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次真是好啊,如果没有重活,打死她也想不到,萧韧小时候这么别扭。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萧韧来,越想越觉好笑,笑得她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笑得真傻。”萧韧不满。
沈彤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闭着嘴,不去看旁边的萧韧,向着官驿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到官驿时,有巡夜的打更经过,已是三更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捉个人来。”萧韧下马,把缰绳扔给沈彤。
“还是我去吧。”沈彤觉得还是有必要客气客气。
“我来过这个客驿,熟悉里面的地形,你去只能添乱。”萧韧说完就走了,头都不回。
沈彤想了想,萧韧是因为她取笑他,所以憋着一口气吧。
不就是去冒险抓人吗?谁想和你争啊。
夜里有风,冰冷刺骨,沈彤冻得蹦蹦跳跳,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萧韧远远地走了过来,身后背着一个大口袋。
“你还带了口袋?”沈彤好奇。
“在厨房顺手拿的。”萧韧边说边把口袋横在马背上,口袋里的人一动不动,显然是晕过去了。
两人纵马走出二里多地,走进路边的荒洼里。
萧韧把那人从口袋里扒拉出来,从马背上摘下水袋子,一袋凉水泼到那人身上,那人悠悠醒转。
月光之下,沈彤仔细端详,这人二十七八岁,穿着中衣,居然是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那人显然是吓了一跳,东张西望后,瞪着面前的萧韧和沈彤:“两个兔崽子,谁把老子弄到这儿的?”
萧韧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老子我。”
那人大怒,想要挥拳打过来,才发现手脚都被绑着,他只好破口大骂:“小畜牲,快把老子放了,你们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快点放了,不想活了是吧。”
“老老实实的,不会杀你,回到南边告诉邹雪怀,你是落到我手里,保证他不会骂你。”萧韧冷冷地说道。
那人怔了怔,上下打量萧韧:“你是谁?”
“回去问邹雪怀,让他告诉你。”萧韧说道。
邹雪怀是龙虎卫指挥使,这人当然知道,看看萧韧,又看看沈彤,一时倒也不再叫嚣。
“你们找我有事?”那人问道。
萧韧看看沈彤,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嗯”,沈彤走到那人面前,问道,“上乔镇的关家出事了吗?”
那人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良久,才点点头:“关家大宅走水,烧了一天一夜,关家嫡房的人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如今在上乔镇上的关家,就只有几房旁支。”
“又是走水?”沈彤笑道。
“表面上是走水,可实际上肯定不是,关家家大业大,若是真的只是走水,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跑出来,当地的县衙什么也没有查出来。”那人说道。
“下乔镇丢了很多孩子,找到了吗?”沈彤又问。
“下乔镇?你说的是柳家湾吧,的确是丢了不少孩子,据说只找到一个,这件事上面不让查了,我们也不清楚。”那人说道。
沈彤不再问下去了,她对萧韧道:“送他回去吧。”
萧韧蹙眉:“我把他抓过来,你只问这两件小事?”
关家全都死光了,这算是小事吗?
第97章 西安
把那人送回官驿后,回来的路上,萧韧默不作声。
沈彤催马追上他,轻声说道:“萧韧,谢谢你。”
她是真心谢谢他,换成前世,她永远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萧韧会深更半夜会帮她抓个龙虎卫出来。
“你想问那些事,可以问我啊,还用得着去抓龙虎卫?”萧韧没好气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下次直接问你。”沈彤觉得萧韧像是在赌气,这孩子像是真的生气了,觉得她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那些孩子是因为我才被抓走的,我很想知道她们是否安全,至于关家,他们和陶世遗是一丘之貉,我猜他们会被灭口,今天得到证实,我很解气。”沈彤说道。
萧韧的嘴角动了动,转头看向她:“我以为你会打听你娘的下落。”
原来他已经猜到护国公府里的女子并不是她的母亲。
“你猜到了?”她问。
“嗯。”萧韧道。
“你还猜到什么了?”沈彤好奇起来,年少的萧韧太有意思了。
“那四名飞鱼卫也参与抓你和你娘了吧。”萧韧说道。
又猜对了。
“他们不是去抓我的人,但是当时他们也在柳家湾,知道一些事。”沈彤没有瞒他。
萧韧不再说话,也没有再来时那样纵马疾驰,两匹马不快不慢地走着。
“萧韧。”沈彤叫他。
萧韧扭头看她,月光下,少年的眼眸清亮如水。
“给我食盒的老丈是你爹吗?”
“胡说!”
“我看他对你很好啊,像你爹一样。”
“像你爹!”
“我爹早死了。”
“我爹也早死了。”
“那他是谁?”
“他是阿马,是我大伯的随从,我小的时候,他总是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
说到这里,萧韧不说话了,忽然一夹马腹,大黑马疾驰而去。
沈彤怔怔一刻,这小孩有病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
次日,一行人出了破庙,向西北而去。不久又下起了雪,沿途休整一天,雪一停便继续前行。
就这样走走停停,十几天后,他们过了娘子关,进入了山西境内。
秦王府护送世子灵柩的队伍还在山西,山西也下了雪,灵柩没有进城,眼下停放在晋安府城外三里。晋安府属下各级官员,纷纷前往吊唁。
萧韧让沈彤和她的人先进城,他则带着六名属下去与灵柩队伍汇合。
此处是山西,距离西安已经不远,萧韧七人换个官服,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来吊唁的地方官面前。
“本官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世子。”萧韧沉声说道,至于他这个来接人的为何会出现在晋安城外,地方官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风雪交加,城外不是久留之地,见王府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世子灵柩便起程向西安而去。
沈彤几个远远跟在队伍后面,又走了十多日,终于到达西安。
沈彤带着许安他们在城里找了一处清静的客栈住下,第二天,阿治和芳菲就出去找房子。
沈彤留在客栈里没有出去,晚上的时候,阿治和芳菲回来,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只等明天沈彤和许安看过,就能赁下来。
大家都很兴奋,跟着萧韧赶路很辛苦,若不是他们带着锅子和米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第二天一大早,沈彤就和许安去看房子,那套宅子位于城西,因为紧邻秦川书院,因此这条街就叫书院街。
一进的宅子,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共四间,正房后面还有两间后罩,院子里种了两棵石榴树,此时都是光秃秃的。
房东昨天见来的是两个半大孩子,今天看到许安,便以为是这家的大人,知道是能做主的,也没有多要价,两厢谈妥,签下定契,许安一次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房东给了钥匙,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王世子发丧,对于整个西安,乃至整个西北都是一件大事。西北各府道州县、卫所户营,大大小小文武官员都要来西安吊唁,西安城里每天都能看到从外地赶来的车马。
直到一个月后,秦王世子才下葬,路友感慨道:“这秦王世子死了也有三四个月了吧,现在才下葬,好在是冬天,皇室里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许安斥道:“以后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到了外面千万不要乱说。”
他们来到西安一个月了,平日里大多时间都是在街上闲逛,了解当地风土民情,西安百姓说起秦王世子的早夭,无不哀伤,就连路边摆摊子的老太太也要抹抹眼角:“世子爷太可怜了,从小就被送去京城,死了以后才能回来,唉,秦王府五年里办了三次丧事,王妃和世子爷、二公子全都走了。”
晚上回到书院街,阿治说道:“茶楼里人人都在说世子爷的事,可是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人知道世子爷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按理说,即使是皇室之事忌莫讳深,但是秦王府应该会自己放消息出来吧。”
他们是飞鱼卫,在没有调来给杨捷做护卫之前,没少做些监视朝中勋贵和大臣的事,这种事上,大多如此,坊间流传的消息,有一大半都是被刻意放出来的,可是秦王世子的病因,却是丝毫消息也无。
“难道秦王世子不是病死的?”路友问道。
许安摇摇头:“秦王世子在京城是做人质的,如果他不是病死,还能是怎么死的?秦王的二公子已经死了,如果这个时候世子也死了,对于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而言,都不是好事。”
做人质的两个儿子全都死了,秦王也就没有忌惮。
沈彤没有说话,她知道前世之事,秦王后来是反了的,而且还做了皇帝。
如果世子还活着,秦王会反吗?
或许也会,但是情况却会完全不同,他会有顾忌,他甚至有可能会派人偷梁换柱,把世子悄悄带回西北。
但是那样一来,会打草惊蛇,也会影响到整个大局。
不得不说,这位秦王世子死得太是时候了。
而且连死两个儿子,太皇太后再是对秦王忌惮,也不能明目张胆让秦王再送第三个儿子去京城,否则必会惹得朝野上下一片骂声。
毕竟,死了的两位皇孙都是如假包换的太祖子孙。
第98章 腊八(月票250加更)
转眼到了年根底下,京城里却传来太皇太后腊八节时,在宝相寺受伤的消息。
这消息是阿治在茶楼里听来的。
飞鱼卫是肥差,许安和路友都存了不少银子,除去留给家人的,手头还有富余。
既然存了把家里人接到西北的打算,他们便想在西安置办两家铺子。因此这些日子他们没有闲着,除了熟悉西北的风土人情,就是看看能做什么生意。
因此,阿治几乎每天都在茶楼酒肆里,听人说些飞短流长。
每年腊八节,京城的宝相寺里都会煮腊八粥。粥料和干柴皆由宫里运到宝相寺,宝相寺住持高僧念颂经文后,寺里僧人烹煮腊八粥。
宝相寺中有一口宽六尺、深五尺的紫铜大锅,便是用来煮腊八粥的,据说那口大锅已有二百余年。
太祖皇帝在位时,每年腊八节,都会派太子亲自前往宝相寺,拜谢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并将腊八粥分赐给王孙勋贵、文武百官。
自从太祖皇帝殡天后,宝相寺里的那口紫铜大锅,每年都会煮腊八粥,可是也只有今年,是由皇室成员前来主持祭天大典,而且来的还是太皇太后。
为此,宫里和宝相寺早在一个月前就做好了详细准备,为防意外,从宫里到宝相寺一路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宝相寺内更是防范得如铁桶一般。
京城里则是提前三日便关闭城门,无论是出城还是进城,都要待到腊八节之后,宝相寺也同样关闭寺门,直到腊八那天的清晨才打开。
无论是杨家还是飞鱼卫、金吾卫,或者是羽林军,都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为防刺客,护国公杨敏更是在太皇太后随侍的仪仗里,暗藏了二十余名武艺非凡的高手,就连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一同前往宝相寺的四名尚宫女官,也全部由武艺高强的女子乔装改扮。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日防夜防铜墙铁壁全都没有用,最后是毁在了那口大锅上。
这口大锅要煮六锅粥,第一锅粥供佛;第二锅粥敬给皇帝、太皇太后及宫内嫔妃;第三锅粥给王孙贵胄、勋贵以及高僧;第四锅粥给文武百官和封疆大吏在京官眷;第五锅粥给被请来的长者;第六锅粥给宝相寺众僧人。
太皇太后是万金之躯,当然不会亲自煮粥,在行过祭天大礼后,太皇太后从金碗里抓一把米,洒进大锅,这便算是煮粥了,太皇太后便会回宫,余下的交由住持高僧和太常寺官员。
变故便出现在太皇太后向锅里洒米的时候。
大锅下面的柴火烧得很旺,有一圈高约及膝的石沿,把炉火隔在里面,太皇太后洒米的时候,脚下隔着石沿,不远不近,刚好可以把米洒进锅里。
紫铜大锅里面的水已经烧开,只等第一把米洒进去,僧人就要开始煮粥。
太皇太后从金碗里抓起一把米,向大锅里洒了进去,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听到一声巨响!
巨响是从大锅里传来的,内监和侍卫立刻护着太皇太后向后退去,刚走几步,就听到有惊呼声传来:“锅……锅……”
只见那口已经二百多年历史的紫铜大锅上,一条硕大的裂缝正从锅底一点点向上蔓延!
那天在场的除了王孙贵胄、文武百官,还有京城里六十岁以上的高寿长者,离得近的人亲眼看到,离得远的人看不到,也听到了惊呼声,大锅裂了,那口从前朝就伫立在宝相寺里的紫铜大名裂了!
虽然被勒令三缄其口,可是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待到腊月初九那天,京城里人们悄悄议论着的,就只有一件事——
太皇太后一把米洒进去,宝相寺里的大锅就裂开了!
第一锅粥是敬佛的,舀到碗里,供到一尊尊佛菩萨面前,可是这锅粥还没有开始熬,煮粥的大锅就裂开了。
这是佛菩萨不肯受用这碗粥,佛菩萨发怒了!
宝相寺二百多年了,这口大锅也有二百多年了,无论是前朝的昏庸哀帝还是大齐文治武功的太祖皇帝,乃至早逝的太子,以及往年主持煮粥的高僧,无论是谁洒的米,无论是谁煮的粥,佛菩萨全都欣然接受,福泽万民,佑护苍生。
而现在佛菩萨却不肯再接受供奉,这是不再护佑大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