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太太的话,三公子就是秦王爷膝下排行第三的公子,单名一个铮字。”宝平非常耐心,眼前这位大太太是周骋的亲娘啊。
周大太太一脸的八卦,心里瞬间涌上十七八个念头,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听着宝平说下去。
“三公子让岳将军转告贵府的老太爷,小的临出门前,岳将军说这阵子是京卫营最忙的时候,若是贵府老太爷不在,转告给大老爷或者大太太也行。”
“你说,三公子有何吩咐?”周大太太的心都提了起来,这可是秦王爷的儿子啊,唉,可惜那件襁褓是件假的,也不知道被周骋那兔崽子拿到哪里去了。
“三公子说,他把令郎留在身边了,还要过些日子才能让令郎回京城,请贵府上放心。”宝平说道。
“令郎?我儿子?周骋?你说他在哪儿?他又闯祸了是不是?哎呀,他还是个孩子,等我见了他看我不打死他,请三公子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周大太太脸色都变了,她就知道周骋那小王八旦再跑出去就是要闯祸,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周铮了,你得罪谁不好,你去惹他,那是你能惹得起的吗?
宝平目瞪口呆,他说什么了?
“那个……大太太,骋少爷好着呢,没闯祸,王爷和三公子都很喜欢他,王爷还夸他孝顺懂事呢。”宝平连忙说道。
周大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孝顺懂事?秦王爷说的?这是她儿子吗?是吗?
她儿子又是怎么认识的秦王爷和周铮?
周大太太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是也知道像宝平这样的小厮,最是守口如瓶,主子没有交代的话,那是一句也问不出来。
她赏了一锭二两的银子,宝平欢欢喜喜走了。
出了周家的门,又等了小栗子一会儿,小栗子送完拜帖,两人一起出了宗室营。
宗人令拿着萧韧的帖子看了又看,这时一名亲随进来,说道:“小的跟出去,看到外头有人等着那小厮,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哥儿,小的打听了,他刚刚从周子龙周老太爷府里出来。”
宗室营里家家姓周,因此,下人们为了区分开来,都要连名带姓。
“也派人到周子龙家里去了?你让个婆子过去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宗人令说道。
周子龙家可没有多少规矩,那漏得就像筛子似的,想要打听消息可不难。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婆子就打听出来了。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周子龙家里,除了周子龙以外,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
婆子随便抓住一个小丫头问了一句,小丫头就全都说了。
宗人令嘴巴张得老大,胡子一颤一颤的。
自从秦王要向京城发兵以来,宗室营里家家户户上上下下,哪家不是挖空心思想和秦王府的人搭上关系啊。
可惜当年的容娘娘是前朝公主,秦王在京城没有外家,秦王妃又早就死了,娘家也没在京城,周铮的夫人也是甘州的,离得太远,宜宁郡主也不在京城,想要巴结也不行。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周子龙竟然还有这一手,偷偷摸摸让孙子去了保定,搭上了周铮!
就周子龙那个孙子?除了打架什么也不会,他是怎么搭上周铮的?
宗人令很伤感,就连周铮还活着的消息,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可是周子龙的孙子却已经跟在周铮身边了。
这差距!
不到半日,周骋在保定府的消息,就传遍了宗室营。
次日,萧韧亲自登门拜访宗人令。
看到萧韧,宗人令又伤感了。
这是萧长敦的亲侄子,萧家的小七,他要娶的就是那个周彤!
萧韧是秦王养大的,相当于养子。宗人令已经打听过了,萧韧进京没带女眷,也就是说,周彤没有跟着一起来。
如果周彤来了,倒是还能让自家的孙女们过去套套近乎,毕竟都是亲戚,虽然那姑娘有点吓人,可是看样子总比眼前这个萧七少好打交道。
萧七少,和传言里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也不知道当初那些闲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就这样一个赵子龙似的少年将军,哪里像能被剁成人棍的?
萧韧不是一个擅于应酬的,他没说几句便入了正题。
“末将想从慈恩寺里接个人出来,还请老令公协助一二。”
慈恩寺是大齐皇家寺院,是专供宗室女眷修行的地方。
萧韧想从慈恩寺里带人出来,只能让宗人令出面。
宗人令眉头微蹙,问道:“七将军,老夫能否多问一句,你要接的那个人是谁?”
萧韧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道:“党夏王母安老王妃。”
宗人令的手抖了一下,茶水从杯子里溅出来,丫鬟连忙过来,帮他将手,又换了茶水。
宗人令挥挥手,让屋里服侍的全都退了出去,他又叹了口气,说道:“秦王爷已经知道了?”
萧韧明白了,在宗人令看来,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秦王的意思。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不知老令公可得闲?”
宗人令再次叹息,很是无奈:“这事老夫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若是老夫提前知道,一定会死谏,不让她到慈恩寺去,唉。”
萧韧微笑,安慰道:“无妨,末将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的决定。”
宗人令松了口气,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唉,老夫也是有心无力有心无力啊。”
第790章 安老王妃
若是朝局稳定,萧韧暗中让人去慈恩寺接一位老尼出来,虽然不妥,可是想想办法也能够做到。
但是眼下不一样,大行皇帝尸骨未寒,秦王尚未进京,正是朝堂动荡之时,而慈恩寺又是皇家女眷清修之地,若是这个时候传出风言风语,世人不会认为这是萧韧自己的行为,而会把这事算到秦王身上。
这个道理,萧韧懂,宗人令也懂。
萧韧问道:“除了太皇太后和杨家,还有老令公以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宗人令摇摇头,道:“此事恐怕就连杨家也不是人人皆知……老夫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
宗人令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对萧韧道:“七少若是不急,就在寒舍用过午食再走,老夫上了年岁,晚膳用得多了不舒适,一来二去,午食反而重要了。”
萧韧猜他一定还有其他事,便道:“好,那晚辈就讨扰了。”
还没到午膳时间,宗人令叫了自己的两个孙儿陪着萧韧到花园里走走,萧韧欣然应允。
宗人令的宅子是宗室营里最大的,园子里几株腊梅开得甚是喜人,萧韧驻足看了一会儿,彤彤皮肤白,气色也好,穿娇黄的衣裳应该也好看。
宗人令的两个孙儿,一个叫周悟,一个叫周懂,周悟二十出头,周懂只有十六岁。除了长得白净以外,萧韧没在他们身上看到与周铮和燕北郡王有相似的地方。
周家的精华全都集中在燕王和秦王的儿女身上,燕北郡王的相貌自是不用说了,萧韧还没有见过比他长得更好的少年,周铮虽然没有燕北郡王的精致,可是容貌和风仪也是上上之选。相比之下,周悟和周懂就相貌平平了。
除了相貌,两人的见识和谈吐也是平平无奇,萧韧觉得,他们还不如周骋有意思,周骋那混小子多有趣啊,无论是在燕北,还是现在,都是人见人爱,以前萧韧还想把周骋收在自己身边,日后带他去建功立业,可看现在这阵式,周铮怕是不肯让给他了。
用过午膳,宗人令便道:“七少,您要见的人已经来了。”
萧韧也不得不佩服宗人令了,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他就把人弄出来了。
隔了一道屏风,萧韧说道:“在下姓萧,秦王爷麾下将领,今日贸然请了安老王妃到此,却是萧某自己有些事想请教安老王妃。”
“原来是秦王爷麾下的将军啊,什么安老王妃,贫尼如今只是出家人,既是出家人,也就没有男女大妨,萧将军不用避嫌了。”安老王妃朗声说道,她的汉话讲得极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有人听出她是党夏人。
萧韧让人撤去屏风,安老王妃一袭灰色僧袍,脸带微笑,只是她脸上的那道刀疤,却让她的笑容多了几分肃杀。
萧韧给她见了礼,安老王妃双手合什还礼。
“萧将军少年英才,大齐朝人才济济,可喜可贺。”安老王妃说道。
萧韧颔首,道:“安老王妃过讲了,萧某此番请安老王妃来此,有几件事想要当面请教,萧某长在军中,是个粗人,若是萧某言语有冒犯之处,还请安老王妃见谅。”
“萧将军客气了,萧将军要问的,贫尼自当知无不言。”说完,安老王妃做了个请的手式,示意萧韧说下去。
萧韧在心中感慨,果然是曾经执掌党夏多年的人啊。
“萧某听闻昔年安老王妃离开党夏时,不仅带走了大忠顺王所出的小王子和阿布王子,萧某想问问安老王妃,这两位王子如今何处?”
“死了,全都死了。”安老王妃答道。
“死了?怎么死的?”萧韧追问。
“萧将军既然有此一问,想来对昔年我们党夏国发生的事也全都知晓了。贫尼与老忠顺王共育有三子一女,可惜那些年屡屡战事,贫尼虽是女子,可也要纵横沙场,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便是那时出生的,生下没几天就夭折了,贫尼膝下只有阿鲁台和安克二人。后来老忠顺王和阿鲁台先后离世,贫尼便与年幼的安克相依为命,执掌党夏。后来安克年纪渐大,贫尼给他请了两位师傅,他们二人都是汉人中的饱学之士,可是安克却与他们并不亲厚,他对丞相石力言听计从。
那石力本就孙石力,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党夏人,他的生父在他幼年时便抛妻弃子,回大齐去了。因此,孙石力恨汉人入骨,呵呵,可惜当年贫尼瞎了眼,竟然不知道他存了这种心思,还曾让他来到大齐京城参加科举,那一科党夏派了五人,一位中了进士,两位中了同进士,孙石力便在其中。他虽然没能留在大齐为官,但是回到党夏后却也得到了重用。
萧将军莫要笑话,我们党夏人以游牧为生,在孙石力等人来京城参加科举的时候,党夏国推崇汉学还不到十年,十年不到的时间,党夏便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实属难能可贵了。
因此,贫尼对他也多有提拔,加之那孙石力文武双全,不但文章做得好,而且武艺高强,没过几年,他便做了丞相。”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因为得了汉人的同进士而一跃龙门的孙石力,在做了丞相以后,非但没有起到更好的作用,反而教唆安克王夺了母亲的大权,改而亲近舅父安鞑王别勒。
安老王妃虽然是别勒的妹妹,可是她的丈夫和长子,也全是死在别勒手中,别勒早有吞并党夏之心,无奈安老王妃与大齐交好,别勒只能虎视眈眈,却无法豪抢明夺。
党夏国早就向大齐称臣,而孙石力所做的,便是让安克杀死母亲和侄儿,提前亲政,并且寻求安鞑的庇护。
那时安克年仅十岁,他在孙石力与安鞑人的帮助下,发动政变。
安老王妃早有察觉,她暗中让人带了两位小王子离开了党夏。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年幼的儿子会亲自向她动手。
在喝下安克奉上的奶茶之后,安克在安老王妃身上连砍三刀!
第791章 燕王暴行图
党夏靠近西北,但是早在老忠顺王时便已向大齐纳贡,成为大齐的属国,因此,萧韧对党夏国的权臣也有所了解。
对于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石力,萧韧知道他有汉人血统,而且还知道他就是太祖年间的同进士,但却并不知道他对汉人竟然怀有仇恨。
在他以及很多人看来,石力若非是参加大齐科举,也就不会在党夏受到重用。
一个同进士,在大齐不算什么,但是在汉学初兴的党夏,那便是人中龙凤。
“仅是因为他们母子被父亲抛弃,他就恨所有的汉人,连带着也恨大齐?”萧韧不解。
安老王妃呵呵冷笑,她笑的时候牵动着脸上的伤疤,更显狰狞。
“这只是表面上的,但凡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既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孙石力的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这是事实。但是后来他中了大齐的同进士,得到了太祖皇帝的嘉奖,太祖皇帝金口玉言,若是他们不想回党夏,也可留在大齐京城的国子监继续求学。党夏学子参加大齐科举之事,一时之间成为美谈,当然也传到了孙石力的父族耳中。
孙石力的父族虽然世代书香,族中子弟均以读书人自居,但是族里真正有功名的却也不多,祖上出过一个进士,但是最近这几十年,却只出过几个举人,虽然当中也有做官的,可是却也只是八、九品而已。可想而知,孙石力考中同进士之后,孙家人便想让他认祖归宗了。
当时,党夏与汉人通婚得极少,孙石力从小就被人耻笑,学了汉学之后,他便更加知道宗族和血统的重要。于是孙家捎信过来,让孙石力认祖归宗,并且同意接他的母亲回去,孙石力大喜过望,不久便带着母亲去了燕北。”
听到这里,萧韧心头猛的一动,他问道:“燕北?你是说孙家是燕北的?”
“对,是燕北,孙家是耕读之家,世代居住在孙家庄,所以除了为数不多在外求学的子弟,其他人全都住在乡间”,安老王妃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萧七少可是想起来了?”
萧韧神情肃穆,他点点头,道:“孙石力认祖归宗后,就回了党夏,他母亲也死在那个村子里了?”
安老王妃嗯了一声,冷笑道:“看来不用贫尼细说,萧七少对燕北的往事也是知之甚多啊。不过孙石力当时没有回党夏,他回了京城,他想进国子监读书,以后像那个进士张兴业一起,在鸿颅寺做官,给他的母亲撑一个诰命。”
萧韧心下了然。
“那么说,孙家庄进了鞑子奸细是真的了,那个奸细是孙石力的母亲?”萧韧问道。
“怎么可能?如果燕王要找的奸细就是孙石力的母亲,孙家人又岂会包庇于她,自是要把她交出去了。奸细确有其人,只不过不是孙石力的母亲,而是孙少清没过门的妻子和妻子一家人。这些都是贫尼后来才查出来的,若是当年就知道,决不会提拔孙石力!”安老王妃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