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秦王看第一遍的时候,还以为周彤留在燕北,小七担心相隔千里,劳燕分飞,这才趁热打铁,把亲事订下的。
直到来送信的人说,七少和彤姑娘已经回到山海关,秦王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笑容。
哼,他连亲事都能自己订下来了,还说什么要让我来定日子,他若是写信说他已经成亲了,我也不会吃惊。
内侍见秦王的语气里隐隐带着笑意,便立刻陪笑道:哎哟,奴婢给王爷道喜啦,王爷得了一位好女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呢。
秦王神情微顿,随即便哈哈大笑:是啊,小七是本王看着长大的,若不是碍着皇家那些规矩,本王早就收他为义子了,如今反倒让他做了本王的侄女婿,本王少了一个儿子,还要赔出去一个侄女,说来说去,吃亏的还是本王,李思南呢,给小七写信,未经长辈许可,私自求亲,罚他……
秦王原本想要罚萧韧一年俸禄,可这样一来又显得公私不分了,于是他想了想,道:告诉他,这笔帐给他记着呢。
自从那年给秦王吹耳边风,反倒被周彤摆了一道,李思南就告诫家里人,对这位小姑娘敬而远之。
前阵子得知原本沈彤就是周彤,是燕王长女,燕北郡王的孪生姐姐,李思南就写信回家,让李太太另找一处宅子,搬出书院街。
虽然不知道周彤还会不会回去书院街的宅子,但是黄氏就是从那里离开的。一位郡主流落民间多年,这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事,尤其是李家这样的老邻居,自是能搬多远就搬多远,嘴巴能闭多紧就闭多紧。
李思南把信写好,送到秦王面前过目,秦王又道:再给长史和丁夫人各写一封信,小七自己订了亲事,那可不是他说订下就订下的,让他们按照礼制,派人去燕北王府,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另外,你再给定国公写封信,把这件喜事告诉他。
听到最后两句话,李思南暗中咧咧嘴,您这不是气人吗?
其实,萧韧也是真没想起来要把订亲的事告诉萧长敦。
这倒不是他故意的,而是他真的忘了。
从小到大,除了死去的父母,他心里的长辈就只有秦王。
好在周彤没有忘,让他也给萧长敦写了一封信。
于是,当萧长敦收到秦王的信时,不住冷笑:我侄儿的亲事还用得着你一个女方的亲戚来告诉?
萧韧并不知道,在所有人眼中,他的身份已经改变了。
从秦王没记名的义子,变成了秦王的侄女婿。
定国公府里,老夫人得知这件事后,立刻要派人去燕北送聘礼,这是萧家办喜事,萧家人怎么能不出面呢。
老夫人要让老二两口子和老三两口子过去,萧长敦倒是没有阻拦,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兴师动众,女眷更是不宜前往。
女眷不去,就不用和云夫人打交道,只要和燕北郡王见见面也就行了,那位云夫人……萧长敦不想和她打交道。
其实他也不想派人去燕北,燕北郡王出兵的事,他那一派一直在喊着要治罪的,若是让人知道他悄悄派了儿子过去,这老脸……
可是老夫人决定的事,他不同意也没用。
最终,是老三两口子去的。
还是去了女眷,还是要和云七见面。
萧韧和周彤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两人来到山海关的第三天,就见到了老柯的两个徒弟,连同他们在内的一百名鞑子卫。
你们怎么来了?周彤又惊又喜。
大华说道:云夫人得知您和七少走了,就让我们快马加鞭追过去,云夫人说了,以后我们就是大郡主的人了。
周彤走过去,在每一名鞑子卫面前都停了停,这些人全都是她熟悉的,他们都曾跟随她出生入死,他们大多已过中年,但是雄心还在,他们曾经跟随燕王,现在,他们又跟随了燕王的女儿。
……
几天之后,秦王的调令还没有到,他们却收到了蒋双流攻破顺德府的消息。
与这个消息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严化的死讯。
只是这份战报太过笼统,并没有详写,无论是刘彦博还是萧韧,看到战报反而越发心焦。
中原军的主力都在顺德府,顺德府破城,那么中原军如何?严化又是怎么死的,战死沙场,还是死于其他原因?
刘彦博怀疑严化死因,是他之前了解一些韩广的为人,韩广一向是个一山不容二虎的性子,又岂会容得下严化呢,因此当得知严化已死的消息,刘彦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韩广。
韩广之所以会与严化联手,不外乎是为了严化手里的兵马,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方,京城遥遥在望,韩广就不想再留下严化了。
但是萧韧的想法与刘彦博是不同的。
周彤告诉他,杨锦程身边有阿钰的人!
萧韧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时,委实吃了一惊。
杨锦程是什么人?萧韧能不知道吗?
杨锦程恐怕连杨家的人都不会相信,阿钰又是如何把自己的人放到他身边的?
不过,萧韧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大相国寺之变中,杨锦程的神奇脱险。
杨锦程是如何逃出大相国寺,又是如何逃出京城的,这一直是个谜。
那时的杨家已经被萧长敦控制了,杨锦程能够动用的力量非常有限,但是阿钰可以!
阿钰身边有老安昌侯李永基,李永基的儿子李冠中就是飞鱼卫指挥使。
这个时候,能够从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大相国寺救下杨锦程的,也只有飞鱼卫了。
而当时守城门的,除了旗手卫,还有飞鱼卫。
只要李冠中想让杨锦程出城,那么他就一定能出城。
阿钰派过去的细作,就是杨锦程的救命恩人,而且这个人应该以前就和杨锦程相识,否则即使是恩人,杨锦程也不会完全信任。
第669章 告示
“也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是急死人了。”萧韧在屋里走来走去。
周彤没有说话,那边的细作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烟翠也在。
其实烟翠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天,阿娇上街买菜,回来后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呀,皇帝登基了!”
烟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皇帝?皇帝不是一直都在京城吗?”
“不是京城里的老皇帝,登基的是小皇帝,老皇帝的遗腹子,哎呀,入画娘子一定不知道吧,原来京城里的那个老皇帝是假的,真的皇帝早就死了,萧什么来着,就是一个大官,他找了一个和老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冒充,还把小皇帝赶尽杀绝,多亏小皇帝福大命大,才逃过一劫。”
烟翠听得云里雾里,她隐约记得听方先生说过,京城里的皇帝是燕北郡王的堂兄,应该年纪并不大吧,怎么就变成阿娇口中的老皇帝了?
还有,怎么那位老皇帝又变成假的了?
“你听谁说的?”烟翠问道。
阿娇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是听谁胡说八道的。
“街上贴出告示了呀,怕老百姓不识字,官府还派了人给大家念呢,念一句解释一句,所有人都听明白啦。”
烟翠的脸色渐渐变了,这时,留儿从屋里跑了过来,张着小手喊着:“入画抱抱,入画抱抱。”
烟翠俯身抱起留儿,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又看向阿娇,正色问道:“那告示上真的说小皇帝登基了?”
阿娇听烟翠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微微一怔,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啊……官府的人说是这样说的。”
“在哪儿登基的?就是在顺德府吗?皇宫在哪儿,什么时候举办的登基大典,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烟翠连珠炮儿似的说了一长串,听得阿娇一阵发懵。
“不知道啊,那告示上没有说。”
她的话音未落,烟翠已经抱着留儿跳下庑廊的台阶,向大门口跑去。
程伯正在灶间,烟翠和阿娇的对话,他听到了几句,并没有在意,哪个皇帝登基,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了。
听到阿娇的喊声,程伯扔下手里的锅铲,在心里骂了声娘,大步追了上去。
“娘子,你这是要去哪儿,为何还要抱着哥儿一起出去?”
程伯质问。
留儿是杨家的骨血,怎能被一个烟花女子带出去?
嗯,程伯一早就认定入画不是什么好出身了。
被程伯一吼,烟翠也平静下来,她笑了笑,道:“程伯,杨爷如今是和谁在一起,做的什么事儿,尽管他不说,方先生不说,可是您老心里定然也是早就有数的。街上忽然出了这么一道告示,阿娇听来的那些话里面,可是连一个字儿也没有提到杨爷。程伯,刚刚是我一时着急,乱了分寸,我=可我也是担心杨爷被人利用后一脚踢开,程伯您若是有空,不如到街上亲自看看,打听打听,看看这小皇帝登基,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伯的心里猛的一沉,这件事他想过,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韩广和严化那两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他们要倚靠杨家,如今杨家什么也没有了,这两个狼心狗肺的,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现在他们不敢对世子爷下手,无非是因为世子爷还能拿捏他们,至于是怎么拿捏的,程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旦杨锦程拿捏不住了,韩广和严化不会放过杨家仅余的这三个人。
除了杨锦程,还有杨锦堂呢。
那可是世子爷拼了性命劫法场救出来的。
程伯以前压根没把这位庶出的杨锦堂放在心上,他甚至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直到杨锦程带着杨锦堂回来,程伯还是不敢相信,世子爷九死一生救回来的,竟然不是老护国公杨锋,也不是杨家其他的几位老爷,而是杨锦程一向不太亲近的庶弟。
“好,娘子护住哥儿,我这就上街上看看。”
阿娇一听要上街,又来了精神:“我也去我也去,祖父带着我一起去。”
“不行”,程伯板起脸来,说道,“你在家里照看哥儿,哪里也不许去!”
若是世子爷出了事,这女人带着留儿跑了怎么办?不行,必须要让阿娇看着才行。
烟翠翻个白眼,老娘要想走,就凭你的小孙女也能拦得住?
老娘从记事起,就在下九流里混,什么没见过?
想当初在燕北的时候,杨锦程是见过她的,后来在京城,杨锦程又见到她时,也曾觉得她面熟,可是无论如何,杨锦程也没能把当年那个浓妆艳抹假扮成杨兰若的假新娘子,与眼前这个漂亮可人的少女联系起来。
这当中有一半原因是杨锦程压根就没有记清假新娘的长相,还有一半原因,也是烟翠在杨锦程面前的表现,硬生生的没有半丝当年的样子。
装什么像什么,这是烟翠的本事。
烟翠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哭得梨花带雨:“程伯,求求你了,你可一定要把外头的事情全都打听清楚,若是能知道杨爷现在怎么样了,那就更好了,奴家担心他,担心得心都碎了。”
说完,她抱着留儿跑回屋里。
程伯叹了口气,这女人虽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可是对世子爷也算有情有义。
程伯叮嘱了阿娇几句,便出了门。
阿娇想进屋去看看留儿,可是听到屋里传来的哭声,她蹙起眉头,她可不知道如何哄人,算了,还是让入画自己哭吧。
她转身进了灶间,祖父正在炒菜,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几只鸟儿盘桓着落在墙头上,叽叽喳喳地找虫吃。
屋里女子哭泣的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孩童的稚言稚语。
一阵风儿吹起,墙头上的鸟儿扑楞着翅膀飞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
一条人影飞身一跃,稳稳落在墙内。
寻着哭声,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屋里,哭声顿了顿,便又响了起来。
“姑娘,方先生让我带你出城。”
第670章 暗道
烟翠一把抱起坐在炕上的留儿,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信你?”
“方先生说,姑娘的名儿是他取的,出自秋色连波,江上寒烟翠。姑娘,我姓李,李荣景。”
这取名的事,除了白马林的人无人知晓。
“我跟你走。”烟翠抄起床单子,撕出几根布条,手脚麻利地把留儿绑在胸前。
李荣景微微蹙眉:“这个孩子……”
小皇帝登基了,无论是韩广严化,还是杨锦程,这个孩子都已成废棋。
烟翠猜到他的心思,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如果他成了拖累,我就掐死他,放心,不用你动手,我来!可是这会儿,我必须要带他一起走。”
李荣景深深地看了烟翠一眼,这女子……
他没有多言,带着烟翠出了屋子,烟翠随手把从床单上扯下来的一块布塞进留儿嘴里,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睁着眼睛却发不出声音,却并不害怕,反而好奇地望着烟翠。
烟翠冲他眨眨眼,在他脸上亲了亲,便跟着李荣景向大门口走去。
阿娇嘴里叼着块腌萝卜,从灶间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李荣景。
“啊,你……”
李荣景手里一抬,一枚铜钱打在阿娇的额头,阿娇应声倒地。
烟翠吃了一惊,方先生说李荣景是飞鱼卫的暗卫,看来真有两下子,她看一眼倒在地上的阿娇,李荣景低声说道:“只是昏了,过一会儿就能醒来。”
烟翠再不迟疑,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胡同外面停着一辆小驴车,烟翠这才注意到,李荣景一身粗布短打,可不就是个赶车的。
坐上驴车,烟翠松了口气,她撩起车帘一角,问前面赶车的李荣景:“方先生呢?”
李荣景沉声说道:“杨锦堂投靠了韩广,方先生估摸着要出事,就放出了暗号,他事先和我说过,看到这个信号,就让我送你出城。”
烟翠的心怦怦直跳,方先生只说把她送走,却没有让李荣景接应他,他是不想逃走了吗?
“那张告示呢,小皇帝登基的事呢?”烟翠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