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这宫里当然就是宁姝一个最合眼缘。
太后:这笨蛋儿子,还得让老娘来安抚你的女人吗?
这么想着,太后才让宁姝挑个东西,连带着把话也往旁处说,让宁姝高兴些。
宁姝也不客气,装摸做样了一番,指着那搁在架子上的百花不落地花觚,说道:“臣妾想要这个,行吗?”
“有何不可?”太后娘娘笑道:“这原本就是秦王送哀家的,但是这花觚太热闹了,哀家不喜欢这么热闹纷繁的东西,正好姝姝拿走,也是为哀家解忧了。”
说罢,便让袁嬷嬷将百花不落地花觚取了去包好,送到宁姝的烁望宫去了。
宁姝从太后娘娘那儿出来,按照往常再去介贵妃那儿请安。
结果这一请安不要紧,门口的宫女看着宁姝笑道:“宁嫔娘娘,我们贵妃昨夜累着了,如今还在床上歇着呢,方才说了免了后宫各位嫔妃的请安,宁嫔娘娘请回吧。”
宁姝:累着了?!
介贵妃此刻正趴在床上,唉声叹气:早知道就不让皇上来了!昨晚难得皇上没在戌时半入眠,拉着自己切磋武艺打了大半宿,自己哪里敢对皇上下狠手?那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腿都青了好几块!结果皇上走的时候还来了一句:介凉功夫退步了啊。
介贵妃:我为了你们的事情,牺牲我自己!你竟然还打我?!委屈!
第101章
烁望宫的宫人们都觉得不对了,他们的宁嫔娘娘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之后就一直趴在百宝阁旁的小桌上,面前放着太后娘娘方才让人送来的百花不落地花觚,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宫人们自然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宁嫔娘娘受宠,之后他们也能跟着沾光飞黄腾达,宁嫔娘娘受冷落,他们在宫里的地位也会跟着往下掉。
几个亲近的推推搡搡最后挤到了桐枝面前,一名宫女面露担忧,问道:“桐枝姐姐,娘娘这……可是出去一趟知道了?”
方才是桐枝跟着宁姝出去的,她思忖片刻回道:“似是不知道。娘娘确实去了贵妃娘娘那处,但宫女只说贵妃娘娘昨夜累着了,并未说是什么缘故。除此之外,咱们娘娘似是也没听到旁人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个内侍叹了口气:“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但后宫里的娘娘这些个,也是迟早。”
“那不一样。话虽是这么说的,但规矩是规矩,常情是常情,你若让人打心眼里接受可就难了。”一名见惯了风雨的老嬷嬷给他们解释道:“宁嫔娘娘一进宫皇上就百般宠爱,这段时日皇上都未去旁的地方,和宁嫔娘娘你侬我侬的。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咱们娘娘一下子受不住也是正常,还是得循序渐进的疏导开通。”
一名宫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现在咱们还得让娘娘接受这个事实。”
桐枝转头看向殿内,宁姝此刻走到多宝阁前,将那胭脂红釉碗拿了下来,放在桌上,人又趴在了桌上,背朝着这处。
众宫人一同随她看去,其中这便有人说道:“这胭脂红釉碗可是皇上在娘娘生辰的时候送的,那时还在外面春猎呢。娘娘必然是看见这胭脂红釉碗,想起了当时温存的皇上。”
“唉。”老嬷嬷又说:“宫里动感情伤人伤身伤心,最好是那种什么都不动的,心如磐石,才能攀上顶峰。”
桐枝连忙说道:“我们娘娘没有那些想法。”
老嬷嬷“嗯”着点头:“是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在后宫,你不往上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踩到你头上。到时候连自己都保全不了。今日的姐妹,明日的对手,更不要提日后还有那么多要进宫的女子了,哪能一个个都安安稳稳不动些歪主意呢?”
他们又凑在一处看了眼宁姝的背影,纷纷叹气。
老嬷嬷这又说道:“其实咱们也不用帮着宁嫔娘娘想些什么主意,这些都是自己想通的。宁嫔娘娘心思好,定然不是那种钻牛角尖儿的人。先让娘娘开心乐呵乐呵就成。”
“对了!”有个宫女说道:“今个儿早上我去内务府取花器的时候看见个仿古玉釉瓶,看着是古玉的,实际是个瓷的。今日的管事也是会来事儿,想着咱们娘娘喜欢瓷器,这瓶子长的又别致,就让我拿了来给娘娘。”
“那还等什么?快去取来给娘娘送进去。”旁边的宫人连忙说道。
“哎!”那宫女连忙应下,快步去拿仿古玉釉瓶。
宫人这处担忧,孰知宁姝这在这处听“爹骂儿子”的戏码。
百花不落地花觚:“这,我觉得我长的挺好看的啊。热闹,主要是得热闹,不热闹怎么能表现出我大清国富民强威震四海呢?”
朗唫(胭脂红釉碗)接近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提大清也罢,但凡提了大清,我倒是要来问问你,大清向来是喜欢庄重典雅之风,汝祖父,汝祖父之祖父,汝父皇惯来如此,而你们呢?大俗之风,皇室颜面何存?”
百花不落地花觚哼哼了两声,答道:“那……人的审美总是在不时变化的嘛。艺术这种东西最怕固执己见,你就是固执己见,没办法接受新事物。”
朗唫吐了一口浊气:“你再说一遍?”
百花不落地花觚继续说道:“你拿你这个单色釉和我这种粉彩比当然是这样,你但凡拿我们弘历的单色釉出来比比,我们也很好看的。”
宁姝在旁听了,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雍正偏爱单色,乾隆则喜欢多彩,这个兴许和继位时期继位历程有关。
雍正之前的皇帝们要么是经历了开国、入关等戎马生涯,要么就是压根不想当皇上,要么就是从小就要和大臣们勾心斗角,一路风雨走来。
但说雍正也毕竟经历过九龙夺嫡,性格原本就隐忍沉稳,年纪不小了才得以继承大统。
而乾隆则不同了,生来就是人间富贵花,各路宠爱不断,清朝在几代人的努力下也是最为稳固坚实,性子难免没有那么内敛,更是二十五岁就登基了,正是人生最有精力的时候。
四十岁喜欢的东西能和二十岁的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雍正时期的斗彩诗情画意精雅细致,青花颜色也深沉构图舒朗,总而言之,雍正是个喜欢留白的审美。
而乾隆时期斗彩颜色大胆,红配绿之类屡屡皆是,给人强烈的印象,就连青花瓷的颜色都变得明快起来,只是布局繁文缛节些,少了留白。
这就和乾隆喜欢盖章一样啊,见缝插针满满当当,现在人也没办法采访到乾隆帝了,说不准他就是觉得这种满满当当才是好看呢。
——让天下一看就想到我大清!
一个乾隆瓷母瓶,上面共有十六种釉面,可不就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就算旁人看不到,自己看看也挺好——我大清多厉害!
百花不落地花觚又说了:“而且主要还有个原因,是你那时候穷啊,皇上又那么小气,当然没办法做出这么漂亮繁复的颜色。”
朗唫:“你你你!你说什么?!你花的钱难道不是胤禛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宁姝:人身攻击就不合适了啊。
确实,雍正皇帝自己赚钱自己攒钱,谁能想着电视里那么多穿越女主心心念念的胤禛四爷,背地里负债那么多,还得给自己爹还债补空子。
而乾隆则是富二代,讲就是开心就好。
那他不是名牌穿一身,炫耀一下自己有钱?
汝奉在旁听了,帮着朗唫开口:“那你乾隆还往我身上刻打油诗呢!”
百花不落地花觚一看就是个诡辩派的职业选手,他说道:“那不是怕你之后被人仿了去,做个假的出来吗?下面加上弘历的题字刻印,仿做起来就难多了!”
汝奉:“我还得谢谢他?”
百花不落地花觚“嗯”了一声:“谢也谢不着了,心领了啊。”
朗唫维护汝奉,就像雍正喜欢宋朝瓷器一般,他说道:“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大清才会走向下坡路。你之后的那些瓷,拿出来我都懒得说。”
百花不落地花觚:“那是不用说,我那时候就是瓷器集大成的时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幸好之前在博物馆我没和你们放在一起,不然每天光被你们嘟嘟囔囔我都要裂开了!幵!”
“……”朗唫已经无话可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皮的。
汝奉这时在旁突然开口:“算了,是我们对他要求太高了,文化水平一般般,艺术鉴赏怎么能指望呢?”
百花不落地花觚:“我怎么文化水平低了?”
汝奉:“不是说你,是说爱写打油诗的那个。《咏城墙》是乾隆皇帝写的吧。”
百花不落地花觚被戳中死穴,陷入了沉默。旁的不说,这首《咏城墙》他实在是无法反驳,太打油了!
——远看城墙齿锯锯,近看城墙锯锯齿。若把城墙倒过来,上边不锯下面锯。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转移话题:“哎呀,今日看见这么多瓷器在这里,热闹,富丽堂皇,我心情大好,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宁姝敲了敲他的沿儿,柔声说道:“对待长辈要有礼貌哦。我们这里还有年纪不大的小瓷器,百花不落地花觚这么好看,又是皇上用的瓷器,要给他们当个好榜样。”
“有小瓷?”百花不落地花觚立刻清了清嗓子,端着声音说道:“方才就是许久未见博物馆的瓷了,有点激动,不要学。”
宁姝笑了笑,吵嘴归吵嘴,百花不落地花觚倒也是个可爱的瓷。
她正想着,宫女就将从内务府领来的仿古玉釉瓶取了来,送到她面前,规矩将这仿古玉釉瓶的来历说了遍。
“阿古?”朗唫突然开口。
“哟,这不是朗唫嘛!”仿古玉釉瓶兴致勃勃的回道:“我的天哪!这里有这么多老朋友?我和你们说,我之前在的一个地方,就像地府一样,吓死瓷!”
“怎么说?”多宝阁上的诸多瓷器起了兴致,他们活了这么久,有些连陪葬都去过,倒从未觉得哪个地方能想地府一般。
阿古说道:“就是那个介贵妃那儿啊。你们是不知道,里面全都是不会说话的青铜器和玉器,屋子里安安静静,太可怕了。”
多宝阁上的瓷器们一听见“介贵妃”三个字,不由自主地看向宁姝,生怕她又想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影响心情。
阿古并不知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不是仿古玉做的吗?但其实就是个瓷,他们不知道,把我送到介贵妃那儿呆了几个月呢。昨天半夜皇上和介贵妃比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吓死了以为自己就要碎了,结果碎倒是没碎,却被发现不是个真玉器,宫人就把我送回内务府了。”
“比……比武?”宁姝在其中突然找到了一句不太对劲儿的内容。
第102章
“可不就是。”阿古答道:“就现在介贵妃都还在床上躺着呢,皇上下手忒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古满当当的京城口音,说起故事来有滋有味,给他供个台子就能成出单口相声了。
众瓷器沉默了许久,还是百花不落地花觚作为毫不知情的热心围观群众,大呼一声:“各位小瓷们听好了,皇上这样做是不对的。咱们男瓷对待女孩子们要大气一点。女瓷娃儿们也记住了,家暴是不对的。如果你遇到了家暴,请及时报警,家暴是病,不要忆往昔对他怀有任何怜悯之心。”
好端端的,百花不落地花觚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比武扭曲成了家暴。
“咿,没想到皇上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却喜欢家暴。”汝奉咂咂嘴说道:“怪不得听闻皇上只去介贵妃那里呢。”
“啊,不……”阿古方开了口想要解释,就被秘葵打断。
秘葵说道:“之前听闻是每个月去一两次,难不成是和介贵妃有什么约定?让介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偷偷摸摸的打介贵妃?上次春猎的时候我和姝姝还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像介贵妃的侍卫呢,好像是介贵妃的弟弟,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此事。”
“不是,没……”阿古试图解释。
“这么一想就有些过分了,家暴是病啊。”电视爱好者小白说道:“说不准这段时日皇上看上去正常,是因为春猎还有之后造反的这波人让他发泄过。但毕竟坚持不了多久,昨晚一经历热闹,内心澎湃,这就去找介贵妃动手了!”
秘葵深以为然:“毕竟之前我就说过,一般不行的男人心理都会有些疾病,这么一想就想通了。因为不行,所以不去别的嫔妃那里,对来献媚的赵美人也是视若无睹。而且我和你们说,这种心理有问题的人很会找狩猎目标的。”
“怎么说?”这些都说到小花的知识盲区上了,但作为人性的一部分,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秘葵解释道:“要找一个合适的狩猎目标,不会影响他光辉伟岸的形象,对外还能保持好名声。介贵妃家中毕竟是司礼的,想来自幼就被教育要三从四德,对于皇上这方面的要求大抵也忍辱负重了。更何况根据我们的接触来说,介贵妃是一个更希望皇上好好治理国家的人,那只要能满足介贵妃这个需求,旁的她大概都能接受。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皇上不去家暴其他人呢?”
青瓷虎子琢磨了一下,说道:“钟妃身子单薄,可能一打人就没了;陈妃不吃暗亏;良嫔嚣张嘴巴还大;两个昭仪都是干活的;柳美人家世显赫,还是个大小姐脾气。”
“对!”秘葵肯定了这个答案,又说:“所以咱们反过来推论一下,皇上总是往姝姝这儿跑,可能就是在试探姝姝的心理状况。先救姝姝于水火之中,再故作温柔让姝姝全心全意想着他,最后再斩草除根断掉后路,把宁府的人都干掉,姝姝半点和外面联系的关系都没有。到时候姝姝为了自保,也可能是因为心仪于他,没有后路,想必就会接受承受这样的家暴。好狠的心机!”
大家听了半晌没有缓过神来,连阿古听了秘葵这一番解释都产生了自我意识动摇,感觉皇上昨晚就是在家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