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益善:“你确定必须子夜吐纳?不仅仅是我们得到了线索,其他修士也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线索。这么多修士都已经查探过,子夜时分并未有异常,是否可以推翻你说的居民被蝶魔附身的猜测?”
理论上,是这样的。
也许蝶魔根本还没有开始行动,亦或者是蝶魔附身的对象,均已经死去。
一切风平浪静。
那些被郎中解剖过的尸体,头顶上确实有蝶魔破脑壳而出的洞口。
那么最简单的猜测,便是潜藏的冥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是以干脆利索的放入蝶魔杀人。
也许,因为这么多“外来者”的涌入,冥修偃旗息鼓,伺机而动。
线索又断了。
谢冰摇了摇头:“我总觉着,没有这么简单。”
……
小镇上,晨光洒下,安然和煦。
暴雨后的阳光很好,青石板上是浅浅的积水,被暴雨打落的花瓣黏在石面上。
一阵风吹过,栀子花颤巍巍的抖了抖花瓣,抖落几星水滴。
吕初随手掐了两朵栀子花给谢冰。
谢冰笑了笑,递过去一只给吕初,吕初接过来,略有些薄茧的指尖揉了揉花瓣,捏出清淡的花汁,浓郁的栀子花香萦绕指尖。
谢冰凑近花朵,吸了吸花香。
浓郁淡雅。
她借宿的那家女主人家里,也有这样的花香。
“怎么这么多花?”谢冰若有所思。
吕初:“二水,这小镇名字可是叫‘花锦镇’的。”
谢冰:???
“你现在怎么比我还细心?”谢冰震惊了,这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吕初吗?
吕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明闻虽说不喜欢我,但是教了我不少东西,这一年多我怕给你拖后腿,暗暗学了不少,能用得上就行。”
真是难为吕初了,她们俩相识十数载,少有见她如此细心的时候。
吕初手中的栀子花已然被她蹂躏成一根枝了。
谢冰:“你跟花过不去干嘛?”
“这花太香了,就适合二水你这种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适合我。”
她自嘲一笑,“明闻不说,我也知道他喜欢明云仙子,明云仙子本命法器是花枝,神识海都是花海……算了,我跟花无缘。”
谢冰:“不是吧,我觉着他是有点喜欢你的。”
感情的事情,谢冰自己也撞的一头包。
她叹了一口气,抬眼就看到面前的香料摊位,拉着吕初走过去:“上次你给我挑的香囊味道挺好闻的,你再给我挑一个吧。”
兰益善对女人香料兴致缺缺,他站在一边看古玩摊位,并未上前。
香料摊主是个中年男人,他笑呵呵的看着吕初给谢冰调配香料,忽而嗅了嗅鼻子:“这栀子花味道,很是浓郁。”
吕初的指尖顿了顿,将指尖的花枝搓了搓,小声附耳在谢冰旁:“花锦镇以花为祥瑞,只能自己居民摘花,禁止外来者对花不敬。”
谢冰:“……”
不早说!
她侧了侧身,将另外一只手中的栀子花背过身去。
两人闭口不言,买了香料就跑。
身后,是摊主的怒吼声:“喂!你手里拿的什么?你竟然敢摘花??”
……
谢冰挑的栀子花香囊,一人一份,给吕初也挂了一个香囊。
吕初没有拒绝。
兰益善跟上两个人的脚步,抽了抽鼻子:“真香。”
他修长的手指展开,是一枚古朴的石头挂坠,通体绿色,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花锦镇卖花为生大约有十年的历史,久而久之,连装饰品都是花。”
“我们信息不足,并未有关于花的线索,”谢冰微拧眉头,“不知道秘境要持续多少天,这简直一头雾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谢冰忽而站定,咬了咬牙道:“去坟地,我用审魂术试试。”
审魂术涉及魂魄,正道中人绝对不耻,被列为禁术,刑罚甚重。
若是被人发现,谢冰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必须在绝对信任的小队成员前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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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的暴雨,再次在夜晚降临。
这晚的雨,给谢冰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条件。
阴森恐怖的坟地,对于三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谢冰可是乱葬岗里出来的。
暴雨几乎遮蔽了整个视线。
吕初抬手,撑着油纸伞,为谢冰挡住了倾盆的雨水。
小黄书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冷风翻页,谢冰低声默念:“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审魂术!”
阴森的风乍起,冷入骨髓。
粘稠的空气里,似乎随着怦溅的泥土水花,有什么要出来了。
然而,数息时间而过,只有层层叠叠的坟头寂静而立,任由暴雨将坟头草冲刷。
没有魂魄。
谢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她快步走到新坟头前,小黄书疯狂翻动。
没有。
没有任何魂魄。
“糟了……”
闪电劈下来,将谢冰的脸映衬的比鬼还要苍白。
“这个秘境很不对劲儿,不论因何而死的亡魂都无法提取……我早该想到的,他们的魂魄已然被控制……”
她曾在蚀日州见识过冥修摄取亡魂的手段,然而那是用肉身滋养冥修本身的魂魄,若是连魂魄都被控制呢?
换句话说,之所以没有子夜蝶魔吐纳,之所以没有七日内的亡魂,那就是说……他们的魂魄,已然在冥修的掌控中。
已经过去了半年,究竟掌控了多少魂魄?
谢冰忽而后背发寒:她曾为傀儡,深知魂魄被控制的恐怖。
毫无自我,听命而行。
根本无法反抗任何一个小小的命令。
她在绝望中挣扎了几十年,也不过是一个意识清醒徒劳反抗,行为却无比顺从的傀儡。
别说凡人,便是修为多么高深的修士,但凡魂魄被控制,或为傀儡,或为尸傀,便是行尸走肉,再也无人的七情六欲,爱恨憎恶,不过是听话的木偶。
第181章 互审
冥修修的是无体之兆,意为魂魄,鬼魅。
魔修以自我为尊,炼制的是肉体与魂魄的统一,被称为傀儡,而冥修则令人发指,将魂魄炼制到极致,遇到毁灭性打击,肉身无碍,躯体无数,极为难缠。
而千万年间最为势如水火的,便是冥修天生的弑杀造反功力,吞噬的修士和人越多,冥修的功力便越强,这就直接决定了此消彼长的对立。若非正道中人赴死无数,只怕整个修仙界都会被当做冥修的肉鼎。
冥修又被称为鬼修,便是这个道理。
换句话说,魔修虽然日天日地极为猖狂,可是到底是修行功法不同,若非成为彻底的魔,到底有底线在,魔的飞升血光千里,而冥修的飞升,则需要用万千生灵做养料。
然而,想要灭一个冥修,谈何容易?
冥修杀不死,搞不灭,形无影,去无踪。
就像是在秘境中这般,调查良久,根本毫无踪迹。
两日的探查,证明了一些猜想,也浮现出更大的疑团:冥修究竟做到了哪一步?毫无端倪的尸傀到底有多少?
亦或者,她的身边,究竟还有多少是人,多少是提线木偶?
谢冰喃喃道:“也不知道其他修士的试炼是怎么样,还是说,只是自己小黑手挑到了地狱模式。”
吕初坐在都要不耐烦了:“二水,你到底搞什么?可以开始了吗?”
烛火幽幽曳动,将黑漆漆的鬼屋里灼烧出大片的光影。
窗外是暴雨雷鸣,三个人围着一张破桌子,对着一根蜡烛。
面面相觑。
“我怀疑,我们中有内鬼。”
谢冰说话声音很轻,很冷,很淡。
一道闪电恰逢其会,隔着破裂的窗棂,将暴雨中的屋檐,勾勒出清晰森冷的轮廓。
没人接话。
……
“所以,这就是你怀疑的根据?”思路
谢冰冷静的讲述了她的猜测,吕初和兰益善俱都明白了。事实上,谢冰的猜测,是最为糟糕的一种,意味着整个小镇都被渗透了,包括他们。
“今夜,我们需要找到破绽,确认我们三个,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否则,接下来根本就是与狼为伍。”
谢冰顿了顿:“我也是需要被怀疑的对象,尽管审问我。”
她没有接触过尸傀,只听过寥寥几句,按照自己身为傀儡的经验来说,一件事情不可能完全没有漏洞:
前世她曾经被控制几十年,可是最后身死却是自己的行为——因为魔尊南宫无寐并未想到谢冰的恨意这么深,竟然闯到仙都杀圣子玉石俱焚。
他下的命令涉及方方面面,却并未给她下命令不许杀圣子。
兰益善十分坦然:“我懂了,不算是逼问试探,是为了我们好,坦荡一些,倒不失君子之风。”
吕初端着一碟子瓜子,十分无语:“儒修都是脑子有病的,要命的事情,还扯到了君子之风。”
她带着些薄茧的手极为麻溜的剥瓜子皮,一会儿就剥出来一小蝶瓜子仁,放在了谢冰面前。
谢冰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接过吃起来。
“先从我开始吧,不过在开始前,我倒是有个问题,如果我真是被控制的尸傀,你准备杀了我?”
兰益善问的很是认真,平淡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这是身为儒修的坦然。
谢冰回答的很认真:“这不是试炼。”
从坟地里回来,谢冰就知道了。
这不是秘境试炼,这是真实的生死。
兰益善一笑:“听闻你这个物修,刚刚踏入修行不过一年有余,没想到,倒是比我修行了数百年的,还要看的清楚。好了,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吧。”
“为什么姓兰?”
一向随和的儒修兰益善,第一次一本正经起来:“我们跟织梦派的蓝姓,完全不一样。”
他说自打数百年前有儒修叛变,入冥修后,改兰姓为蓝姓,饶是如此,依旧连累了一向光明磊落的儒修名声,他们的处境本来就不好,更为雪上加霜。
从那之后,中州大陆甚少提起蓝姓冥修,只用织梦派代替。好在正邪大战后,冥修气焰被打压,冥主冥君皆数死亡,群龙无首,少有人提及,渐渐成了被遗忘的姓氏。
兰益善道,虽然这里有古怪,到底是跟他这种良民儒修是没有关系的,他冤枉!
谢冰从兰益善前两日刚见面就开始细细询问,包括兰益善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碰到什么事情,所见所闻,皆数问了一遍,没有破绽,丝毫没有。
谢冰侧头看吕初,吕初还在给谢冰剥瓜子,她好笑道:“你倒是也问问啊!我够吃的了,你别剥了。”
吕初连连摇头:“动脑子的事儿你来,我看着就行。你喜欢吃瓜子花生,我再给你剥点,多多益善嘛!”
谢冰叹了一口气,将吕初的手扣住:“好了,他没有问题,阿初,该问你了。”
兰益善与谢冰一同详细问了吕初,各种匪夷所思的刁钻角度都问过,吕初老老实实回答:
“我之所以蹲镇长家,不仅是房子最好,因为捉妖经验嘛!镇长家里都富得流油,晚上饿了还能宰一顿吃的……”
如此直白的回答,谢冰险些被审笑了。
吕初回答的,与谢冰知道的,并未有任何破绽,就剩下谢冰自己。
她极为坦然的回答兰益善的问题——吕初甚至都没有提问谢冰,她只顾着给谢冰剥瓜子,剥完瓜子又剥花生,忙的紧!
谢冰催吕初,吕初不耐烦道:“你脑子这么好使,要是尸傀,我挣扎有什么用?直接送死好了!”
谢冰:“……”
兰益善:“……”
……
三人审完一圈,没有任何破绽。
谢冰揉着额角思索,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真的没有破绽,他们都没事,二是幕后之人考虑的比他们更多,命令织成一道网,密不透风,无处可破。
谢冰不觉着,一个试炼而已,能牵扯到什么大BOSS。
“可以了吗?”
思来想去,谢冰:“可以了。”
吕初舒了一口气,“你总是把事情想得最糟糕,这不是没事儿吗?吓死我了。”
兰益善:“也吓死我了。”
……
谢冰他们一无所获,其他修士亦是一样。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
明显,当屡屡毫无突破的时候,修士们急躁了。
花锦镇,却始终平和安定,鲜花怒放,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像是所有的事情,都潜伏在风平浪静之下,转瞬便要掀起滔天巨浪。
夜色再次降临。
街上行人寥寥,花团锦簇的镇中,耸立着各色花朵的雕塑。
在张贴栏那里,一道青色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抱着一沓纸张。
张贴栏上,贴着各种镇上的通知,谢冰一手拿着浆糊瓶,一手拿着刷子,在墙上贴上纸张。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冥修的介绍,冥修的恶行,蝶魔的可怕,异常死亡的真相,以及当前面临的情况。
她甚至在下面,附上了三个人的线索——这是给修士们看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有闲人懒汉凑过来,嗤之以鼻:“你这是什么胡言乱语?你在写恐怖小说吗?我们花锦镇,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