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回来,冲她挥了挥手,元霄懒洋洋地抬起手,就在此时,一道劲风袭来,元霄转头,就见一只鞠朝她激射而来。
“陛下!”
谢瑜往这边跑,元霄想躲但已经来不及。
忽然,一只大手护住她脑袋将她往怀里一裹,另一只大手稳稳抓住飞射而来的鞠,但那只鞠并没有就此消停,竟然还在手心不停旋转,直到“噗呲”一声,五根手指插进鞠里,它才得以停住……
如此强劲的冲击力?若真是砸到脑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瑜吓出一身冷汗,有一刹那,腿都在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刚立志要做小皇帝依靠后盾,然而在他遭遇危险时,护在他身边的却是……
元霄并没有看到鞠的来势,只感觉在千钧一发之际,某个人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抬头,就见那道迷人的下颌线,胸口怦然一动……
第四十二章 怀疑
片刻前。
桓煊带着人将那两箱东西搬进主殿, 主殿有两层, 下层是六间教室,上层是老师们的房间, 还有仓库。
桓煊跟管事的看物资, 师荼站在二楼窗台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他身形一动,直接翻窗一跃而下, 桓煊跑过来时, 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嘭!
那是心跳声。
热血仿佛一刹那在胸间炸开,元霄忘记了护住她的男人的身份,也忘记了挪开视线。
师荼只感觉怀里抱着个热络得叫人心慌的东西,眼睛更是不敢与她接触, 松开手, 看也未看她一眼,直接面向朝这边涌来的人。
两队人马, 各十六人, 纷纷跪到面前, 负责教习他们蹴鞠的是翰林院一位蹴鞠高手叫叶青承。
“方才是谁踢的?”
叶青承赶紧跪到最前面, “禀摄政王, 是秋辞。”
一个瘦弱的少年被迫往前跪了两步,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元霄能看到他的背脊一直在抖。
“朕都没事, 这事就算了吧。”
元霄不落忍,谁知道师荼却突然看过来,眼神凌厉,吓得她赶紧闭嘴。
师荼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转头扫向跪着的人,“陛下说不追究,便不追究,但是,本王有几句话要问。”
两名玄风军将士立刻上前,将那个叫做秋辞的少年押起来,跟着进了主殿。
前几日师荼才剁了个人的手挑了人家的脚筋,元霄哪里敢放任他带人走,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此刻,谢瑜还站在原地,仿佛定格了一般。
那只鞠砸过来时,他离小皇帝不到五尺,五尺,不过一息间就能赶到,可就这一息,他却赶不上,偏偏有人赶上了,也幸好有人赶上了……
“谢状元……”叶青承上前,关心道,“可是吓着了?”
谢瑜看他,“叶老师不但自己蹴鞠厉害,没想到教出来的人更厉害,就方才那力道,怕是让千牛卫中郎将来也不遑多让。”
“谢状元过奖了,别看秋辞瘦得跟皮包骨似得,但力气出奇地大,而且射门极为精准,只要让它逮着机会,一射一个准,就那力道,谁都拦不住。”
“原来如此,但我看他刚才过来时站的位置,不应该会射到皇上站的地方啊。”
“哦,他是想射那边的球门,没踢准,反弹过来,才会如此……”
叶青承讲得头头是道,谢瑜算是听明白了,“你不是说他踢球很准的么?怎么这儿就不准了?”
“这、这个,马有失蹄,人有失足,百胜将军还有错失的时候……”
偏偏还是这个时候失足……
“那我换个问法,若他故意设计这个反弹弑君,你觉得他能做到么?”
叶青承脸色大变,“谢状元,弑君之事怎么能乱说?就算秋辞以前受过皇上虐待,也断做不出这种事……”
“皇上虐待过他?”清净园不是小皇帝的后宫么?怎么会虐待?
“可不是吗?听那些孩子说他身上还留着好多那个时候的伤,他背上似还被剥掉巴掌大的一块皮……”
谢瑜变了脸色,疾步朝主殿走去,正好碰到常桂找过来,谢瑜一把拉住常桂问:“皇上以前剥过清净园的人的皮?”
常桂冷汗落下来一滴,“皇上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拿人练了回手……”
卧槽!
这个昏君!
谢瑜没忍住,差点骂出来,他一直知道小皇帝剥过师荼的皮,没料到,特么的剥皮还带练手的,平白伤害无辜,难怪要被人伺机报复了。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对方脚滑制造了个意外,代人向师荼求情,这情景,看得地上跪着的那个少年都有点懵逼了,好几次偷偷抬眼瞧,像是不认识这个小皇帝似得。
“陛下,请出去吧,这件事,本王自有定夺!”师荼又是那幅冷淡模样,仿佛方才拥她入怀帮她挡球的不是他一般。
元霄有些生气了:“你定夺什么?那个桃红没怎么你吧,你就把人弄成那幅鬼样子了?”
师荼脸色微变,若非桃红听了不该听的,本来他是可以放她一条生路的,而那句不该听的话……
师荼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脸上越发阴冷。
“桓煊,请陛下出去!”
皇宫地盘,还是宫学,竟然有人敢下令赶她走?
元霄肺都气炸了,桓煊要去拉小皇帝,谢瑜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元霄的手腕,元霄想挣脱,谢瑜握得更紧,师荼的视线终于看过来,看到交握在一起的手特别碍眼。
“桓煊,关门!本王审问时,谁都不得入内!”
卧槽!
师荼,你还没坐上皇位呢,竟敢猖狂至此?
“陛下,失礼了。”桓煊还真就当着元霄的面将门给关了。
元霄:……
常桂将冷汗擦了一遍又一遍,看谢瑜将他家小皇帝直接拖出了宫学,才赶紧上前,“谢状元,放手放手,你把陛下的手都捏红了……”
谢瑜这才想起什么,耳根子蓦地一红,松开了手,但嘴上却不留情面。
“陛下,还真没自知之明呢!”
这声音声音带了讽刺,元霄听得不对劲,“阿瑜,今日怎么连你也站在摄政王一边?”
“陛下没看出来么?就因为你在,秋辞才不敢说话。”
“啊?”
谢瑜真怀疑自己之前觉得她有当明君潜质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陛下没看出秋辞的异常,难道没看出那只鞠的异常,就那力道,绝不是随便踢踢那么简单的。”
“你是说……”
弑君?
秋辞想弑君?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陛下该不会又忘记了自己曾经对他做过些什么吧?”
“朕又做什么了?” 这回可把元霄吓着了,小皇帝到底造下多少冤孽啊,现在竟然要她一一来还?
那无辜的样子让谢瑜心里梗得慌,将人交给常桂,气呼呼走了。
这下元霄心虚了,“朕是不是对秋辞做过什么?”
常桂只好老实作答,“陛下,剥过秋辞的皮……”
元霄:……
小皇帝,你个冤孽啊,看看,你都干过什么好事?!
宫学那头,元霄走后,师荼并没有立即审问,而是慢悠悠喝了一盏茶,才启口:“刚才的事,本王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只要你实话实说,本王保你无罪。”
秋辞终于抬起头,“摄政王也被皇上剥过皮?”
师荼:……
秋辞复又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事该有五六年了吧,当时因为水患,听说上都很多达官贵人赏赐吃的,于是小人便逃到了上都,可事实并非如此,三天时间,小人才能讨到一个馒头,就这样生生熬了一个月,饿得奄奄一息,那是个雪夜,小人全身冻得麻木,以为会这样死去,结果我等到了他……”
“皇上?”
秋辞点头,“是他把我带回清净园,吃香的喝辣的,不到一个月就养胖了好几斤,小人以为自己遇到了大恩人,但不是,等皮肉养好,他说,要剥小人的皮练练手,因为小人的身形跟某个人很像,他想从那个人身上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
秋辞的身板抖了一下,师荼身上幽幽冒出冷气,看着面前少年,这身形的确跟当年的他有些相似,只是如今自己健壮魁梧,而对方瘦骨嶙峋。
“小人熬了三个月,被剥了不知道多少次皮,最后差点没熬住,他才收手,将小人养在鸟笼里,这些年,小人就这样活下来了。虽然没再受什么罪,但那段时间却如噩梦萦绕,可,小人断不会因为这个就弑君……他虽然对小人做过不好的事,但算起来却也算救过小人一命的。”
“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叶教习说让小人练射偏门,那个点原本是射不进球的,但叶教习说,只要力气够大,就能进……”
“小人也不知道鞠会反弹到皇上身上……”
秋辞趴在地上,身板依然在抖,但师荼发现,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不敢当着皇上说,可是怕他不信?”不信任皇帝却信任他,他该说这孩子聪明还是该说他识时务?
秋辞迟疑了一下,答:“叶教习是皇上从翰林院请的教习,我不过是个卑微的乞丐,哪里能与他争辩,再则,鞠的确是我踢的,叶教习也是无心,他怕担事,我也不想害人……”
这孩子,倒是意外地善良。
“只怕他未必是无心……”
师荼在楼上看得清楚,那叶青承在小皇帝的位置看了好几次,分明在丈量角度。
“摄政王的意思是……”秋辞脸上大惊变色,若叶青承是出于有心,那自己岂不是差点成了弑君的剑刃?
师荼却没跟他多废话,“事情查清楚之前,得委屈你去天牢待几天。”
进去了,真的还出得来?
他们这些人,不是权贵争斗的棋子就是牺牲品,他早就认命了。秋辞眼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浇灭,但他什么也没说,任由桓煊带了下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立政殿。
“什么,师荼把秋辞关进天牢了?” 元霄暴起,就要往昭阳殿去,却被秦放拦住。
“陛下还是别去比较好。”
“秋辞不可能弑君,若他真有这胆子,怎么可能老实规矩在清净园待那么多年?”
“摄政王这样做总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没看到桃红的下场么?”只是爬个床,就将人剁成那样,光是想想元霄心肝都在颤。
“桃红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臣查过了,桃红是张太后的人。”
元霄:……
秦放看她愤懑的情绪似消散了,这才继续说道:“陛下觉得,一个下等宫女,哪里来那么大胆子第一天进昭阳殿就去爬摄政王的床?”
“可就算是张太后的人,这样的处置方式也未免太过残忍。”
元霄和秦放并不知道师荼要桃红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手不能写,只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但秦放知道,“若非桃红结局凄惨,只怕更多的人会死于非命。”
元霄是个现代人,虽然脑子好,但很多时候并不理解真正权谋里面那些肮脏黑暗。
“秦放,朕知道你一心向着摄政王,但也没必要为这种事强行洗白。”
“洗白?什么意思?”
元霄摆摆手,“就是说强行将他的恶行扭转成善举。真不必如此,朕有判断力。”
秦放摇摇头,“陛下可知为何有句古语是‘慈不掌兵,善不掌权‘?”
“无论是战场还是朝野权力之争,都难免有牺牲,但掌权者要让这个牺牲有价值,而不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造成更多人的牺牲……”
“就拿桃红的事情来说,她死,是咎由自取,但要如何将她的死变得最有价值,那就是杀一儆百,若杀她不能引起别人的敬畏,那杀便是白杀。她的悲惨遭遇就摆在掖庭宫,看过的谁不胆颤,哪还有谁会为了上位,贸然去当张太后的排头兵?这是不是也算是救了很多像桃红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无知少女的性命?”
杀伐果断,是能避免很多不知深浅的人来自寻死路。
“秦放,原来你真有治国□□之才!只是他这样,岂不是没女子敢靠近他了?”
原著里,师荼虽然长得好,但也就谢瑶一朵桃花,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如今连谢瑶都不要他了,这人怕是要注定孤单一辈子了,啧啧……
昭阳殿外,冯彧在门口站了约莫半刻钟才踏进去,师荼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再也不会主动踏入昭阳殿。”
冯彧憋了一口气,连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小皇帝的事会跟自己选定的辅佐之人差点闹掰。
冯彧觉得自己的心气儿有些不正常,兀自灌了一口茶。
“清净园的事听说了?”
“嗯。”
“怎么看?”
“秋辞应该是清白的,倒是那个叶青承有些嫌疑,他是临淄人,曾经在临淄王府上当过杂耍艺人,也是临淄王将他举荐进翰林院的。”
师荼点点头,这件事,的确不像张太后这个老妖婆的手笔。
“摄政王想如何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