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龙丹的副作用这么强, 她热到大脑发昏胸闷气短, 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床脚,望眼欲穿地看着木架后移动的蔺沉渊,暗道他调个退热药怎么那么久。她喉咙里干死了, 身体也快热死了, 仿佛所有水分已被那股子灼热蒸发,再不补点水她可能会直接枯死……
“师父,有水吗?我想喝水,我好渴……”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 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 夸张到几层衣衫都被汗水洇湿,额前和鬓边的碎发往下滴着水珠。
蔺沉渊捏着玉碗回到内室时, 便见自己的小徒弟像刚淋了一场大雨,头发湿漉漉粘成一撮撮, 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薄汗, 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或鼻尖,坠成一颗颗晶莹的小珍珠。
他蹲下身,本想直接捏着玉碗喂她,但想到她刚才说要以身相许报恩老六, 伸出去的手便顿住,须臾,拿起她的手接住玉碗。
“喝!”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说完抿着嘴唇沉着脸,甚是不快地起身在少女背后靠着的床沿边坐下。
手中的玉碗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然锦悦顾不了那么多了,忙捧到嘴边猛灌一口。
“咳咳!咳咳咳……”
好辣!
这退热药不仅苦到舌头发麻,同时还有一股子腥辣刺鼻的味道,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后,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突地,一阵清爽凉快的微风从后颈处流入,似山中清泉潺潺,顺着血脉缓缓流遍周身,将那股灼热暂时压下。
蔺沉渊无声无息地收回给小徒弟渡灵力化解龙丹灼热的手,眼睛闭了闭,眉头有些不适地轻蹙,他的心脉精血尚未再生,刚醒来又浪费灵力去对付渡恶,此时再给少女渡灵力,身体便有些吃不消。
纵然身体不适,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待身边的小徒弟喝完退热药后,闷闷出声道:“是我救了你。”
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小徒弟突然发热,他会在刚才就说清楚这件事。
是他救了她,她要报恩的人是他,不可以是别人。
“啊?”锦悦还沉浸在退热药的难吃中,捂着嘴回头看他,瓮声瓮气道:“弟子知道啊!”
她当然知道是蔺沉渊救了她,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景清和她恐怕都会死在思悟秘境中。
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心想着不要欠别人人情,结果之前的人情还没回报,现在又欠了救命之恩。
这么多恩情,她要怎么还,又要还到什么时候,想想都头大。
“……”
蔺沉渊搭在膝头的手收紧,指关节微微发白,抿着的薄唇动了动但什么话都没说。
她说知道是何意?知道是他救了她,那为何要对老六报恩,是他这个师父做的还不够好吗?又或是她因渡恶之故对他心生怨怼,觉得是他害她受苦遇险?
“他说的不对。”
他忍不住开口,否认渡恶所说的那些话,飞升与否和他的小徒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不会成为他飞升路上的阻碍,相反的,若失去她,他不但不能飞升,还可能会堕入魔道。
堕入魔道?
蔺沉渊忽然怔住,眼睛微微发直,面上露出几分愕然。
失去小徒弟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这会子冷不防想到,心中一紧,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一攥,疼得惊心动魄难以忍受,比任何妖法邪术造成的伤都要疼。
他立刻低头看脚边的少女,双眉紧锁面色阴沉,严厉无比地说道:“不许离开。”言罢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便一字一句厉声:“不许离开,你要永远待在我身边。”
“……”
锦悦眨眨眼,睫毛颤动,满脸困惑地瞅着蔺沉渊。
首先,他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没解析出来,然后是后面这两句,听着怎么怪怪的?
“为什么啊……”
心中不解,嘴上一不小心问了出来。
蔺沉渊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盯着少女的眼眸微微睁大,细密的睫毛抖了抖,神情瞅着有点凶。
锦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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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错什么话了吗?蔺大佬的脸色好阴沉,这样抿着嘴唇不说话,给她一种下一刻他便会拔剑砍她的错觉。
正惊疑不定着,烟灰色广袖在她头顶拂过,眼前一花,待视线重新恢复时,本坐在床沿的蔺大佬已单膝跪在她面前,冷峻的脸严肃无比,漆黑幽深的眼眸定定注视着她,快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开启,说道:“你为何要问为什么?”
锦悦:“……”
不然呢?她该说什么?
蔺沉渊道:“好。”
又道:“弟子记住了。”
然后才解释:“你应该如此回答,而不是回答为什么。”
为什么啊?
锦悦眨巴一下眼睛,心里头的疑惑快写在脸上了。
她没听懂他那几句话的意思,问为什么不是很正常么,为什么他不让她问,还要规定她回答什么?
蔺沉渊:“你要听我的话。”
锦悦:“……”
那种面前的人好像拥有读心术的恐惧感又出现了……
真是一股热血朝脑子猛冲上去,她呼吸顿住,缩手缩脚僵硬无比地靠着床脚,想后退逃离身前之人强大凌厉的气场,可身后是那张让她噩梦不断的石床,她不可能爬上去的,退路便被堵死了,她逃无可逃。
就在这时,将她困在床脚的男子突然靠近一些,严肃的神情有所缓和,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放低放柔了许多,缓缓道:“乖,说你记住了。”
锦悦瞬间毛骨悚然,这个语气和相似的话她听过的,就在几日前,在她身后这张石床上,蔺沉渊要她按照他的话回答,当她真乖乖回答后,他便像一头猛兽,狠狠撞进她的灵魂中,再凶狠又不知餍足地掠夺着她的所有,她两手抓着垂下的丝帐,差点昏厥过去……
啊啊啊!
梦境不可怕,可怕的是梦境和现实出现重叠!
一想到梦中发生的事,她体内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灼热又烧起来了,刚才只觉得热,此时不仅热还痒,就像有无数蚂蚁钻入血脉中游走着,她难受极了,开始用手抓挠自己的身子。
“师父……”
她涨红了脸看着离自己特别近的男人,龙丹神志不清的副作用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这时候有反应了。
眼前开始模糊,蔺沉渊白玉般完美无瑕的脸庞渐渐虚化到只剩一个轮廓,虽然但是,就算只剩一个轮廓,锦悦也觉得他好看。
“师父是我的师父啊,我本来就不会随便离开。”她说完这句话后,两只手被人抓住,清凉止痒的泉水再次流入体内。
“我想听的回答不是这个。”低沉暗哑的男子声在头顶响起。
神志逐渐陷入虚无的锦悦听了,已垂落到自己膝头的脑袋挣扎着抬起,快要闭上的眼皮努力撑开一点,她望着与自己相隔不到几厘米的男子,目光落到他淡粉色似桃花般美好迷人的薄唇上。
色令智昏胆大包天无所畏惧,她软绵绵说道:“你能不能只亲我,但不要把那个放到我身体……”
后面的话没声了,小徒弟的脑袋垂落下去,上下睫毛连到一起,像蝴蝶合拢双翅立在哪朵繁花之上,安静又美丽。
蔺沉渊静静凝视着他的小徒弟,他有些不解,小徒弟说的“那个”是什么,为什么要放到她身体里?
是他看的书不够多吗,所以小徒弟说的一些话,他总是听不太明白?
暗暗想了片刻,他抬手轻抚少女的脸颊,虽然她没有乖乖回答,但她后面说的话,他也挺满意的。
能不能只亲她。
当然。
这世上,他只会亲她,亦只想亲她。
蔺沉渊倾身过去,薄唇在少女眼睫上落下一吻,末了顺着眼睫一路往下亲吻,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留下密密细细的一串吻,最后是红艳诱人的小嘴,小心翼翼含住,舌头仔细描绘了一遍她的唇形。
少顷,他退开一些,幽暗的目光闪烁几下,而后大手捏住少女的下巴,强行让她紧闭的双唇张开,他复又亲过去,这一回,舌头能顺利伸入她口中了……
屏风外,躺在竹榻上的少年人不知何时已醒转过来,他吃力地撑起身后,隔着一扇屏风和镂空的木架,内室缠绵亲昵的一幕猝不及防撞入眼中。
那是……他的师父和……小师妹???
景清瞬间睁圆了眼睛,心中一口气血翻涌,他忙抬手捂住嘴,硬生生将那口血咽回腹中。随后,他不动声色地躺下,把后背对着屏风,两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身体,手在控制不住发抖,震惊、愤怒、不甘、嫉妒……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中交织纠缠,这个时候的他犹如一条被热油淹没的鱼,煎熬、窒息但无可奈何。
为什么是师父?
怎么能是蠢师妹?
他不愿意!!
第45章 思悟3.0
*
曦光从花树缝隙间跃入小筑, 微风阵阵,时不时有海棠红花瓣从枝头往下落,在落入小筑前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灰白双色的纱帐只放了一半白色下来, 剩下的轻纱勾在床头的石壁上。
明晃晃的光透过纱帐洒落到锦悦脸上时,她皱了皱眉从沉睡中苏醒,先抬手揉一揉眼睛, 将有些刺目的亮光挡住,而后缓了片刻才睁开眼。
昨夜她是怎么睡着的?怎么感觉喝下退热药没多久后就失忆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她拨了拨身上盖着的薄被, 再抬眼看头顶的纱帐,眼睛眨巴几下,心道自己怎么又睡在那张邪门的石床上了?不过还好, 这回没做什么奇奇怪怪不可描述的噩梦。
她抬手揉揉鼻子, 石床上雪松和沉香木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淡雅好闻清新怡人,是蔺沉渊身上的气味。
想到蔺沉渊,锦悦忙坐起身来查看, 她伸长了脖子往外头张望, 没见着有人。突地,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 垂眸看过去,便见穿着雪白色宽袍的男子靠坐在床尾的木踏板上, 他用手支着自己的脑袋, 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像睡着了。
气质太冷的人穿白衣,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便如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一层又一层堆积着冻成寒冰, 再大的日头和狂风都无法将其吹化。
蔺沉渊本人的身躯是有温度的,但不知为何,他散发出的气息总是冷冰冰阴嗖嗖,此时穿着白袍坐在那,好似一朵被白雪寒冰包裹住的玉莲,看似纯白无害赏心悦目,实际周身萦绕的冰雪随时会变成夺人性命的利器。
直到黑化前,在众人眼里,蔺沉渊和不食人间烟火出世只为拯救苍生的神仙并无区别。因为他的修为太过强大,所以正道中有许多人以他为荣以他为榜样。哪怕没有飞升,却能以一敌百震慑邪道妖族,如此并不会比九重天上的神仙差,大大安慰了那些苦苦修行却不能飞升的修者们。
大概就是许多修者在修行不顺时都会这样想:凌息君那么强大厉害都没有飞升,说明做不做神仙没什么大不了的,做个修者也挺好,一样可以降妖除魔匡扶正道。
就因为太多人对蔺沉渊寄予厚望,所以他黑化后,许多修者备受打击萎靡不振,间接导致整个修真界消沉颓废一百年。
果然,明星的人设要是崩塌的话,对粉丝而言是致命打击。
那些人和蔺沉渊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对他本人的性格一点都不了解,全都单方面觉得他是那种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神仙人物。
他清冷不假,不过“清冷”这两个字得单独拆开解释,“清”是他心思清明通透,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再用强大的力量去获取;“冷”是他我行我素杀伐果断,对不想要的东西冷若冰霜视若无睹,被触及底线后会直接动手抹去对方的存在。
那些人错把他的“冷”当成清心寡欲出尘冷傲了,实际他整个人冷漠偏执到骨子里,旁人不敢触他底线,便没机会见识他真正的“冷”。
以上,是她通过戏精系统临时工科普所知。
[系统临时工:要是好好的正道翘楚突然黑化成反派,那我不是崩人设了?其实我在原文小说里一直有细节铺垫,是大家没看出来,蔺大佬虽然也保护六界苍生,但他的保护是建立在他觉得这件事是正确且有意义的基础上,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情,他觉得这件事没啥意义就黑化了。]
锦悦迷惑:经历什么事?他黑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系统临时工:呃……可能是……你死了吧?]
莫名心虚,因为是2010年的古早虐恋文,当时又烂尾了,所以很多剧情和设定,作为作者的她自己也忘了。
锦悦当真了,她便想,那她这回不死的话,蔺沉渊到后面是不是不会黑化?
穿越至今,她尝试过多次想远离蔺大佬,但都失败了,看来师徒恋设定是原文小说的核心剧情,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法解除。
沉思间,她轻手轻脚地扯开薄被想下床,谁知脚刚一动,靠在床沿的蔺沉渊便睁开了眼。
奇怪,她扯薄被的动作可以说一点动静都没发出,他为何会被惊醒?
她干巴巴打招呼:“师父,早……”
话音未落,靠坐在床尾的男子已起身坐到床沿,他眼眸半阖脸色苍白,神情看着有些不太清醒。
他没有回应,只抬手探她额头,用手探完后应当是不放心,便问:“可有哪里不适。”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沙哑无比,甚至有些无力,吐气吸气皆极为缓慢。
“师父?”
锦悦发现蔺沉渊两只眼睛下方都有乌青挂着,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黯淡无光,微抿的薄唇白如蜡纸,眼眸低垂神色憔悴,一副无精打采随时会昏厥过去的样子。
“师父你怎么了?”
昨夜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一觉醒来,他这个样子了,不像是宿醉刚醒,更像是纵欲过度后体虚无力……
“可有哪里不适?”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脑袋往下垂,身体晃了晃有些坐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