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杨锋冷笑,“沈家那个女人走到哪里了,快到京城了吗?”
“快了,大约再有两三日就到了,不过她已经疯了。”杨敏说道。
“疯了?管她是不是真疯,对了,既然杀老五的人到过下乔镇,那就……把那个什么关明觉带到京城来吧,老夫要亲自问问他”,说到这里,杨锋略一沉吟,又道,“若不是关良弼那个老匹夫抢先一步自己死了,保住了全家老小,关家也早就完了。老夫给他们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多活了八年,也该知足了。”
是啊,多活了八年啊,这些早就该死去的人活得太久了,久到老夫搭上了一个儿子。
“早,儿子明白了。”杨敏应声而去。
第61章 提前
明白了,那就是关家要完了,就像当年的沈家一样。
风光霁月的沈家啊,不止是满门抄斩,而且还诛连九族。
为何没有诛连十族,那样一来,沈家的门生故旧,还有那些曾经引以为豪的姻亲们就全都死了,绝了。
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省下了今日的麻烦。
屏风后面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杨锋没有回头,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是年纪大了就是大了,他的耳力早就不行了。
但是他的脑子依然好用,他知道屏风后面的人要走出来了。
“刚刚我与你父亲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来人说道,声音稚嫩,但是却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杨锋没有回头,他出神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语声柔和下来:“当年太皇太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山野里放牛。她就这么放啊放啊,一放就是几年,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她用那头牛把那人驮回了家。后来官兵来了,挨家挨户地搜,她把那人藏在自家地窖里,像个没事人似的,骑着牛在家门口看着。那些官兵们从来没有见过有小姑娘放牛,只顾看稀罕了,就没有去搜那个地窖。”
杨锋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墙上的那幅画上,一个骑牛的少女巧笑嫣然。
“这幅画是我画的,那年容嫔有喜,太祖皇帝高兴得像个孩子。于是我就画了这幅画,想要献给太祖皇帝,可是最终,我还是把画挂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祖父您为何不把这幅画送给太祖爷呢,或许他老人家看到这幅画,就会念起与太皇太后的情份。”那人不解。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太皇太后,他们所看重的,从来也不是儿女情长。当年太祖皇帝以名阀公子之身迎娶一个放牛女,你以为是真的悦她吗?”杨锋问道。
“不是,那是因为太祖皇帝在杨家养伤,衙门里的人挨家挨户核对人口时,杨家只好谎称这是尚未成亲的女婿。后来太祖皇帝便娶了太皇太后,并非是悦她,而是报恩。”那人冷冷地说道。
“那我再问你,太皇太后母仪天下,劳心劳力,可否是因为太皇太后心悦太祖皇帝所致?”杨锋又问。
“非也,太皇太后是一国之母,这是她身为皇后的职责所在。”那人又道,声音朗朗,稚气全无。
“那么,山陵崩后,太皇太后力挽狂澜,扫除奸佞,被人口诛笔伐,依然无所退避,换作是你,可敢这样做?”杨锋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凛凛,威严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我会,为了儿孙,为了千秋基业,为了我应得的一切,我会这样做,我无惧!”少女昂起头来,仰视着白发苍苍的祖父。
她是杨家人,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她的身上流淌着和太皇太后一样的血,她无所畏惧!
“你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自从你进宫那日开始,龙椅上的那个人就不是你的丈夫,他只是让你凤帜高悬的人而已。你要为他生儿育女,你要为他殚思竭虑,这才是你的职责,那些争宠呷醋的事,交给那些下贱的嫔妃去做,你是杨家女,你是一国之后,你是下一任皇帝之母,无论何时,你都要牢记这一切!”
“是,孙女谨记。”
书房里灯火跳动,烈烈如少女眼中的星光。
……
三县五镇城门森严,飞鱼卫要抓乱党,至于是什么乱党,百姓们不知道,百姓们也不敢问。
月光如水,几骑踏月而行。白日里他们不敢穿城越县,只能在晚上绕道山野。
“阿治,你行吗?要不要来和我共骑?”虾头的声音里没有关切,只有愉快地打趣。
“滚犊子,你当我是芳菲小丫头啊,别说这条腿还能行,我就是一条腿也能骑马。”阿治骂道。
被提到的小丫头不高兴了,她坐在虾头身后,忿忿地说:“我才不想和你们坐在一起呢,如果不是没有合适的小马,我就和我家小姐一起骑马了。”
所以啊,不是她非要和虾头骑一匹马不可,是因为没有能供小姐骑的马,谁要和他们在一起,她是小姐的人。
许安哈哈大笑,对坐在他身后的沈彤道:“回头一定要给沈姑娘寻一匹鞑子马。”
“为什么要是鞑子吗?”芳菲不解,许安声音不大,马蹄声声,也难为这小丫头能够听到了。
“因为鞑子马矮小粗壮,脚程却是极好的,但是走山路却比不上我们大齐的马。”沈彤说道。
芳菲不懂,她也不用去懂,只要跟着小姐,是骑车是走路还是坐船,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沈姑娘也懂马?”许安问道。
“略知一二。”沈彤答道。
深秋时节,寒气逼人,一群夜鸟被惊得飞起,在夜色里留下一片啼鸣。
当第一道晨光透过树梢照到每个人身上时,他们已经出了金河府的地界。
几人下马,摘下水壶,拿出干粮,在林子里休息。
芳菲照例去查看阿治的伤口,这是小姐教给她的,小姐说行路之人都要学会治伤疗伤,不是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大夫的。
芳菲问:“什么是行路之人?”
沈彤道:“找不到家的人就是行路之人,因为我们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找到家为止。”
芳菲笑得眉眼弯弯:“那我不算,小姐就是我的家,小姐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
沈彤笑了,摸摸芳菲的小卷毛,这孩子真好,心思简单,就像当年刚进死士营里的她。
那时,她也是把辛五当成自己的家了吧,辛五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辛五说的都是对的,因为她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
那边许安正在对虾头说:“你出去打听打听,这边有没有像金河府那样在抓乱党,如果是抓乱党,究竟是什么乱党?”
快晌午的时候,虾头回来了:“这边没有抓人,我找到一个刚刚从金河府回来的货郎,他说金河府要抓的是焦世通的同党,焦世通在金河府杀了飞鱼卫,是反贼,是乱党。”
虾头咕咚咚喝了几口水,又道:“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皇上大婚的日子改了,改在明年开春了,当官的都要往京城送贺礼。”
皇上大婚的日子是钦天监一早定下的,按理说是没有更改的可能,为什么忽然提前了呢?
第62章 一月为期(姚盟盟们助我上榜!)
崇文皇帝五岁登基,至今已八年。
而那位被太皇太后选中的未来皇后,便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杨兰舒。
杨锦程和杨兰舒是龙凤胎,她是杨锦程的孪生妹妹,今年十五岁。
这位大齐皇朝的第二位皇后,又将是一位杨家女子。
“是因为杨捷死了吧,所以杨家要提前送杨兰舒进宫。”沈彤说道。
“杨副使是杨大小姐的亲叔父啊,即使这是与皇室联姻,杨大小姐不用守孝,可是也不能把大婚的日子提前吧。”许安不解。
沈彤笑了笑:“以前没有敢对付杨家的人,现在有了。”
是啊,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虽然只是死了一个人,但是却已威胁到杨家。
杨家需要进一步稳固地位,这一次要靠杨兰舒了。
“可是杨家已经有了一位太皇太后了。”虾头说道。
“杨家还需要一位太子,若是小皇帝死了,下一任天子也必须是杨家女子生的。”这一次说话的是许安,他已经想明白了。
小皇帝势单力孤,没有同胞兄弟,就连庶出兄弟也没有,如果他死了,那么这张龙椅就要落到秦王那一支上了。
对了,还有一位燕北郡王,豫王和桂王死前都被贬为庶人,燕王可没有,所以燕北郡王和秦王父子一样,都是有可能坐上那张龙椅的人。
对于大部分官员而言,只要是周家人,谁当皇帝都一样。
但是对于杨家而言,这个皇帝,必须要流着杨家人的血。
秦王和他的儿子们不行,燕北郡王也不行。
“杨家的野心也太大了,他们还想要世世代代把持朝政吗?”虾头不忿。
许安叹了口气,单手搀起阿治,道:“谁当皇帝都和咱们无关,咱们现在是飘泊之人,当务之急就是要安顿好亲人。”
安顿亲人以后呢?
谁也不去想,谁也不敢去想。
阿治的腿伤已经大好了,伤口开始愈合,长出了新肉,这让他很痒,可又不敢去抓,芳菲笑得不成,她一边烤着野兔子一边笑。
野兔子是路友打的,烤出来很香。
“可惜这里没有河,有河就能捉鱼了。”芳菲咽下口水。
“捉鱼?鱼是要钓的,不是捉来的。”虾头逗她。
“才不是呢,我家小姐就能捉鱼,捉的鱼可大可大呢。”芳菲很不服气。
“芳菲,兔子烤焦了。”沈彤打断了她。
“呀,真的呀,烤焦啦……”芳菲惊呼,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在山林中回荡。
……
翻过这座山,离京城就更近了。
官道上常能看到有官兵经过,这些官兵不是行军,他们是护送贺礼的。
沈彤和许安众人昼伏夜出,白天的时候,便时常躲在山石后面看这些送礼的车马。
“这些地方官很有钱吧,这么多的贺礼,要花多少银子啊。”阿治感概。
其实当飞鱼卫也很能来钱,只要跟对了人,拿钱的门路很多,否则也不会有人花几百两银子去租用人家的袭职了。
沈彤抬头问许安:“到京城还要几日?”
许安道:“八日足矣。”
沈彤问道:“你们的家眷都是在京城吗?”
许安道:“我的家眷在京城,路友的在昌平,双喜的嫂子和侄女都在通州,阿治的家在真定,虾头,虾头,你要去你亲戚家吗?”
“我答应给亲戚养老送终,如今他们活得好好的,我不用去,托人给他们放些银子就行了,我在京城的金宝钱庄里存了一千两银子,拿出一半给他们。”虾头说道。
“呵,你小子去年才当差,就存了一千两银子了,你行啊。”路友笑道。
“哪里,还不是以前给杨副使跑腿的时候拿的赏钱,我又没有能花用的地方,就全都存起来了。”虾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亲戚家在哪里?也在京城吗?”沈彤忽然问道。
“没有,他们在青县,快到天津卫了,离京城也不远。”虾头说道。
沈彤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她说道:“既然你们的家眷在哪里的都有,不如我们明天就暂且别过,待到你们安顿好家眷,我们再汇合。”
众人皆是一怔,虽然他们北上的目的就是要安顿各自的家眷,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早就要分开。
“沈姑娘,你呢?”阿治问道。
“我去京城找那位太太。”沈彤微笑,她说的是那位太太,而不是母亲,亦就是说,她也不能肯定她要去找的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千里迢迢赶过来?
她是要亲眼看看才能安心吧。
“可是你一个小姑娘,京城那么大,没有我们带着,你到哪里去找啊。”阿治说道。
“有你们带着也不行啊,京城里没有人认识我,但是你们不同。”沈彤道。
他们不同,他们一直都在京城里当差,认识他们见过他们的人很多很多。
京城不是山野,山野里可以昼伏夜出,可京城不行,京城只能白天出来,夜里有宵禁,出来会被抓的。
“沈姑娘,你到过京城吗?”虾头问道。
“到过,只到过一次,也只去过一个地方,还是寺院。”沈彤嘴边闪过一丝笑容,但是那笑容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一瞬即逝。
她去过寺院,宝相寺。
恰逢太子妃在为家人做法事超度亡灵,她见到了那个人,于是她冲过去了……
如果那时她没有冲动地冲出去理论,如果她只是躲在僧尼中看那人表演,那么她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死,可是接下来又如何呢?
她只是一个武功尽失面容尽毁的尼姑。
她连自己都需要灭灯师傅的护佑,她有何能力护住母亲?
“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在京城里不会引人注意,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沈彤说道。
许安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后,大家在京城汇合。”
“汇合?和她吗?”路友怪叫,难道你还担心这个小妖怪会出事吗?她不吃人,别人就不会出事。
“对,就是和沈姑娘汇合。我们安顿好家人就没有牵挂,为何不帮着沈姑娘找到那位太太呢?”许安质问。
路友抓抓头,是这样吗?他们五个是要汇合的,可是为什么还要和这个妖怪汇合?
“好,我赞成!”阿治第一个同意。
第63章 揭穿(二更,求订求票求赏)
王双喜也举起未残的手臂:“无论杨世子是不是相信我们已经死了,我们在杨家人眼里都是叛徒,与其余生东躲西藏,还不如帮着沈姑娘做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