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意义上的不真实。
倒不是唐依一昧的妄自菲薄,而是此前未能真正拨开那层名为“次元”的屏障,对于书中主人公的感情线大漂移极其没有实感。
说到了这里,唐依倒是想起来,刚开始和祁沉星接吻时想要说的话:“当然,我们在一起之后,你有什么不适应、感觉不好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在没办法磨合或者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下,想要分开的话也完全可以。”
祁沉星的呼吸滞了滞,短短一瞬,转眼他仍然维持住了表面的风度与从容:“如果你感觉到了没办法磨合,或者是不可抗力,会相应地提出分开要求?”
这话乍听上去和唐依说的没有太大区别。
唐依点头,到一半又止住,补充说明,以免自己的意思没有传达清楚:“就是说,感觉到没爱了、特别累这种的,好好地说清楚分开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一直在保护我的声誉还有其他,但是这点上不必犹豫,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你要直接地告诉我。”
她考虑到古代背景对谈恋爱中的女性一方似乎不太友好,祁沉星向来会为人着想,她得表个态。
祁沉星沉默了会儿,淡薄地笑了笑:“劳你为我忧思,我想,这些事应当不必操心。”
不如说,比起唐依所说的他本人“没爱了”“要分开”这种话,祁沉星更在意唐依的没有否认——她不否认,如果无法磨合或被其他因素影响,会和他提出分开的要求。
唐依望着他脸上的淡笑,近距离下竟然触到了那份疏离之意,拥着他的手臂僵硬些许,她想了想,选择了直接问:“我说这些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了?”
祁沉星和唐依的性格,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背道而驰。
唐依一般都是直接问出口,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弄弯绕的东西;祁沉星却是个习惯运筹帷幄的人,很多话他听着是记在心里,面上分毫不显山露水,更别提直接问出口对线了。
“……有一点。”
祁沉星话说得很委婉。
他不太能对唐依冷脸,就算是心里不高兴都发作不出来,仅有的对唐依刻意冷淡的经验,还得是他提前计划、准备好情绪,忍住了心里的怜惜,这才成功。
“可是,我得说清楚嘛。”
唐依向来好说话,听见祁沉星情绪被自己弄差了,自然是要赶紧去哄,这次却一反常态,一边抱紧了祁沉星,一边柔柔地坚决道,“恋爱是两个人之间很重要的一件事,感情再好也要稍微有点共识,这样之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才不会难办,更能保住昔日情谊,不至于狼狈收场。”
祁沉星看了她一眼。
他早前仔细调查过唐依,确定那位唐家小姐没有经历过什么感情上不好的事,但这个唐依的感情经历,他不知道:“你为何会说出这等消极悲观的话,是否有人曾给你委屈受了?”
才刚开始,就想着结束的事了。
还不止,竟然连带着打算起结束后两人是否“狼狈收场”。
好在他装模作样习惯了,没在她跟前露出不快的端倪——他听不得唐依说要分开。内心犹如冰火两重天,分明上一刻还在如蜜的天堂,下一秒就面临梦境破碎的惨淡。
唐依窘迫地否认:“没有啦,我防患于未然,想得多一点。”
毫无实战经验,全是纸上谈兵。
只是和祁沉星除开这层恋人身份,到底还有太多回忆牵扯,他毕竟是唐依抵达此处,相处最长久、又最开始遇到的人。
“与我在一起,不要去想这些事。”
祁沉星再次重复这个观点,“即便要想,你去想一想未来我们如何相处,怎样携手人前;想办法共同促进、一齐并肩;我们的关系该如何告知师父师兄,以后在一起了该怎么维持长久……糖糖。”
他唤她的这声,含着不敢冒然触碰的小心叹息:“你能答应我、同我在一起,于我而言是极为欢喜的一件事。我数十年来的人生中,从没有感到这样的喜悦期待,心中有无数打算、万千构想,皆是关于我们今后种种,却独独没有想到分开后的景象。”
“我将你我的前途未来设想在一处,如果可以,我不求你将我规划到你的未来,但希望你不要再说分开的话了。”
祁沉星贴着她脖颈上的肌肤,感受着她加快的心跳,语气轻飘飘的,好似不堪一击:“我才刚刚得偿所愿。”
唐依的心脏好似被什么轻轻地捶了一下。
因为祁沉星的口吻没有半点指责,更不生气,甚至于,他是在剖白自己的脆弱,来和唐依商量——我才刚刚得偿所愿,不要在这时候告诉我可能的破败结局。
得偿所愿。
你即吾愿。
唐依抑制不住后背处蹿起的一阵酥麻,那阵情绪随之冲上她的大脑,很快地占据了她的感性部分,这次她直接落下眼泪来了。
祁沉星的表情顿时空白了。
“你干嘛啊。”
唐依腾出一只手来擦眼泪,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抱着祁沉星,手指搭在眼睛上,说出来的话既可怜又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埋怨,满是撒娇的强调,“你骄傲一点行不行,说这种话让我怎么能不心疼你。我这不就完全被你打败,很简单地就要妥协了……我还要为了这个哭,好丢脸哦。”
祁沉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疼又好笑,同时心里泛起一阵无法忽视的爱怜。
他柔声哄她:“我错了,以后不说了,你不要——你不许哭了。”
想起唐依的“埋怨”,他话说到一半便改了措辞。
祁沉星望着她,有点着急,却无法自如行动:“把眼泪擦一擦,不哭了好不好?”
唐依把眼泪擦干净了。
弯腰凑过来,捧着他的脸颊,引导着他闭上眼睛,嘟囔道:“总这么看着我,真是……”
后面的话淹没在亲吻的动作间,这个温柔的吻落在了祁沉星的眼睑上。
第88章
由于祁沉星的那番话, 唐依认真地开始思考:要怎么样公开和祁沉星的关系。
这件事让她颇为苦恼,既没有经验又觉得这种事很难把握, 她得控制在“给祁沉星正名又不显得刻意在秀恩爱”的度之间。
很快。
唐依发现自己不用苦恼了。
最开始, 唐依试探着先向宁衍风说明这件事。
宁衍风的反应颇为平淡:“我知道了。”
场面寂静了一瞬。
宁衍风大概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应答有异,无焦距的眼眸往唐依这边看过来, 十分严肃正经又官方地补充道:“恭喜你们修成正果,我为你们感到高兴。”
唐依:“……谢谢。”
师兄,你画风歪了。
宁衍风轻轻舒出一口气, 见唐依兴致没有之前高了,索性摊开来说:“其实,在师妹你告诉我这件事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如果我的反应有什么不对,还请师妹能够谅解。”
“嗯?”
唐式懵逼, “师兄早就知道了?”
宁衍风点点头:
“虽说你和祁师弟之前似乎在闹别扭, 但温姑娘过来的那晚, 你们……我便知晓了。”
唐依:“……”
瞬间脸爆红,大脑中再次装上了火车鸣笛,“笃笃笃”响个不停:“师、师、师、师……”
宁衍风忙不迭地制止她的结巴行为:“师妹, 你冷静一些!我那日只是从时间和温姑娘的反应上猜出来了大概,后来发觉你气息不稳, 这才知道得八九不离十。并非是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师妹!”
虽然看不清,但唐依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彷佛是恨不得就地自绝、当场去世。
宁衍风认为自己有必要担任起唤醒她重回人间的责任。
唐依呆滞地坐着, 微微张着的嘴里错觉般有白色小人飘出,她十分想立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吐字都不顺畅了:“也就是说……师兄您没有听见,但是温姑娘……他听见了。”
宁衍风:“……”
这个我真没法反驳。
除非让我撒谎。
唐依尴尬得无地自容,脚趾自动扣出两室一厅,羞耻得从脸上红到了脖颈下方。
宁衍风打算要开始撒谎。
唐依微微蜷缩了上半身,艰难地道:“师兄,你不用管我,我尴尬到重生就好了。”
宁衍风:“……”
听上去真严重啊。
什么事都可能在岁月的长河中被遗忘,只有尴尬的事不会。
唐依深以为然。
她尴尬得好几天都在随时随地地想起这件事,然后毫无预兆地开始脸红。
等调整好了心情,准备去告诉其他人的时候。
上到洛蕴,下到派内弟子,几乎人人都知道唐依和祁沉星在一起的事了。
唐依:“?”
等等?
我跳章节漏剧情了吗?
林易焕还顶着一张笑眯眯的刻意表情过来打趣她:“师妹师弟喜配对,我这位师兄功劳当属首位!”
您的freestyle属实不错。
这都单押。
唐依给林易焕比了个大拇指:“论说话的节奏型就服您。”
她趁机打听:“可是,师兄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祁师兄在一起了?”
林易焕眨眨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师妹你这几日成天的脸红,让人想不知道也难。实在不清楚的,互相打听一下就是了。”
唐依闻言,突然词穷了。
——这美丽的误会。
好在是不用她继续烦心该如何做,皆大欢喜。
-
医圣在五日后抵达御岭派。
头发全白,身穿白袍地御剑而来,远远望去和天上的白云几乎融为一体。
洛蕴在山门处迎接他,急性子发作,蠢蠢欲动地想要飞上去直接把医圣拉下来一套带上山。念及此番劳累医圣,终究是忍住了。
医圣弗一落地,便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明光尊者,老夫当年予你三诺,你回回却都是为着别人来求……”
洛蕴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要是有要为自己求你的那天,怕是你还没赶过来,我的尸体就已经凉透了。”
他已经强到一个境界,真要有求人医治的那天,大概是他快凉了,或者他已经凉了。
没有区别。
医圣慢吞吞地道:“此言差矣,明光尊——”
称号都没喊完,洛蕴直接拽住他的手臂,带着人往山上冲。
听风殿中。
宁衍风面有忧色地低声道:“师父性急,医圣怕是这次又要吐了。”
唐依好奇:“吐?”
洛蕴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抵达他们二人面前,手里还拉着一个面色惨白如身上白袍的医圣。
医圣脸色几变,跌跌撞撞、颤颤巍巍地跑到一边,“哇”地一声吐了。
唐依:“……”
宁衍风扶额轻叹:“就是这样。”
医圣的性格与洛蕴正好是极致相悖,慢得让人着急,跑快了或者飞快了还要吐的那种,天生就没办法风风火火的爽利。有人曾说,若非医圣在修道一途上还算有天赋,估计等不到他在医术上有什么造诣,这般慢慢吞吞,在尘世就先驾鹤西去了。
当年宁衍风也是这般看着医圣被拉倒眼前,然后面色青白地吐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不论是医生还是师父,都是老样子,半点没变。
医圣吐完了,很有礼貌地将一切——包括自己都整理干净,这才走到黑脸的洛蕴跟前,道:“我们可以去看看伤者了。”
洛蕴的那个表情让唐依自动在脑中模拟出一句话——我现在想把你变成伤者。
祁沉星这会儿不在药池中,在后殿昏睡。
医圣进去,搭了搭脉,道:“灵力反噬经脉过度,好在这位道友先天优越,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安抚滋养受损的经脉便可。”
唐依松了口气。
她先前听到要去找医圣,直觉事态尤为严重,连祁沉星“可能废了”这种结果都想到了,夜里都睡不好。
洛蕴却没缓和神色,问:“需要何种药材。”
“不算太难,只是有些麻烦。”
医圣摇了摇头,这样的动作都做得缓慢有范,像是马上就能睡着,“大部分药材我这里有现成的,还差一味弱雪莲,得去找上二十余朵来。”
宁衍风怔然一瞬:“弱雪莲长于冰雪间,须得小心分辨,且生长期与开花期皆不定。若要去找,必得是守着耐心等候。”
唐依主动道:“我去找!”
屋内三人齐齐转头看她。
洛蕴蹙眉:“你凑什么热闹,我去就是。你在这里好好照应祁沉星。”
“我应该去的。”
唐依据理力争、毫不退让,“祁师兄当时没让我受半点伤,现在我去为他寻药是理所应当。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这件事我该做也必须去做。何况地方也不远,我这几日看了好多医书,知道冰泉边的孤诣山上也能长出弱雪莲,还在派中范围,出不了什么事。”
她不是一时兴起抢着要去,理由都说得清清楚楚,安危都考虑好了,证明她并非是要任性妄为。
事实上,她说得很有道理。
洛蕴确实还有太多事,更不能轻易离开御岭派。
宁衍风思索了一小会儿,选择帮唐依说话:“师父,师妹说得不无道理。”
洛蕴最后还是答应了。
看得出来他的护犊子性格不太能接受让唐依去做劳累的事,因此直到离开听风殿,都一直蹙眉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