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苒真心相爱,从来不曾后悔。”在镜子脱离的瞬间,刀文望就深知自己再无机会,咧着嘴笑的偏执而疯狂,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我们死后会相偎相依,再不分离!哈哈哈哈哈!”
“再不分离?”陆星音挑眉轻笑,看的刀文望心里发慌,“你可别侮辱了真心相爱四个字。”
闻言,刀文望怔怔的松开手,一只眼睛费力的盯着陆星音,脸上极为不安,嗓子眼发紧,“你什么意思?”
陆星音懒得回答他,收回“红枣”,两手在胸前打着相当复杂反复的结印记,速度很快让人看花眼,而刀文望看到后面,面上慌乱,仿佛什么信仰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坍塌,惶惶阻止,“不要、求求你,不要这么做,不要!!!”
在刀文望的眼皮子下,陆星音将结印打到了炼丹炉上,下一刻,本就碎了一半的炼丹炉再次摇晃,吧嗒,摔在了地上,而后黑色的炼丹炉整个顷刻间破碎,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白色炼丹炉从里面飞了出来,见到炼丹炉的瞬间,刀文望堵在胸腔里的气没了,眼睛灰败。
白色精巧的炼丹炉在空中飞至床上,落于枕头,须臾,轻软的声音传来,却带着无尽的凄凉,“谢谢你,恩人,谢谢你将我从炼丹炉内的封印里救出来。”
闻声识人,陆星音猜生前的阿苒或许和江南水乡的女子相似,温柔软糯,只可惜……
“生前我和阿江两情相悦,不曾想到阿江竟会被自己的好兄弟亲手害死,恶人觊觎我,见我死命不从继甚至划瞎了一双眼,便将我的魂魄炼制在我的本命炼丹炉内,一直到了现在。”
三言两语的,讲述了一段苦命鸳鸯的往事,至于刀文望,在他听到阿苒的声音,开口欲打断时,就被陆星音隔着手帕给卸了下巴,呃呃啊啊的说不清话。
床上被保存完好的尸体渐渐的化作细碎的光点于空中飘散,阿苒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要去寻阿江了,我的炼丹炉希望你能收下,炼化它,希望炼化后的材料对你有用。”
炼丹炉里有种材料很特殊,对魔教十分克制,但被刀文望侵占后,炼丹炉被他的心魔影响,原本的克制魔教变成了有助魔教,不然黑面镜子不会寻上刀文望。
“嗯,祝福你们。”
陆星音望着掌心上再次落下的炼丹炉,轻轻的说了句祝福,偏头见刀文望呆滞的模样,声音好似带着蛊惑,“听见了么,即使你做了那么多,都得不到阿苒的心,你们俩啊,生生世世的都不会在一起。”什么生生世世,做梦吧!
“不会的,不会的。”刀文望仅剩的一只眼睛无神的望着阿苒消失的小床,脸上是绝对不会放手的痴迷,“下一世,我就会寻到阿苒,让她往后眼睛里只有我,她的眼睛那么美,合该只看到我!”
倚在门口的封无寂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只刚打到一半,陆星音就回头了,封无寂有些古怪的回望,“有事求?”
“有。”
陆星音很认真的应下,单手指着刀文望,“你府内,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却真的一直死不掉么?”
“简单。”封无寂抬手扔了个什么东西出了木屋,“待会儿把人交给封苦,几百年不死都能做到,几百年够么?”
刀文望:“……?”
听到封无寂的话,陆星音很耐心的把刀文望仅剩的一直眼珠给刺瞎了,“可惜啊,如果你有六只眼睛就好了。”挖了三个姑娘,单单刺瞎四只哪里够?
封无寂单手把玩着黑面镜子,听见陆星音的话,不禁哑然,小丫头胆子大,下手狠,行事作风很得他们封家人的真传啊。
他垂眸看着自己指尖上跳的黑焰,目光从焰火上方,锁在陆星音脸上,不仅作风得他们封家的真传,当面说假话的功夫都修炼到家了。
陆星音正准备出屋子,可刚经过封无寂,怀里就被丢了个玉瓶,瞧不出材质,玉质很黑很晶莹,可看着黑玉,陆星音神情变得奇怪,“你给人礼物,都喜欢给黑色的?”
“黑色,小星星,你侮辱了我的船。”封无寂两臂环在前面,轻嗤了一声,“黑、红、白,收船的时候,眼睛落外面了?”
再说,他何时给其他人礼物了?而且,黑色不好看么?
封苦来时刚好听见了封无寂说的话,低着头不敢再看,但心里的八卦却活跃的不行,毕竟自家公子喜欢叠小船在府内人尽皆知,布置汤池的屋子里,陈设的两个大木架上,堆满了纸船。
明明平时看顾的仔细,偏两木架子上的纸船一堆满,公子就会很不高兴,一挥手,全烧了。
陆星音不打算和个思维不同的人争执,自己又赢不了,无奈举手投降,“我错了,我审美不行,侮辱了你的船,这个漂亮的黑玉瓶里装的什么?不会打开就要我命吧?”
“要命?”封无寂眉眼间的笑意深了深,上翘的眼角被勾勒的招摇极了,可陆星音却无心欣赏,封无寂现在的笑,太眼熟了,不正常的表现!
下一刻,封无寂倏地打出个响指,刚灭的火焰在陆星音眼前,重新绘出了一个圆环,他似有被陆星音僵住的神情取悦到,嗓音清润慵懒,“本座说到做到,落实借你火的承诺啊,小星星。”
第25章
金色的阳光从林梢倾下,在两个人身上都渡了一层柔光,本应很温暖的场景,然而陆星音仅有透彻心扉的凉。
封无寂长相清雅,缥缈似仙,瞧见陆星音呆怔的模样,却轻挑嘴角恶劣的笑着,说出的话带着说不清温和说不清冷森的语调,“怎么了,不喜欢?”
“喜欢!”
陆星音当机立断,“做作”的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喜欢极了,我得好好供着,睡前醒来都拿出来看上几眼,仔细擦拭,你放心,玉瓶绝对不会有丁点的脏污。”
陆星音演的多久,封无寂就垂眸审视了多久,至于火焰的事儿,他早就失去了问的兴趣,只难得在居然会浪费时间的看着个小丫头演。
但哭啼啼的,麻烦死了。
“别哭了,再哭丢了你。”封无寂冷飕飕的扔出句话。
陆星音:“……”眉开眼笑,你得当场杀了我。
不待陆星音说什么,紧接着,眼前一黑,丝滑柔软的布料盖在了头上,陆星音怔了几息,抬手将蒙住头的布料扯下,红里白面,银色暗纹……在抬眼,和封无寂身上的分明同款!
“挡着哭,等你哭完——”封无寂说到一半,猛地顿住,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陆星音,里面阴恻恻的,一字一句,似咬牙切齿,“你、刚、刚、在、笑?”
谁哭哭啼啼完,脸上丁点泪痕都没有的?!
陆星音眨了眨眼,莹黑的眼眸像盛了汪清澈的泉水,单纯又无害,“啊?你不说再哭丢了我么,我害怕,就把眼泪憋回去了。”
说着说着,陆星音眼眶突然红了,泪珠说掉就掉,毫无预兆,看上去可怜极了,仿佛真像担心被丢下一样。
封无寂:“……”
明知道假话,但偏偏听完……心里竟然诡异的愉悦?
——我他娘的疯了么???
陆家。
“畜生!简直畜生啊!轮回都得发配去畜生道,不对,去畜生道,都侮辱了畜生!”陈管家从陆星音口中听到了事情的全过程,劈头盖脸的将刀文望一顿骂,“狼心狗肺的东西,活该被南域王丢去暗牢,死都便宜他了!”
陆星音见陈管家慷慨激昂的骂,再看上首憋的陆鄞,笑的双肩抖动,“咳咳,陈叔,你说的太对了,让刀文望那样的祸害活一天,百姓们就危险一天啊,是不是得早点抓住他?”
“对,小姐,陈叔支持你。”陈叔悄摸瞥了眼陆鄞,神情诚恳,“而且小姐知晓让南域王帮忙,咱大陆上至今可不见有谁能在比斗中胜他的。”
目前大陆上最年轻的仙级修士非封无寂莫属,但他的修炼法却无人羡慕,毕竟封无寂的修为大半都从上任南域王那传承到的。
任谁亲手杀死血亲,都很难不生心魔,更不要说消化传承到的修为将其转变成自己。
陆鄞:“从头到尾我一句重话都没说,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干啥?”
闻言,陆星音和陈叔对视一眼,忙敛了表情,尤其陆星音,正对着陆鄞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父亲,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行了,你都下几次了。”陆鄞忍不住抱怨,“音音,你自己说,你的保证值一枚晶币么?”
陆星音:“值……半枚?”
“……”陆鄞早就听祁江蓠说了细节,四个人里,祁江蓠在大陆上一向有君子剑的称号,说谎的可能性很低,“祁小友说你们在阵法前碰到了封无寂,他帮了你们对么?”
“对。”
陆星音十分坦然的应下,在破了的阵法前碰到了封无寂,他在小木屋内帮了我们,完全没有毛病。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鄞微皱的眉头松展开,欣慰的笑了笑,“对了,那位前辈可好。”天族的事情陆鄞知道的不太多,但藏书阁内的书籍都有经手仙级祖宗验证,不会有危险。
“有点虚弱,但玉简内的环境有利于前辈的调养,问题应该不大。”
“既然前辈答应教你,你就好好学,大陆上炼体的女修极少,大都担心会对体型有影响,不过天族一向女子为尊,流传下来的法诀很适合女子的体质,《承风决》估摸着同理。”
陆鄞面对陆星音就像最普通的父亲,总有叮嘱不完的话。
说完一段后,陆鄞停顿了下,抬眼看向陆星音,见其神情认真专注,未有不耐后,继续道:“我会老去死去,临惊……又身不由己,在世上,你可以依靠的唯有自己,趁着现在有精力有时间,就抓紧去学习去掌握,争取日后即使一人独行大道,依旧活的洒脱随性。”
当然,在眼下,在自己尚有精力时,一定会将孩子牢牢的保护在羽翼下,不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
陆星音耐心听着,时不时颔首表示自己记住了,将犯错后,不得不乖巧下来的模样表现的极好。
“音音,昨日,老陈有和为父说陆家宅内的情况。”陆鄞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搭在桌沿的手攥成拳,哑着嗓子,带着浓浓的挫败和懊悔,“对不起,十几年来,父亲一直做的很失败。”
当日陆鄞去何家,本意准备认陆怀柔当干女儿的,但未曾料到自己不仅答应娶何欢然,甚至应下了不休的心誓,中间有几个那人的手笔他无法深究,但无论当年如何,后来种种,自己的不作为,真的让女儿受了委屈。
什么照顾女儿,自以为思虑周全,其实傻的过分。
陆星音不由一怔,微垂眼眸,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什么父亲不必自责的话,毕竟自己完全没有立场代替原主去评判陆鄞当父亲合格不合格。
穿来后的第二天,自己在前堂奚落陆怀柔后直接和陆鄞告状,任凭陆鄞发落了下人,轻而易举的让府内的仆从都认清了位置,难道原主就想不到么?原主不笨,会想到,可她没有做,或许只是两个人对陆鄞这位父亲的期待值有所不同而已。
依据记忆,原主小时,陆鄞外出并不频繁,家里下人对原主全敬着,直到后来魔教肆虐,陆鄞甚少归家,府内下人明面敬着,暗里不当回事,自尊心很强的原主不屑于和父亲诉苦,于是变了性子的保护自己。
“府内的大小事,已经都让老陈负责了,如若那二人再做出什么事情,为父会让她们立刻离开陆家。”即使那样他会付出代价。
何欢然的掌事权被收,府内的下人跟着大换血,陆星音回来前,陆怀柔因为前堂算计陆星音的事情,被扣下大半的修炼资源。
当何欢然寻来时,陆鄞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既然陆怀柔现在冠着陆家的姓氏,就需要遵循陆家的家法,倘若去了陆姓,他可以看在恩情上,再给陆怀柔一份资源,何欢然当即哑声。
说完话,陆鄞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陆星音跟前,沉沉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似在感慨当年的小粉团子,一个错眼,就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
“父亲,如今郡内郡外皆不安稳,音音早已长大,您无需再因家里的事情劳心,清缴魔教时,务必专注不要分神。”陆鄞可以自责,但陆星音觉得前十几年自己归根结底属于外人,无权去指责陆鄞什么,便自然的转开了话题。
而且……当年的事情让陆鄞一夜白发,支撑他重新振作的,估计就因为一双儿女吧。
陆鄞脸上露出笑,“好。”
早在陆鄞开口时,陈管家就出了房间,眼中满含欣慰,在表面上看,继夫人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即使他和家主告状都不知从何开口,说不好就会体现二小姐心思敏感。
眼下,家主和小姐推心置腹的交谈,他能做的就是尽心尽责的守在门口,禁止其他人打扰。
可陈叔禁了人,没禁住动物,墙角的阴影里,有一团火红色一闪而过,待它出了阴影,终于看清了全貌,竟然是只有着金色竖瞳,额头有一圈白毛的狐狸。
红狐狸显然对陆家内的路况很熟,三转六转的就到了一个种满了灵植,有着秋千架的院子,门口明明有丫鬟在,却无一人看见了从她们眼前经过的红狐狸。
楠叙木的窗扇半支着,红狐狸灵活的从窗缝里钻了进去,目光落在床上打坐的面容娇美的少女身上,冷漠的金色竖瞳眯了眯,它蹲坐在梳妆台上,举着一只前爪轻轻舔着,“刚才在你父亲的屋子外,我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红狐狸口吐人言,是很干净很有朝气的少年音,语调却带着佻达,“你那位姐姐,居然是天族的后代。”
说来,他们间其实有段渊源,在善水森林里,它记得很清楚当时那小丫头拙劣的演技,老虎打死了,你同我说害怕?然后撇下可爱的小动物跑了?
打坐中的陆怀柔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和红狐狸的金色竖瞳对上,内心溢出欢欣和自满,自己重生后果然与众不同,不然为何会有幸救下九尾狐?
一只在妖族斗争中落败的九尾狐,很可怜对不对?但它日后会坐上妖王的宝座,统帅虚妄大陆的妖族大军,而那时,自己就是妖王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