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讷笑着,瞅一眼梁司月,“这不,柳总还是存了私心。”
梁司月脸都红了。
她不知道何讷是何时知道她跟柳逾白的关系的,可能早就知道了,但认为不值得拿出来说道,毕竟,一个导演只需关注演员的业务能力,背后那些事不必掺合。
而她真的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如果不是今天喝了酒,又高兴,有恃无恐,恐怕何讷也不会说出来。
何讷又说:“柳总,护犊子这事儿,有一没二啊,司月这么好一个演员,以后为艺术献身,难免的。”
梁司月真的快羞愧死了,可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大方,就笑说:“谁让柳总有钱,还不是他说怎么拍就怎么拍。”
一顶资本干涉创作的大帽子,扣给柳逾白。
柳逾白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由着两人打趣他。
这顿酒,喝到夜深了才散,送走何讷,梁司月和柳逾白同乘一辆车回去。
梁司月自然要跟他好好聊聊改吻戏这件事,“所以,你真的是为了私心么?而且,难道那么早的时候,你就已经……“
柳逾白目光几分酒后的不甚清朗,少了些锐利感,多几分颓靡,声色犬马的纨绔公子样,“梁小姐,那时候才多早,你当我能对你有什么图谋?我是有私心,可这私心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你。”十八岁,没谈过恋爱,头一回接吻却是在戏里,还是跟林孟夏这般的二百五,亏不亏?
梁司月脸热,“你怎么知道那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
柳总一副家长嘴脸,说从她十五岁看着她长大的,她谈没谈过恋爱,他不清楚?还是说,“梁小姐的初恋在十五岁之前?不能吧,你压根就没这能耐。”
“少瞧不起人,我初中的时候,学校里追我的男生不要太多,只要我愿意,早就是早恋选手了。”
“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梁司月不说话了。
柳逾白转头看着她,伸手,将她腰肢一搂,让她向着自己这边倚过来,目光定在她脸上,笑容简直称得上是轻浮,“看不上他们,是不是?”
低头,鼻尖挨着她,带着酒味的呼吸轻轻荡在她脸上,声音更低沉些:“喜欢我这样的,是不是?”
梁司月脸红心跳地要推开他,却也阻止不了,只手掌徒劳地按在他的唇上,小声说:“我不喜欢酒味……”
柳逾白顺势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印一下,吩咐司机,开快些。
梁司月心脏都鼓噪起来。
预感着,那件事情是该发生了。
然而,没过五分钟,柳逾白电话突然响了。
他不大耐烦地拿起一看,竟是柳文藻打来的。
一接通,那边便是震怒的斥责语气,叫他赶紧回家去。
柳逾白神色一凛,朝着电话了应了一声,“马上回。要不您趁着我在路上的时间,先消消气?”语气简直嘲讽。
没再给柳文藻说话的机会,他将电话挂了,转头冲着梁司月笑了笑,伸手,摸一摸她的额头,“先把你送到,我过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事。”柳逾白受用她的担忧神色,“回去收网。”
第63章 5.5
梁司月少见柳逾白这样眉目之间浮一层戾色的神情, 还是不免担忧,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下车之前, 她特意再问他一次,是不是真的没什么事。
柳逾白说, 不过就是回老宅解决一点麻烦, “你要是担心, 在家等我。”
梁司月严肃且较真的神情:“我真的会等你,你要早一点回来。”
柳逾白笑了,颔首, 允诺她, 事情一解决,他立即回来。
车子放下来了梁司月,掉个头, 朝着柳家驶去。
已是深夜,柳家大宅却是灯火通明, 柳逾白下车时, 外头寒风扑面而来,只卷得裤脚也哗啦作响。
进屋, 柳文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严阵以待, 亦是不怒自威;侧旁的位上坐着潘兰兰和柳泽,潘兰兰明显哭过, 红肿着一双眼睛, 而柳泽则罕见地规矩坐着,不敢吭气。
柳逾白自如语气地打声招呼,径直到柳文藻对面坐下。
王妈战战兢兢地过来, 给柳逾白倒了一盏茶,再将柳文藻杯子里的续满。这气氛山雨欲来,王妈不敢多待,立即就退下了。
柳文藻劈头盖脸道:“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您叫我回来,我要是不回,您又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不服管教,左右都是您的道理。”
柳文藻气得脸都白了,“我倒宁愿没生过你这样狼心狗肺,连家人都算计的儿子!”
“家人?”柳逾白跷腿坐得闲散,也因为是刚喝了酒,让他在旁人眼里,显得很是玩世不恭。他笑说,“您指潘姨?您提没提前问过潘姨,拿没拿我当家人?”
潘兰兰趁势地顺杆爬,向着柳文藻,楚楚哀泣,“我何曾没把逾白当家人,也正是信任他,我才……”
柳文藻一声呵斥:“没你说话的份!”
潘兰兰住了嘴,脸涨得通红。
柳文藻强抑火气,问柳逾白,这事,是不是他在从中作梗。
柳逾白摸衣服口袋,拿出烟和火机,垂头点燃一支,抽了两口,拿在手里,一条手臂斜撑着沙发靠背,笑得很是吊儿郎当,“潘姨没跟您交代清楚?还得让我补充两句?”
“柳逾白!”柳文藻喝道,额头青筋爆出,“随你怎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还是你老子!你要真有本事,现在就跟我断绝关系!”
柳逾白冷笑一声,微微仰了仰头,“我一个泼皮无赖的商人,您不必跟我来道德绑架这一套。对您没用的,对我也没用。您是个背信弃义的主,您儿子也不遑多让,这才是一脉相承的父子亲缘,实打实的柳家人……”
话音未落,柳文藻骤然抄起面前的杯子,径直朝着他跟前砸来。
失了点准头,那杯子只挨着了他的裤管,跌在地上,摔溅了一地茶叶沫子。
一时间,潘兰兰和柳泽吓得都大气不敢出。
整个客厅里静得可怕。
年前,柳逾白便从菀柳居的唐先生那儿得到消息,潘兰兰有意向跟投郑家的一个大型项目。
这项目吹得天花乱坠,说要在东南亚某地,从零造起一座集旅游、餐饮、酒店、博-彩于一体的娱乐-城,概念对标澳门或者拉斯维加斯。
这牛皮要是其他人吹的,大家就当个笑话一哂而过。但郑家不一样,国内数一数二的地产大亨,旗下除了酒店,在全国还有超千家的购物综合体。
如今,国内的市场业已饱和,出海未必不是明智之举,且郑家一直扬言已经弄到了博-彩的执照。业内都知道,博-彩才是无本万利的纯暴利行业。
柳文藻这人一堆的毛病,独有一个优点,就是对投资赚钱毫无兴趣,撇开私德不谈,在艺术领域,他称得上是一个有追求有热情的好导演,年轻时也贡献过足以留名影史的好片子。
这些年,他赚来的钱,都是潘兰兰连同潘的弟弟在打理。原本这些钱委托给基金会,钱生钱的也够潘兰兰一生吃穿不愁了,可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偷偷拿钱投资影视项目,后续直接入股影视公司。
对此,柳文藻是知道的,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潘兰兰亏了好多个影视项目,但终归钱不算多,小打小闹的,就由她去了。
这一回,潘兰兰不知道被谁说动了,也想乘上郑家这艘大船。但自去年起,就陆陆续续传出风声,说郑家得罪了上头的人,恐怕很快将被清算。传闻归传闻,郑家的出海项目还在风风火火地筹备之中,叫人虚虚实实地看不透彻。
潘兰兰听到风声,多多少少有些犹豫。
柳逾白决心推她一把,自己也做出要跟投郑家的架势,煞模煞样地调研了好几个月,把这事儿做得跟真的一样。又故意藏头露尾,一点也不招摇。
潘兰兰很是厌恶柳逾白,却又不得不相信他的眼光和能力,他都看好的项目,她没理由继续怀疑,就一咬牙,玩了个大的,抵押了大部分的资产,一把梭-哈。
她还在那儿美滋滋地坐着发财的梦呢,前一阵消息传出来,郑家掌舵的人被抓了,其继承人早在骗到投资之后,连夜跑路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真正投了的就没几个,而她简直算是这里头独一份的冤大头。
资产被套牢,潘原本是想瞒下来,想办法把这窟窿补上。
可最近柳文藻打算自己投一部片子——他这些年审美僵化,又不肯放下身段接接地气,电影拍烂了好几部,让业内制片人对他失去信心。最近得了一个好本子,拉了好久的投资,经费也还是差一大截,只好自己顶上。
结果一查账,才知家底都被潘给败穿了。
潘哭诉求饶,又说柳逾白是故意做局引她上钩,这一波釜底抽薪,是在报复呢,报复她当年做的事,也报复柳文藻本人的背信弃义。
婚内出轨这事儿,多少算是柳文藻的逆鳞,他不是不知道理亏,正因为如此,才要硬撑着不许任何人置喙,尤其柳逾白。
潘兰兰很会拿捏这一点,这一番话,也算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使他第一时间竟没想着要收拾潘,而是要跟柳逾白理论。
柳逾白神色丝毫未变,甚至未曾垂眼往溅湿的裤腿上瞧一眼,只笑了一声,短促极了,微微掀了掀眼皮,看向柳文藻。
“跟您说实话,我高一那年回到您身边来,等的就是这一天。当年您身无分文,我外公外婆变卖了家产支持您拍电影,您非但不感激,还折磨了我妈那么些年。您该想到,这笔账,总有一天我会跟您算的。”
柳文藻摔了杯子,情绪顶到了头,可立场和道理,一样也不占。他气得目眦欲裂,狠狠地瞧着这逆子,偏偏再也放不出一句狠话,手指哆嗦,指着他鼻子:“滚!”
柳逾白笑着站起了身,“不打扰您跟潘姨了。”
没人拦他,也没人敢拦他。
他大步走出大门,拿在手里的烟,被风卷得烟灰荡起,扑在他衣上,他咬在嘴里,抽了一口,意兴阑珊的,也未曾伸手去掸。
刚要上车,潘兰兰匆匆地追出来了,急切的声气:“逾白。”
柳逾白顿下脚步,转身冷眼瞧她。
潘兰兰知道,现如今她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去求柳逾白,求他放她一条生路。
“逾白,我错了,我真做错了,但请你看在阿洵和阿泽是你的弟弟的份上,帮我一把……”
柳逾白只觉得她声泪俱下道歉的模样实在令人生厌,他从来不打算听她的道歉,这一回打蛇七寸,叫她永远翻不了身,才是他的本意。
他便提出,她分散于这圈里各处的股份,全都以起初的购买价转售给他。往后,守着现在这点儿家底安分守己,别继续兴风作浪,他就饶她一条生路,不再赶尽杀绝。
潘兰兰脸色煞白,于她而言,这哪里是生路,分明是凌迟。
柳逾白冷笑一声,“不满意?我愿意跟你做这笔交易,已经是看了周洵的面子。”
可笑,潘兰兰这样一个人,竟生得出周洵这样的儿子。
潘兰兰憋红了脸,“逾白……”
柳逾白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别劝。我当年劝过你收手,你没听。今天我当然也不会听。”他不过一个世俗极了的商人,你敬我一分,我还你一分;你得罪我,我同等地报复回去。
上了车,柳逾白车窗敞开着,手臂搭在那上面。
风刮进来,手里那支烟都燃到了尾,他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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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月没回自己家,跟外婆撒了一个小谎圆过去。
她洗过澡,呆呆地坐在客厅里,在电视无意义的噪声中,等了好久,终于听见有人按门锁的声音。
立即起身走过去,柳逾白打开了门,一身寒气地走了进来。
梁司月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再伸手碰到他的手,冷得惊人,一时吓坏了,赶紧问他,怎么样了。
柳逾白瞧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紧跟着往里走去。
梁司月觉得这笑容说不出的萧索。
柳逾白走去沙发那儿靠坐下来,精神涣散的模样,简要同她讲了讲今晚发生的事。
他自嘲一笑,“这事儿办成了,心情也就那样。”
说不出的索然。
梁司月搂住他的手臂,恨自己嘴拙,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低声道:“你只是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声音隐约的发涩,因为心疼。
良久,柳逾白叹了声气,“是啊。”
柳逾白洗漱过后,去卧室躺下,烟酒和冷风,让他此刻脑袋里一阵闷疼。
所幸还有人陪着。
如果不是惦记着梁司月还在家等着,他可能直接找个酒吧,把自己彻底喝醉,这一晚凑合过去了。
他实在不是自我沉湎的性格,回首这十几年,虽有些唏嘘,但也说不出更多了。
好在梁司月也没有追问,可能笃信所有言语的安慰都能通过肢体表达,因此将他紧紧抱着,仿佛生怕他跑了一样。
柳逾白哭笑不得,“哎,你……”
“嗯?”
“没什么……”
算了,挺好的,挺“梁司月”的风格。
便伸手,反将她抱紧了,下巴顶在她肩窝处,轻笑一声:“还不困?睡觉。”
梁司月犹豫一瞬,还是多问一句,“不要紧了么?”
柳逾白笑说,要紧什么,有些人注定亲缘浅薄,这事儿强求不来,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于心无愧罢了。
梁司月还要开口,他制止了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梁小姐,废话这么多,不如你亲我一下来得实在。”
她当真凑拢来在他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小声说:“你不赶我走,我就陪你一辈子。”
“小朋友,赶你走你不得哭天抢地。”
梁司月小声抗辩,才不会。
柳逾白笑了声,头疼的感觉泛上来,也觉得疲惫,便对她说休息了,有什么话明早再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