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电话通了。
那头一阵滋滋一阵沙沙的电音,刺的人耳朵相当不舒服。
等这一段声音过去,话筒里传来了清楚的声音。
穆光凝心去听,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之后,心一瞬间沉了下去,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冻住了。
话筒那头先是一个男人的粗传声,不带任何别的意味,穆光甚至觉得……他好像很痛苦。
没来得及细细思考,男人突然急促的出声。
“别开门,千万别开门!”
穆光一愣,拿着手机僵直地转过身去。
敲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她居然没有意识到,之前那烦人地敲门声就像浸入了她生活环境中一样,她之前都觉得很吵,现在却快速地习惯了这声音。
就连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都没有意识到。
“你是谁?”她问电话那头的男人。
男人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听上去那头的环境非常嘈杂,只是快速的说:
“你听好,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不要离开家,哪里都不要去吗!”
穆光艰难的咽下口水,告诉他:“可我今天已经出过门了。”
“什么?”男人声音忽远忽近的。
“我今天答辩,我必须出去。”穆光答道。
“穆光,你已经毕业两年了!”男人提高了声音,似乎被攻击了一般,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
穆光拿着手机愣在当场。
她已经……毕业两年了?
那今天上午答辩的人是谁?
似乎有什么灵感在一瞬间从脑海中飞速划过,穆光皱了下眉,却没有抓住。
门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了一个人声。
穆光拿起放在门口的网球拍,紧紧盯着门口。
“姑娘,能不能让我进去喝口水啊,老婆子今天走了一天,实在累了。”
门口传来的是一个老夫人的声音。
清晰的就像并没有隔着这道大门,而是就在她面前讲的这句话。
你得开门,你必须开门。
穆光攥着网球拍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因为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开门,颈间的青筋暴起,冷汗很快淌了下来。
脑中的两个意识在疯狂打架,她的脑子就是战场,太阳穴一阵阵生疼,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只能保持默不作声。
但显然门口的老夫人不屈不挠的敲了这么久门,并不会因为她这一会儿的沉默就放弃。
“姑娘,我只是讨一杯水而已,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你开开门。”老夫人又催促了下。
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控制着穆光走到门边,她的手再次搭在门把手上,却因为她的奋力抵抗,她迟迟没能把门打开。
老夫人似乎开始不耐烦了,重重地敲了几下门。
“快开门,你必须开门!”
为什么,为什么她必须要做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的,之前好多章写着都没太大心理波动
今晚这章把自己给吓到了……
☆、纯白
“不要开, 不要出去, 也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快开门, 你必须做这件事!”
电话里的声音和门口老妇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喋喋不休如影随形的, 像是什么催命符,一点一点的向穆光逼近。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男人像是怒极而笑, 声音被电话音压成逼仄的一线,有种逼人的冷厉。
“你说我是谁?你不可能忘记我的, 问问你自己的心。”
男人的声音分明带着冷意,用着呵斥的语气,穆光却从他语气中听出来一股无奈和宠溺的意味来。
她不可能忘记的人。
穆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想起了简风白,但他的声音明明不是——
不对, 这确实就是简风白的声音。
被电子处理过的,更添了几分尖利, 被扭曲的简风白的声音。
与此同时, 手机又震了震,通讯录最上方简风白发来一条消息。
【明天早上九点来你家接你, 不见不散。】
穆光手停在门把上, 门外老妇人的声音愈发尖刻,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电话中被加工过后的男人声音忽远忽近,不断叮嘱着她呆在这个房子里不要出去。
而刚发来信息的简风白正邀请她明天一起去儿童乐园。
她该信谁?
老妇人的动作几乎就是在砸门了, 很难想象一个听上去垂垂老矣的声音能有这种几乎能把沉重的大门砸穿的力气,穆光毫不犹豫她如果再犹豫一会儿,门很快就不能再起到屏障的作用了。
三方的都气势如虹的催促她做出选择。
就好像这个选择关乎到冥冥中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她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上。
兵临城下,不得不发。
穆光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个著名的恐怖故事。
登山社的一群成员攀登雪山,其中有一对情侣,正巧山上天气不好,可能遇到危险。情侣中的女孩子担心会出事,不想让大家上山,但大家依旧上山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看营地。
焦急的等待了好几天迟迟等不到男友和同伴回来的踪迹,女孩子非常着急。
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登山社的同伴们血迹斑斑的回来了,人群中只有她的男友不在,同伴们悲伤的告诉她,上山的第一天就出了事,男友当天就死在山上了。
今天正是头七,为了防止男友头七回来找女孩子,登山社的成员们把女孩牢牢地看护起来。
果然,当晚男友真的回来了。
他同样全身血迹斑斑,冲过来一把拽住女孩就跑,吓得女孩惊惧尖叫起来。
男友却告诉她,第一天登山时就遇难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故事戛然而止,却给女孩子留了一个问号。
这种情况下,你信谁?
现在穆光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她要信谁?
穆光用力闭上眼,关掉了手机。
太阳穴仍一阵阵刺痛着,这种疼痛却令她更加清醒了一些,意识不像先前那么蒙昧。
摒弃一切杂念,刨除一切干扰因素。
她会相信谁,她会怎么选择?
没有任何其他,只是她,只有她。
她,穆光,本人,会怎么选择呢?
这样做给她带来了一瞬间的明悟。
片刻后,穆光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笑眼重新燃起了往常明亮清透的光泽,那是一种可以堪破迷雾的通透。
是了,摒弃一切其他因素,她只会做出这一种选择。
想通了一切之后,先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当头棒喝一般,对着穆光之前不清不楚的脑子狠狠一声呵斥。
穆光无奈笑了笑,轻轻扯了扯嘴角,按着生疼的太阳穴:“怎么会搞成这样……”
从前没有意识到,原来系统对她的影响这么大。
大到可以在她过去的记忆之中做手脚,而她居然毫无所觉。
门口老妇人把沉重的大门砸得砰砰作响,穆光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别嚎了,赶紧闭嘴。”
老妇人被她一呵之下动作停了停,又开始用力的砸门。
穆光没再管她,转身上了楼。
顺带也没有管自己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她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刚才准备睡午觉时她拉上了房间的窗帘,整个房间显得阴暗又昏沉,一打眼就让人脑子发昏。
“唰”的一声,窗帘被拉开。
穆光站在窗边朝外面看过去,果然,除了这栋屋子,外面一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洞,没有任何别的事物存在。
这是一种空淡的白,白净到没有任何杂质,就好像穆光和她的小房子正在一副最为纯净的白纸上,被铺陈开来。
她拿出抽屉里的水果刀,用力的推开窗户。
那扇薄又窄的窗此刻像是重逾千斤,穆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把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隙。
但这也够了。
她面不改色的用小刀把无名指划破,鲜红的血珠从白嫩如青葱的手指中溢出,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出那一点点地缝隙,血珠无声地从指尖滑落。
漫天铺陈地白净立刻被鲜艳的血红浸染,血珠砸落在白色世界之中,像是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红色地花,格外地刺目。
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样,这座小房子之外地白色世界开始一寸寸皲裂崩塌。
穆光在天崩地裂中平静地抬起头,空洞的上空中伸出来一只手。
那只手结实有力,带着无可比拟的灼烫,像是要烫在人心尖尖,灵魂之上。
那双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个没有花纹的素银戒,和穆光伸出去的手上那枚银戒相互映衬,彼此间流转着灵巧的光晕。
她在天崩地陷中,抓住了那只手。
——
审查厅办公室,原立冬和庄宿互相对视着,眉宇间都带着让人无端屏息的肃穆和冷凝。
其他的审查官们在这两位大佬的对峙之下不敢发一言,乖乖的坐在位置上垂着头装鹌鹑。
原立冬这人实在过于较真,庄宿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眼酸,立刻放弃了这无用的对峙,身体一歪,没骨头似的在椅子上坐下,以一种没体没态的瘫软姿势,嘴上还念叨着:“你这人也太没趣了。”。
原立冬压紧了声音,带着骇人的警告之意:“庄宿!”
庄宿无奈的叹息,眼神环视一周,摆摆手让其余审查官们都离开,他自己来solo原立冬这个大魔怪。
审查官们纷纷报以感激的眼神,以鹌鹑低头的姿势飞速撤离。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庄宿和原立冬两个人。
眼皮有道疤的男人看着凶悍,说出的话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老妈子味:“你到底要干什么?”
庄宿垂着头,听他这么问,连眼皮都不曾掀动,只是漠然道:“你不用管,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当着我的吉祥物、甩手掌柜,你统领审查官团队,不好吗?”
原立冬站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烟草的气息很快弥漫在房间之中,他没有抽一口,只是任由这支烟在他手中燃尽,才沉声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庄宿无所谓的点点头:“我们当然是。”
但是他朋友的不止他原立冬一个人。
原立冬似乎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眉峰又往下压了点,带动了眼皮上拿到狰狞的疤,平添凶意几分:“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呢?”
“如果非要有个对象的话,我自己吧。”
“好。”原立冬点点头,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如果是为了自己,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吧。”
“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在副本中的违规行为已经两次了,如果再有一次,你就要进惩戒室了。”原立冬把烟头在窗台上按灭,大理石的窗台只是微微发烫,没有收到任何的影响。
他背对着庄宿,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新一轮全服玩家的逃生竞技赛马上要开始,你进去避避风头吧,省的最近在系统那边红名的等级又提高了。”
庄宿眯着眼睛,看着原立冬坚实的背影,眉峰轻轻一挑:“怕我被清洗?”
没待原立冬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出事。”
“我还没等到秋秋同意嫁给我的那天呢,我怎么能甘心咽气,更何况是被清洗。万一哪天秋秋想不开接受我的求婚了,我却因为被清洗而什么都忘了,我可不是亏大了嘛。”
庄宿这样说着,脑中却浮现起上一个副本中两个人相拥的身影。
办公室再次响起惊天的警铃声,这是只有审查官的办公室里面才能听见的声音。
这个警铃声响起,说明“大立方”又有问题了。
上次“大立方”出现异状,已经把他们审查官们折腾得要死要活。
“这次又是哪个大佬搞事了啊。”走廊里传来审查官们细细碎碎的抱怨声,期间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和套衣服的声音。
庄宿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全身却传来一阵雷击般的痛感,让他本能地抽痛了下,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原立冬横着一张脸,满是不高兴地重步走来,没好气地看着满身狼狈地庄宿,拎着他的衣领帮他站稳:“走吧,我的执行长。”
庄宿踉跄了下,这才稳住脚步,然后立刻没良心的甩了原立冬一个白眼,整理好了自己的审查官制服,漆黑的木仓柄被他握出了一种长刀的感觉。
向来没骨头的一样的男人眉峰轻微一动,抖了抖衣襟昂首向前,站在审查官办公大楼前清点到场人数,确认完毕后懒洋洋的出声:
“走吧,去看看咱们金贵的大宝贝又出什么岔子了。”
☆、他进入休眠
大立方的异状又引起了广场上玩家们的纷纷围观。
庄宿带人赶到的时候, 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起来, 最好的观测地点早就已经被占据, 不远处小吃街的摊贩们连生意都做了, 扔下小推车聚集在广场上探头探脑的看着。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观。
庄宿身后带着一个凶神恶煞原立冬, 所有审查官都换上了一致的服装,黑色的军装制服上银线勾勒出半开半合的三角梅, 两片花瓣绽开,一片花瓣呈半收拢的姿态, 所有审查官都手执通体漆黑的木仓,虽然领头人散漫得很,但仍旧是被身后浩荡的审查官群体撑出了一种莫名的威慑气场。
“散开都散开,都在这儿干什么啊, 上赶着找死怕跑慢了来不及啊?”庄宿摆摆手,让人去把聚集的人群驱散, 心中却很清楚, 为什么这次玩家们格外惊异,连平时甚少出现的这次都过来看了一眼。
庄宿抬头望着高悬于空中的大立方, 呼了口沉郁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