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华可不这样看,李玉华性子要强,离了男人也不是活不了,倘是遇着穆庆这样的男子,倒不如一人过日子清静。可李玉华非常清楚,女子一人在世不易,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恩爱到老才是好日子。
穆庆出身好,人也本事够,李玉华还听穆安之夸过穆庆当差仔细,虽说女色上有些不检点,可用穆庆用的是他的本事,只要穆庆差使上稳妥,穆安之也不可能去管到穆庆后院。李玉华就很惋惜萧瑶,这样既温柔又端庄的女孩子,一路上话语不多,从不抢旁人的风头,跟穆惜今、大姑娘、江珣之妻何氏都相处的好。
郡王妃那里有大姑娘的消息,对此事格外清楚,私下都跟李玉华说,“如今真是妖孽横生,我听大妞说那乐伎一来,穆庆就在新伊城自己置了宅子,却是不说把阿瑶接去,而是把乐伎安置下,如今那乐伎正头娘子一般张罗起家事来。”
李玉华好奇,“大妞怎么知道的?”
“穆庆置了宅子,相熟的总要请一顿安宅酒,安黎去吃安宅酒,大妞每天都陪努尔汗到练兵所去,可不就知道了。回来跟我说,真是气的慌。她们几个丫头想去替阿瑶出口气,阿瑶倒是把她们拦住了。”郡王妃道,“我看阿瑶不是个没主意的性情,娘娘不妨问一问她是个什么意思。”
“是不是阿瑶跟穆庆相处的时间短,才生疏的?”李玉华自己是个很主动很会创造机会的性情,她同郡王妃道,“亲卫将领在府中都有居所,穆庆的院子就与江珣的院子挨着,我听小琪说,平时看他们相处还和睦,也看不出穆庆是这样的昏头货色。”何琪,江珣之妻何氏闺名。
郡王妃心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说不得都是跟九五之尊学的。
李玉华道,“姨妈看,要不我让殿下赐给穆庆一套宅子?可若引得别的官员不明就理争风吃醋就不好了。要不我出银子借楚世子妃的名儿,给他们置处宅子,有这名正言顺的,那套自然只能算私宅外宅了。”
“这也是个法子。”郡王妃说,“娘娘真是受楚世子妃之托,倒要为她家事这样费心。”
“我主要是看阿瑶性情好。”跟在李玉华身边的年轻女子,大姑娘有郡王妃这样的生母,还是穆安之正经嫡亲表姐,再加上大姑娘性情直爽宽阔,爱交朋友,穆安之对这位表姐也很不错。穆惜今是正经宗室女,兄妹俩都跟在穆安之李玉华身边,全将前程交托夫妇二人,自然是心腹。何琪出身大族,丈夫江珣年轻位显,自然也无人小瞧。萧瑶则是父母早逝,孤女出身,娘家全无依靠,才投奔到姑妈楚大太太那里。倘不是穆庆的事闹的太大,楚世子妃想给这位嫡长孙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难上加难,实际上就是降一等,略疼闺女的人家也不愿意嫁给穆庆这种痴迷女伎的宗室。
更难得的是,遇到穆庆这种眼瞎的丈夫,萧瑶不悲不怨,将生活料理的很好,与众人相处的也好。
李玉华就难免更疼她一些。
不过,待李玉华问及萧瑶此事时,萧瑶眼中透出感激,“让娘娘为我们的事劳神了。”然后大大方方道,“如今我与阿琪姐是邻居,日子过得很好。至于那乐伎之事,既是相公的心爱之人,便由相公去吧。我有件私事想跟娘娘商量。”
“你说。”
“当初家父尚在时,颇爱医术,我那时年纪还小,家父就抱我在膝头讲解医书。我后来也读过几本医书,只是没人指点,都是纸上谈兵。如今裴大夫正在城中义诊施药,这几天我时常过去帮忙,不瞒娘娘,我想拜裴大夫为师,学习医术。”比起提及穆庆时的云淡风清、不争不怒,说起医术的萧瑶反是目光灼然,面露期冀。
李玉华心说,看来阿瑶也没把穆庆放在心上,李玉华道,“什么时候多门手艺都不是坏事,何况医者济世活人,无上功德,你要愿意学医,自然是好。”
萧瑶笑着施一礼,“那我就跟师傅商量正式拜师之事,到时娘娘不必亲临,我也给娘娘送帖子过来。”
“咱们府里小章太医的医术也是好的,你怎么不找小章太医学,离得还近哪。”李玉华说。
“我问了,章家医术是祖传,而且,章家没有收女弟子的先例,小章太医与相公都是殿下属官,他觉着我跟他学医术称呼上也有些别扭,我就去跟裴大夫学了。”萧瑶眼眸含笑。
“穆庆那里我帮你提一句还是你自己跟他说?”
萧瑶温柔如水的说,“我体贴相公对那乐伎一片痴心,他怎会不体贴我学医的诚心呢?”
穆庆初听到萧瑶要学医是有些皱眉的,“学什么医术,纵是学了,女子还能抛头露面给人问诊抓药不成?何况你是宗室女眷,倒惹人笑话。”
萧瑶翻着手中医书道,“那也成啊。不如我学学怎么调.教外室,正一正嫡庶规矩?”
穆庆的脸色当时就不大好看,萧瑶放下书卷,自发间拔下簪子挑了挑烛心,她肘间撑着小炕桌看向穆庆,烛光映得她双眸明亮,“相公,听说你书读的不错,怎么相敬如宾的道理都不懂了。我让你痛快,你就得让我痛快。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面子。我敬你三尺,你就得还我一丈!这才叫相敬如宾!”
穆庆看向萧瑶的眼神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你,表妹,你从前可不这样?”
“从前寄人篱下,难免得谨小慎微,装个样子呀。”萧瑶起身,挽起他的手,扶他坐在炕沿,“我原也没想嫁你,觉着你为着个乐伎要生要死,简直有病。后来表姑妈有了这意思,三天两头在我耳边说这些年府上对我的养育之恩。表姑妈待我不错,只是为了你,她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何况,表姑妈的确待我有恩。我想了想,嫁你倒不错。你门第好,除了对乐伎犯病外,读书习武都称佼佼,咱们只要相敬如宾,我一辈子不愁生计,还能清静过日子。可清静日子也不容易,你要拿我当木头人软柿子,我一辈子就艰难了,谁会把个窝囊人放眼里呢?表哥,我替你在外充个牌面,该我的责任,我都会担起来,但你该给我的面子也要给我,要不然,我就让你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备好了礼,明天表哥就去师傅那里,禀告师傅后去庙里请大师算个皇道吉日,我拜师那天,表哥要陪我一道过去,做足我的面子。”萧瑶拍拍穆庆的手,问他,“如何?”
穆庆觉着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位一向温柔少语的表妹,他此时方知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几乎是提心吊胆的抽回手,“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第292章
大姑娘把萧瑶拜师的前前后后, 如何算吉日如何登门拜师, 裴大夫还摆了几席酒, 因为有红梅姨招呼大家, 大姑娘几个女孩子都过去热闹一回,总之是很正式的拜师仪式。
李玉华听了很高兴,问大姑娘近来在练兵所可好, “我听说安黎练兵可严厉了, 你们跟努尔汗是女孩子,自己悠着些,一别累着, 二别伤着。”
“那怎么能学到真本事呢。”大姑娘说。
“男女在力量上天生是有差别的, 打打杀杀的事, 还是男人更擅长。女人的长处在智慧上, 咱们多动脑筋,学聪明些是一样的。”
大姑娘有些苦恼, “要是对寻常男人自然是可以的,努尔汗是想做族长的,以后她要打交道也是族长一级的人。这些男人就怕武功也好智谋亦佳,现在受点累总比不如人时受辱来的好。”
李玉华想了想, 觉着也很有道理,不过不是叮嘱大姑娘, “凡事也要量力而行,尤其习武一途,真累坏了倒得不偿失, 有句老话说么,细水长流。再如何天资过人,身体不好也不行。”
“这倒是。”大姑娘点点头,“娘娘放心,我陪着努尔汗哪。”
大姑娘把跟努尔汗谈的养马的事也跟李玉华说了,“努尔汗是很愿意的,这可以增加她们部落的收成。而且,他们部落有足够的草场。不过,她说这事传出去,巴末部肯定会打听这里面的内情。是王府要养马,还是算商贾之间的事,咱们得提前拿出个说法来。”
李玉华道,“还事就挂你的名字,你当个前头掌柜,如何?”
大姑娘从没想过要以自己的名义,她思考一会儿说,“我没意见,现在也是我跟努尔汗再谈,倘这事办成,于她在部落中也能竖起威望来。”
“那暂且就这么办,你们先聊着,马匹一下子不用太多,咱们是出银子的一方,也得看看努尔汗做事如何。倘她是个能干的,以后慢慢添也是一样的。”
大姑娘郑重应下,她还有事,且李玉华有了身孕,便不再多扰,便先告退了。
穆惜今端来一盅刚炖好的燕窝,李玉华笑,“怎么是你,没跟她们出去玩儿?”
“来这好几个月,该玩儿的也玩儿了,该看的也看了。阿寰姐爱武艺,阿瑶姐喜欢医术,都各有心爱的事做,我喜欢伴在娘娘身边,跟娘娘学习些人情世故。”穆惜今说着将燕窝放下,体贴的揭开盖子,给李玉华享用。
女孩子们都有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学什么,李玉华自然高兴,“成,那惜今就在我身边,帮我打个下手。”
展眼就到年下,这是穆安之就藩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颇是热闹。李玉华因有妊且是双生的缘故,大家伙都不敢让她操劳,内宅的事穆安之就托给了郡王妃,还有信安郡主帮衬着,李玉华只管等诰命过来行礼,然后赐宴时在上边儿坐坐就成。
余者给属官们的各种赏赐、府中人的各种赏赐、以及过年期间的各种年货、酒宴的预备,全都不消她操心。郡王妃看到给林老先生的年礼时倒是说了一句,“这帝室忠臣还在北疆呆着哪。”
信安郡主看到林老先生的名字,对林老先生印象不坏,这位老先生先帝时便是倒柳主力。信安郡主道,“听说当年林老先生还是为你们柳家说话,方触怒今上被发落至此的。”
“那我真谢谢他了,真亏得朝中有这么一批傻子冲锋陷阵。”郡王妃不管林家的礼,她简直看到林家就心烦。
信安郡主跟儿子吐槽,“我就看不惯柳明弈一脸柳家如何冤枉的样儿。”
俩人还有些旧日矛盾。
胡安黎说,“谋反那罪名是有点冤。”
“当年柳家除掉的家族一样有的是,那些家族就不冤了?同在官场,技不如人就得认命,谁叫柳家后继无人的。”信安郡主的亲爹信王是先帝的嫡亲弟弟,当年支持的是先帝长子郑王,信郑一系与柳家支持的今上一系是死对头,所以,对于柳家结局,信安郡主一点不同情。
胡安黎看他娘把肚子里的火发出来,默默的给他娘送上一碗热奶茶,信安郡主看儿子一眼,喝口奶茶叹口郁气“我也别说柳家后继无人,你外祖父也一样。当时我就劝他,没嫡子不如过继皇子以承王爵,他非要给庶子请封世子,先帝在时爵位自可传承,先帝一去,庶子哪里保得住爵位。”
胡安黎不知如何安谓,便说,“娘,都过去了。”
“是啊。”信安郡主也不是能与庶弟处好关系的性情,跟儿子抱怨过后,信安郡主就放开了,“娘娘对属官真是周全。”
“娘,我们新兵卫跟亲卫军的赏赐一样不?”胡安黎打听。
信安郡主上下打量儿子一眼,“你这是发哪门子梦哪。你们拿什么跟亲卫比,还想跟亲卫军平起平坐?”
胡安黎险没给自己亲娘噎死,“旁的不敢说,明年开春倒是能比一比,拿真本事平起平坐。”
“志向不错。”信安郡主鼓励一句,问他,“努尔汗公主如何?”
胡安黎道,“还行吧,志向是有的,也肯下苦功,基础薄弱些。”
信安郡主说,“帮助努尔汗接掌部落。”自离开帝都,信安郡主也就不拘着自己,对儿子的事业多有关心。
胡安黎拿块奶豆腐放嘴里,点了点头。
外头小厮跑进来,禀道,“爷,刚我看到杜二爷拿着许多东西往郡王妃那院儿里去了。”
胡安黎顿时奶豆腐也不吃了,立刻借着他娘的妆台看了看头发冠子可还整齐,要来香茶漱了漱口,就打算也过去。信安郡主唤住他,“你做什么去?”
“娘你不知道,杜师兄特爱给大妞妹妹送东西,明明自己都有心仪女子了,也不知避嫌。”胡安黎一阵风似的刮郡王妃院子去了。信安郡主目瞪口呆,脑子里就一个信念:养儿子有个屁用!
杜长史说,“我要这宝石也没用,给你们小姑娘分分拿着玩儿吧,这份儿是给大妹妹的。”一个乌木色的长条匣子分两格,一格放的是红宝石,一格绿宝石,阳光下光芒璀璨。
大姑娘更爱武功一些,也喜梳妆打扮,先同杜长史道谢,“我正好想打幅红宝镯子,杜大哥,我前儿得了块好玉料,给你雕个冠,你喜欢什么花纹的,玉筒冠还是玉鸟冠?”
两人正在说玉冠的事,胡安黎就风风火火到了,也加入到讨论玉冠的行列,并力求表现出比杜长史更有审美更有品味之类的优点来。
从二人的条件上来说,郡王妃更喜欢杜长史,奈何杜长史名草有主。但是,从二人平时的表现论,郡王妃倒是对站如钟坐如松的胡安黎多些青睐。尤其是有杜长史这种松松垮垮的坐姿,杜长史非但天生坐着就是一垮,他来了兴致两只脚还会不停的抖啊抖。
哎,如今看来,一向子弟规矩最严的杜家也不复以往了啊。
郡王妃的视线从杜长史抖动的双腿移开,“以后小杜有好东西自己存着,给未婚妻子也好,给家中嫂子侄女也好。”
“我既跟殿下出来,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这几年暂不来往,省得感情太好以后下不去手。我媳妇比我有钱,再说这离得远,也见不着,给妹妹们玩儿呗。”杜长史这话听的大姑娘目瞪口呆,“虽说各为其主,难道就不能来往了?”
杜长史揉着胸口,“大妹妹不知道,我这人没旁的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心慈意软,我大哥最大的优点就是铁石心肠,我为了避免私情困扰,来帝都前就跟我大哥分家出族断绝关系了,暂时就不用来往了。”
非但大姑娘惊诧不已,胡安黎也以一种看不同物种的眼神看向杜师兄,想我杜师兄真是为了辅佐殿下六亲不认啊。郡王妃自有阅历,看杜长史根本没把分家出族的事放心上,想来以后只要有出息,重回家族什么的,对这位脸皮奇厚的长史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