞镖就是江婆子打出的,江婆子除了蒸人肉包子,暗器亦是了得,否则也不会仅用几颗臭鸡蛋,就把杨锦轩的眼睛打瞎了。
沈彤嫌弃地看看杨锦轩面目狰狞的脑袋,说道:“先找点石灰把这东西硝了吧。”
今天晚上是不能回到京城了。
江婆子笑道:“这个包在我身上,若是找不到石灰,我就买点盐巴先给腌上。”
腌上?
沈彤有些佩服自己了,她平日里是怎么吃下江婆子煮的饭菜的?
事实上,江婆子果真在找到石灰之前,先找到了一家饭馆子。
深更半夜,江婆子从窗户里跳进去,片刻后便出来了,带出一只大瓦罐和一包盐。
沈彤笑道:“见过偷银子的,还是头回见到偷瓦罐偷盐的。”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两人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沈彤借口去打个盹儿,牵着火儿去了一边,留下江婆子独自腌制人头。
一个时辰后,两人重新上路,站在山坡上,看到山坡下一户人家院子里晾着衣裳,江婆子进去偷了衣裳,出门的时候觉得自己堂堂屠户娘子,偷几件衣裳也太掉价了,于是在院子里放了一块碎银子……
两人换了衣裳,把昨天穿过的衣裳连同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把火全都烧了。
路过一家客栈,两人进去睡了两个时辰,起床后吃饱喝足,便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江婆子还不忘找店家要了几根萝卜,也一并放到瓦罐里腌了。
这一次沈彤没有来得及躲开,亲眼看到江婆子小心翼翼地把萝卜抹了盐放进瓦罐里的。
“不行,还要再放点生姜大蒜和花椒,再来点白酒。”江婆子一阵风似的去找店家买东西去了。
半个时辰后,江婆子和沈彤,两个人两匹马,连同一只大瓦罐一起上路了。
傍晚时分,她们到了三里庄,这才知道,昨天出了大事。
房东大娘满脸都是恐惧,她还记得沈彤和江婆子,见她们问起,便道:“你们记得咱村有片西瓜地吧,就是隔壁老王家里的,那片瓜地出事了!”
原来,隔壁老王平日里爱喝几杯,那天他喝了小酒,原本要去瓜地里守夜的,走到半路上酒劲发作,摔倒在地上,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直没有醒过来,直到早上被他老婆用一桶凉水泼到脑袋上才醒过来,现在还晕晕沉沉。
不过也多亏他喝多了没有去瓜棚,否则这条命就搭进去了。
但是,命虽然保住了,几亩地的西瓜却全没了,虽然三里庄的人早就不靠种地为生了,可是村子里种田的行家却也不少,有人去烧焦的瓜地里看过了,那片地已经毁了,想要种西瓜是不行了。老王的老婆听说以后,坐在烧焦的瓜地里哭了一天。
“除了烧焦的瓜地,还有别的吗?”沈彤问道。
房东大娘紧张得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还有死人,村长不让说,死人都挖坑埋了,姑娘可千万别说出去,若是让人知道,咱们三里庄里烧死了人,谁还来这里住啊,一个村子都靠借宿过日子呢。”
沈彤吃了一惊,睁大眼睛问道:“没有报官吗?”
“没有,村长说了,这事不能报官,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把那些烧焦的死人全都埋了。”房东大娘说道。
沈彤瞠目,屠卫做事是真狠,也是真绝,而且他也算准了三里庄的人会把这件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那是瓜地,不是绸缎铺子,如果没有事先埋了火药,绝不会烧得这样惨,可惜昨天她没有亲眼看到。
只要点燃了火药,屠卫就把死士营的痕迹全部抹掉了。
正如前世今生的很多次一样,每一次死士营的行动,都如同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雨刚停便烈日当空,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到好像没有来过,就连地上的雨水,也被晒得无影无踪。
房东大娘再三叮嘱,让沈彤和江婆子一定要替她保守秘密,沈彤失笑,忙道:“这事太吓人了,打死我们也不敢和别人说,大娘你放心吧。”
在三里庄睡了一个好觉,如果不是隔壁时而传来的吵闹声,沈彤和江婆子会睡得更好。
吵架的是隔壁老王和他老婆,他老婆心疼自家瓜地,骂老王喝酒误事,把老王的脸抓破了。
次日天还没亮,沈彤和江婆子就到城门口排队去了。
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今天城门加多了人手,不但有飞鱼卫,还有穿着军服的人。
江婆子问了其他排队的人,这才知道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逃跑了,飞鱼卫和西山大营的人全都出动,正在四下搜捕。
“逃跑的是什么人啊?”江婆子好奇地问道。
“你听说过护国公府杨家吧,逃跑的就是杨家二公子杨锦轩。”一个人说道。
“快别提杨家了,杨家早就把杨锦轩逐出宗祠了。”另一个人说道。
“我才不相信呢,那不过就是做给老百姓们看的而已,诏狱可不是一般地方,只凭杨锦轩一个人能从那里逃出来吗?依我看,就是杨家人把他劫走的。”先前的人说道。
“嘘,快别乱说话,让人听到可了不得,你的脑袋不想要了吗?”有人劝道。
众人连忙紧闭双唇,不再多言。
江婆子回到队伍里,拍着那只大瓦罐,说道:“这一罐子好咸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当城门卒过来检查的时候,江婆子满脸堆笑,指着大瓦罐说道:“这是我家姑娘最爱吃的咸菜,军爷要不也尝尝?”
第440章 大义灭亲
自从魁星楼闹鬼,加之后来死了人,魁星楼前便门可罗雀。
可是今天,魁星楼前却人山人海,但这些人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人敢靠近。人群里不时传来惊呼,有人晕倒,有人吓得蒙住眼睛,有人当场呕吐,即使如此,看热闹的人还是有增无减。
“让开,都让开,官府来人了!”
拥挤的人群并没有散开,直到飞鱼卫亮出绣春刀,人们才四散奔逃,但也没有逃出太远,只是站在远处向这边张望。
飞鱼卫百户高池仰头向上看去,去看那颗挂在魁星楼上的人头。
他在远处时就已经看到人头了,只是看不清楚,现在离得近了,他能清清楚楚看清人头的相貌。
没错,就是杨锦轩。
人头两侧,各垂着一条挽联。
上联:除孽得告列祖列宗;
下联:安良以慰黎民百姓。
对仗并不工整,一看就不是出自读书人的手笔。
可是但凡是认识字的都能看懂,意思就是除掉这个孽障上告列祖列宗,下抚黎民百姓。
既然提到列祖列宗了,那这颗人头就是杨家人挂上的?
高家世代军籍,高池读书不多,但是这十几个字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是杨家人实施家法了?
“去,摘下来!”高池对手下说道。
杨家清理门户是杨家的事,飞鱼卫要辑捕逃犯,哪怕这名逃犯只剩下一颗脑袋。
片刻后,杨锦轩的人头就摆到高池面前。
杨锦轩的头发和眉毛上还沾着白乎乎的东西,看上去竟然像是盐粒子。
高池不敢确定,难道这人头被腌过?
高池在飞鱼卫多年,手中的人命早就数不清了,可是腌人头这种事,他想想就不寒而栗。
不过,正值盛夏,这颗人头却没有太大的臭味,十有八、九真是被腌过的。
杨家可真不是一般的人家。
杀掉子孙清理门户倒也罢了,居然还要把脑袋腌上。
高池恶心得不成,他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他不说是因为他不能肯定这人头是腌过的,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他不能肯定,动手去摘人头的那两名飞鱼卫却能百分百肯定。
有个飞鱼卫先是怀疑沾在手上的是盐粒子,他这样一想,就不由自由舔了下手指,我的娘啊,真是咸的!
飞鱼卫大吐特吐,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围观的百姓并没有走远,有个想要拍马屁的就过来询问:“官爷,您是吃坏了肚子吧,小的身上有药。”
那名飞鱼卫吐得头晕脑胀,想都没想,就说:“那颗人头是腌过的,娘的,呕——”
于是,当高池带着人头回去复命时,几乎所有来看热闹的百姓全都知道了两件事。
杨家清理门户斩杀了不肖子孙杨锦轩;
杨家不但杀了杨锦轩,还把杨锦轩的人头腌成了咸菜。
不到半日,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这件既可怕又恶心的事。
杨锦轩的人头是杨家斩的,是杨家腌的,还是杨家挂的。
入夜,数十只鸽子从京城不同的方向飞出,飞向四面八方。
次日朝会,十几名御史上书盛赞护国公府大义灭亲。
满朝瞠目,同朝为官多年,只是见过御史参人,还是头回看到御史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