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翎拧眉问:“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吗?”
陆成风摇了摇头,回答道:“已经有几日了,按理说消息早该传回京城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被人刻意隐瞒了起来,京城里的人对此事还完全不知情。”
贺怀翎面色沉重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抬头看了九莺莺一眼。
九莺莺沉吟道:“淑妃和秦氏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消息,她们怕打草惊蛇,所以故意将此事隐瞒下来。”
“她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秦壮启已经过世的事,因为她们想给秦壮启报仇,怕我们知道秦壮启的死后,会有所防范,她们会不容易得手,而且那样的话,我们如果出事了,大家很容易怀疑到她们的身上。”
贺怀翎点头,“正是如此,她们之所以会忽然动手,应该就是为了给秦壮启报仇,所以不惜兵行险招,这样一切蹊跷的地方,都解释得通了。”
陆成风忍不住疑惑不解的道:“秦壮启屡次三番给她们惹祸,甚至连累了整个秦家,她们何必还要为了一个秦壮启如此大动干戈?难道真是姐弟情深?”
九莺莺嗤笑了一声:“秦壮启虽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但是他却是秦家唯一的男丁,他至今没有子女,如今这样一死,秦家的香火便是断了。”
京城这些官员富商的家族最是看重能够继承家业的男丁,他们将这看作天大的事,如今秦家香火已断,他们估计恨死她了,这就难怪秦氏和淑妃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出手,想要害死她和贺怀翎,她们这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九莺莺顿了一下继续道:“秦家一直帮着淑妃和贺怀瑾,不只是因为淑妃是秦家的女儿,秦家如此冒险,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日后可以光大门楣,福泽子孙,可是现在秦家已经断子绝孙,他们再助贺怀瑾登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淑妃这次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一定不会再在暗中帮贺怀瑾做事了!。”
陆成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叹息道:“这就难怪了……”
他感叹了两声,抬头问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接下来要如何做?”
“找到牛柏被关押的地方了吗?”贺怀翎问。
陆成风道:“差不多了,我们已经能基本确定大致方位,淑妃可能是为了撇清干系,没有将牛柏关在宫里,而是关在了宫外的一间茅草房里,具体在哪个方向,我们还需要去了那附近才能知道。”
贺怀翎点点头,沉声道:“先将人救出来,然后安排春锦将秦氏引出来,让她们当场对质,你们躲在暗处,直接人赃并获。”
“是!”陆成风领命,大步离去。
九莺莺看牛柏快被救回来了,就让人将春锦叫了过来,方便他们等会能快点见面,她知道春锦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牛柏。
春锦自从招供之后,虽然严加看管,但是没有被当作犯人对待,春杏又一直去看望她,给她带些吃的和衣衫,没让她过得太糟糕。
她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受伤的位置也简单的处理过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比那天一心求死的样子精神了不少,知道牛柏快被救出来之后,整个人更是不复之前的颓然,精神焕发起来,
她走进来之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九莺莺和贺怀翎行了一礼,然后才站起来。
因为知道牛柏即将被救出来,她的心情忍不住有些激动,站在大堂里,忍不住频频的往屋外望去,偶尔还会低头整理一下衣服,看起来紧张又期待。
九莺莺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开口道:“我与太子已经商议过了,等事情结束之后,便放你和牛柏回家乡生活。”
春锦猛得愣住,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能够保全牛柏就已经不错了,她自己根本不敢妄想脱罪。
她谋杀太子,罪孽深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她本来觉得能够在死前见一面牛柏,就已经知足,别无他求了。
她没想到九莺莺和贺怀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接连给九莺莺和贺怀翎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哽咽,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的重复着,“谢太子、谢太子妃……”
春杏站在一旁,看她这副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模样,欣喜又无奈。
她也跟着跪了下来,朝着九莺莺和贺怀翎磕了三个响头,替春锦开口道:“感谢太子和太子妃的恩德,春锦日后一定好好做人,从此洗心革,必不辜负太子和太子妃一片深泽厚谊。”
春锦在旁边连连点头,她从今往后绝对一心向善,不会再做任何错事。
九莺莺正想扶她们起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九莺莺抬头望去,笑容忍不住一下子僵在脸上。
陆成风身上背着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跑了进来,那男人全身上下都是鲜血,让人分辨不出这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脑袋垂在陆成风的肩膀上,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
“小柏!”春锦回过头,面色巨变。
她凄厉的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陆成风小心翼翼的将牛柏放在地上,站起身后,声音沉重的道:“春锦姑娘,你快点抓紧时间跟他说几句话吧……”
他于心不忍的别过头,没有再说下去,牛柏失血过多,已经无法救治了。
九莺莺惊讶的问:“怎么会这样?”
陆成风看着地上面无血色的牛柏,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牛柏知道自己被绑来威胁春锦之后,不想让春锦替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就找机会自杀了,我们赶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救不回来了……”
春锦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将牛柏抱起来,摸着他的脸,痛声道:“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九莺莺心下猛沉,忍不住看向牛柏,牛柏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白,他身材瘦小,看起来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纤弱,但是没人知道,他其实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勇敢,他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刀山火海、生死威胁亦不怕。
春锦紧紧的抱着牛柏,仰头嚎啕大哭,她看着牛柏身上的鲜血,心脏快裂开了一样,嘴唇疯狂的颤抖着,崩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牛柏稍微清醒了一点,也可能是回光返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擦了擦春锦的眼泪,虚弱无力的笑了笑说:“阿锦,你是个好姑娘,很善良……我希望你做一辈子的好姑娘,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违背心意去害人。”
春锦脸上的眼泪大颗的掉落,不断的点着头,声音带着鼻音的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一直做个好人,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牛柏眼角沁出泪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嘴角淌出鲜红血液。
他声音沙哑的道:“阿锦,你替我回我们的家乡吧,那里有树、有果、有蓝天白云……你如果没有家了,就去我家,我的父母很喜欢你,他们一直说想让你做他们的儿媳妇,你如果回去,他们一定很开心,这辈子,我没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遗憾,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娶你、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这么多苦……”
“我不苦,你才苦,你本不该这么苦的,都是因为我……”春锦哭得停不下来,她使劲儿地将牛柏抱紧,好像这样就能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春杏不忍再看,扭过头去,跟着哭了起来,她跟他们两个都是同乡,如今看到他们两个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心痛难忍。
春锦摸着牛柏的脸颊,像魔怔了一样,嘴里不断的他的名字,“小柏……小柏……我想嫁你,我现在就嫁你。”
她伸出手,五指并拢,指尖指天,声音坚定的说:“天地为证,冬风为媒,从今往后,我春锦就是你牛柏的娘子,无论生死,不离不弃,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牛柏一次一句的听着,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笑容,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嘴边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他努力的笑着,轻轻的说了一个“好”字。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春锦的手,轻轻地吐出一句,“娘子,好好活着……”
他说完这句话,手就落了下去,眼睛也慢慢的合上了,他靠在春锦的怀里,安详的闭上了双目,再也不会醒来。
“小柏!”春锦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声音尖锐凄厉。
九莺莺看着他们,双眸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无法抑制的想起了她前世死在贺怀翎怀里的情形。
春锦和牛柏身上的悲伤、难过、酸涩情绪都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她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同情而悲哀的看着他们,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春锦那句悲伤的“我们的命运好像总是多舛……”
贺怀翎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九莺莺垂眸看着他,贺怀翎目光温柔,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回握住他的手。
窗外一群飞鸟掠过,寒风愈发的凛冽了。
第125章
春锦抱着牛柏, 很久都没有动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才停了下来, 她呆呆的抱着牛柏,许久都没有动。
大家谁也没有开口打扰他,一直默默的等待她从痛苦的情绪中挣扎出来。
在黄昏渐落的时候,她终于动了动, 动作轻柔的将牛柏放在了地上, 掏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擦牛柏脸上的血迹,轻轻在牛柏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声音温柔的说:“等我回来。”
她站起身, 走到贺怀翎的面前跪下, 朗声道:“春锦愿意任凭太子吩咐,只求能够还小柏一个清白。”
贺怀翎沉眸看着她, 问:“你准备好了?”
“奴婢准备好了。”春锦抬头,目光坚定。
贺怀翎轻轻颔首,转头看向陆成风, “开始行动。”
“是!”陆成风抱拳。
当天夜里, 春锦在陆成风的指示下, 暗中约见秦氏,说有急事需要禀报, 秦氏可能察觉出事情有变,她没有亲自前去, 但是派了她身边的亲信前去,正好被人赃并获。
同一时刻,九府的大门突然被踹开, 官兵们拿着火把直接冲进九府,火光明明,亮彻夜空,九府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乱做了一团。
官兵们兵分两路,一队人去抓捕秦氏,一队人手举火把,手拿刀枪,护卫在路旁两侧,九莺莺推着贺怀翎从他们中间走了进去。
九家的下人们看到九莺莺愣了愣,没有刚才那么慌乱,规矩的跪在地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和压抑之处。
夜幕四合,秦氏很快被官兵们押送了出来,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但是面色很冷静,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会落网一样,她没有挣扎,只有浓浓的不甘心。
九明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吵醒之后,身上披了一件衣服,骂骂咧咧的一路跟了过来,不断询问着官兵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忍不住心惊胆战,惊疑不定,不断的回忆着自己这几日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事。
九红豆知道消息之后,慌张的冲了出来,她看到被抓住的秦氏,脚步猛地顿住,目光中隐隐透着害怕和惊恐,寒风吹起她的衣摆,她像预料到了什么一样,竟吓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秦氏被捆着手臂带至近前,她抬起头,模样狼狈的看向九莺莺和贺怀翎,深陷的眼睛看起来干瘪无光,周围的火光照的她的脸上,让她的容貌显得有些狰狞。
九明行惶恐不安的上前,对九莺莺笑了笑说:“莺莺,怎么这么大阵仗?这深更半夜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婆娘惹你生气了?你跟大伯说,大伯帮你收拾她!她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尽管把她带走随便处置,千万别牵连到九府其他人就行,我们可都是无辜的!”
“呸!”秦氏歪过头唾了一口,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扬声骂道:“九明行,你就不是一个男人!你给我滚远点,我看见你都嫌恶心!”
下人们使劲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去看九明行的表情。
九莺莺冷眼旁观,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很想给秦氏鼓个掌,九明行的确不是一个男人,他就是一个人渣。
从同为女人的角度来讲,九莺莺是同情秦氏的,秦氏遇到这样一个夫君,是她人生中最无可奈何的事,但是秦氏心肠歹毒,屡次害人,她现在要付出代价,亦是活该。
九莺莺虽然同情她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但是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人逼她,九明行也不是她害人的原因,归根结底,她之所以总是处心积虑的害人,不过是因为贪心不足,嗔念太多,咎由自取罢了。
九明行听到秦氏的话,顿时怒不可遏,他本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秦氏这些年在府里作威作福,他也跟着受了不少气,一直不敢在下人面前振夫刚,如今他看到秦氏落难,第一个想跟秦氏撇清关系,更想趁着这个机会一雪前耻。
他抬手一巴掌打在秦氏的脸上,指着秦氏,弄不可遏的道:“你这个臭娘们,给我们九府惹了祸,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秦氏冷笑一声,张嘴一口咬住九明行伸过来的手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能将他的手指咬断。
“啊啊啊啊啊啊!!!”九明行惨叫出声,疼的脸颊涨红,叫得像杀猪一样。
他努力的想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可是秦氏一直咬着不放,他只能抓住秦氏的头发,用力将她往后拽。
两个人形象全无,纠缠在一起,打作了一团,众人直接看呆了。
九莺莺拧眉,让人家他们两个分开,命官兵将九明行直接拉到一旁,别在这里添乱。
九明行捂着手指,疼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他被官兵架到旁边,还是忍不住嘴里骂声连连。
他神色嚣张,朝着九莺莺大喊:“莺莺,杀了她!这样的毒妇,就应该立即杀了她,绝对不能轻饶!”
九莺莺一个冷眼看过去,恨不能将他的嘴堵上。
九明行对上她的目光,呼吸一窒,终于不敢乱喊乱叫,讷讷的闭了嘴,捧着手指,疼得连连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