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还没有说话,三太太捂着嘴先笑了:“大嫂,你让二嫂回娘家这么一说,她家老太太就更害怕了。”
二太太也是噗哧笑了出来,他们府上?整个京城,不,是整个大齐,谁不知道,真若是变天了,他们萧家就是首当其冲。来他们府里避难,那和到法场上等死有区别吗?
世子夫人冷哼一声,道:“也是,国公爷这不是也病倒了?”
三太太眨巴着眼睛,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世子夫人假装没看到,对她们说道:“几位爷们都回来侍疾了,接下来的几天,来探病探风声的会越来越多,老夫人和我全都不方便露面,你们两个和四弟妹五弟妹多辛苦一些吧。”
这会儿来国公府探病的,十个里面有九个是探风声的,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最好是谁也不见。
三太太答应着,强忍着才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去。
从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三太太再也忍不住了,扯着二太太的衣袖问道:“二嫂,你说国公爷怎么说病就病了?这里面……”
二太太道:“国公爷被抬回来,可是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神志清楚的,你我都是亲眼看到的,这哪里像装的?有装得这么像的吗?”
三太太继续眨巴眼睛;“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我听说啊,那天早上国公爷上朝之前,看到五少举石锁,他一时技痒,走过去举了个六十斤的石锁呢。”
二太太哼道:“兴许就是举石锁给累着了,对了,你忘了吗?国公爷给送回来时,那嘴巴是歪着的,还流口水呢,你试试把嘴巴从宫里一直歪到家里,你受得了?”
三太太又眨巴了几下眼睛,想想也是,不仅是歪着嘴巴,而且还一直在流口水,若是没有病的人,即使是装的,也没有这么多口水往外流啊。
三太太心中戚然,国公爷的病难道是真的?
“唉,其实现在想一想,国公爷对老夫人,对几位爷,对咱们这些媳妇,全都挺好的,就是咱们的娘家,国公爷也没少提携。”
二太太也红了眼睛,因为二叔父萧长厚的事,他们夫妻背后没少埋怨过国公爷,现在想想,何必呢,国公爷那样做,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家。
……
世子夫人送走了二太太和三太太,转身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正听丫鬟读词话本子。
见到世子夫人来了,老夫人挥挥手,让服侍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把和二太太三太太的对话禀给老夫人,老夫人道:“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年纪大了几岁,终归是懂事的,这事儿就这么对她们说,她们心里自有判断。老四媳妇和老五媳妇毕竟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儿,若是她们去见你,你什么也不用和她们说,让她们去找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去。”
世子夫人点头应允,问道:“国公爷的身子……”
“药劲儿早就过去了,这会子人还躺着,那不是因为下了药,而是他不高兴,嫌我扫了他的面子,他不想起来,不想见人,更不想见我,除了世子,他连他那几个儿子也不想见。”
老夫人越说越气,她做什么了?她什么也没做,不就是给那老东西用了一点药吗?这叫事儿吗?这老东西的心眼儿越来越小了,芝麻粒大的事,他也斤斤计较。
明明知道五个儿子全都回来侍疾了,他还要摆谱。
世子夫人忙道:“国公爷也就是这会儿想不开而已,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呀,算了,咱们不说他了,说了就让我生气。小七那边,世子有消息了吗?究竟是不是真的?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街上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他们说,小七不是受伤那么简单,是给做成了人彘。”
“您也知道那是传言呢,世子说了,受伤肯定是受伤了,人彘是一点儿可能也没有。那叶青莲又不是傻子,千钧一发的关头,他哪有那闲功夫把人剁成人彘啊,这都是外头的闲人给瞎传的,国公爷没病之前,不是也安慰过您吗?您那时不相信,这会子倒是信了。”世子夫人柔声埋怨。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相信,可是听得多了,想不信也不行了。唉,也不知道小六如何了,他可千万别往京城来,留在西安终归是安全的,如今我也不怪国公爷了,还是他有远见,整个大齐朝,就属西安和燕北最安全了。”
世子夫人心道,这会儿您老人家倒是不埋怨了,想当初得知六少爷给轰出京城,您老人家差点儿和国公爷动了刀子。
“世子告诉我一件事,我还没有顾上和您说,国公爷就病倒了,我倒是给忘了,您提到六叔,我这才想起来。”世子夫人说道。
“小六的事?”老夫人坐直了身子。
“嗯,是六少的事,世子说这是七少写信说的,应该可信。”世子夫人说道。
第724章 亲事
“你说什么?”老夫人的声音提高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的高度,她连忙缓和下来,恢复了平素里不紧不慢的腔调,“小七还是个孩子,他自己还没有成亲,能懂多少?一准儿是瞎说。”
世子夫人抿嘴笑了,道:“瞧您说的,在您眼里,我们就是长到五十岁也还是个孩子。七少年轻是不假,可他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也不假,他这样的人,岂会是听风就是雨的?就像咱家国公爷和世子一样,要么不开口,要么就是言之有物,一诺千金。世子看过那封信后就在犹豫,要不要呈给国公爷看,所以啊就和我说了,想来是要借我的口,先说给您听。”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这萧家的男人,老的少的都是这个毛病,小六怎么了?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再说了,他们爷俩儿早就把小六轰出去了,连姓都给改了,小六心悦哪家的姑娘,他们管得着吗?”
世子夫人这个后悔啊,听听,这是连带着自家世子也给骂上了。世子说得对,七少把这事儿告诉他,就像是把个烫手山芋扔过来,国公爷一准儿地不答应,可是千里迢迢,又是现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总不能写信过去,让白老爷和文老爷把小六绑回京城看管起来吧。世子担心国公爷着急上火,这才决定绕过国公爷,让她先说给老夫人知道,听老夫人的吩咐。
“世子说这是好事,世子还说那位宜宁郡主贤名远播,是个活菩萨似的人儿,六少虽然淘气,可却不是一个好女色的,他能相中宜宁郡主,这眼光这胆色全都不一般,世子说就凭六少这挑媳妇的眼光,就是个通透的明白人。”
世子夫人的这番话说得中听,老夫人最喜欢听人家夸他家小六了,只是这二十来年了,她老人家也没有听到过几回。
世子夫人是说到老夫人心槛上了,她看着世子夫人,越来越满意。
谁说小六不像萧家的人,就看这挑媳妇的眼光,就是随了她,她挑的这几个儿媳妇,全都不错。
这样一来,老夫人就觉得这门亲事也没啥不好的,就是啊,小六自己选的,多好啊,唯一不好的地方,也就是又和皇室联姻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老东西口口声声不和皇室联姻,可是得知彤彤是皇室血脉时,他不也认了?难道他还有本事让小七换个媳妇?他敢吗?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小七都娶了,小六再娶一位,又有何不可?总不能容得下侄媳妇就容不下儿媳妇了?那他还是人吗?
至于两家政见不合这事儿,老夫人压根没去想,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事儿,小六都被老东西逐出家门了,早就不姓萧了,就是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丢的也不是萧家的脸,关老萧家什么事?就是抄家灭门,也没有他的份儿。
老夫人畅想了一番六儿子带着六儿媳偷偷摸摸来看她的感人画面,眼眶就酸了。
“那位宜宁郡主的确是贤名远播,不过名声归名声,人品归人品,这名声和人品是两码事,唉,可惜离得太远,又是兵荒马乱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人品如何。”老夫人转动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很是遗憾。
“老夫人,您兴许是高兴得忘了吧,彤姑娘和宜宁郡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芳菲在府里的时候,可没少提到宜宁郡主,还说她家小姐的两个妹妹,多亏了宜宁郡主的照顾。彤姑娘不是一般的人,宜宁郡主能和她做朋友,别的不说,就是这性情上,就一定不会是个矫情的。秦王妃的人品,当年在京城时您也打过交道,宜宁郡主是她教养出来的,又能差到哪儿去?依我看,只要家教好,人也不矫情,这就是难得的人儿,您说是不是?”
世子夫人想过很多回了,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好,真是太好了,怎么就这么好呢,只要这门亲事成了,萧家就不会满门抄斩了……要斩也只斩国公爷一个。
老夫人可没想这些,她想的都是她那个老来子。
自家老东西看那样子,一准儿要和秦王掐下去了,那可不行,小六夹在中间多可怜啊,还有小七。
老夫人抿抿鬓角,对世子夫人说道:“你出去,把人叫进来,我要去看看国公爷。”
……
秦王很快就收到了萧韧的飞鸽传书,几名幕僚争论不休,秦王坐得稳如泰山,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幕僚们的争论。
尽管他心中已有定数,可还是喜欢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定国公,萧长敦,萧长厚的兄长,萧韧的伯父,柴韫的父亲。
想到柴韫,秦王不由失笑。柴韫刚到西安没多久,他就知道了。
但是他却没有见过柴韫,一次都没有。
早知道宜宁会看上那小子,离开西安时,他说什么也要把那小子叫过来看一看。
萧家的男人长得全都不丑,这个柴韫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应该会多了几分矜贵之气吧。
再说,若是长得不好看,宜宁也看不上。
他对这门亲事并不反对,只要宜宁喜欢就行,有他和周铮看着,他的女婿还敢对宜宁不好吗?
他又不指望着女婿飞黄腾达,鹏程万里,他的女婿只要别给他添乱,对他的女儿一心一意,那就足够了。
至于别的,那是普通人家纠结的事,不适用于他家。
很快,幕僚们终于有了结论,有人执笔,洋洋洒洒一大篇呈给秦王。
秦王看了看,和他想得差不多,但是多了一点别的。
他点点头,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李思南。
秦王看向李思南:“李先生,你代本王到京城走一趟吧。”
李思南上前一步,恭声道:“学生听命。”
秦王略一沉吟,又道:“路过保定府,你去看看他们几个。”
李思南神色黯然,三公子没有死,但是伤势严重,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王爷把他单独留下来,主要还是为了让他去保定府看看三公子吧。
第725章 谋杀亲夫
刘茜蕊一路向东,风餐露宿。她虽然出身将门,与家中子弟们一起学习骑射,可是她毕竟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在闺阁中长大,长到十九岁,她从未受过苦,这次出来,虽然有芸嬷嬷照顾她,可她还是感觉身心俱疲。
一次次,刘茜蕊在寒风凛冽的原野上野营时,她都会骂上一通周铮。
宗室子弟,是不会随随便便埋了的,秦王会派人看守周铮的棺木,之后再运回西安下葬,那她就还有机会把周铮鞭尸。
每次想到把周铮鞭尸,刘茜蕊都会流着眼泪热血沸腾,到了后来,她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够一路撑下来,就是因为心里还存着把周铮鞭尸这个念想。
离保定府越来越近,刘茜蕊的这个念想反而淡了,她开始惶恐,周铮是死了吧,周铮是真的死了吧。
她不敢把自己的惶恐说出来,芸嬷嬷和她带来的十几个人全都知道她要鞭尸的,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开始担心周铮是否真的死了,那也太没有面子了。
她是真的没出息,周铮那种混蛋,死了更好,她担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茜蕊在一次又一次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中,终于到达了保定。
保定府里车水马龙,依然一片歌舞升平,和她一路而来看到的兵荒马乱完全不同。
芸嬷嬷找了个路边的小贩,问道:“你知道朝阳里怎么走吗?”
小贩像是没有听清,问道:“你问哪儿?”
芸嬷嬷还以为自己的官话讲得不好,重又说了一遍:“朝阳里。”
小贩脸色大变,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她,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十几个人,压低声音问道:“西北来的?”
这也没啥可瞒的,自家的官话虽然讲得也算清楚,可是那一口的西北味儿却还是改不了的。芸嬷嬷点点头:“嗯。”
小贩了然,又问:“来收尸的?”
芸嬷嬷的心猛的一颤,已经到了随便一个人就知道她们是来收尸的吗?
“不是,西边闹鞑子,房子都给烧了,我们来保定府投奔亲戚。”
小贩撇嘴:“大婶,你编瞎话也编点靠谱的,哪有到朝阳里投奔亲戚的,莫非你那亲戚是鬼,朝阳里除了鬼,就是死人,你不是保定人,不知道朝阳里死了多少人。”
“死了多少?”芸嬷嬷强压怒气,耐着性子问道。
小贩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小声说道:“死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人,这还只是数人头的,没有人头只有身子的不算数,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秦王的儿子也在里面,死得可惨了,身子被削成了三千多片,每一片都是薄如蝉翼,我听人说啊,小皇帝的那位男宠,以前就是京城状元楼的大厨子。”
芸嬷嬷转身就走,小贩在她身后问道:“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其实……”
芸嬷嬷懒得去听,更没听到小贩最后嘟哝的那一句“其实这都是胡说八道傻子才信”。
半个时辰后,刘茜蕊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朝阳里。
萧韧伤在肩膀,伤得不轻,但却没有生命之忧,加上他年轻力壮,恢复得很好,大多时间他都在夸大自己的伤势,他觉得活了二十来年,最幸福就是现在了。彤彤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对他温柔体贴,他睁开眼就能看到她,伸出手就能触到她,就连鼻子里闻到的也都是她的芬芳。
岳阳伤得也重,好在那晚周彤把药娘子也留在朝阳里,岳阳得到了及时医治,次日便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这伤还需要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药娘子让他至少卧床三个月,半年之内都不能动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