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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国军营内,皇帝一袭战袍,端坐于中央,左右乃司马仪大将军和玄烈统领,而下再是副官,军长,总兵,参将无数。
众人面前是一个沙盘,正分析着战况局势。
“依司马将军所言,齐军已无还手之力,我大军可直接包抄?”皇帝淡淡开口,凤眸划过司马仪。
司马仪当即起身,抱拳回禀:“是,依臣所见,齐军一开始抵挡我军已拼尽全力,现下根本抵挡不住皇上的五十万大军,节节后退,而今正是一举将他们击退的时候!切不可等他喘过气来!”
“嗯。”皇帝应道,又看向其他将士,“可有人有其他的看法?”
众人只附和着司马仪,并无一人反对。按当下战况形式看来,齐军看起来确实已无力抵抗,现下真是一举歼灭贼人的良机。
只是……
一参将突然起身,抱拳跪立于皇帝面前:“皇上,臣只恐齐军背后还有其他助力!”
参将恰似细细斟酌了语言,才接着道:“齐军一开始来势汹汹,几乎是不留余力在与我军厮杀,才会直破峂峪关。也才致使皇上五十万大军一到,齐军便节节溃败,实则也是战力已然不足。可如若齐军背后无人,那领兵造反的齐淮王怎敢如此用兵?”
话音刚落,司马仪打量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就道:“皇上,陈参将此言微臣也有想过,只是若齐军背后有人,为何早前不出来?偏偏还要等到齐军溃败不堪?何况我军现下三军会和,统整尽有七十万将士,还怕他齐国区区三十万残兵败将?便是退一万步讲,齐、魏联手了,都难与我军抵抗。更别提魏国根本不可能和齐国联手!齐国哪还有救兵?只怕是打着幌子,欲盖弥彰,苟延残喘!”
“魏国是不会参战,可司马将军可有想过……”陈参将略微一顿,眼神从司马仪身上移开,对上皇帝,一字一顿:“皇上,臣认为北冥州着实不得不防!”
陈参将此言一出,众人皆默,连司马仪都皱了皱眉,不再吭声。
众将士无一人再吭声,都不约而同看向皇帝,只等着皇帝发话。
却只见得皇帝容色依旧平静无波,冷硬的脸庞那一丝从容淡定丝毫不乱。
他凤眸掠过玄烈,玄烈即可会意,起身禀奏:“皇上,臣一直派探子盯着北冥州的动作,并无消息称北冥近来有何一反常态之举。”
陈参将听罢,眉头微拧,但也只可作罢,对上皇帝,道:“是臣多想。”
“既如此,便发兵再攻吧!朕信齐军撑不过多久!”皇帝沉声命令。
众将士领命,纷纷抱拳,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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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主帅营帐内,烛火已熄了一半,光线昏沉。
榻上却无人躺着,倒是沙盘边上站着两人。
一人为当今圣上,一人则是禁军统领。
“皇上,虽臣派出的探子传来消息北冥州并无大动作。可如陈灿所言,齐军此举,确实颇有蹊跷——”玄烈沉声道,抬头对上焰溟,思虑片刻还是说出了口:“臣实则也认为北冥州不得不防。”
焰溟眸里情绪深沉,良久却只淡淡挥手让其退下,并无其他旨意。
玄烈哑然,皇帝明显现下一点都不想动北冥州,应该说不想主动挑起与北冥的矛盾。可却也因此,可能会错失一个抢占先机的机会。
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对此依旧无动于衷,很明显帝王已有自个的思量,玄烈也不好再多说其他,只好领命退下。
营帐内,彻底静了下来,帝王沉默地走向一侧,抬手掀开了窗户的帘子,负手而立。
外头月色倒好,丝毫不受这战乱的影响。
明月星辰当空,照亮了一片漆黑夜幕。
不知为何,焰溟突然就想到了他为了护宫绫璟,二人一不小心一并掉下了猎户布的陷阱里那次。
夜幕里,男人的唇角微扬。
那时的夜空也如今夜这般,月明星密。
他还记得她怕他昏迷,指着这夜空喋喋不休地与他说了很多,跟个小傻子一样,可是就是她那样纯挚直白的话语,让他彻彻底底打消了对她最后一抹疑虑。
这个女子是那样干净美好单纯,且一颗心竟都系在了他的身上,这些年来就那么巴巴地盼着他,根本就是爱极了他;而他何德何能让她如此深情待之……
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若是失去了这样的女子,恐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谁知人一旦放下防备心,他竟对她越来越沉沦,对那样缠绵缱倦的你侬我侬眷恋不已,直至再也不舍得放手。
想要一辈子拥有她,占有她,甚至与她融为一体都不够。
这样对一个人浓烈的感情,他之前甚至想都不敢想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而今她还怀了他们的孩子,只等他此次一举灭了齐国,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一辈子再也不分离……
男人立于窗边,静谧的月光下,却见他眼神如炬,晦暗深沉,眉宇间蓄着薄薄锋芒。
他当年多少是利用了她,令她对他们的爱情失了望,对他寒了心,可而今,他要用整个天下告诉她,他并没有负了她嫁于他时的笃定、情深!
他势必要给她和他们的孩子一个安稳的太平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83章
深冬的夜晚, 月色更加皎洁,白得似霜,笼罩着皇城内一座座层峦宫殿。
宫道上除了巡逻的侍卫已再无旁人,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却仍旧行驶在道上,直往宫门驶去。
马车在宫门口便很自觉地停了下来,守门侍卫疑心,还是仔细盘查了好几遍。
外头是两名驾马侍卫, 而里头人也不过是四名侍卫与两名小厮, 拿着出宫办事的令牌,领着丞相的旨意,守门侍卫不敢阻拦,核对无误, 就给予了放行。
马车很快顺利地驶出了宫门,而它刚出不久, 后头就立马再有一辆跟了上去。
夜依旧是寂静的,南焰城内以高大的皇城为中央, 街道两边向远延伸而去, 屋宇星罗棋布,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而此时店户都已打烊, 街上只留有烛光一两盏,光线昏沉。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疾驰而行, 直往城内最繁华的酒楼一品楼而去。
车内,四名侍卫正襟危坐坐在前头,面朝车帘,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而最里头的两名小厮显然放松得多, 二人紧贴而坐,一人还好,一人却已经按奈不住多次想去掀开马车窗帘。
只可惜每逢那人小手一动,刚想探上前去,就总会被另一名小厮拦住。
宫绫璟再一次蠢蠢欲动地将手伸出去,却是马上又被晚七抓了回来,宫绫璟撇了撇嘴,再看前头那四个一动不动的铁人背影,只觉得这些人莫不是太过多虑了。
马车上不算晚七,一共就有六名宫内侍卫了,据说还有四名是在暗处保护,而后头那辆马车显然是黎耿派来的护卫。
比起这些人的提心吊胆,宫绫璟却是莫名地心安,且终于出了宫,心情总有些不一样,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七七,我们何时启程去北冥?”宫绫璟看了一眼身旁的晚七。
晚七道:“娘娘,我们今晚先到一品楼歇一晚,如若明日宫里还没有传来消息,便一切照旧,直接前往北冥州。黎耿派的人会一路跟着娘娘的马车,且我们这一趟都会歇在玉景山庄下的酒楼客栈,娘娘只管安心。”
宫绫璟笑着点了点头,对这样周全的安排显然非常满意。
马车再行驶了一会,外头便有一驾马侍卫掀开车帘,朝里禀奏了一声:“主子,前头不远便到一品楼了。”
宫绫璟微微颔首,侍卫便又转身回去。
大抵是快到了,一车子都不自觉放松了警惕,晚七也不再拦着宫绫璟去掀窗帘。
哪知宫绫璟刚趴上车窗,正要深吸一口街上自由甜美的空气,突然就见着无数黑衣人从街道两旁的屋宇后纵身跳出。
个个蒙面,手执长剑,朝她直直袭来!
宫绫璟一口气……还没提上来,人已经被晚七重新揽了进来,好好地护在了身侧。
外头马上开始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哐哐当当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大街上显得异常明显。
黑衣人的人数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几乎是成包围状围住了宫绫璟所在的马车,外头的侍卫很快抵挡不住这猛烈地攻势,而后头马车内的护卫也不过六名,一个个虽武艺精湛,可也渐渐有些吃力。
晚七眉头皱起,朝着宫绫璟道:“娘娘,这群人只怕是有备而来,我们硬碰不得。前头一品楼离这不远,奴婢等会瞄准时机就带您逃。”
宫绫璟正要颔首,却猛然见马车内两名侍卫举剑而起,刺向另外两名,血喷溅而出,两人竟是直接倒下,宫绫璟双瞳蓦地瞪大,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晚七一提,又听得“砰”的一声,竟是晚七直接一掌震开了马车车顶。
回过神来时,晚七已护着她,跃出马车,站于地上。
可外头的形式更是不妙,黑衣人一见这两人装束,便知这二人肯定就是目标,一时竟齐齐举剑向她们攻了过来。
宫绫璟浑身一怔,只看着晚七把她死死护在身侧,挥剑厮杀,而那些护着她的侍卫竟一一倒下,很快她的周遭便只剩下连同晚七一起的五名护卫。
局势越来越危及,数不胜数的黑衣人把他们紧紧围困在了中间,而宫绫璟身旁的护卫却都多少挂了彩。
对峙之际,只听得为首一黑衣人大喝:“中间的那个要抓活的,其余杀了!”
晚七面色骤变,果真是直接向公主来的,她与四名护卫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刹时一齐挥剑而上,招招更是凌厉,致命。
若是护不得公主,他们死不足惜!
可敌众我寡,这样的形式就算五人武艺再精湛却也抵挡不住太久,眼见又一护卫倒地,宫绫璟手足渐渐冰凉,再看凭晚七的身手在大陆之上实则已算难有人可比拟,可与那黑衣首领打起来,竟也是不相上下!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南焰城中为何有这么一群武艺如此高超且指明要活抓她的贼人,并且还能藏在她宫里带出来的侍卫当中对她行刺!
随着一护卫再度倒下,宫绫璟渐渐暴露在黑衣人的刀剑之下,只看得一黑衣人瞄准时机突然挥剑而上,直破而入,剑锋直指宫绫璟。
凌厉的寒光刺目,杀气赫然袭来,宫绫璟镇住,眼眸本能一闭。
可预想之中的痛感良久没有袭来,她心神一晃,正要睁开眼时,腰肢却猛地被人一揽,那人不似晚七,带她一跃而起竟毫不费力。
宫绫璟猛地张开眼,入目的一幕,令她面色骤时微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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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一侧,天阴沉得可怕,乌云密布,太阳被挡住,照不出一丝光辉。
狂风肆虐,卷起战场尘埃,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的废墟之上。
朔国军队第二次进攻依旧大获全胜,齐军节节退败,据估那齐淮王主帅手下将士已然不足十万。
夜里,朔国军营中大肆庆贺,军中将士围着篝火,难得的一次喝酒吃肉,笑谈风声,只道再不用几日,圣上必可一举攻下齐军主帅老巢,届时班师回朝,他们就可见妻儿奉长辈。
且到时候举国欢庆,百姓安宁,天下和谐,实乃美哉!
可不知为何,主帅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气氛阴沉可怖,竟沾不到外头半点儿喜庆味。
主坐上的男人,惯来面无表情的冷硬脸庞上,此刻神色凝重异常,尤其是那双鹰隼般的凤眸,透着寒光,寒气逼人。
底下跪有一士兵,死死地埋着脑袋,身子惶恐不安地抖着。
空气中似凝了寒霜,营中还有三五将士,平日里甚至敢于帝王争论兵法用计,可现下却无人敢出声。
寒意越来越甚,直叫人呼吸困难。
良久,众人见那帝王终于起身,手执长剑,一步步行至底下跪着的士兵面前,眸光阴沉至极,蓦地开口。
“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那士兵几乎快抖成了一个筛子了,眼见帝王暴怒,直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话出口,却语不成调。
“皇上,皇上……南焰城中传来消息,娘娘出宫遇险,而今,而今下落……下落不明啊!”
将士不由地转头看向帝王,却见帝王脸上那最后一丝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是狂怒的黑,猛烈的火,众人心惊,只迟疑了片刻该如何开口劝,就见得帝王已然提剑,掀开门帘,大步而去。
一身盔甲,背影如煞。
玄烈反应过来,急忙也掀开帘子,快步跟上前去。
“皇上,您冷静些。臣现在即可传令命人去寻找娘娘,娘娘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帝王的脚步却未停下片刻,不过几步就已行至战马旁。眼见着焰溟一言不发解开缰绳,很快翻身上马。
玄烈脸色微变,这幅阵仗……皇帝是要亲自赶回南焰城吗?虽说此地离城中也不远,若快马加鞭也不过日余,可眼下战事未停,皇上若离了军营,只怕……
“玄烈,齐军显然已抵挡不了多久,军中按原计划进行,不用几日便可将其一举歼灭。这里留你与司马仪已然足以——”
玄烈抬头看着战马上的帝王,他眉宇间皆是坚毅与冷冽,显然现下根本不是他可以轻易劝得动的。
皇帝说的确实也没错,七十万大军对抗齐军剩下的十万残兵败将,根本无需其亲自坐镇。可……玄烈咬咬牙,“皇上,那便让微臣与你一同前去吧!”
而今战争未歇,再怎么说边关都不会有多安稳。
皇帝并无立刻开口,只抬眼向不远处士兵欢庆的篝火处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却道:“不用,你且留下来助司马仪一臂之力。”帝王眸光如炬,字字强硬:“这场仗,朕定要凯旋!岂容那齐国再放肆!”
玄烈心惊,皇帝话中显然已经不容他再多言半句。
只见得帝王大手一挥,只负责皇帝安全的一骑护卫随即紧跟而上,马鞭扬起,战马狂奔,直往那营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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