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咖啡厅玻璃门上挂的风铃又叮铃作响，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回去路上，穆光意外碰见了楚榕谦。
这个交情不算深，但她还算比较欣赏的人和她擦肩而过，分明已经看见了彼此，却像是完全不认识穆光这个人一样，目不斜视地径直离开。
穆光也只是微微笑了下。
没走出两步，楚榕谦突然回头，温声问：“请问，我是不是认识你？”
穆光一愣，随即轻笑摇头，想了想，轻快的说：“你不认识我，只是我是你的小粉丝而已。”
没等楚榕谦有所反应，穆光已经脚步轻巧的离开了。
他们五个人现在在游戏中，还真就是透明人的感觉。
——
48小时，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几个长觉的时间，两天就已经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穆光心中似有所感，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巴别塔之中。
仍是巴别塔的顶层，他们面临抉择的地方。
对于所有玩家来说，系统一直都是个无实体的ai。
但这一次，系统居然浮现出了真实面貌。
看见众人惊讶，系统也是只平静又机械的解释。
【玩家眼中看到的我只是符合玩家心中想象的“系统”应该呈现的样子，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无论选择如何，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见面了，所以系统遵循社交的基本礼节，以这样的形态来和大家见面，实际上数据就是没有实体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经历了太多荒诞的事情，穆光竟然觉得此刻系统的话还有几分好笑。
【你们都做出决定了吗？】
机械声像是投入了海里，沉默着没有回响。
穆光歪着头看另外四个人，庄宿紧紧牵着齐秋秋的手，洛川和宁尧脸上看不出别的表情。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就好像一旦开口，自己说出的选择就会影响到其他人一样。
穆光在心底低叹一声：“系统，能不能把我们隔开，各自说各自的选择？”
【系统同意玩家791的请求】
下一秒，穆光感觉一道屏障把自己隔开，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外面任何的动静。
深吸一口气，穆光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片刻后，她听见了系统似乎含着笑意的声音。
一道强烈的能量瞬间向她袭来，那一刻，穆光觉得自己似乎灵魂都在震颤。
她有一种奇妙的感受，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脱离人身的状态，甚至比先前成为npc的时刻还要虚无缥缈。
最后能量的冲击慢慢汇聚到她的手掌上，穆光恍然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右手手心上有一个钥匙状的阴影。
再见了。
穆光沉沉闭上眼睛。
——
忙忙碌碌的玩家们似乎对于永生系统之中突然出现了管理员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他们依旧在恐慌中奔波，在惊惧中挣扎。
穆光此刻再回头去看数以亿计的来自不同世界的玩家们，心中百感交集的同时，又有些漠然。
就好像自己只不过是个旁观者，对于玩家之间的生生死死，情仇爱恨，看多了，也渐渐的都淡去了。
不用被迫进入副本的日子清闲到让她几乎骨头发痒。
身后突然身出一双裹挟着涓涓热意的双臂，缓缓扣住穆光脖颈，在慢慢向下滑，最后搂住了纤细的腰肢。
穆光熟稔的向后靠过去，后背便抵上了简风白的怀抱。
闻到他身上带了硝烟的气息，穆光轻轻偏过头：“你又下副本了？”
“1650号A级副本有几个npc不太老实，我去收拾了一下。”简风白细细碎碎的吻她耳垂。
当然，顺道跟溯离打了一架这种事他是不会说的。
墙上贴了一张书法字，清楚的写着——成为永生系统管理员第134天。
张贴字副的地方已经微微的鼓起，密密迭迭不知道贴了多少张。
永生系统之中的时间流速和计算方式和地球完全不同。
但他们依旧坚持着用地球的方式来计算度过的时间。
仿佛是一种固执的坚持。
深蓝色流光的数据织成一张罗网，在穆光葱白手指的指挥下瞬息间成了吊床的样式，穆光转了个身，按着简风白的胸口狠狠的吻下去，隐约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开，她只是眼神深了深，没有多问。
刚从战火喧天的副本中回来的简风白身上隐隐的硝烟气在两人身边萦绕，若隐若现。
如果说做出这个决定唯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她能够重新听见他的声音了。
成为管理员后，他们自然不会再住在从前的玩家空间之中。
他们现在的住所就是隐藏于大立方中的副本世界——永生系统疯狂就疯狂在，它的主控系统都是一个副本世界。
这个副本中没有任何原生npc的存在，偌大的主控系统就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唯一。
这里同样也是上上轮逃生竞技赛的决赛场地，是穆光死过一次的地方。
在这里多呆一天，多替系统忙碌一天，她就能更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属于人类的感情更淡几分。
在一个可以看作自己墓地，又曾经在这里兢兢业业给系统打过工的地方继续勤恳工作，总让人有种被黑心资本家压榨的感觉。
如果不是管理员完全联通所有的副本，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各个副本中来回，穆光甚至觉得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中被逼疯。
“又是谁闹事啊？”
两人靠的极近，呼吸相接，眼神发沉，穆光在细密的吻中轻声问。
“还是那几个，老熟人了。”
穆光无奈的轻声笑。
其实在接受成为管理员之前，她也疑惑过，机械化、理智冷漠的数据流系统，为什么会选择情感不能够控制，充满了不定性的玩家来成为管理员。
【正如你所说，完结如此，npc也如此，对npc完全洗清记忆控制其行动不是我们实验的真正目的，一个有情感的、充斥着各种可能性的管理员，反而更合适来管理npc】
也正因为如此，她这一百多天和npc们打交道得愈发多了。
相比起毫不知情的玩家们，几乎所有副本中觉醒了自我意志的npc们都已经知道她这个管理员的存在了。
简风白的大手在她脑后一下一下梳理着她柔顺的长发，突然有匆忙的声音撞了进来。
“S级副本的几个又约架了，我可管不——哎我去！”
“这是公共场合啊，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
穆光拍拍简风白搂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则慢悠悠的起身，嘴角挂着笑意，眼里却跟刀子似的，一刀刀扎进人心里。
“谁让你进来的这么不是时候的。”
☆、完结篇（下）
洛川缩了缩脑袋, 破罐子破摔的说：“反正那几个s级的npc我可搞不定, 得你出马。”
“所以要你何用？”穆光嫌弃道, “你不如就趁早回老家去得了, 当时留下来干什么。”
“是啊是啊, 我可后悔了，留下来给你个黑心包工头打工。”
穆光双手插兜, 悠然道：“可给你美的，包工头给工资, 我可不给。”
洛川于是更悲愤了。
“我当时为什么一时想不开我就留下来了呢，”
一百多天时间，他们把系统联通的所有副本按照npc的实力进行了重新划分，以副本中npc的数量和能力将所有副本分为E-A, 再加上编外的S级，一共六个等级。
单独列出来的S级就是12个奇点副本。
想到他们, 穆光就一阵头疼。
那12个, 一个比一个难搞。
当然，也一个比一个能搞事就是了。
穆光无声勾了勾嘴角, 笑眼盈盈的起身, 霎时间身体化作一阵流光，消失在了洛川眼前，同样消失的还有简风白。
洛川一愣, 低声嘀咕了几句，也化作一团流光离开了主控中心。
——
“考虑好了？”
“是准备好了。”
走在永生城的路上，简风白轻声问穆光。
穆光冲他眨了眨眼。
这座城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空无一人, 一望无垠的天幕之下，只有两道数据流光永固。
“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好。”
安静，平淡，却每天都有新鲜感。
“但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不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生命体建造了这样一个实验场，将无数个世界相勾连，让这些世界中的人们，在绝望中捕获到一线生机。
同样很难想象，在永生世界之中，会同时出现这么多……奇形怪状的npc。
穆光进门的时候，一个酒杯刚砸到她脚边。
她脚步顿了顿，笑容更深了些。
无声无息的数据流管理员来的安静，吵吵嚷嚷的npc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直到感觉咖啡厅之中的空气越来越令人窒息，才有人发现了穆光已经靠在门边站了不知道多久了。
“老……老大。”
穆光眉头一皱，刚想说咱们虽然是地下非.法集会，能不能不要把这种不良社团一样的称呼直白的喊出来时，对方立即有眼力见儿的改了口。
“管理员！”
于是，喧闹声立刻安静了下来。
近百双眼睛嗖嗖的看过来。
穆光无奈的问：“你这屏蔽空间到底能容纳多少人，怎么跟个无底洞似的。”
躺在吊椅上的女老板依旧恹恹地没精神，淡淡说：“能收多少看心情。”
行，还是你牛。
咖啡厅的女老板至今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只是听很多npc喊她童姐，穆光便也跟着这么叫。
听说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是最老资历的几个npc之一了。
因为她特殊的异能——这间咖啡厅，所以即便有着诸多的出格之举，也至今没有被系统发现。
这件咖啡厅就是童姐用异能构建出来的屏蔽空间，可以屏蔽一切外界信号和数据干扰。
据说她的异能本身是屏蔽空间，空间的样式是可操纵的，至于为什么会是咖啡厅，有说她喜欢喝咖啡，有说她进入游戏之前是开咖啡厅的。
真实情况过去太久，已经不可考了。
现在这件咖啡厅，已然成为了npc们的聚集地。
“好久不见了！你想不想老子！”
穆光一转身，面前飞冲过来一个白绒绒的不明物体，穆光伸手抱住，面前的长耳兔子埋头在她衣领处蹭来蹭去，没享受几秒钟，便被身后一只冷冰冰的大手拎住了后脖颈。
兔子立刻全身僵直，毛炸了起来，哂笑说：“这么久没见了，你们就这么对老子！欸不对——”
他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露出凉凉表情的简风白，三瓣嘴张的老大。
“你怎么也成npc了！”
简风白拎着兔子的后颈肉，把兔子拎到和自己的视线平齐，黑眸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于npc而言，他们自己是能够感受到玩家、卡牌还有npc之间的不同的。
此前简风白一直在玩家和卡牌两重身份上来回横跳，对于npc们来说，即便知道他是自己人，也可以感受得到从数据层面，简风白和他们之间巨大的差异感。
现在，这种差异感没有了。
兔子一下蹿到简风白肩膀上，绕着他左左右右看了好几圈，在看到他光滑无一物的脖子时，深吸一口气。
转换身份的道具没了。
“你真的成npc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要这么——”
第三句话没说完，兔子仓促闭嘴，用两只小爪子捂住自己的嘴，深吸一口气，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是不是准备……执行计划了。”
穆光无奈瞥了他一眼。
这还用问？
咖啡厅里的各路npc们，虽然相貌各异，种族各异，甚至没有一个人专心在听他们说话，但今天来的这群人，穆光心里清楚——都是想要离开系统控制的。
正聊着，咖啡厅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
进来的是庄宿和齐秋秋。
“十二宫已经做好准备，就等你重新开启巴别塔副本了。”齐秋秋说。
穆光也没有想到，几个月前，选择要离开还是要留下的那一刻。
为了让他们不被自己的决定所影像，穆光才像系统提出了把他们几个单独分隔开，让所有人自己做出选择的决定。
但没想到——
穆光视线扫过这两人，庄宿习惯性战术后仰，齐秋秋依旧寡淡着一张脸，但却不着痕迹的回避了和她的对视。
没想到他们四个人全部都选择了留下。
这一个个的甚至很有理由——
庄宿：“我是为了老简留下的，又不是为了你，别说什么老简不希望我留下这种话，你又不是他，他现在又不在，不在的人没有发言权。”
齐秋秋：“我……是为了庄宿留下的。”
话虽这么说，但在双瞳相接时却不自然的别过了视线。
宁尧：“我进游戏就是为了找他，现在找到了，他既然不走，我也不走。”
洛川……洛川才是唯一那个和穆光早早的就商量好，一开始就准备留下的人。
当然，她也是之后才知道这两人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这件事了。
这个时候，系统还不知道，他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管理员，正在谋划着干一件大事。
——
【叮——即日起，S级副本巴别塔将开启限时保护模式】
【在规定期间进入巴别塔副本的玩家符合保护条件的拥有复活机会一次，或任务失败不扣积分自动脱离副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