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白糖三两
时间:2020-07-16 08:31:19

  他笑了一声:“你去抓人的时候两天两夜不合眼,现在连陪我早起都不愿?”
  “这不一样啊,再说,殿下要做什么我自当是愿意陪着的,早起一个时辰算什么。”
  “那不就是了。”
  阿肆也不是真的介意,他能感受到,周攻玉每次去见姜小满的时候,心情比平日要愉悦地多,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可他怎么细看,周攻玉都是不改严谨克制,在面对小满的时候,不曾有过逾矩。比起男女之情,不如说是对姜小满生了怜悯,把她当做妹妹一般。
  反正日后要娶姜月芙,就是名正言顺的妹妹了。
  那姜小满是怎么想的?
  阿肆瘪了瘪嘴,暗自腹诽: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怕是根本分不清什么叫做男女之情。
  周攻玉踏着清晨的露水和雾气,从花园一直走到湖边,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朦胧之中有身影渐渐清晰,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婢女,等人影再近些,就露出了那人的面貌。
  在宁静寒冷的清晨,小满孤身一人出现,看着竟有些孤寂可怜。
  小满忽然望见周攻玉,泛红的眼睛刚一睁大,就因为斗篷的毛扫到鼻侧,猛地打出一个喷嚏来。再抬起头,眼眸水灵灵的,像只不知所措的兔子。
  雪白又柔软。
  他不禁升起一个念头,想将她按在怀里揉一揉。
  “攻玉哥哥?”小满有些惊讶,加快步子走向他。
  周攻玉唇角抿开一抹笑意,轻叹一声。“这么早?”
  见周攻玉突然笑了,她脸颊上晕开桃花般的红晕,在与他还有几步时堪堪停下了。
  此时想到的,都是些旁人口中对周攻玉的赞誉。
  就连雪柳这样读书不多的都记了好几句,时常挂在嘴边念叨。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他们都说周攻玉是君子,而小满想起陶姒说过的话。
  位高权重的人没有一个干净的,表面再光风霁月,内里也是肮脏不堪。
  周攻玉是皇子,未来还会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没有多少人能比他还要位高权重。
  可小满左思右想,也不觉得周攻玉和肮脏这个词有丁点关系。
  “怎么了?”周攻玉见她望着自己出神,没忍住又笑了一声,隔着兔毛斗篷将手放在她头顶揉了两下。
  小满的脸更红了,恨不得将脑袋整个缩进去。
  “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呀?”
  “前日有人献茶,新得了几份上好的雪山云涧,带来给丞相共品。”。周攻玉确实带了给姜恒知带了茶,虽然是借口,但小满总会相信。
  站在他身后的阿肆端着茶,一想到过会儿要献给姜恒知,就是止不住的肉疼。
  雪山云涧这种顶尖的好茶,都是一棵树龄已有四百年的茶树采摘,因此产量极少,今年收成不好,周攻玉是皇子,也才堪堪分得了五两。
  想不到有什么借口再来找姜恒知,索性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茶。
  仅仅为了这种小事,将雪山云涧拱手送到姜恒知这老匹夫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为周攻玉叹息完,阿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小满注意到他,问道:“阿肆是不是睡得很晚啊?”
  阿肆想说是因为自己起的太早了,一抬眼,发现周攻玉面色柔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每次被周攻玉这样看着,他就止不住的头皮发麻,连忙反驳:“是是是,小的昨日做了噩梦才没睡好。”
  绝对不是被迫早起。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出来了。
  晨雾渐渐消散,草叶上覆了薄薄一层白霜。
  面前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湖面澄净通透,眼前人也是如此。
  小满面对晨光,肤色红润发亮,整个人的轮廓都是朦胧的。
  她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刚要抬手去挡,周攻玉就先她一步,将刺目的光线遮了严实。
  袖子被扯两下,小满仰起头问他:“攻玉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冬至的灯会。”
  周攻玉低头,恰好和仰头的小满近在咫尺,能清晰望见她眼瞳中映出的自己。
  他的心跳好似慢了半拍,呼吸也轻了。
  怔住片刻后,又很快回过神,脸上笑意浅淡,却是发自真心。
  “好。”
 
 
第8章 
  随着入冬,姜月芙的身子越来越差,几乎疼到夜难安寝。程汀兰看女儿如此痛苦,忧虑之下也生了病。
  姜恒知满面愁云,连带着整个相府都气氛压抑。
  小满知道姜月芙病得越重,自己的死期就越近,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只能硬逼着把这些念头赶出脑海,多想些好事。
  比如冬至已经到了。
  靖朝的开国皇帝与发妻在冬至的那一日成婚,对这个节气极为看重,还颁下了不少诏令。后来才慢慢演变成一个举国欢庆的节日,每年的这一日,京城没有宵禁,人山人海通宵达旦,一片繁荣欢快的景象。
  小满总觉得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还要冷,出门时特地裹了厚厚一层。
  雪柳给她挽了垂桂髻,两边各绑了条红色细绳,坠着两个兔毛做的绒球,又别了几多珠花上去。
  上着红色的夹袄,下着绣着璎珞纹样的宝蓝襦裙,衬得她更加面色如雪,如同瓷娃娃一般精致可爱,让人见了心生欢喜。
  阿肆看见她,眼中难掩惊艳之色,察觉到失态,忙看了眼周攻玉的表情,发现他没注意后才别过脸不再看。
  周攻玉穿了身仓黑的圆领袍,革带简单系着,难掩挺拔精壮的身姿。小满站在身侧,勉强能到他肩膀。
  “靡颜腻理,遗视绵些。”
  小满没听懂,抬起头问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是在夸你貌美。”
  她点点头:“攻玉哥哥也貌美。”
  周攻玉哑然失笑,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好了,我们走吧。”
  大街上人来人往,天色还早,灯笼就点上了。
  走在长街上,一抬头,入目所见都是挂满的花灯,各式各样,涂着不同的颜色。
  今日是摊贩赚钱的好时机,街上卖的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
  周攻玉并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吵闹喧嚣都是别人的,他总是格格不入。
  这次带着小满,她对一切都好奇,指着不明白的问东问西,他出奇地耐心,不厌其烦地回答她,也不觉得这人声鼎沸是什么糟心的事了。
  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这一天都不会安分地留在家中。
  贵人多起来,浑水摸鱼的也多了,趁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偷银钱的还算好,更有甚者会拐走女子和婴孩。
  小满不觉疲倦,一扭头望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小贩,青面獠牙的修罗面具将她吓到,连连往后退,周攻玉从后扶住她。“怎么了?”
  “鬼脸。”小满攥着他的袖子别过脸,手指着小贩。
  小贩连忙解下面具,笑道:“贵人胆子倒是小得很,这都是假的。”
  周攻玉温声安抚,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只是个面具,别害怕。”
  一个高架上挂得满是面具,大都是可怖夸张的修罗相,第一次见被吓到也在所难免。
  小贩不知情,还说道:“这年年冬至日都有卖面具的,这位贵人怎得还吓成这样,莫非是没见过?”
  小满轻哼了一声,手抓着周攻玉的袖子:“那么丑,卖得出去吗?”
  周攻玉忍不住轻笑出声,将她往后拉了拉,对小贩说道:“家妹不常出府,言语有得罪,还请店家莫与她计较。”
  “这有什么计较的。”小贩本就不生气,而周攻玉和小满的衣着,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态度还如此亲和有礼,他也乐呵呵地说:“嗨,这位郎君气宇非凡,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这姑娘也是,好生漂亮。”
  小满不习惯面对陌生人的打量,缩在周攻玉身边露出半张脸,睁大眼睛望着小贩。
  小贩取下一个昆仑奴的面具递给周攻玉。“这个不吓人,拿去给小姑娘玩吧。”
  “多谢店家好意了”,他拍拍小满,“接着吧。”
  小满接过来。“谢谢。”
  “不谢。”
  小满拿着面具,步子轻快地往前走,又和小孩挤到了做糖人的小摊前。
  周攻玉转身吩咐阿肆给小贩结了账,加快步子跟上她。
  “想要这个?”他站在小满身边,轻声问道。
  小满点点头,指着糖人说:“我记得你也给我买过糖人,做得像老鼠。”
  那个糖人她一直没舍得吃,悉心保存也逃不过坏掉的结局,还引来一堆蚂蚁被雪柳抱怨了。
  “想要哪个?”
  小满盯了糖人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不要,我怕留不下来。”
  “给你吃的,留下来做什么?”
  “舍不得吃。”
  她回答得直率,周攻玉却有些愕然。
  “一个糖人而已。”
  “可这都是你送给我的。”
  他只是不曾想到,于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好,却被小满珍之重之,连一个糖人都悉心收藏。
  小满也送过他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可能是一本好看的书,也可能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核雕。
  慢慢的也积累了不少,但他从未有一刻,如同小满般对待那些物件。从来都是草草收起,也许被宫人洒扫扔了他也不知道。
  周攻玉缓缓道:“没事,你想要什么和我说,我都给你。”
  小满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望见卖花灯的架子就拎着裙子小跑起来。
  “阿肆,我是不是该告诉她,我要娶姜月芙了。”周攻玉望着小满的背影出身,语气不复方才的温和,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阿肆不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件事,小满姑娘心里也是有数的,殿公子为何还要忧虑?”
  “忧虑?”周攻玉皱了皱眉。“这么说也可以,我只不过在想,姜恒知那老狐狸说姜月芙有救,到底是怎么个救法?太医分明说姜月芙活不长。”
  “那这和姜二姑娘有什么关系?姜丞相也没有告诉殿下吗?”
  天色暗下来,街上挂满明灯,光影斑驳摇曳。
  周攻玉半边身子都在晦暗的阴影之中。
  “他含糊其辞地说几句,能知道些什么,我倒是让人查了,却也只查到了一个寸寒草。听御医说,寸寒草罕见且有剧毒,也没问出个名堂。我怀疑,此事和小满有关。”
  “属下愚钝,请公子明示。”
  周攻玉语气淡淡的,纵使对小满温柔,此刻提到生死,神色依旧显得凉薄寡情。
  “姜府对小满的态度有所转变不说,你没发现小满有什么不对劲吗?我怀疑,姜恒知是真的要让她做药人,替姜月芙去死。”
  “这属下也不怎么关注姜二姑娘,怎么可能同公子一般细致入微呢。况且,无论姜相如何抉择,都不是我们该插手的啊。”阿肆神色也凝重起来,生怕向来理智的周攻玉在这件事上糊涂。
  “确实。”
  看到周攻玉的态度,阿肆这才长吁一口气。
  小满垫脚去够兔子灯,烛火辉映在她脸颊。
  “诶!”她够不到,身子歪了一下,发上簪着的璎珞串一晃一晃,撩动不少人的心。
  路过的行人都难免要多看她几眼,还有的四处张望,想看看她身侧有没有旁人,不怀好意地驻足盯着她。
  周攻玉几步走过去,扶着她晃动的身子,手微微一抬,就将兔子灯给拿了下来。
  不经意地将小满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几乎是用一个半搂的姿势环住她
  “怎么不叫我?”
  “我以为自己够得到,看着也不高啊。”
  小满手上还有一个昆仑奴的面具,被她扣在脸上,扭头去吓阿肆。
  阿肆:“”
  见他没反应,小满还有些失望。
  周攻玉轻咳一声。
  阿肆:“啊啊啊,吓死小的了,二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小满咯咯笑起来,还说道:“你是不是吓傻了,怎么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啊是啊,小的胆子可小了。”
  她高兴地去看周攻玉,“阿肆胆子好小!”
  周攻玉手指修长漂亮,微微屈起抵在唇边,无奈地轻笑出声。
  他一笑,有如春风和沐。
  小满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她心虚地低下头去看手里的兔子灯。
  兔子灯的眼睛用红墨点了两团,脸颊也用颜彩晕开两团,做得可爱生动。
  而小满脸上,也像是晕开了一团颜彩般的红。
  天色暗沉,街上行人更多了,周攻玉尽力护着小满,她看什么都新奇,总要到处跑。
  有行人撞了他一下,稍微没注意,小满人就不见了。
  周攻玉心底涌上一股慌乱,目光扫过人群寻找她的身影。
  阿肆也忙着一起找,好在她穿得红色显眼,很快就在一个卖字画的地摊前找到了她。
  字画堆在地上,那书生模样倒是俊俏,眼睛都笑成了缝,露出一口白牙,看着不像什么正经读书人,身上的衣袍看着崭新,不像是会清苦到摆摊的人。
  小满蹲在书生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周攻玉的慌乱焦急一扫而空,随之泛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愈发焦躁,面色却还是保持着温和沉静。
  他几步走过去拎着小满的领子,迫使她站起身。
  小满扑腾了一下。
  “诶?”
  一扭头看到是周攻玉,立刻换上笑容,把坐在矮凳上的书生指给他:“这个哥哥的字画特别好玩。”
  周攻玉觉得面前人有些眼熟,再看地上的字画,都是一些鬼画符般的画,还要标上是美人图,配以狗屁不通的打油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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