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瑜全然奔溃了，在转动轮椅，想逃离到无人的地方去。
无果。最后绝望。
“放过我吧，放过我，也成全你。”她不看来人，又看向落地窗的位置，是在看剪刀，泣不成声，“我会死的，你让我死……我想死。”
画面里，她的脸被阳光照得明亮，睫毛濡湿，像金色的蝴蝶，脆弱又漂亮。
孔明坤皱眉盯着监视器，他从阮瑜的脸上看出了绝望，但不甘，一个一个字倔强地往外挤：
“我这样，还能活吗？”
她不想死。
孔明坤终于喊了停。
甫一喊停，阮瑜全身卸力，她感觉自己对着阳光都快哭瞎了，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现在心跳声直震得她耳膜疼。
“谢谢导演肯给我试镜的机会。”她起身鞠了一躬。
孔明坤没点评，反倒问：“这段戏里最后一句台词，原本是‘活不了了’，你刚才把它改成了‘还能活吗’，为什么？”
阮瑜：“因为……我觉得，在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有人告诉我，我能活。”
孔明坤：“你觉得倪书其实是不想死的？”
犹豫了下，阮瑜点点头。
孔明坤一直皱着的眉逐渐舒展了，很感兴趣：“我记得我给你的人物小传就几行字，为什么会让你对她产生这种理解？”
“其实……我也不是在理解她。”阮瑜实话说，“我只是在想，当有一天我被推离了原来的生活轨迹，陷入噩耗，那我也不会立刻就想到死，即便被命运安排，我也想试到最后一秒。”
所以，这些并不是倪书的反应，而是她自己的。
听完，孔明坤看她：“你知道，有一些导演很忌讳自己定下的剧本被演员改台词。”
阮瑜一听就知道自己完了，只好诚诚恳恳地又鞠一躬，道歉：“对不起。”
“不过我不是那些导演。”孔明坤没再说什么，“试镜结束了，有后续我会再通知你。”
阮瑜说好，礼貌道谢后离开。
车内，林青早就等得忐忑不安，见她坐进车，忙问：“怎么样？”
阮瑜瞬间垮掉，长叹：“凉凉。”
别墅内，孔明坤保存了刚才的影像，拨通段凛的手机号。
“上回你指给我的那个女演员，就是阮瑜。我试镜过了。”孔明坤客观评价，“演技比较青涩，台词功底也得练。”
段凛沉静应声。
他并不为阮瑜开脱，只问：“合适吗？”
孔明坤顿时笑了：“还真合适。有那股韧劲儿。”
他原本以为段凛把阮瑜推给他，可能只是随口一提，或是受人所托。但刚才试镜的时候，他才发现阮瑜的表演竟然出乎自己意料。
试过这么多女演员，她们在诠释倪书意图自杀的这一段，反应各不相同。有歇斯底里的，有在沉默中爆发的，还有层次递进的，但无一例外，最后收束的那个情感一定是绝望和痛苦。
阮瑜不是。
而在他的剧本里，倪书也不是。
他在阮瑜身上看到了挣扎中的希冀，看到了矛盾。
孔明坤要的不是演技精湛的演员，他要一个灵魂契合的倪书。
“演技青涩不算坏事，表演痕迹少，更容易被打磨。”孔明坤很满意，“我去法国踩过点了，这戏要等十月开拍，还有两个月，就辛苦你抽时间先帮她对对戏了。她那台词，该练还是得练。”
段凛淡应了声。
音色舒缓，听起来情绪不错。
孔明坤是多敏感的人，一下就听出来有那么点意思。他调侃：“她试镜的那一段我全录下来了，看看？”
那边静了两秒，段凛回了：
“发给我。”
.
从孔明坤那里试镜回来的一周内，阮瑜基本都宅在家里，撸猫养生，啃安卓茜给的那四本剧本。
期间只出门赶了一个代言的拍摄通告。
品牌是之前她接的软饮代言，还是今年亚运会的赞助商之一。造型师给她挑了一套蓝白的啦啦操服，露腰上衣搭短裙，腿是腿，腰是腰，马甲线是马甲线，摄影师咔咔拍了一组青春活力的宣传照，收工。
很快到了要去英国拍MV的日子。
阮瑜收拾行李的时候一直在笑，笑得林青在旁边毛骨悚然：“你这次赶通告不带上我，就这么开心？”
“你不懂。”阮瑜挥挥手。
“我懂，你要跟你偶像去拍专辑MV了。”林青老妈子叹气，真的不放心，“你到英国收着点啊，国外也有会媒体拍的。”
林青知道阮瑜追星纪临昊，但叶萌萌不知道，她茫然：“什么偶像？”
阮瑜已经哼着歌进卧室收拾了，没听见。
叶萌萌惊了：“谁是小瑜姐的偶像？”
林青也惊了：“她的锁屏啊，你一直没发现？”
阮瑜的锁屏是一张背影，一个人背对着镜头站在舞台上，面前是由万千灯牌汇起的星海，叶萌萌回忆了一下，这她怎么知道啊。
“那是……”
“纪临昊！”
翌日一早，林青送阮瑜和叶萌萌上飞机。
因为保密性质，这次的MV拍摄行程没公开，机票也是改签过的，所以机场几乎没有送机的粉丝。
有常年蹲点机场的代拍发现阮瑜，刚想尖叫，就见她飞速地从面前溜过去，相机里只来得及留下一道残影。
代拍：“……”
到英国希斯罗机场，才是当地上午的十点。
阮瑜和叶萌萌拉着行李箱出航站楼，纪临昊团队的助理已经提前等在外面。纪临昊比她们提前两天来英国，拍摄MV的单人镜头。
上了车，助理就递给阮瑜一个本子：“阮老师，我先送你们去酒店，这是这两天拍摄的MV分镜脚本和行程安排，您看一下。”
“别别，你叫我小瑜吧。”
她先看行程安排，最近的一场拍摄是今天下午，黄昏时分，地点在布莱顿的七姐妹白崖。
再看分镜脚本，服装准备一栏里，第二行就是她的名字。
【阮瑜：两套服装。一套婚纱，一套日常服装（注：甜美风格）。】
婚……纱……
叶萌萌：“小瑜姐，你怎么了？！”
阮瑜闭眼捂胸口，摆手摆手，说不出话。
这他妈也太刺激了，她的速效救心丸呢？！！
几人住在伦敦市内的酒店。
到酒店不久，阮瑜还在收拾行李，听见有人在外敲了敲门。
忙去开门，见纪临昊站在门外，没戴口罩，白衬衫搭铅灰色休闲裤，好看到她“啊啊啊”了满屏的脑内弹幕。
“好久不见。”纪临昊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等你收拾完，要一起吃饭吗？”
阮瑜：“好啊。”
呜，她的追星生涯到达了巅峰。
在国外的拍摄时间很紧，阮瑜和纪临昊的团队在餐厅吃过饭，就直奔去了布莱顿。
他们租了两辆房车，从伦敦到布莱顿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再赶往七姐妹白崖的景区，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车停在崖脚，拍摄团队的化妆师在房车内给阮瑜化妆换造型。
叶萌萌一行人在外等了许久，阮瑜终于出来了。
抬头看，简直不是眼前一亮。
是眼前一爆炸啊！！
叶萌萌惊呆：“小瑜姐，你太好看了！！”
阮瑜穿着雪白的婚纱下车，乌黑的长发散着，一双杏眼在暮色黄昏下潋滟生光，明眸善睐。
她一抬眼，和纪临昊对视上了，展颜一笑。
周围都是外国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婚礼现场，驻足回头率高达百分百，脸上就差没写着“恭喜”了。
忽然，不远处的游客中爆发出一声惊呼，中文吐字清晰：
“阮瑜！”
“啊啊啊纪临昊！！”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凌晨小天使们别等~
第45章 烧傻
这两句叫得字正腔圆, 阮瑜脸色一僵，扭头就想把自己塞回房车里。
然而已经晚了。
那两名中国女孩已经举着手机跑过来，纪临昊的团队反应迅速, 助理忙上去拦人：“对不起, 我们在拍摄，还请不要外泄内容, 谢谢了。”
女孩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异国旅行还能碰到大明星，明显一个比一个兴奋。
被突如其来的状况耽误了十几分钟, 等团队登上白崖的时候, 已经是五点。
夏天的黄昏落得早，拍摄团队紧赶慢赶，总算把机器道具架了起来。
在白崖的这一幕先单拍阮瑜。
第一场是远景，无人机在悬崖外的百米高空处航拍。镜头下，穿婚纱的阮瑜在垂直切下的悬崖边缘奔跑, 白崖峭壁上是暮色将合的天空，悬崖下是钴蓝的海潮。
跑到最高处的崖顶，此时近景特写。
阮瑜正对镜头，奔溃捂住耳朵，背对着峭壁外的暮色和海平线, 画面里，她的身体往后向悬崖边缘一倒, 径直坠落。
这一幕需要哭。
但当天白崖上的风实在太大, 阮瑜拍这一幕的时候眼泪刚酝酿出来，马上就被风吹干，连泪痕都淌不了。
卡了好几次，纪临昊看监视器, 温声：“这条就过了吧，效果也挺好的。”
“不行，我再哭会儿。”阮瑜忙拦。
开玩笑啊，拍爱豆的MV怎么可以不做到完美！！
第五次开拍前，阮瑜低头揉了良久眼睛，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妆都花了。化妆师要过来帮她补妆，她没让。
她点点头：“拍吧。”
“第二场第五镜，特写平拍，Action——”
镜头里，阮瑜红着眼捂耳朵，这一回眼泪掉得很凶，眼妆也似乎哭花了，紧接着她步步后退到悬崖处，向后一仰，坠落——
这一幕用了特写错位，看似她坠落悬崖，只是往后跌在了提前铺好的软垫上。离悬崖边缘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叶萌萌赶忙跑过去把阮瑜扶起来，看她还在哭，眼睛红得厉害，吓到了：“怎么哭成这样？”
“我刚，”阮瑜抽鼻子，“刚刚把睫毛揉眼睛里去了，好疼，疼死我了。”
叶萌萌倒吸一口气：“小瑜姐，你故意的？”
废话，要不然能哭这么惨吗。
“感觉怎么样？”
纪临昊过来，给她递纸。
阮瑜上一秒还在掉眼泪，下一秒立即云销雨霁，就算哭着也要弯眼睛：“我没事，谢谢你呀，这条过了吗？”
“嗯，过了。”纪临昊看她，有些怔。
暮色如金，眼前的阮瑜一袭白色婚纱，眼眸弯弯，妆容狼狈，却笑得格外漂亮。
拍完阮瑜，接着拍纪临昊的个人镜头。
天色刚好擦黑，海平面上黄昏只留一线，发现新娘坠海自杀的纪临昊匆匆赶来，跪在悬崖边悼念。
拍这一幕需要对口型唱词，团队在旁边公放着《不听》的完整编曲，但真到了拍的时候，纪临昊就直接跟着原曲在唱。阮瑜一边听一边擦眼泪，笑得一脸满足。
这表情，实在太魔性了。叶萌萌凑过来：“小瑜姐，我问你个事啊。”
“什么？”
“你现在跟偶像一起穿婚纱拍MV，是什么感觉？”叶萌萌悄悄，“会不会有那种，立马想嫁的感觉？”
“啊？”
阮瑜吸了吸鼻子，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婚纱，又看向远处纪临昊的礼服，还真想了会儿。
她追星纪临昊的时候，宝贝娶我心肝结婚这种话可没少嚎，试问谁对着爱豆不是喜悦满腔爱意爆棚想把心都掏给他啊！
真到了这一天，现在什么感觉？
很雀跃，超开心，希望MV能拍好，等专辑出来她还能再买五千张！！
“也……没有吧。”阮瑜翘起唇角，感动，“但我希望他越来越好。”
叶萌萌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我放心了。”
阮瑜没听懂：“放什么心？”
“小瑜姐，林青让我盯死你。”叶萌萌严肃。
“？”
叶萌萌亮出手机屏幕给她看。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群聊，熟悉的事业粉群，熟悉的名字：今天小鱼跃龙门了吗。
叶萌萌：【我们到了，小瑜姐还在拍MV。[图]】
林青：【婚纱？？？】
林青：【给我盯死她！！！】
林青：【她有一点春心萌动的意向，就给我摁死在胚胎中！】
阮瑜：“……”
叶萌萌正色：“小瑜姐，上升期还是不要谈恋爱，我以后也会盯着你的。”
说起这个，阮瑜才想起一件久远的事。
她呵呵，说出来怕吓哭你们，她已经连婚都结了。
.
等纪临昊团队在七姐妹白崖上拍完场景，时间已过七点。众人都饿得不行，赶回去太晚，商量着就近凑合了一顿。
附近没什么吃的，他们找到一家NANDOS烤鸡店，进去解决晚餐。
此时店内都是英国人，没人认出阮瑜一行人，他们也乐得不再遮掩，点了餐就边吃边聊。
忙里偷闲，这一刻意外有些异国的惬意。
吃完启程回伦敦。
行程赶得紧，晚上阮瑜还有一场落水戏的拍摄，在伦敦市内租的场地。
她仍旧要换回婚纱，衔接上一幕从断崖跳下的镜头，落入深海中。
所谓的海，其实是放着温水的泳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