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九莺莺和九红豆站在一起,往往是九红豆看起来柔弱不堪,惹人怜爱。
九莺莺跟九红豆不同,她总是明媚而张扬的,难得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贺怀瑾觉得这样的九莺莺格外的新鲜,比九红豆还能唤起他的怜爱之心,他不由看直了眼。
他第一次对九莺莺产生怜惜和心疼的情绪,这种情绪来的迅速而猛烈,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有不管不顾想要将九莺莺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的双脚不受控制的往前迈了一步,还好九毅行粗犷的声音及时让他清醒过来,停住了脚。
九毅行看着贺怀翎,神色郑重的道:“臣离开京城这段日子,就劳烦太子照顾莺莺了,莺莺若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太子多担待。”
贺怀翎道:“不会,莺莺很好。”
九毅行不由笑了笑,抬头看向九莺莺。
他轻轻拍了拍九莺莺的头,语重心长的道:“莺莺,父亲离开京城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委屈或者遇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就写信给我。”
九莺莺眼眶微红,鼻子发酸,她努力把心里的酸涩和不舍咽回去,抬头对九毅行笑了笑。
她说:“爹爹放心,莺莺已经长大了,不但可以照顾好自己,还会照顾好祖母和阿玉,我们一起在京城等待您平安归来。”
“好!”九毅行有些激动,轻轻抱了一下女儿,然后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后退一步。
他站定之后,郑重的对贺怀翎和周围的百姓们拱了拱手,扬声道:“诸位保重!”
百姓们响起热烈的欢呼声,九毅行翻身上马,衣袍翻飞。
贺怀瑾没有上马,他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看着九莺莺,目光里满是不舍。
九莺莺一直看着父亲,直到父亲稳坐在高马之上,才转头施舍给贺怀瑾一个眼神。
贺怀瑾看到她向自己看过来,忍不住神色一震,他看着九莺莺的眼睛,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上前一步,对九莺莺沉声道:“我会保重,也会平安,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九莺莺:“……”她没想说。
贺怀翎轻轻冷笑一声,面色不悦的抬眸看了九莺莺一眼。
九莺莺垂眸看了一眼贺怀翎阴沉下去的面色,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冤枉,“……”她真的没想说!
贺怀瑾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选择,自顾自的笑了笑,柔声道:“你、和太子能来送我……我很开心,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盼,定会在边关好好闯出一番名堂来。”
九莺莺:“……”我们是来送我父亲的,你是谁?
贺怀瑾看着九莺莺,目光里隐含深情,他的目光在九莺莺脸上停留许久,才恋恋不舍的说:“你……等我回来。”
九莺莺看着他眼睛里饱含的深情,忍不住有些懵。
贺怀瑾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这么情深意重了?
她上辈子死在贺怀瑾面前,贺怀瑾都没有现在这么动容。
在贺怀瑾心里,死别难道还没有生离重要?
九莺莺看着贺怀瑾那张将苦情演绎的精彩纷呈的脸,忍不住怀疑人生。
贺怀瑾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身飞快的翻身上马,仿佛再停留一会儿,他就要舍不得离开了一样。
……九莺莺怀疑他是被下了降头。
众将士在九毅行的带领下向前行进,九毅行最后向贺怀翎行了一个礼,不舍的看了九莺莺一眼,然后扬鞭起行,大军风雪无阻,浩浩荡荡的朝边关进发。
将士们看起来威风凛凛,百姓们看着他们,眼中有敬佩,也有希望,他们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很久都没有离开。
九莺莺注意到贺怀翎一直注视着行军的方向,神色有些怀念和向往。
他应该也很想再次驰骋沙场,而不是坐在轮椅上,目送大家离去。
九莺莺心里忍不住升腾起一些酸涩和心疼,愣愣的看着贺怀翎。
贺怀翎倏尔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声音冷冷的道:“你的二皇子就要走远了,你不再看他一眼,盯着我看什么?”
九莺莺:“……”
贺怀翎冷嗤一声:“不过没关系,他让你等他回来。”
九莺莺:“……”
她瞅了贺怀翎两眼,看着贺怀翎一副冷眉冷眼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她在贺怀翎的轮椅前蹲下,仰头看着他,声音清甜的说:“我才不看他呢,他没有你好看。”
贺怀翎看着她,绷紧的唇角稍微松了松。
他未置可否的挑眉道:“如果我长的不好看,你就不看我了?”
九莺莺觉得贺怀翎的语气有些耳熟。
她低头想了半天才发现,贺怀翎的语气跟九明行那些小妾争风吃醋时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九莺莺差点被自己这个联想逗笑了,她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贺怀翎现在的样子,让她感觉贺怀翎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小作精。
她回忆了一下九明行平时是怎么哄那些小妾的,决定有样学样,偷偷效仿一下。
她抬眸看着贺怀翎,轻轻抚了抚贺怀翎耳边的头发,柔声道:“不管你长的好不好看,我都只想看你。”
贺怀翎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九莺莺想了想,又特别温柔的加了一句,“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九莺莺差点被自己肉麻的起鸡皮疙瘩,贺怀翎看起来却挺受用,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不少。
九莺莺心里忍不住惊叹,看来九明行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哄起人来,很有一套。
她再接再厉的道:“夫君,你放心,我就算有再多男人,你也是我最宠爱的那一个。”
九明行每次纳妾的时候,都是这么安慰其他妾室的。
贺怀翎额头跳了跳,咬牙问:“你还有几个男人?”
“……”九莺莺低咳了一声:“我当然只有你一个男人,所以你不只是我最宠爱的男人,还是我唯一宠爱的男人。”
九莺莺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像她这么会哄夫君的娘子可是不多见的。
贺怀翎越听越觉得有些奇怪,但他的嘴角又有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趋势,他只能沉了沉声音,打断九莺莺,“我知道了。”
贺怀翎不知道自己被九莺莺当做九明行那些小妾来哄,他看着九莺莺脸上淡下去的红印,微微松了一口气。
九莺莺的肌肤细腻如羊脂白玉,每次他稍微用力触碰,就会留下红印,半天才消下去,可是偏偏,他看到九莺莺白白嫩嫩的脸,总忍不住想要揉捏一下。
现在这种情况每况愈烈,他心里某种情绪每当要溢出来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九莺莺,好像碰一下,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就能够稍微缓解一些。
就像现在,九莺莺这样眉眼弯弯的仰头对着他笑,他就很想摸一摸九莺莺的脸,想看她一直这样暖融融的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贺怀翎:娘子只喜欢我的脸!
九莺莺:不……其实我还喜欢你的钱。
第105章
九莺莺坐在窗前, 看着外面的落雪,神色落寞的发着呆。
今天送行的场景,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事, 心情忍不住有些低落伤感。
前世,她的父亲、祖母和九玉相继过世之后,她在那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那些情、爱、名、利对她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当时心灰意冷, 只想一心求死, 到另一个世界去跟家人们去赎罪。
那个时候是贺怀翎拦住了她。
贺怀翎将她抵在墙上,捏着她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字一句, 声音清晰冰冷。
“九莺莺, 你不能死。”
“你是九将军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你活着, 大家才能记住曾有过这样一位英勇的将军,你若没了,数十年后, 大家提起九家, 只会记得昏庸无能的九明行, 你们二房的人都会被遗忘。”
“九莺莺,你不能这么懦弱, 你难道不想知道害死你父亲的凶手究竟是谁吗?”
“你得活着,你必须活着!”
……
贺怀翎没有跟她说那些虚无缥缈的生命价值和意义, 只是一遍遍的重复,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她必须活着。
从那以后, 九莺莺再未寻过死,可是她却病倒了,缠绵病榻。
她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真相,却自责难安,觉得自己是因为贺怀瑾的缘故,害死了父亲。
她无颜再见贺怀瑾,也不想再见他,便写了一封信,决定跟他彻底断绝来往。
她那个时候对于贺怀瑾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九毅行死了,她便失去了依靠和价值,所以贺怀瑾根本就没有回信,连一个字都懒得回她,更没有去看望过她。
她也忘记了贺怀瑾,每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的景致,寒来暑往,花开花落,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自己可能就要这样无波无澜的直到老死。
贺怀翎终于看不下去,一天突然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开始逼着她练字、教她下棋、听她弹琵琶,催促着她不得不向前走。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走出阴霾,从每天浑浑噩噩、无知无觉,到后来,渐渐重新变得有血有肉,对这个残忍的世界再次向往起来。
九莺莺回忆起这些事,不知不觉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轻轻描绘起来。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前世贺怀翎站在城门前,替她挡风遮雪的背影,笔下不由游走如龙。
她回过神来,纸上已经渐渐成型,她跪在地上,一身素衣,贺怀翎站在她身侧,撑伞而立。
她只画了他们背影,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画中到处都是苍茫的白,她的腿边堆满雪花,贺怀翎肩上湿了大半。
她神色专注,低头细细描绘,将一幅画仔仔细细的完成,两个小人活灵活现的跃于纸上。
她画贺怀翎的时候格外认真,衣摆上的每一丝褶皱都画的分外仔细,似乎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贺怀翎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他看到九莺莺在作画,没有开口打扰,默不作声的推着轮椅走到书桌前,低头看着九莺莺笔下的画卷。
他看了一会儿,待九莺莺画完了,忍不住微微拧眉,开口问:“画中的男女为何都穿着白衣?”
九莺莺闻言苦笑了一下,道:“因为这画中女子犯了错,她害死了她的家人。”
这是她第一次跟贺怀翎提起前世的事,虽然贺怀翎不知道她就是这个女子,但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的酸涩。
贺怀翎似乎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悲伤,看着那幅画,半天都没有说话。
画中女子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是她身上的伤感和难过似乎要透过纸张蔓延进他的心里,他竟然觉得有些悲凉,忍不住心疼画里的女子。
他垂眸盯着画卷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这女子的背影越觉得这女子有些像九莺莺。
他如此想着,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侧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身量极高,跟那女子一样穿着一身白衣,两人靠的极尽,看起来关系非比寻常。
贺怀翎眉心渐渐蹙起来,越看那名男子越感觉不顺眼,他嫌弃的评价道:“弱不禁风,像什么男人。”
九莺莺,“……”别这么说你自己。
贺怀翎蹙眉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挑毛病,道:“他不会再拿一把伞吗?他故意把伞往这女子身上倾斜,自己却淋湿了肩膀,分明是故意表现给这女子看,虚情假意。”
九莺莺:“……”给你自己留点面子,当时是我没带伞。
贺怀翎指了指画中自己的鞋,“一个男人穿这么高底的鞋,他是不是长得特别矮?”
九莺莺:“……”要不你站起来我看看?
这双鞋是宫女给你特制的厚底鞋,当时你才从轮椅上站起来不久,假装双腿正在恢复中,所以宫女才将你的鞋底加厚,这样穿起来脚底极软,适合行走。
贺怀翎还想挑毛病,九莺莺忍无可忍的放下笔,没好气的说:“你来画!让我看看你画的怎么样!”
她轻哼一声,拿着自己那副画气呼呼的走到一旁,找了个角落,将画挂在了墙上。
她自己站在画前欣赏了半天,再抬头的时候,贺怀翎已经坐到桌案前,低头画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走到一旁的暖榻上坐下,剥热乎乎的栗子吃,栗子又软又糯,冬天吃起来热乎乎的,特别的香甜。
贺怀翎画的很认真,不时抬头看她几眼,再低头继续画下去。
九莺莺吃的也很认真,没发现贺怀翎眼神,也没看到贺怀翎唇畔若有似无的笑意。
九莺莺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住剥栗壳的手,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舒服的喂叹了一声。
她上辈子果然错的离谱,活着多好啊,不但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还可以慢慢的折腾那些仇人。
她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贺怀翎。
贺怀翎依旧坐在书案前低头作画,神色专注,下笔有神。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贺怀翎在画什么,她捧起旁边的暖手炉,挪到贺怀翎那里,往他笔下的那幅画上看了过去。
画中人乌发雪肤,明眸浅笑,发髻上斜插一朵娇艳的海棠,她的嘴角似弯未弯,笑靥昳丽,手里拿着一面琵琶,正垂眸弹奏,十指纤纤,海棠花瓣落了满地。
九莺莺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画中的自己,贺怀翎画的竟然是她。
她有这么好看吗?
她不由抿起唇角笑了起来,眉开眼笑的仔细的打量着画中人。
“好看吗?”贺怀翎正好画完最后一笔,抬头问。
“嗯!”九莺莺忍不住点了点头,贺怀翎画技高超,将她画的惟妙惟俏,就连乌发上的那朵海棠都格外的娇艳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