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的脸上，甚至连病容都不见了。
“咋了？你们到底干啥了？”
马江敏的心忽然就砰砰乱跳起来，只觉得不妙，可怎么也想不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几个孩子能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来。
“妈，你看。”
待他们都进屋之后，小西就快速的关上了门，还从里面上了锁。
听马江敏这么问，她走到炕边分开那俩小家伙，从被他们身子遮挡的地方拿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是陈旧的铁皮盒子。
“你们从哪儿把这个给找出来了？”马江敏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是一个饼干盒。
她记得这还是田建中最后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特意带回来给孩子们吃的。
只是一回家就被田王氏给收了起来。
除了在田建中特别要求下，给几个孩子分了几块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盒子的踪迹。
如果不是现在看到，她都忘了。
“妈，你先看看这里面是啥。”
田小西并没有回答妈妈的话，而是紧张的伸手去抠饼干盒盖。
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半天都没抠开。
还是田向东接了过去，把盖子给打开了。
“钱？！”
田向东失声喊了出来。
可就这一声，之后他就迅速将盒子塞到了马江敏的手里。
马江敏朝盒子里看了过去。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块油布，此刻油布已经被打开，一眼就能看出被包裹在里面的满满一包的钞票。
那厚厚的一叠，看上去分外的熟悉。
正是当年部队寄回来的，她男人的抚恤金！
马江敏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把盒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你，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她惊得腿脚发软，连忙扶了旁边的儿子一把，这才稳住了身形。
将钱交到了妈妈的手里，三个小的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顿时活泛了过来。
“豆豆，是豆豆！”果儿第一个抢先回答。
说完还兴奋的在妹妹的头顶使劲胡噜了一把，直把豆豆的小揪揪彻底胡噜散了才过瘾。
而豆豆开始的时候应该是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之前被哥姐俩人的紧张给弄傻了，吓到了不行。
现在看小哥兴奋了，自己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她翻了个身，小屁股一拧一拧的就下了炕。没等马江敏来得及制止，就跟个小炮弹一样直接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把惊诧的神魂都还没归位的马江敏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出去。
“我！我！是我！”
她就像是个小应声虫一样，把小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生怕别人听不懂一般，用一根手指使劲的点着自己的鼻子。
“是豆豆，是豆豆找到的！”
看得马江敏哭笑不得。
田向东一声不吭，揪着豆豆的衣领把她从妈妈的怀里给揪了出来。
不顾小丫头的抗议，直接抱到了怀里。
“听话，哥抱着。”
豆豆虽然回家的时候不长，可是也是有心眼儿的。
她已经明白了在这家里谁的话可以反抗一下，谁的话必须要听。
而第一个必须要乖乖听话的——
就是大哥。
她瘪着嘴，伸手抓住田向东的一撮头发使劲的拽了拽，发泄了一下不满。
然后在他威胁的目光没有瞪过来之前就先认了怂。
乖巧的将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哥，是豆豆找到的！”她委屈的又补充了一句。
“嗯，豆儿乖，你最厉害了。”
被小妹这么软软的贴着，田向东的神色变得柔软了几分。
他伸手在豆豆的背上轻拍了两下，安抚的说。
甜豆豆的眼睛顿时再次亮起了光。
最后还是田小西向妈妈讲述了捡到钱的经过。
在马江敏他们出去没多久，果儿就醒了过来。
在帮他穿衣服的时候，田小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们当初从老田家出来的时候是净身出户的。
也就是说，家里除了邻居们给凑的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和哥哥随妈妈去了姥爷家，衣服什么的都还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这还好一点。
两个小的，可是连身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另外，家里就只有一床被子，这晚上睡觉可咋办？！
看果儿已经不烧了，精神也好了一点，田小西就和他商量，要趁着天黑回奶家去偷偷把东西给拿出来。
听了他们俩的话，豆豆闹个不停，非要也跟着去，他俩被吵到不行，索性也就带上了。
因为马江敏他们又去仓库取了粮食，时间耽误的久了。
家里没了大人，也没人喝止，小家伙们说干就干，天一擦黑就偷偷溜回了田家。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从来不关的大门居然被田王氏给上了锁。
这明显就是在提防着他们重新再回去。
只是，这年头锁也是金贵东西，一般家庭也是没有的。
田王氏也只是用了一根棍子从锁孔里穿了过去。
隔着篱笆门看得很清楚，但他们仨谁的手也不够长，根本打不开。
最后还是果儿提议，说豆豆身形小，可以从屋后那儿的一个墙缝里挤进去。
说让豆豆进去之后，想办法把那个木棍给拿下去。
结果……
“结果，我们等了好久豆豆都没有过来给我们开门。后来她就抱着这个饼干盒子从那个墙缝又钻出来了。”
“豆儿啊，你跟妈说，你是从哪儿把这东西挖出来的？”
马江敏颤声问道。
不用解释，她已经能够想象的出，这钱肯定是田王氏藏的。
估计是因为这几天闹分家，她担心自己的钱会出什么意外，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挖出来想定定心。
结果偏就让豆豆给看见了。
听妈妈叫了自己的名字，田豆豆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她在大哥的怀里一挣一挣，激动的指手画脚的跟马江敏解释：“后院！我看见那个人在挖洞，我就悄悄的，悄悄的躲着。”
说到这里，她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还做出了一个紧张兮兮的小表情，看得大家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得到了众人的关注，她更加的开心了。
献宝一样的继续说道：“就等，等她走了，就，就跑去挖出来了。”
听女儿断断续续的说了经过，马江敏的心却咯噔了一下：“你挖出来之后，土填回去了没有？”
她快速的追问道。
第23章
“填回去啦！”豆豆一脸洋洋自得的说。
说完还用小脚在空中踢了踢：“我还用脚踩了踩。”
“这样！这样！”她用脚做出了使劲的动作。
看得马江敏一阵扶额。
这就什么也不用想了，最多明天早上，每天都要去后院自留地里转一圈的田王氏就一定会发现钱丢了。
豆豆那小脚印，能瞒得过谁？！
田向东显然也想到这个了，一脸担忧的看着马江敏：“妈，现在咋办？”
事到如今，马江敏反倒是淡定了下来。
她看了看大女儿：“小西，饭做了吗？”
田小西连连点头：“做了，在锅里。”
“那先吃饭吧。”
几个孩子不明白妈妈现在怎么还能想着要吃饭？
可看到她如此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也定了几分。
于是田小西连忙跑到灶房里去端饭，而果儿也有模有样的帮助豆豆穿起了鞋。
唯有田向东坐立不安的站在原地看着母亲，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马江敏也不理会，坐在炕边上翻起了饼干盒。
盒里的钱多的出乎了她的预料。
当初部队寄回来的抚恤金一共是三千块，是她和田王氏一起去邮局取回来的。
那厚厚的十元一捆的大钞她都认识。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油布里包着的除了这三千块钱之外，还有另外一摞钱，数了数，足足有一千八！
不用问，这肯定是历年来田建中寄回来的钱，她都放在一起了。
马江敏将油布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发现下面还有一叠用报纸包着的东西。
那报纸的颜色都已经发了黄，看上去放进的年头已经不短了。
她把报纸包拿出来打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和田建中的结婚证，看得她手顿时抖了一下。
这结婚证原本一直是马江敏自己保存着的，毕竟每次去公社取钱都要用。
可是取了抚恤金之后没有多久就再也找不到了，当时她就怀疑是被婆婆给偷偷藏了起来，只是苦无证据。
现在看来，果然没有错。
结婚证下面是马江敏当年获得三八红旗手的奖状，这也是当初一起丢的。
而在奖状下来，则赫然放着村里给他们家发的军属证。
用手抚着军属证上老公田建中的名字，马江敏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田向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看到这些东西，忍不住激愤的说：“妈，你到底咋想的，你不会还要把这些东西还给我奶吧？”
“当然不会。”马江敏的神色很平淡，可语气却毋庸置疑。
她将东西重新整理好，看向儿子：“都赶紧去吃饭，今天要吃饱，吃完了你去大爷爷家一趟。”
“去大爷爷家干啥？”
刚才从人家家回来，现在再去？
田向东被妈妈给弄糊涂了。
“去让大爷爷帮忙把村里的骡车给借过来，就说……”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说道：“就说果儿病得严重了，必须送去医院。记得让大爷爷给咱们开介绍信，说是我说的，把你们放家里不放心，咱们五口人全都一起去。”
田向东一脸惊滞的看向了母亲，不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如果你奶今天晚上发现钱丢了，咱们想走都来不及了。”马江敏叹了口气。
从分家那一刻起，她就下定了决心要把属于她和孩子的这一份钱拿回来。
只是没有想到，小女儿的速度会这么快，将她之前的方案彻底打乱。
她不怕和田家的人杠上，为母则刚，为了儿女没有什么是会怕的。
可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先保护好儿女的安全。
豆豆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四千八百块钱，那绝对是能够让田王氏拼命的。
因为年轻守寡，又养育出了一个英雄儿子，即便是对媳妇孙女不好，田王氏在村子里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如果她要是因为钱来和自己玩命，马江敏确实也不能和她死磕。
这和她扔了豆豆还不是一回事儿。
不管自己有天大的什么理由，她现在依然是自己的婆婆，是孩子们的奶奶。
她要是带着族里的那些老辈儿们一起找过来，马江敏自认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留得住这笔钱。
这种事儿，即便是老支书，也不会明着站在她这一方，和田家的族人对立。
而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万一趁乱孩子们再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那可就真的要了她的命！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找外援。
听了妈妈的解释，几个孩子动作十分的迅速。在听说要出去玩儿之后，连懵懂的豆豆都变得乖巧无比。
听话的将小肚子吃得饱饱的，还由着姐姐将她裹成了一个棉花包。
马江敏将能够找到的东西全都给几个孩子裹上。
特别是果儿，不仅把他大哥剩余的所有衣服裹上身，还穿上了妈妈那个还没沾身儿的新棉袄。
这还不算，还被马江敏使唤着坐到了火盆前，将小脸蛋烤得红扑扑的。
很快，外面传来了骡车的声音。
紧接着田向东就跑了进来。
马江敏一把将果儿抱了起来，用大棉袄裹住了头脸。田向东则抓过床上的薄被，将豆豆包得严严实实，顺便将铁盒也塞进了被子里。
一家五口人就这么急火火的走了出去。
外面骡车上坐着的是田山子，一看就是老支书不放心，特意让自己儿子来送他们了。
看到他们出来，田山子连忙从车上跳下来：“嫂子，我来抱。”
“不用。”马江敏冲他感激的一笑：“我能行，你赶车吧。”
田山子看了一眼她怀里被裹得连头都看不见的果儿，目光里闪过一丝心疼。
他没有再说什么，先扶马江敏在车上坐好，又把小西给掐了上去，然后小跑着跑到了车前，熟练的赶着马车朝村外走去。
深冬的寒风刺骨的寒。
马江敏将几个孩子全都揽在了身边，将那床薄被搭在他们身上。
可那风就像是长了眼睛，偏偏往人的骨头缝里钻，薄薄的被子根本不抵什么用。
没有办法，她只得背过身子，将果儿护在胸前，用后背挡住寒风。
看到她这个样子，田向东也默默的转过身，将豆豆护在了胸前……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冻僵了的时候，田山子终于喊了一声：“嫂子，到了。”
说话间，他将车子停在了公社卫生院门口。
一家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下来。
“嫂子，这卫生院没开门吧？”田山子望着那黑黢黢的院子，皱着眉说道。
“没事，有值班的。”
马江敏搓了搓冻僵了的脸，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田山子有点不能相信的又回头看了看，想了想说：“要不，我先进去看看吧？万一没人值班，你们这几口子人可咋办啊？”
