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姚颖怡
时间:2020-07-04 09:05:25

  虾头忍不住了,好奇地问:“世子爷?哪位世子爷?”
  “护国公世子杨大公子,如何,这桩差事够不够大,值不值得你们搏一搏?”
  当然值得啊,护国公世子杨锦程。
  虽说护国公和定国公都是贵为一等爵,可是自从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定国公府便一蹶不振,皇帝给的恩典一个也不缺,可是却没有了实权,远不及护国公府权倾朝野。
  护国公世子杨锦程名声赫赫,少年英俊,他的妹妹便是杨皇后,明年清明一过,小皇帝正式登基,杨皇后便是太后了。
  这样的一位贵人,别说是跟着他办差,就是给他提提鞋牵牵马,那也能捞到好处。
  几个人大喜过望,频频点头。
  那个声音显然很满意,道:“今晚之事势必凶险,你们的任务就是护着世子爷离开,其他的不用管,自会有别人断后。”
  “好,放心吧,我们几个就是拼了性命也会保护世子爷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马车里再次陷入寂静,但是几个人的心情却如辚辚的车轮声一样,没有片刻安宁。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
  他们只顾激动,甚至来不及细想,护国公世子杨锦程自己难道没有侍卫吗?即使他手下的侍卫不够用,凭借杨家的军权,照样能从大营里调来人手,难道还用得着到老王府找他们这些还没有正式入职的飞鱼卫吗?
  也不知走了多久,道路开始颠簸,上下起伏,几个人被晃荡得左右摇晃,不得不紧紧抓住座椅,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
  “这是进山了吗?”有个人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你们该问的。”先前的声音冷冷说道。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了,这就是进山了。
  京城附近有山,并且离得并不远。但凡能做飞鱼卫的,都是袭的军职,有人是自家的军职,有人是亲戚家的,还有人是以不光彩的手段租来的,当然,这是见不得光的。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是出自寻常百姓之家。
  且,这些日子在老王府并不是白混的,他们学到了很多。
  从行驶的时间来判断,他们来的地方只有可能是煤青山和西山中的其中一座。
  这两座山一个在南一个在西,和老王府的距离差不多,但是却截然不同。
  西山风景优美,前朝的王公显贵们在此处建了大大小小十处庄子。太祖皇帝登基后,这十几处庄子尽归皇室。太祖皇帝先后将其中五座赐给了五位国公,一座赐给了自己的姐姐长公主,只留下四处做为皇庄。后来世事变迁,这些皇庄再次易主,不过,无论再怎么易主,这里都是京城里显贵云集之处。
  而煤青山却不同,煤青山上的寿皇殿,曾经停放过太祖皇帝的梓宫,如今,大行皇帝的梓宫也在这里。
  虾头的心沉了下去,既然是让他们这些人护着杨锦程,那就一定不会是西山。
  杨家在西山也有庄子,这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的,西山的庄子是杨家自己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让飞鱼卫来护着才能脱身的理由。
  那么,他们来的地方,就是煤青山了。
  传闻大行皇帝鬼魂出没的煤青山。
 
 
第473章 群聚
  黑暗之中,黑色的马车行驶在山路上,如同鬼魅。
  一里开外,两骑沿着马车的车辙,不紧不慢,若即若离,少了如影随形的步步紧跟,即使马车上的人经验老道,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姑娘,前面就是煤青山了。”声音里带着中年女子特有的沧桑,这是江婆子。
  沈彤翻身下马,拍拍火儿的脑袋,柔声道:“自己找地方吃草去,听我的呼哨。”
  火儿用湿哒哒的鼻子蹭蹭沈彤,表示它听懂了,然后抢在江婆子的马之前,跑进黑暗之中。
  沈彤和江婆子徒步前行。煤青山是帝王灵柩暂居之地,山道重新修过,虽不平坦,但也并不陡峭,早晨下过雨,月光下,车辙鲜明。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一片果园,江婆子低声说道:“这里不是停放先帝梓宫的地方吗?怎么还有果园子?”
  沈彤把从燕北郡王那里听到告诉江婆子:“这是百果园,有福寿之意,寿皇殿在百果园的东南方向,按理说,这里会有羽林军。”
  说完,她便拉着江婆子躲进一片树影之中。
  片刻后,果然有一队羽林军经过,是巡逻的。只是出乎意料,这队羽林军走过来之后,居然原路返回。
  江婆子立时就明白了,凑到沈彤耳边,低声说道:“这些羽林军是做做样子,他们故意不往前面走,是不想撞上刚才的那驾马车。”
  沈彤点点头,两人不再犹豫,继续跟着车辙印迹而去。
  沈彤忍不住笑了,她对江婆子说道:“瞧,这像不像一只张开嘴的大口袋,要把我们这些人全都装进去。”
  江婆子不明白沈彤为何还能笑得出来,若是没有看到这些羽林军,她也没有这种想法,可是看到羽林军了,摆明前面就是陷阱,沈姑娘不但义无反顾,反而好像很开心似的。
  此时,另一拨人已经抢在那驾马车之前埋伏在离寿皇殿不远的大德殿。
  太祖皇帝曾在此处宴请来自八大书院的大儒,洛邑书院的大儒汪而宣做《大德歌》一首,堪称不朽之作。
  因此,大德殿也随着这道《大德歌》名扬天下。
  那是大齐朝盛世之作。
  几年前,曾做过詹士府官员的鲍靖以死明谏,请太皇太后交权崇文帝,让皇帝亲政。最终,鲍靖撞柱而死。
  鲍靖之死间接导致了涵山卫指挥使徐世基造反,一时之间,天下大哗,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帝亲政之事。
  而鲍靖就是大儒汪而宣的学生。
  太皇太后恨透了鲍靖,可鲍靖已经死了,她便令人将汪而宣的著作搬来,逐字查找,最终硬生生在汪而宣的旧作中,查到汪而宣对前朝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推翻大齐。
  闻讯,汪而宣自尽,他两袖清风,终生未娶,当时民怨积深,太皇太后不好公然连坐他的亲友,便下令烧毁汪而宣所有著作,民间不得流传。
  后来,太皇太后令人封了大德殿,从此世上再无《大德歌》。
  如今,这座大德殿已经尘封多年,里面遍是蛛网灰尘,反倒成了上佳的藏身之处。
  这时,几个人匆匆走来,为首的是一位遍身绮罗的少年,道路两侧的石灯散发出淡淡烛光,把少年的脸映照得清清楚楚。
  这是护国公世子杨锦程!
  透过门窗的缝隙,埋伏在大德殿里的人也看到了这张脸。
  “动手吗?”一人问道。
  被问的人端坐在官帽椅上,纹丝不动。
  “你们不是也看到那驾马车了吗?杨锦程留了后手,我们若是此时动手,一定会上当。”
  “可是他是要去寿皇殿,进了寿皇殿,我们要动手就难了。”那人问道。
  “放心,杨锦轩是不会踏进寿皇殿的,万一此事不成,他就要背负惊扰大行皇帝灵柩之责,没有太皇太后懿旨,他决不会进入寿皇殿的。”官帽椅上的人说道。
  果然,杨锦轩一行拐上了前面的岔路,并没有去寿皇殿。
  埋伏在大德殿里的人正要开口,就见又有人走了过来,这次来的是羽林军。
  煤青山驻扎着五百羽林军,他们负责守护大行皇帝梓宫,但是现在走过的羽林军,却不像是例行巡逻。
  他们只有六个人,行色匆匆。
  待到他们从大德殿门前走过的时候,大德殿里的人看到原来他们不是六个人,而是七个,有一个人在他们中间,被他们护得紧紧的,因此远看时根本没有看到那个人。
  虽已夏末,但是天气依然闷热,而那个人却戴着披风,戴着风帽,看不出他的身形与样貌。
  “这人该不会是……”说话的人竖起手指向上指了指,意指天。
  天子,皇帝。
  他说的当然不是襁褓里的小皇帝,而是那位本应躺在寿皇殿梓宫里的那位大行皇帝。
  坐在官帽椅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今天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萧祎的破釜沉舟之举,会换来何种结果?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京中大户人家少种槐树,可是煤青山上却有很多,其中不乏合抱粗细的古槐。
  而此时,栖身于槐树上的两个身影,也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六名羽林军。
  不是六个人,而是七个,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人。
  沈彤向江婆子做个手势,便如狸猫一般跳到树下,瞬间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那六名羽林军,连同他们当中的第七个人,正在向寿皇殿走去。
  快到寿皇殿时,有个尖细的声音喝问:“怎么只有你们几个来巡逻,不知道这里最近不安宁吗?”
  显然,这是内侍的声音。
  来这里的内侍和发配没有区别,他们大多都是以前在大行皇帝身边侍候的,待到皇陵峻工,大行皇帝搬家,他们便也会跟着去守皇陵,从此后再无回宫之日。
  因此,这些内侍们大多脾气不好,加之最近又闹鬼,他们除了脾气不好,还要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不仅是脾气不好,而且还有些神神叨叨,总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们。
  比如现在,他们需要有千军万马来这里巡逻,可却只来了六个,他们当然不高兴了。
 
 
第474章 求见
  “咱们是奉了朱统领之命来这里看看,并非巡逻。”一名羽林军冷冷地说道。
  朱统领名叫朱渝,是煤青山五百驻军的最高长官。这位羽林军抬出朱渝的名字,内侍只好闭嘴。
  虽然大行皇帝到死也没能亲政,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们这些在皇帝身边的内侍们,也同样高人一等,那时别说是羽林军,就是宫中侍卫,也一样要给他们面子。
  直到来了煤青山,他们才终于知道,什么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何况他们原本也不是凤凰。
  在煤青山,随随便便一个小兵就敢对他们呼喝,而他们,也只能忍着,一路忍到皇陵,忍到老死。
  内侍闪到一旁,几名羽林军鱼贯而入。
  内侍忽然抬起头来,他惊讶地发现羽林军中还夹着一个人,他伸手指着那人,正要开口,走在最后面的羽林军猛的瞪向他,目光冰冷狠戾,内侍吓得一哆嗦,嘴唇颤了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在这里,他们没有任何依仗,即使有人把寿皇殿一把火烧了,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到了那时,寿皇殿早成焦土,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内侍的小命呢,羽林军杀了他们,随便往山上一扔,就说他们想不开寻死了,宫里不会有人来追查的。
  内侍低下头,看着那几个人走了进去,他一溜烟儿地掉头跑了。
  今夜是他当值,但是当值的时候闹肚子,也会离开一会儿的,那就闹肚子吧。
  七个人昂然而入,大行皇帝的梓宫前,跪着四名内侍和四名宫女,他们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辞,而在正中,两名僧人盘膝而坐,他们一老一少,老的是大相国寺的觉然和尚,少的是他的徒弟悟清。
  自从大行皇帝来了煤青山,觉然和尚和另外八名僧人便一直住在这里,他们为大行皇帝唱颂经文,日夜不休。只不过从最初的九个人一起唱,逐渐变成了轮流唱颂。
  今晚当值的是觉然。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觉然和尚的名气也不小,几名羽林军显然早就见过觉然和尚,他们的目光从觉然身上,移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大约十五六岁,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眉宇间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一名羽林军眼尖,他死死盯着小和尚悟清的光头,忽然问道:“你为何没有受戒?”
  悟清的光头上平整如玉,没有半点疤痕。
  觉然和尚依然在颂经,无论这些人进来,还是质问他的弟子,与他而言,如同虚无。
  八名内侍和宫女全都吓了一跳,他们不敢抬头,低眉垂目地跪在那里。
  小和尚悟清是几天前才来的,九名大和尚在煤青山一来就是大半年,住持便挑选了几名小和尚过来,一为学禅,二为照顾师傅。
  悟清便在几名小和尚之中。
  他沉默寡言,除了自己的师傅,他平素里几乎不与其他人说话。
  听到那名羽林军问他,悟清缓缓转头,神情漠然:“本寺有规,须入寺十载方可受戒,小僧还差五年。”
  那名羽林军皱紧眉头,大相国寺不是普通寺院,对僧人要求甚严,或许真的有这个寺规,但是现在在这里也无从可考。
  这时,一直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戴着风帽的人走了出来,他走过护着他的羽林军,朝着依然在唱颂经文的觉然和尚而来。
  八名内侍和宫女吓了一跳,他们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原来与羽林军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大行皇帝虽然已经死了,可是这座寿皇殿,若没有懿旨是不得擅入的,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可这个人不但进来了,而且竟然坦然自若地走了过来。
  内侍和宫女屏住呼吸,他们不敢问,甚至不敢去看。
  那个人径自走到僧人的蒲团前,忽然撩起外袍跪了下来。
  他行的并非三拜九叩大礼,而是普普通通的跪下,就像他跪的只是一个自家长辈。
  他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杨锦程特来此处见驾,恭请吾皇一见,成全臣忠孝之心。”
  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八名内侍和宫女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们见过无数朝臣,可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皇帝讲话。
  听上去谦恭,可是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这是命令,命令皇帝来见他。
  听说是杨锦程,有个宫女大着胆子偷看,她是见过护国公世子杨锦程的,杨世子少年英俊,文武双全,能在宫里出入的年轻男子少之又少,宫女怀春,杨锦程就是她们心里揣着的那个人。
  可是这一眼望过去,她却没有看到杨锦程的脸。
  他依然戴着风帽,只是这风帽与常见的不一样,不但遮住头,也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般的眼睛。
  他的眼睛轻轻一扫,就看到那个正在偷看的宫女,宫女只觉一道冰箭向自己射来,吓得她连忙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瘦弱的身体簌簌发抖。
  还是第一次,她在杨锦程的眼中看到了寒意。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