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佑安定一定神:“二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宋家人,我们怎么会不把你当亲人呢?你的话,我也有放在心上。只是那是太子,是君,咱们是臣。他不发话,我们不好强行拜见……”
他耐着性子说了很久,从君臣之别说到家人的想法,说了好一会儿,宋雁回才平静下来。
她清醒的意识到,现在的她和太子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长兄宋佑安。她不能跟宋佑安交恶,还得跟他搞好关系,这样他才能真正起到搭桥作用。
见她似是想明白了,宋佑安松一口气。正要离去,却听二妹妹在他身后问了一句:“那,他以后还会来吗?”
宋佑安脚步微顿,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是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见太子这么执着。他回头问:“你是不是以前见过殿下?”
宋雁回摇头:“没有。”
她见到他时,还是上一世。她记得她看到他和韩濯缨相视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情意。当时她就眼睛发痛。那样俊朗的男子,那般尊贵的身份,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所以重活一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宋家二小姐的身份嫁入东宫。
“既然以前没见过,那你问他做什么?”宋佑安皱眉,怕她再伤神,他就又补充一句,“反正以后有缘,自会相见。”
略一思忖,宋佑安去找了母亲王氏。
母亲正在礼佛,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她结束后,他就直接说明了来意:“儿子想请母亲在二妹妹身上多费费心思。”
“是有人克扣了她的吃穿用度吗?”王氏忙问。
“不是。”宋佑安觉得背后说这些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是她数次向我打听太子,我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王氏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倾慕太子?”
宋佑安摇头:“那也不像。”
王氏沉默了一瞬:“到三月,她就要及笄了。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话锋一转,她又续道:“不止是她,还有你,还有清兮,都老大不小了,一个个的,亲事都没着落。清兮是要做女官,至于你,连个心仪的姑娘都……”
宋佑安神色一顿,低呼出声。
“怎么了?”
“儿子还有些事,去去就回。”宋佑安想起来了,他今日只顾着二妹宋雁回的事,一直在开解她,竟忘了太子带给他的那句话。
那位陈姑娘在望月楼等他。
不论如何,都不能爽约。
现在天色已晚,宋佑安使人驾了马车前去。
可惜路上人多、马车也多,平时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到的路程今晚竟然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等他到达望月楼,已是亥时。
望月楼附近人山人海,他找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见那位陈姑娘的身影。
冷风袭来,眼见着实在找不到人,宋佑安只能先行离去,将此事暂且搁下。
东市的花灯种类虽然不及望月楼多,但也极其热闹。
不过亥时过后,天越发冷了,灯市的人也渐渐少了。
韩濯缨左手提着一盏“兔子”,右手提着一盏“荷花”。她偏头看一看兄长,小声提议:“哥,咱们也回吧。”
谢泽自然点头应允。
他手上也没闲着,尽是“妹妹”暂时吃不下的零碎美食,用干净油纸包着。
离开东市后,越靠近清水巷,越安静,也不再似街市上那般明亮热闹。
不过手上有灯照明,身边有人陪同。韩濯缨丝毫不胆怯害怕,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瞥一眼身侧的人,她觉得温暖又踏实。
等他们回到家中,发现翠珠早已回家,还细心准备了热水。
大家累了一天,都有些乏了,就各自洗漱休息。
谢泽今晚仍歇在了韩宅前院厢房。
上次留宿此地还是一个多月前。但是这么久没住人,房间依旧干净整洁,被褥松软,想来是时常有人打扫照看。
这让他心里有一点点暖。
谢泽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次日清晨一大早,他就悄悄离开了。
韩濯缨知道他在太子身边做事,行动神秘,来去匆匆,倒也不觉得奇怪。
早饭后,她去他房间转了转,开窗通风,又略微收拾了一下桌子。房间里很整洁,基本不用怎么收拾。
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半开的书,韩濯缨动作微顿,上前将书合上收好。
她记得兄长睡前有看书的习惯,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她看见书,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生父留下的那几本手札。
手札里记录的事情不少,其中就有韩雁鸣身上独有的胎记、痣等记号。
——韩靖后来基本上放弃了找到雁鸣的想法,接受了儿子大概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但也希望在地府和儿子团聚时,能一眼认出来。
这些东西,万万不能给“韩雁鸣”看见。只要给他看见,他就会立刻意识到他不是韩雁鸣,会知道他们之间其实毫无关系。
韩濯缨迅速收拾好房间,回去就将所有手札都找出来,一起锁进了一个小箱子里。
只要小心一些,这辈子都不会给“兄长”看见。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永远以兄长的身份留在她身边。
当然,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待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不如昨天粗长,但我希望明天可以多更一些。
第29章 担心
正月十七。
天还没亮, 韩濯缨就出门了。
清水巷离皇宫较远,她特意买了一辆马车,又长期聘用邻居马大伯驾车送她进宫。
清晨路上人少, 马大伯将车赶得飞快。等到了皇宫北门口时,才刚天光大亮。
韩濯缨动作利落跳下马车,大步往宫门口走。
“韩女傅, 来的好早。”
皇宫门口有个小太监一看见便迎了上来。
韩濯缨一眼认出这是前天曾到家中搬御赐物品的太监之一。她笑一笑,点头致意:“公公。”
“小人奉命在此地迎接女傅, 女傅请随小人进宫。”
韩濯缨对皇宫不熟悉, 有人带路,自然更好。她跟着小太监,行走之际, 也出声询问:“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回女傅的话, 小人姓张。”
“张公公。”见他神情恭谨,韩濯缨也微微含笑,态度甚好。
张公公细细叮嘱了她不少,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是那句话, 宫里最大的主子是皇上。咱们只要做好自个儿的事就行。”
韩濯缨点头称是。反正她也只是教公主习武罢了。
“皇上的意思呢, 是想先见一见女傅,至于教导武艺一事, 并不急在这一时。”
韩濯缨轻轻“嗯”了一声,虽然有些意外, 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寻常百姓家里请西席, 父母还要去看一看呢,何况是公主?
只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皇帝。一想到要见九五之尊,她紧张之余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
皇帝仍在早朝。
韩濯缨被带到了一处偏殿中等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她的视线从香炉里燃着的香转到面前的糕点上,最后在回落到袅袅轻烟上。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说早朝结束了。
今日事情不少。退朝之后,皇帝招呼太子上前:“今日那个韩女傅进宫,你随朕一道去看看。”
谢泽跟在父亲身后,眼神微动,口中拒绝:“儿臣就不必见了吧?”
他并不想在此刻戳破谎言。
皇帝有些诧异:“那日你为她说情,朕以为你至少要见一见的。”
谢泽唇角微勾:“父皇,儿臣说情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父皇,为了公道。”
他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异常诚恳。
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皇帝嘴角轻撇:“在你老子面前,大可不必说这样的场面话。”
谢泽微微一笑:“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
“算了,不去便不去吧。”皇帝也不勉强,只摆了摆手,“朕自己去见一下。”
“是。”
韩濯缨面见皇帝,依着规矩行礼,毫无差错。
皇帝看她容颜端丽,举止有度,绝非齐贵妃所说的那般为人粗鄙、礼数不周。
看来贵妃评价果然有失偏颇。
“免礼吧,起来回话。”
“谢皇上。”韩濯缨借起身之际,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皇帝。
眼前的皇帝四十多岁,颇有威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看着有些眼熟。但到底哪里眼熟,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多大了?”
“回皇上,民女十五。”
皇帝轻轻“啧”了一声,闲话家常一般:“才十五岁就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容易,你的功夫是谁教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起学武了?”
韩濯缨如实回答:“回皇上,民女幼时体弱,大夫建议学武强身,所以父亲就抽空教导。”
想到临西侯,她胸中泛起暖意,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他都认她这个女儿,也愿意接纳她。
“体弱学武?”皇帝长眉一轩,“倒和公主是一样的缘故。”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父亲作何营生?竟会武功?”
“民女生父是读书人,并不会武。”韩濯缨抬眸,一字一字道,“但民女的养父曾领兵作战,现镇守西北边境。”
皇帝闻言有了兴趣:“西北边境?你养父是谁?现任何官职?”
“回皇上,民女养父姓宋,单名一个毅字。”
“宋毅?临西侯?”皇帝微眯起眼,“他的养女?朕记得他镇守边关,家眷并未随行,这养女……”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抚掌而笑:“朕记起来了,原来是你。”
韩濯缨心下微微讶然,皇帝知道她?
下一刻,她就听皇帝缓缓说道:“朕记得,十多年前,宋家有个小丫头,看见歹徒打晕了哥哥要带走,就冲上去咬着歹徒拼命阻拦,使得他们没能成功带走宋家公子,她自己却落入了坏人手中。后来被带到边关,九死一生。你不会是那个小丫头吧?”
皇帝日理万机,但对这件旧事还有印象。一是因为皇帝对临西侯府很关注,否则也不会让其子女皆入宫做伴读。第二则是因为那小丫头当时太小了,面对歹徒却毫无惧意,着实让人惊叹。
韩濯缨抿了抿唇,轻声回答:“皇上说的那个小丫头,好像就是民女。”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做过最有名的事了。
“哦?”皇帝兴趣更浓,“朕很好奇,你当时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勇气?”
韩濯缨略一思忖:“回皇上,可能是源于对家人的爱?”
事情过去十一年,当时的细节她都已记不清了,更何况是那会儿的心理活动?不过细想起来,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也是。”皇帝颔首,“不过你既是宋家丫头,怎么又改姓韩了,还说什么生父、养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韩濯缨早已能坦然面对身世,所以此刻神色格外平静:“回皇上,因为民女并不是真正的宋家女儿,现已回归本家。”
“哦?”
“民女出生那年,京师大乱。韩宋两家都在广恩寺避难,两家女儿于同一天生产,所以……”
“混乱中抱错了孩子?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故事。”皇帝笑笑,目光幽远,“如此说来,也是当年叛乱所致。”
去年真假千金一事时,皇帝正与太子因为追封林氏一事而争执,无暇他顾,对此事并不十分清楚。
韩濯缨垂首:“是,民女还要替天下人谢皇上当年提剑入京,平定叛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话皇帝爱听,也是他生平得意事之一。
“唔,临西侯当年出力也不小。”皇帝站起身来,“你父亲一身本事,你若得他亲自教导,那完全担得起女傅一职。不止是六公主,其他公主你也能教得。”
何况她从小就是个有胆量重情谊的人。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不顾齐贵妃颜面,下旨尊她为女傅,这一决定十分正确了。
不自觉地,他神色越发缓和:“那朕就把公主交给你了,也不图她武功高强,只求她能平安健康。”
“民女定不负皇上所托。”
皇帝挥一挥手:“去吧,去见见公主。”
韩濯缨施礼告辞,暗暗松一口气。——尽管皇帝态度随和,但是在君王面前,她还是难免紧张。
刚行得几步,她就被皇帝叫住:“对了,除了公主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人,你也一并教了吧。”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贵妃娘娘的侄女,她败于你手,也想跟你学学。”
韩濯缨有短暂的愣怔,贵妃娘娘的侄女?齐贵妃原本内定的女傅?打不过就拜她为师?这位齐姑娘好胜心这样强的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当然,一切还是要以公主为重。其他的,不用太在意。至于贵妃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主要是齐贵妃又来求他,说只是多教一个人而已,在他看来不是大事。而且他也不想连续两次为点小事驳贵妃面子。
“是。”韩濯缨再次施礼,皇帝这句“贵妃那边不用担心”无疑给她吃了定心丸。
不过她还是有点发懵。齐姑娘的想法,她实在是不太能理解。
事实上,齐家玉自己也很不情愿。明明今天是正式拜见女傅的日子,可她仍留在齐贵妃的霜云殿苦苦哀求。
“姑姑,我真要去拜那个姓韩的为师么?”齐家玉眼眶微红,“就不能让我也做女傅?我今年都十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