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莺莺不动声色的收紧手指,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无需担心。”
梨白含泪点了点头, 抿紧嘴唇, 没有再发一言。
九莺莺站起身, 走到九明行的身边,佯装担心的道:“父亲, 陈大夫的医术固然可以,但是莺莺担心大伯身体受损严重, 现在莺莺是待嫁太子妃,根据规矩,可以请御医前来诊治, 不如由莺莺出面,劳烦宫中的御医来一趟。”
璟帝既然已经下旨,虽然还未成亲,但是九莺莺已经有了太子妃的头衔,是可以请御医前来诊治的,更何况太子妃出嫁之前容不得丝毫闪失,如果去请御医,御医一定会立即赶过来。
九明行一听她的话,脸色顿时变了,连忙慌张摆手,“现在夜色已经深了,不必劳烦太医前来那么麻烦,陈大夫即可。”
九莺莺无辜的看着他那张青青紫紫的脸,“大伯伤得如此严重,莺莺实在放心不下。”
九明行急得拍腿,从地上站起来,忍着疼走了两圈,“你看看!大伯没事!莺莺,你可千万别惊动御医!”
如果九府在深更半夜大张旗鼓的请御医前来,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此事,到时候恐怕连皇上都会知道。
他本来就没有被下药,只是见色起意,御医医术高超,一来便会知道他在撒谎,此事如果闹大了,丢人的是他,若传到皇上耳里,他定没有好果子吃。
“大伯,你身上的皮肉伤事小,这位姑娘若给你下了药,那才事大!这药物当中一旦有毒,你若有什么三常两短,我可怎么向伯母和两位姐姐交代?此事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九莺莺似真似假的说完,轻抬下颌,对身后的春杏沉声道:“立刻去请御医,大伯现在醉酒糊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必理会他,就按照我的吩咐做。”
九明行愣了一下,刚才的一瞬间,他竟然在九莺莺身上看到了上位者不容反驳的气势,就好像她已经成为了太子妃,并且已经习惯了太子妃这个身份一样。
他不知道九莺莺在前世已经做过三年的太子妃,只觉她的眼神极为摄人,他竟然愣了愣,忘了反驳。
“是!”春杏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九明行直到看到春杏真的要去请御医,他才回过神来,慌张喊了两声,“回来!谁让你去的?立刻给我滚回来!”
春杏听了九莺莺的吩咐,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话,一直往前走,只把他当做醉鬼在胡言乱语。
九明行急得跳脚,拽着九毅行道:“毅行,你快让那丫头回来,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
九毅行冷着脸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九明行只好又去求九老夫人,九老夫人看着他身上那些伤,轻叹道:“明行,你这让御医来给你看看吧,一旦留下什么旧伤就不好了。”
九明行急得不行,眼见着没有人肯帮他,春杏又越走越远,忍不住崩溃的大声道:“她没有给我下药!我没事!你快给我回来!”
他话音一落,九毅行和九老夫人都睁大了眼睛。
“哦?”九莺莺勾唇,抬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清凌凌的看向九明行,“大伯说自己没有被下药?那莺莺就有些不懂了,大伯刚才为何要撒谎?”
春杏收回步子,老老实实的退回了九莺莺的身边。
九明行面红耳赤,站在原地使劲跺了跺脚,他眼见撒谎不成,耍起无赖来。
“我承认刚才是我醉酒惹事!我现在已经清醒了,反正这个贱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刚才她一直反抗,我根本就没碰到她,此事就这么算了!”
九莺莺看着梨白脸上的掌痕和身上的青紫,眸色愈发的冷了。
她还记得当初梨白惨死,贺怀瑾亲自处理了这件案子之后,九明行被无罪释放,他回府那天,坐在大堂里大喊自己冤枉,怒骂梨白无耻下贱,秦氏明知真相,却陪他演戏,让下人给他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庆祝他‘洗脱冤屈’。
那天九府上下欢天喜地,九莺莺不知真相,也为大伯自证清白感到开心。
她出府想买件礼物给九明行庆祝,正好路过府衙门口,她看到官差用一张破草席裹着梨白的尸体,正打算扔去乱葬岗,那一刻,她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悲哀。
她让春杏把买礼物的银两给了官差,让他把梨白好好下葬,最后没有买礼物就回了府。
那种感觉跟现在的感觉有些像,九莺莺前世懵懵懂懂,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才明白,那是对梨白命如草芥的悲凉,也是对强权无法无天的叹息。
九莺莺沉了沉眸,不动声色的道:“大伯醉酒后,行事竟然会如此荒唐?不行,莺莺还是觉得很可疑,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就算了呢?在莺莺看来,你现在可能还未醒酒,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免得留下后患。”
九明行摆手,厚着脸皮道:“没有什么可值得调查的,我就是看上她了,我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兄长!你实在是糊涂!”
九毅行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他痛心疾首的甩了下袖子,怒气压在心头。
九明行已经破罐子破摔,听到他的话,不以为意的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我今天只不过是喝了点酒,稍微猴急了一些,迫不及待的想在这花园里要了她,我承认是我行事荒唐了点,下次一定把她带到屋内再行云雨之事。”
“大哥!”九毅行不可思议的惊呼一声,痛斥道:“莺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在这里,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也该了解一下风月之事了,不然嫁过去怎么伺候太子爷?”
九明行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撇了撇嘴道:“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太子身体有疾,莺莺就是想伺候,可能也伺候不了。”
他说完之后,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看起来一脸猥琐。
九毅行面色猛沉,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九毅行的拳头极猛,九明行瞬间就被打懵了,痛的尖叫一声,九毅行刚才虽然对他动手,却是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现在明知是他,竟然打得更猛,他瞬间就愣住了,这还是九毅行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他动手。
九毅行拽着他的衣领使劲晃了晃,一双虎目圆瞪,咬牙切齿的厉声道:“九明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子是君!莺莺是你亲侄女!你还是人吗?”
九毅行面对兄长,第一次这么愤怒,第一次忍无可忍的怒吼,九明行刚才说的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九明行对他的女儿没有一丝尊重,也没有一丝心疼,有的只有幸灾乐祸!
九明行酒意上头,本来就冲动,他心里对两个女儿的事还心中有气,现在竟然被九毅行打了,怒发冲冠,说话越发的没有分寸。
他不但不悔改,反而握住九毅行的胳膊,胡搅蛮缠起来,对着那群护卫、小厮和丫鬟大声喊道:“打人了!九将军目中无人,现在在家里连兄长都打!要出人命啦!大名鼎鼎的九将军打兄长了!”
九毅行愣了愣,不自觉松开手,他惊讶的看着九明行,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兄长极为陌生。
九明行年少的时候确实泼皮无赖,但是自从继承了爵位,这些年在京城里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胡闹。
九毅行以为他早就已经悔改,没想到其实他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混人。
九明行看九毅行松开手,越发的得意洋洋,得寸进尺的挺着腰,把他刚才被揍的那张脸往九毅行的眼前凑,用胸膛一下一下的撞着九毅行。
他一边撞一边指责道:“九毅行,你是不是以为你当了将军,就可以不把我这个兄长看在眼里!”
“你不但把我的两个女儿留在外人府里受罚,还令我丢尽了颜面!你回府之后,竟然还派了护卫守在莺莺的门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防着谁呢?你女儿不过就是落了一次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大不了?”
“现在我想寻欢作乐,你竟然也要来坏了我的好事,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什么回来之后处处找我麻烦?你是想来显示你的官威,还是觉得这九府由你说了算了!九毅行,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痴心妄想,也永远别想爬到我头上来!”
……
九毅行被逼的连连后退,他目光诧异的盯着九明行,心里震惊又悲哀,他从来不知道九明行对他的怨言竟然这样多。
他这些年来对兄长恭敬有加,从来不跟九明行不分你我,他的东西就是九明行的东西,九明行想要的,他没有不给的,就连府中的大小事,也向来都是先问过九明行再做定夺。
他已经给与九明行他最大的尊重,却没想到九明行竟然一直以来是这样看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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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九老夫人连忙上前分开他们, 苦口婆心的劝道:“兄弟俩有话好好说。”
九明行根本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是他先跟我耍官威!我就想要一个唱曲儿的小娘子怎么了?我想要她,难道她敢说不吗?”
他说完, 蹲下去拽梨白,气急败坏的道:“我今天就要把她收房,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梨白脸都吓白了,连忙躲到九莺莺身后, 死活也不肯跟九明行走, 九莺莺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看着九明行沉声道:“大伯,请你自重。”
“你敢阻我?”九明行看着九莺莺, 狠狠的眯了眯眼睛。
他这些年虽然在外面人模狗样的, 但是年轻的时候跟市井上的那些泼皮无赖差不多,此刻他目露凶光, 满身戾气,一般的女子看到他这样早就吓得腿软了。
他本以为九莺莺平时娇生惯养,竟然也会吓得不敢再发一言, 却没想到九莺莺面色淡定, 举止从容, 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说起话来依旧不紧不慢。
“大伯, 你如果想把梨白收进房,我没有资格阻止你, 但是这件事也要问一问梨白愿不愿意,我们九府怎么说也是高门大院,还不至于强抢一个民女吧?这传出去可就太难听了。”
“她当然愿意。”九明行瞪向梨白, 像恩赐一般高傲的道:“你刚才不情不愿的,不就是嫌我没让你进门吗?我现在给你一个名分,让你做我的妾室,如何?”
梨白身体颤抖了一下,拢紧身上的斗篷,飞快的摇了摇头,声音艰涩却格外坚定的道:“我不愿意。”
九莺莺轻轻笑了笑,她早就料到梨白这样的性子,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名分就妥协。
九明行听到梨白的回答,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梨白之前在他手底下顽强反抗,他以为梨白只是想要个名分,他不想给这样一个小玩意儿名分,所以才想强逼她屈服,等好事成了,给点钱,养在外面便罢了。
现在他被九毅行激怒,本想大发慈悲,赏梨白一个名分,她竟然不愿意?
九明行掏了掏耳朵,目露凶光的眼睛像恶兽一样紧紧的盯着梨白,“你再说一遍?”
“我不愿意。”梨白咬紧牙关,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坚定不移的一字一顿重复道。
九莺莺站在旁边,轻启红唇,柔声重复道:“大伯,她说不愿意。”
九明行瞬间火冒三丈,将九莺莺推倒在地,对着梨白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刚落下,九明行还没来得及痛快的怒骂出声,周围的护卫们就忽然抽出腰间配剑,全都将剑尖对准了他。
九明行面色大变,看着周围那些刀尖锋利的利剑,动作瞬间僵住,惨白着一张脸不敢乱动,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里是九府,你们敢对我拔刀?”
领头的护卫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道:“将军吩咐过,谁也不能动小姐一根指头!”
九明行看了一眼被推倒在地的九莺莺,惊恐的看向九毅行,抖着声音喊道:“毅行,你疯了吗?再让他们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你难道还要跟兄长动刀子吗?”
九毅行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沉着脸把摔在地上的九莺莺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身上沾到的灰尘。
九毅行确认九莺莺没事后,才抬起头看着九明行,冷声道:“兄长,我是你弟弟,你怎么待我都可以,但是莺莺是我的掌上明珠,谁想要伤她,不用我开口,我手下的将士们也不会同意。”
九莺莺听到父亲的话,眼睛偷偷红了红,默默无声的站到旁边。
九明行向来能屈能伸,他迅速冷静下来,看着周围寒光闪闪的刀剑,勉强笑了笑,语气讨好的说:“毅行,莺莺是你的掌上明珠,那不也是我的掌上明珠吗?她从小到大都在我身边,我宠宠都来不及!我刚才就是一时冲动,没注意到将她推倒了,我是无心的。”
他看九毅行不为所动,忍不住急了起来,“我是她的亲大伯!我还能伤害她吗?”
他转头看向九莺莺,虚伪的笑了笑,故作关心道:“莺莺,刚刚是大伯不好,你摔的疼不疼?如果有哪里疼,你就告诉大伯,明天我就让你伯母亲手给你炖鸡汤,然后由我亲自端过去给你喝,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大伯看着心疼,是该好好补补了。”
九莺莺听着他虚伪谄媚的话,再想想他刚才口不择言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忍不住觉得恶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眉眼低垂,默默把旁边的梨白扶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梨白的脸颊比刚才更加红肿,九明行刚才那一巴掌扇得极重,梨白嘴角沁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九明行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咬了咬牙,转头看向九毅行,伏低做小的继续讨好道:“毅行,我向莺莺道歉,你就原谅兄长这一次吧,快让这些人把刀剑放下,兄长胆子小,经不起吓的。”
九毅行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一会,抬手让护卫收回配剑。
九明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吓得差点没了半条命。
他与九毅行虽然是两兄弟,但是九毅行从小舞刀弄枪,敢上阵带兵杀敌,他却连刀也不敢拿。
他每次一看到这些刀锋尖利的东西,就觉得头皮发麻,两腿打颤,他简直无法想象九毅行每天是怎么活在刀光剑影里,他光是想想就吓得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