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娇——扁平竹
时间:2020-07-15 06:30:05

  如果是以往他可能会生气吃醋,甚至于发脾气,冲她阴阳怪气。
  他本身就是个恶劣的人。
  可现在,他不想再这样了。
  他不想把林望书推的更远。
  他一直抱着,也不顾周围的人都在看。
  林望书脸皮薄,有些挂不住,想推他。
  察觉到她的意图,他就抱的更紧。
  林望书小声说:“你先松开,别人都在看。“
  江丛羡点头:“嗯。”
  却还是不肯松。
  他也不管有谁在看,他只知道,可能只有今天抱她,她才不会表现的太反感。
  不会情绪激烈的推开他,也不对他冷言冷语。
  哪怕知道这一切是出于对他的怜悯。
  他没有因为这个感到难过或是自尊心受挫,反而很高兴。
  至少她对他还是有怜悯的。
  江丛羡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糟透了,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更加没指望过有人会喜欢他。
  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仰慕他,喜欢他。
  可是江丛羡知道,没几个是真心的。
  不是为了他这张脸,就是为了他可以带来的无穷利益。
  他把这些看的很透,甚至比他们还要虚情假意。
  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不谈感情,太幼稚。
  感情哪有利益来的重要。
  有利用价值的,他会多看一眼,哪怕说出些违背内心的奉承话他也不介意。
  面子尊严能当饭吃吗?当然不能。
  他是从最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什么龌龊手段没见过没用过。
  可能越是缺什么,才会更加向往什么。
  哪怕嘴上不说,内心却是没办法欺瞒的。
  江丛羡第一次见到林望书,是在很多年前,她高中的时候。
  同学的妹妹参加比赛,他被强拉一起过来。
  原本对这种小孩子的文艺汇演没什么兴趣,可是在听到学校的名字以后,他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会。
  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所以不可能会轻易的放过林有为。
  哪怕是拼个玉石俱焚,他也要亲手毁了他。
  听说他最爱的是他的女儿,所以江丛羡不介意连他的女儿也一起毁了。
  那场比赛,她做为压轴最后出场,穿着白色的裙子。
  聚光灯下,她安安静静的,演奏完表演的曲目,到处都是欢呼声和掌声。
  后来她得了第一名,放下琴上台领奖。
  她是台上众星捧月的万人焦点,而江丛羡,是躲在台下,带着仇恨的恶魔。
  两个人的人生似乎从那个时候就初见端倪,他注定没办法光明正大的站在亮处。
  赵医生很快就来了,带着药过来的。
  他给江丛羡简单做了下心理疏导,然后让他吃了药。
  那药有镇定的作用,没一会他就睡着了。
  只是手还牵着林望书不放。
  怕她走,怕自己一睁眼,她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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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超那边的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伤的挺重的,江丛羡的确下了死手,拳拳到肉,一点后路也没给自己留。
  尤其是脑袋上的伤,缝了好几针。
  孙超他爸看到儿子这样,自然是气不过,但又不敢和得罪江丛羡。
  自己和他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撕破脸皮了,那亏损可就太大了。
  再者,还有人不断的给他施压。
  林家那个被气走的小儿子林有勤,前段时间回国了,脱离了本家后他就去了马来西亚,做生意。
  这二十多年来,身价早就超过他那个废物哥哥了。
  之前林有为跳楼他没回国,足以可见他对这个哥哥的恨。
  但这次回来,众人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过孙朝在宴会上的那些话林有勤可是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
  骂林有为他没意见,但林望书是他的侄女,也是林家的血脉。
  诋毁辱骂她,就等于诋毁辱骂林家。
  这和当众抽他的耳光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适当的在孙界面前施压,让他同意这次的私了。
  不为江丛羡,而是为了让孙朝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早年移民到马来西亚,和林家也彻底断绝了关系,原本没打算回国的,但听到些风言风语,也不得不回来一趟了。
  那个废物为了赌博居然去借高利贷,这事他倒是从未想过。
  自己不管不顾的跳楼死了,半点没有为那一双儿女打算过。
  听说自己的侄女被那堆烂债逼的紧,为了保护弟弟不受到伤害,甘愿当了别人的金丝雀。
  父辈的错和小孩无关,林有勤这次是来接他们走的。
  他前段时间联系了那帮债主,要把这笔费用还了,不过人家说早就两清了,是她姘头帮忙还的。
  还说名字叫江丛羡。
  六十个亿,一分不少。
  这个便宜林有勤不会去占,要想望书和那个男人彻底撇清关系,最重要的就是没有金钱交易。
  所以这笔钱他已经通知财务打到江丛羡的账户上了。
  --
  江丛羡醒过来的时候,林望书果然走了。
  倒不算意外。
  他从床上下来,手上的伤还缠着绷带。
  家中新来的佣人端着煮好的茶上来,毕恭毕敬的放在桌上,然后又低着头离开。
  江丛羡脱掉身上不知道谁给他换的灰色T恤,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件衬衣出来换上。
  茶还放在桌上,他看也没看一眼。
  边穿衬衣边往楼下走,一直守在门口的蒋苑立马跟过去。
  他淡声说:“看下我今天的行程。”
  蒋苑欲言又止:“赵医生说您的身体应该好好休息。”
  江丛羡眸色清冷,看着他:“我好好休息,他去帮我赚钱?”
  蒋苑低着头。
  江丛羡淡漠的收回视线,继续往楼下走。
  蒋苑突然想起什么,再次跟过去:“昨天账户上多出了六十个亿,也没有署名。”
  闻言,江丛羡的脚步突然顿住。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六十亿。
  他不蠢,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却也只是身形微动,然后打好领带:“走吧。”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嘶哑到一种极其可怕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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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那边的楼盘新开工,他得去审查进度,选在这里建度假酒店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近几年上面大力推广旅游业,不出三年的时间,这里就会成为旅游旺地。
  包工头跟条哈巴狗一样在江丛羡面前拍马屁。
  其实这种嘴脸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像他们这种人,似乎都爱用这个方式来讨好上司。
  以往江丛羡对这些感到厌恶反胃,向来不拿正眼看他们。
  是啊,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去拿正眼看呢。
  没钱没权,没有利用价值。
  连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
  江丛羡看到他褐色工装裤上的粉色贴纸。
  裤子是脏的,各种水泥石灰混着,但那张贴纸却仍旧干净。
  “你女儿贴的?”
  听到江丛羡主动发问,男人愣了片刻,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丫头总嫌我工作忙,一周见不了我几次,所以就把她最喜欢的贴纸给我了,让我每天带着,回去后她要检查的。”
  工地虽然经常需要加班,但也还不至于苛刻员工到这个程度。
  “
  男人连忙解释说:“我家住的远,光是坐车就得两三个小时,这一来一去的光坐车了,所以我就住在工地里的员工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
  江丛羡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似乎是见老板第一次主动和搭话,男人有点兴奋,拿出手机点开自己女儿的照片给他看。
  话里带了点炫耀:“这是我女儿,每次带她出去玩,街里街坊的都夸她可爱。”
  照片里小女孩子坐着粉色的学步车,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糖果在啃,脸圆嘟嘟的,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身上的那股奶味。
  江丛羡看的久了点。
  不知怎的,那男人总觉得老板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平时话也少,虽然模样温和,偶尔也会笑,但始终有着一种难言的疏离感。
  但现在是没有的。
  所以他壮着胆子调侃了一句:“您是想要女儿了吗?”
  江丛羡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
  男人立马认识到自己多嘴了,刚要开口道歉,他却轻嗯一声:“想的。”
  没有丝毫的遮掩。
  男人笑道:“想就和夫人生一个,正好你们都还年轻,可以多要几个。”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也不知在想什么,那双眼睛盯着面前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建筑。
  几个地方都看过了,江丛羡取下安全帽,递给身旁的人,然后上了路边那辆迈巴赫。
  司机在前面开车,江丛羡揉了揉鼻梁眼角,缓解疲劳。
  车子匀速的行驶,他看向车窗外,片刻后,给项目负责人打了个电话。
  “放他们两天假吧。”
  林望书说他冷血,眼里只有利益。
  所以他想试着变成,不那么让她讨厌的样子。
  不那么冷血,不那么利益。
  他想让她看到,他也可以温柔的。
  车开了半路就调转了方向,因为江丛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声称自己是林望书的二叔,约他见一面。
  江丛羡答应了。
  约见的地址在就在附近的一家茶馆里。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带着他进到最里面的包厢,男人的眉眼与林望书有几分相似。
  准确点说,他的眉眼和林有为相似。
  血缘的确是种奇妙的东西,他们不光眉眼相似,身形长相也是相似的。
  那些深埋在江丛羡记忆里的阴暗过去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童年的阴影会最大程度的跟着你,它们就像是个随机定时的闹钟。
  无时无刻的提醒你去回忆。
  江丛羡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走过去坐下。
  两人互相做过介绍,语气都不算热情。
  原本就不是为了交朋友而来的,也无需太客气。
  林有勤叫退了茶艺师,自己上手开始泡茶:“这段时间望书和小约多亏了你才会安然无恙,改天有空的话再约一次,我正式谢你一次。”
  江丛羡松了松领带,笑道:“您特意约我过来,恐怕不单是为了谢我吧。”
  林有勤抬眸,看了他半晌,将茶杯里的热水倒在茶宠上,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
  “那六十亿相信你也收到了,望书和小约到底也是我林家的血脉,我这次回国,也是特地来接他们走的。”
  他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推到江丛羡面前,“这里面有五百万,算是答谢你这些日子里照顾他们姐弟俩的酬劳。”
  江丛羡看着那张卡,没动,冷笑道:“区区五百万就想让我和林望书划清界限?”
  “那倒不是。”林有勤的语气非但不重,反而极其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处处致命,“你们本身就不是一路人,何来的划分界限呢。”
 
 
第四十一章 
  茶泡开了, 包厢内茶香四溢,林有勤给江丛羡面前的茶杯倒上。
  后者气定神闲的看着:“您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也只是笑:“身上镀再多层金,但骨子里流的血却改变不了,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更何况你比绝大数的人都有能力,可野外长大的狼崽子,最终还是要回到野外的, 我不可能让我侄女跟着这样的人。”
  两个人的语气都不重,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针锋。
  江丛羡端着茶杯, 喝了一口。
  他不爱喝茶,更厌恶这股味道。
  他在生意场上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人, 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化底蕴,不爱喝茶也强装出一副没了茶就不能活的样子,嘴上说着提前背好的关于饮茶方面的资料。
  却不知这种靠伪装出来的蹩脚演技, 一眼就被看穿是个门外汉。
  江丛羡自然也不会去戳破, 没必要。
  他没兴趣看人出丑, 更加没这个耐心。
  他太目中无人了, 目中无人到可以对任何一个人笑。
  因为那些人在他眼中没有任何区别,除却利用价值的深浅不说, 他们就是一摊会讲话的烂肉。
  很恶心的形容, 但在江丛羡眼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恶心的存在。
  包括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个。
  林有勤自认自己在商界比他多打拼二十多年,人生阅历也比他丰富几十年,所以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于他来说, 江丛羡就是一小孩。
  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碰巧运气好点,做出了点成绩。
  但好运不是一直有的,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人,但凡栽一个跟头,就足够让他消失的无声无息了。
  “江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江丛羡一侧眉梢微挑,舌尖轻扫过牙齿,唇边仍旧是带着笑的。
  哪怕他在林望书的身上栽的再惨,被她折腾的再落魄,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让他栽的这么惨。
  他仍旧是那个动动手指就能搅的北城混乱不堪的江丛羡。
  他的心机手段,和年龄不成正比。
  换句话说,林有勤在他眼中和林有为没什么区别。
  只要他想,搞垮林有勤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也不是一件太麻烦的事。
  茶杯重新放回桌面,透润的瓷白。
  江丛羡靠着椅背,长腿交叠,周身都透着一种漫不经心,话里带着温和的笑:“那您可得好好防着点了,野外长大的狼比家养的要凶的多,一旦看准了猎物,不咬烂他的脖子是不会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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