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0-07-14 11:13:57

  萧瑶办完事回城,心下正想着这一趟的差使,自旁边小巷却是斜斜抬出一顶粉红软锦小轿,轿帘未揭,里面传来一个娇软如三月扬花的声音,“姐姐,妹妹拜见。”
  萧瑶高居白骆驼之上,猛的被这小轿拦了路,不禁皱眉,“你是谁?”
  一只素白莹玉的指尖轿内慢慢拢起轿帘,露出一张天仙似的相貌,那女子柔柔道,“莲花巷子杨氏见过姐姐。”
  原来是穆庆的那个外室,萧瑶轻蔑的瞥这粉红小轿一眼,讥诮道,“我出身太湖萧氏,祖上虽非显贵,也是当地旺族,如今嫁入宗室,今五品诰命,实在当不得姑娘一声姐姐,姑娘还是自重吧。”吩咐一声,“回宫。”
  不管穆庆怎么在莲花巷子置外宅,萧瑶是住在王宫里属官院子里的,这杨氏却是急切唤道,“姐姐,就当看在相公的面子上,听我一言。”
  萧瑶打个暂停的手势,回头望杨氏一眼,吩咐左右,“把这贱人给我抓出来!”
  轿夫与跟轿的婆子立刻大惊,婆子尤其嚷道,“大奶奶,都是服侍穆爷的,大奶奶这样做,岂不伤穆爷的心!”
  萧瑶一声吩咐,左右立刻如狼似虎的过去,他们皆是带刀侍卫,轿夫岂敢作拦,当下一人挥开那婆子,另一人将杨氏从红粉小轿中抓了出来。杨氏此时已是吓的脸色惨白,泪珠盈盈于睫,一脸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是吓的不轻,再不敢姐姐妹妹的作妖,急呼道,“是妾身冒犯大奶奶,妾身知错了,大奶奶饶恕。”
  萧瑶铁石面孔,“掌二十。”
  就这柔弱小脸儿,二十巴掌打下去,杨氏立变猪头。一旁的婆子更是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不过,萧瑶也没忘了她,指指婆子,“这个也掌二十。”
  将这主仆打成一对猪头后,萧瑶满意的点点头,“下回再让我看到,就打五十,再有下次,就一百。不怕打,你们就尽管过来,给我添添堵。”
  驼铃再响,萧瑶神清气爽回王宫复命。
  此时,王宫中,李玉华收下唐学士太太送来的奏章,安慰唐太太两句,便让唐太太去歇着了。待萧瑶回来,细禀过在英武村的见闻,李玉华也很高兴,夸赞萧瑶,“这次药包的事,殿下都说你们想的周全。”
  萧瑶笑,“是七叔的主意,七叔说,行军打仗,多是伤病,带些药包在身边,倘将士受伤,及时包扎,于将士是有益的。我跟在七叔身边,能略帮上些小忙,心里也很欢喜。”比跟在穆庆身边等着他小老婆叫“姐姐”可有成就感的多。
  七叔是个细致周全人,只是也是个懒散人,组织人手制药配药装药,就是萧瑶的事了。穆安之见到穆庆时都夸了一句,“萧氏能干,阿庆你这点像本王,有媳妇福。”
  夸的穆庆得知心头肉被抽猪头后,也没好跟萧瑶算账。穆庆倒是说,“你理她做什么,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不用理就好。”
  萧瑶没客气道,“谁叫她碍眼的。我没派嬷嬷去外宅给她立规矩,她倒上赶着截我叫姐姐,好大狗胆!以为我生气只会憋着,那她可料错了。”
  穆庆也没法子,还得跟萧瑶好言好语了一番。
  李玉华将唐太太带来的奏章交给穆安之,穆安之展开来略看两眼便抛开了,嗤笑,“我这位老师倒真是对朝廷忠心耿耿。”
  “唐师傅面谏发兵苏迪米尔之事了?”
  “岂止。还想拉着老华小杜一起啰嗦,真不知他是精是傻,见本王不纳谏,便要私自上书朝廷了!”穆安之眼中泛起淡淡锋锐之色,“唐师娘倒是通情达理。”
  “唐师娘说,这折子是唐谦偷偷拿出来的,她也实在劝不动唐师傅,只得拿来给我,切勿铸成大错。”李玉华问,“这折子怎么着?”
  “暂且先压一压,待仗打完再说!”
 
 
第305章 二九四章
  这一场战事出兵之快, 许多在新伊城的官员族长们都没反应过来,五千北疆军便已驱马出征,甚至粮草辎重的队伍都没有, 快马奔袭, 有辎重反是累赘。
  裴如玉代穆安之送将士出城, 同行还有江穆庆杜长史等人,大军如同脱了束缚的黑龙驰骋在天际,那种千军万马的气势,裴如玉都不禁道, “真不枉朝廷第一战力之名。”江穆庆身为武将, 眼中更是闪过淡淡战意与惋惜,他们皆是青年将领, 只恨不能与北疆军一并出战。
  杜长史折扇掩住大军奔腾带起的灰尘, 亦颌首道, “便是我这样的文官都难免心潮澎湃了。”
  纪将军听这话唇角直抽, 心说,你文官,听说胡家小子在新伊时也不过招了两千人,胡家小子这一走,你这都招五千人了吧!
  大军远行,诸人也辞别陆侯,各自回去当差。纪将军一把揽住杜长史的肩头, “小杜忙不忙, 我新得两坛好酒, 咱们去喝一杯。”
  杜长史笑, “要别人请我,我自是忙的。纪将军请我, 我就不忙。”
  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吃酒去了。
  于是,所有不明就理的还没打听出个头绪,兵马便已出城。待大家伙打听出发兵问罪之事,临近苏迪米尔部的棋盘城知州十万火急面见穆安之,他原本就来新伊请安,紧急求见倒也便宜。
  陈知府火烧火燎的等在侯见的屋子,还给唐海塞了个大红包,也没能立刻见到穆安之。唐海倒是替他将侯见的事上禀了,不过,唐海的上司是杜长史,杜长史道,“眼下多少要紧事都等着王爷批复,陈知府过来无非就是想问问罪苏迪米尔之事,兵都发了,他来问什么。不急,让他慢慢等。”
  这侯见的屋里茶水点心都是齐全的,中午还能有免费的三菜一汤,因收了陈知府的银子,陈知府这三菜一汤也做的格外精致。
  可现在,就是给陈知府一席御宴怕陈知府都吃不下,先前给王爷请安时,王爷和气的紧,这怎么,说发兵就发兵,甚至都没问他这棋盘城知府一声。再怎么说,名义上,苏迪米尔部落是划归在棋盘城的领域之内的。
  陈知府的猜测就多了,譬如,王爷这样独断发兵,是擅权专断,还是对他有所不满?或者,王爷还有旁的意思?
  哪怕心焦若焚,陈知府仍是耐着性子一直到晚霞满天,唐海过来引陈知府到穆安之书房拜见。
  今日的大小事务总算处理清楚,穆安之揉一揉眉心,闭目片刻,听到传报的声音,方缓缓睁开眼睛。
  陈知府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官员,相貌不坏,人在官场多年,自养出些许气度,虽神色间可见隐约焦切,仍是礼数一丝不差的行过礼,穆安之问,“不用多礼,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下官听闻殿下着北疆军发兵苏迪米尔部,心中忧虑,故来觐见。”陈知府态度很恭敬,纵是掌北疆军政,但没有哪位藩王会新来就藩便发动领地战事,而对于一个随时敢拿刀下场的藩王,没有哪位官员不会心生惧意,有了惧,便有了恭敬。陈知府道,“臣在棋盘城连任数年,对苏迪米尔的形势非常清楚,且苏迪米尔部应属棋盘城管束,臣想,臣对战事会有所帮助,只是,殿下发兵前未问臣分毫,臣惶恐万端。”
  陈知府的脸上看不到惶恐,不过,忧虑是真的有。穆安之看着他,淡淡道,“不用惶恐,我不问你,自然是不信你。本王就藩,去岁怜惜天气难行,便免了你们的觐见,自认并非刻薄之人。今年诸知府知州部落族长都到了,独苏迪米尔部与彩云部未到,彩云部在内战,苏迪米尔部是有什么缘故吗?啊,对了,你替他们上了病假的折子。”
  “苏迪米尔族长的确病重难行。”陈知府急忙解释。
  穆安之淡淡的神色中添了一分冷意,“族长病了,他没有世子吗?没有儿子吗?没有孙子吗?还是说,他族中人都死绝了,要你来替他上病假折子!”
  “你这样明敏忧虑的人,来前就没忧虑一下本王见到你这封病假折子的心情吗?”穆安之道,“本王真得感谢你,听说你们官员上任,都讲究烧三把火,本王也正想着立立威,不然岂不让你们小瞧。”
  北疆的春天并不热,这屋子炭火已熄,傍晚甚至有些凉意,陈知府额角的冷汗却是一滴滴的洇湿鬓角,他连忙道,“王爷,臣绝不敢有不敬之人,因苏迪米尔部属棋盘城管辖,故臣方接了他们的折子,这是臣思虑不周。王爷威名早震帝都,臣焉敢有不敬之心。实在是臣想着,苏迪米尔族长病体难支,据大夫诊治,怕是难撑到夏天,臣想世子随侍在侧,也可顺利承袭族长之位。王爷,一旦战事开启,顷刻便是血海尸山,兵事慎重啊王爷。臣愿即刻回棋盘城,令苏迪米尔世子前来王城请罪!”
  “不。你不可以回去,战事结束前,你要留在新伊城,明白吗?”穆安之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讽刺淡淡,警告淡淡,但是,这淡淡中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压力。陈知府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胆敢违抗这位亲王殿下的命令,敢于直接发动战事的亲王殿下的第二把火必要用他来祭。
  陈知府不敢多想,哀恳道,“王爷之命,臣断不敢违抗。臣忠心王事,请王爷明鉴。”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知府直接就被扣押在新伊城,要说扣押也不确切,王宫并未派人监视,也未约束陈知府的活动范围,但是,有穆安之那句话,陈知府真是连城都不敢出。
  甚至,连请安完毕的许多部落族长都犹豫着要不要走,苏迪米尔是北疆大部落,王爷发兵问罪,各族族长心中也惴测纷纷,只是战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他们各族领地皆有事务要处理。
  尤其是离苏迪米尔近相邻的几个部落,更是心思各异。
  不过,最终大家决定,留下族中重要子弟在新伊城等着听信儿,族长们出来时日久了,该回去了。
  这些族长逐渐请辞,穆安之并未挽留,赏赐之后,便令他们回去了。至于在新伊的各州府官员,乖乖的把儿子放官学之后,领回亲王殿下所赐银两,也准备回任上为亲王殿下效力。
  *
  陆国公府。
  唐学士的奏章虽被穆安之扣下,陆国公却仍是在五月初收到穆安之发兵苏迪米尔的消息,自北疆到帝都,快马也要跑上二十天的,陆国公算了算穆安之发兵时间,猛的将密件摔在桌间,怒不可遏,“这个疯子!”
  是的,这就是个疯子。
  从没有哪个藩王敢不经朝廷便发动战事,再没哪个敢在就藩之初便挑起战争!
  陆世子自地上捡起密件,一字一字读过后,“三殿下秘密发兵,我们的人得到准确消息时四月上旬,这个时间,朝廷知道也拦不住,不过,苏迪米尔是北疆大部,三殿下应没这么快拿下苏迪米尔。”
  “父亲,既是三殿下正有战事,兵部的五千套兵甲该给三殿下送去,以资战事之用。”密件重新放回书案,陆世子说。“我难道还要真给他这五千兵甲!”陆国公冷冷讥诮。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南边儿被南安侯压了下来,如今这五千兵甲已得,扣在兵部叫陛下知道也不好。送过去,谁晓得是不是北疆叛乱猖獗,被抢被夺,可就不是咱们的干系了。”陆世子唇角勾起淡淡冰凉笑意,“北疆军缺少兵备军甲,这五千套,难道不是一个肥饵?”
  “你的意思是――”
  “三殿下明摆着是要借战立威,北疆起战事的奏章想来也要快到朝中了,北疆生乱,这些兵甲我们只送到玉门关,请三殿下派人到玉门关保护接应运送兵甲的车队。北疆诸部形势复杂,盗匪横行,若在北疆出事,那就是三殿下自己的责任了。”
  陆国公的情绪开始渐渐平静理智,其实先时也只是给穆安之出兵之事震惊到了,此刻陆世子给他提了醒,陆国公颌首,“对对,还有许多部落,表面臣服,背地里不满朝廷久矣。”
  陆世子再次进言,“此行凶险,请龙虎营派兵护送兵甲。最好是秦廷。”
  “秦廷要尚嘉祥公主,这样的辛劳之事,陛下心疼女婿,不一定愿意他去。”
  “我来同太子说。”陆世子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在太子面前的口吻神色道。陆国公欣慰,“我儿方是天下第一等人物。”
  陆世子道,“父子相承,再不会错。”
  陆国公满意,“那就这么办。”
 
 
第306章 
  不出陆国公父子所料, 朝廷也很快收到北疆的折子,折子上把发兵的原因发兵的时间领兵大将是谁所带将士多少都写的清楚,算是一份详实真诚的奏章, 只是……三殿下这出兵, 您谁都没通知就出兵了啊!
  何况, 北疆都承平多少年了,您这一就藩就动刀动枪的,刀戈之事,不祥, 慎重啊!
  朝中那一批声讨穆安之开启战端的就不提了, 内阁则颇为理智,裴相的态度是, “贸然开战, 固然不妥。然战事已启, 如今就得盼平疆王得胜凯旋, 莫坠朝廷声望,旁事余后再论。”再直白一点就是,打都打了,先打赢再说。
  穆宣帝与太子心中对穆安之再有意见,也是与裴相一个态度,太子道,“父皇, 三弟这折子上还提到兵甲补充, 兵部去岁便开始为北疆准备兵甲, 若是得了, 这就给三弟送去吧。”
  不论胜败,一场战事后, 兵甲都是刚需,太子提及此事,半无私心,甚至是帮了北疆一把。
  穆宣帝道,“你这话是。”
  与内阁商量给北疆运送兵甲之事,陆国公道,“兵甲已经齐备,只是北疆如今战端开启,且北疆部族复杂,如今咱们运的又是兵甲,臣就担心叛军或是有异心之人打上这些兵甲的主意,一入北疆境,最好有平疆王派人接应。”
  这话考虑周全,老成持重,大家都认同。穆宣帝道,“那就送到玉门关,让老三着人接应运送兵甲的队伍。”
  然后就是商量护送兵甲的人选。
  太子倒是不奇怪陆世子向他举荐秦廷护送这些兵甲,他望着舌灿生花的表兄,想大概国公府是笃定这些兵甲即便到了北疆,老三想到手却也不易。的确,五千具兵甲,运送的车辆就得二三百辆,北疆地域广阔,路上发生意外也不稀奇。
  只是,老三到北疆时间不长,便能指挥陆侯手下兵马,他若连护住五千兵甲的本事都没有,如何会轻易对北疆部落宣战。
  苏迪米尔部,盛广玉矿,极富庶的大部……也是与陆国公联系极紧密的大部,不然,帝都的这些玉石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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