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宝们在妈妈怀里明显好转很多,李玉华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小麒麟就慢慢抽咽着止住哭声,大海扯着嗓子估计一人嚎觉着没趣,也便渐渐好了。李玉华给小麒麟擦擦脸上流下来的大泪珠,心疼的再香一口,“小时候听村里年长的奶奶们说,孩子性灵,小时候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不知宝贝们看到什么了,这天象兆头可不大好。”
郡王妃说了句,“陛下万寿的日子快到了。”
李玉华惊悚的望向郡王妃,郡王妃望着黑深深的窗外,良久方收回视线,“我并不是咒他,殿下刚来北疆就藩,根基不稳,我倒愿意他多撑几年。我听闻睿侯遇刺当晚,天际一颗大星陨落,睿侯果然当晚便殁了。天人有感,这句话不是空说说的,这样诡异的天象,必是应在人身上。”
“也不一定吧,上次我跟三哥巡视河南,回程时遇着叛军,好几千人劫杀我们,当时天象也很诡异,天边仿佛大火在烧,烧的半边天都血一样红,后来也什么事都没有。”
郡王妃淡淡,“以凡人兵煞之身谋害紫薇星,当然要引得天象震怒。”
李玉华终于无语了,连忙小声同郡王妃道,“姨妈,现在可别这样说。”虽然她三哥不做皇帝,他们一家子简直没活路,毕竟现在距帝位还有些远。
“放心吧。”胸膛里刚刚那强烈的心悸,那一瞬间本能带给她的感觉便是对着穆宣帝。李玉华不知道的是柳家祖上才干最为出众,至今随葬于仁宗皇帝陵园的柳国公,也就是先靖南公,这位国公大人非但是响誉史书的战神,私下亦是一位精通天机推演的高手。所以,柳家子对自己的直觉都是极为相信的。
郡王妃笃定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此次天象必是应在穆宣帝身上。
一时,孙嬷嬷进来禀道,“娘娘,刚刚内仪门那边打发人来回说,殿下着人来问娘娘与小殿下可还安好,殿下说,不必害怕,只管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中午就回来,还说让小厨房添道焖羊肉,秋天吃正对时令。”
“知道了。”李玉华肚子里的心啪嗒落地,只要三哥都好,她就放心了。
在书房的穆安之发布一道道命令,亲卫兵加紧巡防,立刻封锁城门禁止出入,全城戒严,巡防卫稳定全城治安。
流星在天幕一划而过,光华璀璨都有之,星光黯淡者有之……它们无一例外的飞速逝去。
穆安之望向天幕,他身后站着唐安抚使、裴如玉、杜长史、华长史、陈简等人,穆安之轻声说,“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刚刚踏出玉门关,走在北疆滚滚黄沙中的黎尚书一行置身无边旷野,温驯的骆驼跪在地上,黎尚书盯着天象的眼珠儿在不停的震颤,工部与兵部的两位侍郎皆面色如土,侍从们惶恐惊惧的仿佛路边随时都会被秋风折断的野草,在这样巨大的天象面前,每个人都不禁自心底生出一种渺小如蚊、微末似尘的寒意。
帝都城。
穆宣帝与太子站在昭德殿面前的汉白玉台阶前,身后巍峨庄严的宫殿隐于夜幕,星光映出父子二人沉默冷肃的面庞,那是一模一样的威严气度。
只是,此时此刻,谁都不敢暗自揣度这至尊父子二人心中所想,脑中所思。
原本带着一丝暖意的秋风仿佛刺骨刀锋,太子向前迈了一步,这短短的一步不知为何却是令身后跪着的内侍官心下猛的一颤,就听太子轻声道,“父皇,百姓无知,容易为奸人所趁,城中是否先行封锁戒严?皇祖母上了年纪,有些胆小,父皇看是否差人过去问候?后宫母妃中也不乏有身弱柔怯之人,是否传父皇口谕,令各宫安守,切勿慌乱。”
穆宣帝一时没有回答,他的整个心神仿佛都被卷入这夜幕流星之中,良久,也许不是很久,内侍们轻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整个宫殿似乎只余他父子二人。
太子的眼睛不在看这诡异天象,而是落在父亲的脸上,他的神色如以往那般恭驯中带着一丝亲呢,他是笃定的,没有一丝疑惧的……穆宣帝仿佛是突然发现,他的太子是真的长大了。
“好。你想的很周到,就按你说的做。召内阁到御书房,还有钦天监正副监正,这是怎么了,他们钦天监是做什么吃的?!”穆宣帝很快恢复帝王的镇定从容,挽着太子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御书房。
内侍小心翼翼的提灯照路,穆宣帝突然说,“不知老三在北疆如何了?打发他就藩前,也没跟他好生说说话。”“老三必定一切都好。”太子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平静,他甚至还弯了弯唇角,“那些不服管束的部落被他欺负的够呛。”
穆宣帝眼中泛起一丝笑意,“也是。”
慈恩宫。
“传谕各宫:各宫紧闭宫门,走动在外的妃嫔、宫人、内侍暂原处安置,没有哀家口谕,不准随便走动!不准随意暄哗!敢有惑乱人心者,一律送慎刑司处置!”
“传谕内书房:寻常天象而已,各皇子师傅照常教学,不必慌乱!”
蓝太后有条不紊的传下懿旨,星光自琉璃窗倾泻而入,灯烛摇曳间,蓝太后眼底晶莹一闪而过。
鸿胪馆,镇南王太子住所。
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掩上窗格,镇南王太子回身看向视线被隔断的陆国公,“第一次见堂叔,侄儿原有许多话想同堂叔倾诉,只是忽然间天象有异,听闻中原的皇帝陛下非常笃信天象,想来必然要召见内阁的,可惜堂叔不能久留。我晚上备好美酒,等堂叔过来。”
“好。”陆国公的相貌自是比不得这位俊美至极的镇南王太子,但此时二人相视而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极为肖似的神韵。陆国公未再多言,出了房门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镇南王太子的视线中。
笼罩在整个鸿胪馆的威压蓦然一轻,镇南王太子感慨,“难得我这位堂叔,每天做着东穆高官,无数庶务缠身,还能将武功修至宗师境。”
一个银白色的身影几个腾挪间站在镇南王太子面前,他一身银白,如今近前,连同长发皆是莹白若银,肤凝若玉,他的五官只是寻常,亦看不出年纪,但一双眼睛竟有说不出的深邃,仿佛天真的孩童,亦若世故的老者,浅若溪流,深若渊海,无边无际,浩瀚宙宇。
甫一开口,声音亦仿似仙乐,“殿下切不可小看国公,他资质只是中等,却能在中原皇朝身居高位,掩饰一身绝顶武功直至今日,心性坚忍,远非常人。”
“我哪里敢小看他,若不是国师在我身边,我简直不敢单独与他相处。”无边星辉洒下,镇南王太子沐浴在星辉之中,整个人都仿佛会发光一般,国师的眼中闪过一抹对晚辈的疼惜,“放心,他不敢对你怎样。”
王太子绯红的唇角一翘,“我只是有些感慨,当年王叔祖为国殒命,自是一片忠良之心。堂叔久在中原,东宫太子是他的亲外甥,他运作得当,皇位都是啜手可得,如何还看得上我们镇南国的一个亲王之位。所以,没有盟约,即便有天象相助,即便堂叔拿出叔侄之情,我也是不能让国师出手的。”
夜。
白日的一场天象闹得大家都是心神不宁,太子妃好容易哄睡了两个孩子,天象有异,孩子也似有所感应,一整天都精神不大好,老二还哭了好几次。如今总算睡熟,太子妃秀美的脸颊浮现一丝浅笑,给孩子将被角掖好,示意嬷嬷贴身看护,便轻声出了隔间,回了内室。
侍女们纷纷上前服侍,太子妃问,“太子还没回来么?”
“刚奴婢打发人问过,前头说太子爷回来了,跟国公爷在书房说话。”刘嬷嬷答道。
“父亲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太子妃倒是常能见着父亲,她自幼得父亲宠爱,听说父亲进宫依旧很开心。
刘嬷嬷笑道,“兴许是有什么事吧,在外书房说话哪。奴婢刚打发人送了点心过去,又原封不动带了回来。”
“那必是正经大事,顾不得这个。”太子妃便不再多问了。
牛油大蜡在火芯中尽情燃烧,太子双眸亦仿佛被火光点燃,隐隐蕴酿着两簇随时都会爆发的烈焰,许久,那烈焰渐渐的被压制在瞳仁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讥诮,“请舅舅代话给那位王太子,告诉他,割让两湖之地,永无可能!”
“殿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陆国公苦口婆心,殷殷相劝。
太子撑案起身就要离开,“套用嘉祥的一句话,让他滚回他的乡野小国去!”
“殿下,老臣担心的是殿下的安危。老臣立朝多年,生于我朝,长于我朝,老臣今时今日今生成就都来自我朝,难道殿下不信我?殿下,倘叫人知道殿下身上有一半镇南国杨氏血统,殿下难道保得住储君之位?而今也不过暂时之计罢了,陛下已经警觉秦家,倘秦家失龙虎营之位,殿下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陆国公几乎老泪纵横的挡在太子面前。
“我便是没有储君之位,一样是皇子,纵我被废幽禁,我也绝不会割让任何一寸国土。这件事,没的谈。”
“殿下便是不为自己,难道不为两位小殿下考虑?他们原该是天下至尊至贵的孩子,殿下可知当年郑王失宠,他的后嗣是何等样的凄凉,生活尚不如庶人!”
太子的身形稳若五岳之山,他双目端凝,气韵堂堂,他说,“做我的孩子,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这是他们生而有之的义务,便是将来不如庶人,他们也不会有一个为求帝位割让国土的父亲。”
太子凝视着陆国公的双眸,气势之重,竟令陆国公难以逃避。太子的声音一字一字如重锤落入陆国公耳际,继而沉入心底,“舅舅,到此为止吧。”
“殿下,殿下三思啊。”
陆国公的呼声没能挽留住太子的步伐,太子的袍摆在门口一荡,背影在幕色中渐渐远去。陆国公一向文雅的脸上慢慢显露一抹狰狞,仿佛皮相之下饲养的是一只随时都会挣破人皮的野兽。星空寂寂,夜幕无声,一声骤然哔剥脆响,烛心爆出一缕青烟,烛花之后,烛火更盛,映着陆国公缓缓恢复文雅的脸庞,他慢慢提起嘴角,低头整理衣襟袖口,双眸平和宁静,他一步一步离开太子外书房,每走一步,气韵便多添一分斯文优雅,三五步间,一向为世人所知的最为温和慈善的陆国公回来了。
宫中侍卫已经开始换班,一个高大稳健的身影站在汉白玉栏柱畔,这是禁卫大统领林程的习惯,他喜欢在侍卫换班的时间巡视,也是因此,禁卫军的防卫愈发森严。
林程一身玄色软甲,面色是一惯的冰冷,见到陆国公时二人互为见礼,陆国公笑,“大将军又来看禁卫军换防了?”
林程简短道,“是。”微一颌首,“国公走好。”
陆国公回以致意,提步离开。
陆国公罕见的没有乘车,而是骑马回府,深秋天寒,街畔行人渐稀,冰冷的夜风自漆黑的长街尽头袭来,有些冷,但对陆国公这样宗师级的高手是无碍的。
风中带着夜间的冷,细嗅还有草木凋零的残香,白日.繁华后寂寞的味道,陆国公知道,这长街尽头是一株柳树,柳树下有一口老井,去岁,秦大将军就是在这口老井畔遇刺,至今伤势未能大安。
谁能伤得了秦大将军?
旁人不知,陆国公是知道的,那是不逊于自己的高手!
能伤一位宗师境高手的高手,只能一样是宗师境,而且,不是一位,是两位!
这也是陆国公与秦大将军要提前推太子上位的原因之一,因为,秦大将军的安危不再安全,有人知道了他的武功境界。
可帝都明明只有一位宗师境高手,那便是纪侯之女。
可那晚行刺秦将军的第二位宗师高手是谁呢?那人使刀,刀路堂皇,秦大将军怀疑那人便是林程。
但,林程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倘他武功进宗师境,必会主动解职,成为朝中特殊存在。
可若不是林程,那会是谁呢?
不论是谁,有镇南国师,再加上自己都够了。
只是,陆国公未料到,太子即便知晓陆家的隐秘身世,也不肯按听从他的吩咐行事!不付出一些代价,如何能请镇南国师出手?
没有十成把握,如何能将他拱上帝位?
这不识好歹的小子!
简直被宠坏了,忘了自己的根本!
或者,是有恃无恐。
有句话说的多好,不论他体内是否有一半的杨氏血脉,他都是皇子。
是啊,他都是皇子。
可自己不是,自己体内流的是杨氏的血。
所以,他知道,自己比他急。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写下割地盟书。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把柄被镇南国捏在手心,自己想得到一抹安心,必然要拱他上位。
真是好算计啊!
好算计!
第325章
灯笼的光芒驱散夜色, 照出一条明亮宫道,内侍们皆是微躬着身子,抬脚落地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猫儿般前脚掌先落地, 不发出一丝声响, 以至数十人的队伍, 只有一人皮靴踏在在肃静的夜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回响。
夜风鼓荡起暗色披风,鬓发未有半分凌乱,头上的金冠在星光下反射着冷凛之光,转过宫墙, 视线豁然开朗。两畔梧桐树叶已在深秋落尽, 唯余健壮的枝桠伸向天空,东宫门檐高挂的宫灯映出宫门上黑底金字匾额:东宫。
内侍小跑上前叩响金漆门环, 很快有宫人打开门, 见是太子归来, 立刻俯身行礼。一路直穿中庭到内殿, 太子妃显是刚得信儿正从里间出来,嘴里笑道,“可是回来了。”就要上前服侍太子更衣。太子避开半步说,“外头冷,我身上都是寒气,你莫近了,宫人服侍就好。”
他们成亲已逾四载, 莫说是储君夫妻, 便是寻常人家如他们这般情分好的小夫妻也不常见的。太子妃知丈夫一向体贴细致, 也不勉强, 自己亲自试过铜盆里的水温,问丈夫, “饿不饿,我让小厨房留着灶眼,晚上我喝了竹荪茉莉汤,很不错。”
“那汤太清淡了,夏天喝还好,秋日当进补,有没有焖羊肉,再来些垫饥的。”头上金冠移去,头顶蓦然一松,太子一袭宝蓝色厚料家常袍子坐过去与太子妃说话。
“这哪儿能没有。”太子妃随口又添几道荤素得宜的小菜,打发宫人过去小厨房传话,顺手将新倒的温水递给丈夫,问他,“晚上不是跟父皇一起用的膳么,怎么这样饿?”
“眼瞅父皇万寿将至,今儿偏就这个天象,钦天监也主不出个所以然,我看父皇不大欢喜,前朝后宫不知多少猜测,我心里也不大得劲儿,没吃多少。原想早些回来看你们,舅舅又来寻我,便耽搁到了这时候。”太子喝了两口水,说,“阿宇二郎呢,是不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